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正文卷 ------------ 第一章 少年之死 “砰!” 当监舍大门冷酷沉重的紧闭声从瘦削的背后传来,姚织夏也只是双肩微微地抖动了一下,瞳孔仿佛散了去,没有了任何光彩,她微低着头,双眼轻飘飘地盯着脚下冰冷的地砖,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大拇指和食指却攥在囚服裤线上紧紧揉搓。 “哎!那个新收的!别愣在那儿啊,过来打个招呼,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姚织夏微微抬起头,环顾着整间屋子,四组上下铺,每个床铺上的被子都套着统一颜色的被套,眼下全都被整整齐齐地叠成了豆腐块。 还未来得及看清其他,姚织夏便迟疑地抬脚,向屋子尽头的窗边走去,窗边的方形桌子四周围坐着和她一样穿着囚服的女人。 正当她细细打量并疑惑刚才喊话的是哪个时,这几人中有位大姐开了口,她体态微胖,皮肤发黄又泛着红,留着像男人一样的板寸。 “小姑娘这才多大啊?怎么就进来了?” 原来刚才喊话的人是这个大姐,姚织夏面对这个问题,和几双好奇打量的眼睛,一时有些懵住。 正当她思忖着怎么开口时,离她最近的一位女囚走过来抬起手靠近她,她立马吓得将双肩耸起,双臂在胸前虚虚地环抱在一起,眉头紧皱,嘴唇紧闭。 那女囚见状迟疑了一下,而后慢慢地将手搭在姚织夏的上臂上,感觉到女孩空荡荡的袖管,女囚心中升起一丝怜悯,她轻轻抚摸着女孩瘦削的手臂,柔声说:“小姑娘,你别怕,这儿没人会欺负你,可别相信那电视上演的。” 姚织夏颤抖着点点头,逐渐放松下来。 看着这一屋子老老少少的女人们平静的眼眸,姚织夏忽然庆幸起她的人生还有“生”字在,即便是坐牢,都比被拖进那肮脏的泥污中好,对于她来说,清水被泥污染浑,那水的生机也就随之灰飞烟灭了,与其空留着残破的躯壳,不如一损俱损,给自己个交代。 当白日的喧闹褪去,监舍内因她的到来而搅起的一番情绪风雨,也在每晚准时的统一断电到来后雨毕风歇。 姚织夏侧身蜷缩在她的床铺上,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进来,静默地照在她枯黄的碎发上,她还不习惯今天进来时匆匆剪的短发,她抬手去摸后颈的发根,有些扎手。 在浅浅的刺痛中,她恍然回想起多年前,她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坐在小板凳上,头发终于留到了可以编个花样的长度,妈妈在身后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今天是我们夏夏的6岁生日,爸爸特意从A市跑回来给你过生日,妈妈要给夏夏梳个最漂亮的公主头,希望我们夏夏以后的日子就像你这头发一样平平顺顺,幸福也要长长久久!” 随着脑海中那抓不住也留不住的声音渐渐消失,姚织夏眼睛微酸,闭了闭眼,可刚一闭上眼,3个月前的那场噩梦又席卷而来,扭曲又令人作呕的面孔在她眼前晃动,耳边响起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威胁与恐吓:“小婊子,今天我不上了你,我他妈这领导就白当了!” “我求求你!不要,不要这么做!”少女苦苦哀求,双手却被男人的一只大手按住无法挣扎。 “姚织夏!从今天起,从了我,给我做个小的,以后少不了你好处!别给脸不要脸!”男人说着便欺身上来,开始撕扯少女的裤子。 “李主任!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要!我求求你……求求你……” 少女满眼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那张恐怖的面孔已看得不真切,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这只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在她反抗的力气渐渐殆尽之时,这场噩梦变得真实而残酷起来。 “嗞啦~” 少女的裤子被撕破,正当男人用双手开始解自己的皮带时,少女抽出之前被束缚的双手在身体四周胡乱的摸索,这本是间井然有序的工具储藏室,此时已被这邪恶的行径搅得遍地狼藉,在慌乱中少女摸到了一个沉甸甸的把手,瞬时便用尽全身力气扬起手砸向男人的头部。 “啊!你这个……” 男人的身体像铅块一样从她的身上直直地倒下去,时间仿佛静止了,屋子里只剩下她强烈的喘息声和呜咽声。 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僵硬起来,双腿颤抖到难以用力,她不再试图坐起来,只是双手紧紧地拽紧自己的上衣下摆,眼睛瞪得大大的,望向天花板,仿佛那上面有根输送氧气的管子一样,天花板上的灯泡因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在少女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心中发出了一声无人可知的微弱呐喊,我想家,我想回家,可是,我的家在哪? 姚织夏猛地睁开眼,泪水如柱般从眼中滑落到枕头上,在月光的照射下晶莹如珠,那事发生之后的多少次回想,她都以为这一切如前世一般,都过去了,恶人终有报,可现实却让这段痛苦的记忆越发清晰,她失手杀了他,可他那愚昧而狠毒的妻子利用关系颠倒黑白,终是在她18岁生日后的第4个月,让法律送给她了个“大礼”:姚织夏,18岁,B市人,因过失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 原来,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例外,而上天,也从来都不施舍仁慈。 “滴,滴,滴,滴” 病房内心电监护仪的嗡鸣声骤然加快,少年猛地从床边的座椅上站起来俯下身,双眼紧紧地盯着病床上已昏睡多时的女人,双手紧握着女人其中一只未插着针管的手,女人的双手带着一种病态的白皙,紫色的静脉如网般蜿蜒,唇泛着青紫,却不干,头发稀疏,但仅剩的几绺头发都已被整理妥帖。 “快叫白医生来!快!” 少年身边的男人在看到心电监护仪上触目惊心的数字时,便立马站起身按下呼叫器,并转身对身后的护士大喊。 “爸!”少年转过身,绝望地望着身后的男人。 “待会儿医生来了,你不要添乱,去屋外等着!”男人严厉地吩咐道。 “爸!只要我妈能活着,我什么事都听你的!你别放弃她!我求求你!”少年死死地抓着男人的衣服。 “我向你保证,我绝不放弃你妈,你是大孩子了,懂事点!”男人温厚的手紧握着抓在他胸前的那两只纤细的手。 “博文,思渺,你们带着炎炎和薛凛先出去吧,我在这等医生过来急救。炎炎,看好薛凛!别让他做傻事!”男人转向门口,跟一对与他年龄相仿的夫妻轻声交代,那对夫妻身旁还站着一个安静的少年。 当屋内被医生和护士们围满,只剩下男人一个亲属时,男人在床头那仅剩的一点角落蹲下来,一手握着女人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鬓角和眉弯,他已经听不进去医生和护士们对病人身体指标的报数和判断,仅能用残存的清醒在女人耳边轻轻地低语:“暖啊,你听话,你再给我次机会好不好?我知道你能听得见,你还这么年轻……你才38岁……咱们日子刚好起来没几年啊,儿子也需要你,这个家,没你,就不是家了,你还没亲眼看到咱儿子的成人礼呢,好不好?别离开我!” “薛先生,您太太,真的到最后了,一切我们能提供的最好的医疗手段我们都用了,今天,怕是……” 白医生的声音从薛怀远的头顶传来,可那声音仿佛是上帝在对他的妻子做最后的审判一样,她,必须得离开了。 “陈暖,我求你,暖啊……别……别离开我……”薛怀远低下头,拱起的后背止不住地剧烈颤抖。 少年蹲在病房门外的墙边,双手狠狠地揉搓着头发,泪水如洪水猛兽般肆意地滴在花斑大理石地面上,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妈……妈……你别走……妈,你别不要我,妈!” “滴—” 当病房内的嗡鸣声从急促声变成一个刺耳的长声时,少年如疯了般闯进病房,把床边的所有人推开,自己扑倒在女人的床尾,将头埋进被子里,痛苦的呜咽声从他的胸腔中爆发出来,模糊了外界的一切嘈杂,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离。 这个寒冷的冬天,一个母亲的离世,带走了一个少年。 ------------ 第二章 华灯初上夜未央 “小姐,请问薯片在哪个区域?” “您前面直走第三个货架向右转就是薯片零食区。” 姚织夏在货架前站起身,对面前光彩照人的年轻女顾客回答道,边说着还微俯上身,伸出右臂向前指引。 “好,谢谢!”女顾客有礼貌地回答。 姚织夏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转身远去的清丽女子,修身舒适的真丝连衣裙,颜色相称的优雅的高跟鞋,臂间挽着姚织夏认不出品牌的牛皮包,最让姚织夏移不开眼的,是她的头发,顺滑的发丝卷起层层波浪,在灯的照射下显得光洁迷人。 姚织夏下意识地抬手理了理自己额边的碎发,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手赶紧放下,她垂下眼,望着自己的劳动手套,笑了笑,两只手互相拍了拍灰,蹲下继续理货。 在超市货架间忙活了一整天后,姚织夏可算偷了点时间到仓库里休息一会儿,她一手敲着酸软的腰,一手在工具箱里翻找待会儿需要用到的标签机。 “织夏姐!” 姚织夏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叫声吓得手抖了一下,刚拿到手的标签机掉在了地上。 柳飘飘捡起掉在地上的标签机递给姚织夏,露出一脸像是发现什么了的坏笑。 “织夏姐,做什么坏事被我逮到了?吓得连东西都拿不住了!” 姚织夏叹了口气,感到无可奈何,“进来一点动静都没有,鬼都会被你吓得再死一遍。”说着,她伸出食指轻轻推了一下柳飘飘。 “哎呀,不好意思啦,织夏姐,以后我绝对先用咳嗽声疯狂提示你,嘻嘻。” 柳飘飘用双手握着姚织夏伸出的食指,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张扬的小虎牙格外惹人喜欢。 “怎么了?领导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慰问下属,是有什么任务吗?”姚织夏看着柳飘飘可爱的模样不禁开起玩笑来。 “嗨,我能有什么任务下达啊,我自己手上的事都做不过来呢,我就是想问你,今晚咱们营业部打算去聚餐,你去不去啊?” 姚织夏听到“聚餐”二字心里一沉,超市营业部的同事们大多是下岗再就业的大姐大哥们,挣的都是用来勉强养家糊口的辛苦钱,艰难度日的人们最是惺惺相惜,所以人人对她都很友善。 像柳飘飘这样正经大学毕业的,则是他们营业部的总经理助理,这样的孩子从小家境虽谈不上特别富裕,但也是吃喝不愁,没经历过什么风浪,自然不懂世故,也不会对别人有什么歪心眼,姚织夏对她好,她自是有什么好事都叫上她,但终归单纯的内心没办法意识到,姚织夏对常常聚餐需要AA制所带来的经济压力有所顾忌。 “今天我怕是去不了了,我今晚要去KTV兼职,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下次吧,下次聚餐我一定去,帮我跟总经理请个假哈。” 姚织夏倒不是找借口,只是她最近刚刚在一家连锁KTV找到了送酒水的兼职工作,这家店规模比较大又还算正规,没晚班的晚上,她就会去做几个小时的兼职,为的是给自己多存点钱。 “奥,对奥,这事儿我都给忘了,那你一会儿下班别忘了先吃口饭,工作时候小心点,晚上我到家等你呦!”柳飘飘语气中透着遗憾,她边说边用双臂环住姚织夏的腰。 “好好好,知道啦,你别等我啦,到家早点睡。”姚织夏伸手摸了摸柳飘飘额前的刘海儿。 柳飘飘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一点防备心的女孩儿,两个人在超市刚认识不久,她就主动提出要和姚织夏一起合租。 柳飘飘的父母都不在A市,她大学毕业后便顺利地进入了这家全国连锁的高档超市,志向就是以后成为这个超市品牌的“某个头头”,姚织夏曾疑惑而委婉地问过她,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超市行业,柳飘飘给出了一个坚定又富有逻辑的回答:“我从小就羡慕家里开小卖部的孩子,想吃啥想喝啥,逛一圈自家店就都有了,我妈非要开饭店,说是照样吃喝不愁,那能一样吗?我要的是无穷无尽的零食,谁要葱姜蒜啊!”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唤醒我的过往,温柔了寒窗,于是可以不回头地逆风飞翔,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 被灯打得五光十色的KTV走廊里,姚织夏穿着统一的制服安静地靠在墙边,双手交叉着放在腰后,偷偷锤了几下。 离她最近的包间内传来这首最近点唱率极高的歌,客人的歌声在走调的边缘徘徊,姚织夏却听得入了迷,她很少有时间听歌,更别说唱歌了,但是这首在KTV听了无数遍的歌,却让她百听不厌。 “小姚,1号VIP啤酒1打,马上送去!” 领班的指令惊醒了正在愣神的姚织夏,她抖了个激灵,慌忙地将手从背后抽出来,在身前揉搓着,她朝来人微微俯身,恭敬地说:“是,张姐,我这就去!” 正转身要去楼下超市取货,姚织夏的胳膊却被身后的张领班抓住,“小姚,1号VIP的客人是咱大老板的朋友,上头交代一定要服务好,机灵点,别出岔子!” 姚织夏点点头,赶紧跑下楼,生怕耽误了时间。 咚!咚!咚! “客人您好,酒水服务!” 姚织夏小心翼翼地敲了三下门,就连嗓门也刻意提高了些,她缓缓地推开包房的门,向屋内探头打量,她刚来这里兼职不久,之前从未服务过VIP包房,只在培训时在门外大略瞥见过。 屋内的音乐吵得震天响,灯光也晃得人眼发花,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约莫十来个,有个男生撑着话筒站在小舞台上,明显已经喝大了,他的一只手伸过头顶,正随着节拍来回摆动,歌也被他唱得歪七扭八。 几个长相优越的女孩在舞池中间扭动着身体,男孩们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有的男孩甚至起身站在沙发上上下跳跃。 在沙发最外侧的阴影处,坐着一个男孩,他始终歪着身,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拿着啤酒瓶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另一只手则搭在沙发靠背上,修长的食指随着节拍上下轻点。 男孩身边坐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她留着空气感刘海儿,瞳孔有些奇异的饱满,嘴唇嘟嘟的,双臂乖乖地撑在那双纤细的大腿上,超短裙蓬蓬地散落在沙发上。 女孩时不时窥探着身边男孩的表情和目光,男孩的头低低的,鬓角两侧的刘海儿微卷,长到遮住了颧骨,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眼睛,后脑勺松散地扎了个揪儿,在昏暗中,隐约可见他耳朵上的一颗耳钻在闪闪发光。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姚织夏拖着一打啤酒进来,她将装着啤酒的篮子拖到茶几边,蹲下身,将啤酒一个个从篮子里拿出来摆放到茶几上,茶几边沙发上坐着的那个耳钻男孩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啤酒摆放完毕,姚织夏提着篮子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忽然被从小舞台传来的声音叫住了。 “那个,那个服务员,那个大姐,给我把啤酒起了。” 那个站在小舞台上的男生对着话筒说完,就晃晃悠悠地穿过舞动的人群,来到姚织夏面前。 姚织夏见状,立马从制服衣兜里拿出开瓶器,将一瓶啤酒打开,又恭敬地将其递给那个男生。 那男生一把接过啤酒并举过头顶,转身对其他人大喊:“今天……是我们凛哥,回国第一次聚会,嗝,凛哥说啦,今晚他请客,大家……不醉不归!” 欢呼声和口哨声瞬时炸裂开来,气氛也变得更加热烈,那个坐着的耳钻男孩却依旧没有起身,更没有开口,只是将手中的啤酒举在空中,停顿了片刻。 姚织夏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转身要出门,可右胳膊突然传来的一股生疼,却把她吓得转过了头。 是那个要啤酒的男生!他晃晃悠悠地扯着她,嘴里断断续续地说:“大姐,嗝,我们凛哥,可是你们老板都要给面子的人物,你这做服务的,是不是得服务到位啊!来,走一个,敬我们凛哥一个!” 那男生说着,便拽着姚织夏走到那个耳钻男孩面前,还将手中的啤酒塞给了姚织夏。 姚织夏来这儿工作的这段时间,从来没有遇到过要给客人敬酒的情况,一时之间竟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慌忙地把塞到她手里的啤酒又递还给那个醉醺醺的男生。 “砰!” 姚织夏被这突如其来的炸裂声吓得身体向后一缩,待她定睛一看,那酒瓶根本就没被接住,而此时的茶几上却立着个瓶底儿,茶几上、地上、沙发上,啤酒飞溅得到处都是。 姚织夏见状连忙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给您擦!” “凛哥!” 姚织夏正准备蹲下身从兜里掏抹布,却忽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叫喊声,她愣了一下,目光顺着流淌着啤酒的茶几边缘向上看去。 糟了!姚织夏心中爆出一句呐喊! 只见那耳钻男孩的上衣和裤子都布满了玻璃碎渣,颜色深一块浅一块,两鬓的头发湿漉漉的,变得更加卷曲,睫毛晶莹剔透,一滴液体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从鼻头处滴落到轻薄的嘴唇上。 屋内的人全都凝固了,那个耳钻男孩一把将手中的啤酒瓶扔在茶几上,啤酒瓶撞击茶几玻璃面的声音在瞬间凝固的气氛下显得掷地有声,所有人都紧张地摒住了呼吸,看着那个耳钻男孩站起身,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把他身上的玻璃碎渣弄下来。 但终究是没人敢轻举妄动,耳钻男孩从头到尾没出一声,也没有瞥一眼蹲在地上的人,只直挺挺地向门外走去,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客人,客人,请您等一下!” 姚织夏慌张地奔跑在走廊里,企图追上那个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耳钻男孩。 “真是非常抱歉,都是我的错!” 好不容易追上那个男孩,姚织夏碾着碎步,怂着肩,连连鞠躬道歉。 “我愿意赔偿您,您的衣服,我、我给您拿去干洗,洗衣费!洗衣费我自付!” 姚织夏急得话都说不利索,可那个耳钻男孩却没有一点停歇的意思,更没有低头看她一眼,只是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擦了擦手机屏幕,又在上面按了几下。 “我现在出来。”男孩只说了一句话便挂了电话。 下楼梯时,男孩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锃亮的表盘在灯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那光晃得姚织夏眼睛有些发花,尽管被无视了一路,可她却依旧毫不犹豫地一直跟着他,直到走出KTV大门。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地向门口开来,在金光闪闪的招牌的映照下,反射出亮眼的光彩,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从驾驶座下来,利落地打开后座的车门,恭敬地将一只手抵在车篷横梁处。 耳钻男孩径直地钻进后座,中年男人轻轻地将后座车门关上,便上了车。 姚织夏见那男孩要走,便立马跑上前,可她刚要抬手敲那反光的车窗,又迟疑地缩回了手,她歪着头,打量着根本看不见任何人影的车窗。 “客人,真的很抱歉,我会赔偿您的。”姚织夏跟着已经缓缓开动的车向前走了几步。 正当她踌躇之际,车窗缓缓落下,露出男孩棱角分明的侧脸,他转过头,神色冷淡地瞥了眼她。 “还轮不到你来跟我道歉。” 那句话说完,车窗又升了上去,车身随即向右偏转,而后加速驶离。 直到那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车流中,姚织夏仍旧紧锁着眉站在原地,她咬着下嘴唇,手指不安地搅来搅去。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 第三章 回忆如潮 第二天一早,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姚织夏终于真真切切地知道了那句话的含义,她被辞退了。 经历了昨晚由领班和经理轮流主持的批判大会,姚织夏便做好了要三跪九叩跟客人道歉的心理准备,可当她得知自己因“不识时务”和“没有眼力见儿”而被辞退时,心里还是泛起了一阵悲凉。 “那一屋子的客人,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哪个都不是咱能碰一根头发丝的主,你倒好,直接干了票大的,把角儿给惹了,还好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说是‘扰了兴,需要教育’,可大老板的脸往哪儿搁?辞退你都算是你走运了,年纪也不小了,又没啥别的资本,瞎清高个什么劲儿啊!” 经理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仍在耳边徘徊,自认为心已经是铁打的姚织夏还是被这话中的某些字眼刺痛了。 是啊,无背景、无学历、无长相的“三无”女青年说的不就是她吗? 自打5年前出狱,她便逃到了这个父亲生前曾打过工的大城市A市,想和那段撕心裂肺的往事彻底割裂。 可有些伤,即便曾经化了脓,重新结痂,再长出新皮肤,也没有办法掩饰伤痕之下深入骨髓的痛,这种痛,时不时地,就会在某个毫无防备的时刻,钻出来蚀骨吸髓,让她退无可退。 再次接受现实的姚织夏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了闭有些发红的眼,从客厅的沙发床上下来,将要洗的衣物挑拣出来,送到厕所的洗衣机里。 她们原本就连这台二手洗衣机都没有,是柳飘飘在忍受了自己手洗衣服的一个星期后,去网上淘来的,这洗衣机虽然减轻了不少家务负担,可它工作时却会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好像随时要散花似的,本就狭小的厕所也因这台洗衣机的到来变得更为局促。 那边洗着衣服,这边,姚织夏到厨房里开始准备早餐,超市的工作是早晚两班倒的,没班的上午,姚织夏就会在柳飘飘走后,在家里准备翻译等级证书的考试内容,那是她很久之前就想参加的考试。 今天她上晚班,下午去超市就可以,可柳飘飘是朝九晚五的管理人员,所以每天姚织夏都会给柳飘飘做早餐,负责收拾家务,采买生活用品。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柳飘飘对她是真心的好,本来这房子是柳飘飘一个人租的,但是当她看到姚织夏以前租住的违建改造廉租房时,便心疼得不得了,甚至还连夜把姚织夏少得可怜的行李打包好,拽着姚织夏过来和她一起住,而且不要一分房租钱。 姚织夏自打18岁那年母亲过世后,再也没有遇到过对她真心实意好,可以让她暂时抛却恐惧与不安的人,而柳飘飘就是那个美丽的意外。 “织夏姐,早安!昨晚几点回来的啊?我还特意等了你一会儿,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柳飘飘揉了揉蓬乱的头发,伸着懒腰走到厨房门口。 “昨晚KTV有点事,回来晚了,来,早饭好了,洗漱好了就来吃吧!” 姚织夏将做好的皮蛋瘦肉粥和煮鸡蛋从锅里捞出来,端到客厅的茶几上。 “好嘞!这就来!” 柳飘飘心情愉悦地跑到厕所,打湿了脸,抹上洗面奶,边揉搓着脸边溜达回客厅,她站在茶几边上,看着低头剥鸡蛋的姚织夏,试探着开口道:“织夏姐,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姚织夏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也没有抬头去看柳飘飘,只是云淡风轻的说:“嗨,服务不周,得罪客人了。”说着,她将那颗剥好的鸡蛋放在柳飘飘的碗里。 “啥!那怎么办?他们为难你了吗?”柳飘飘一听这话立马蹲到姚织夏的脚边,热切地望着她。 姚织夏侧过头,只见一张满是泡沫的大白脸呼啸而来,中间的两颗黑豆豆圆睁睁地盯着她,看到这滑稽的场景,姚织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啊?织夏姐!受刺激了吗?”“黑豆豆”不明所以。 “我笑你,傻的可爱,没事啦,就是,被解雇了。”姚织夏用手指点点柳飘飘的鼻头,泡沫沾到了她的指头上。 “解雇?你找个兼职多不容易啊,况且,你还要攒钱考翻译资格证呢。” “哎,人生无常啊,试还是要考的,钱么,我再想办法。”姚织夏拿起另一颗鸡蛋,又拍拍柳飘飘的屁股,示意她赶快洗漱好。 嘴上说得轻巧,可姚织夏的心里却犹如被重石一直压着一般,想喘口气都难。回忆中,她的人生似乎从来就不存在“一帆风顺”四个字。 姚织夏从小学习就好,每每听见母亲在屋里屋外走来走去,收拾屋子,凉晒被子,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她那常年在A市工地打工却挣不来几个钱的丈夫时,姚织夏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出去,绝不像自己母亲一样,靠家庭的名头维持体面,靠自己都看不起的丈夫维持生计。 可命运却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7岁那年,父亲所在的工地发生事故,塔吊倒塌,当场砸死了两个工人,其中一个就是她父亲。 接到通知的那晚,母亲在出租屋里砸了许多东西,这其中就包括家里唯一的一个暖水壶,还有他们去年在姚织夏生日时去公园照的合影,那是家里唯一一张拥有相框的照片,照片里的人依然笑眯眯,可在姚织夏和她母亲的脸上,却再也看不到那种明媚了。 直到20年后的今天,姚织夏依然记得破碎的玻璃溅到脸上的痛感。 接到通知的第二天,母亲就带着姚织夏跑到A市工地大闹了一番,对姚志刚这样的散工,工地自然是没有为他上保险的,但为了对外保密,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象征性地给了她们一笔抚恤金。 在回程的绿皮火车上,姚织夏在母亲怀里抬起头,她看到母亲紧闭着双眼,眼皮止不住地颤抖,头垂在窗上,努力地把脸往窗帘里钻。 她看不见母亲的表情,但她却感觉得到,握着她的那只粗糙的大手在隐隐地颤抖。 在那之后,母亲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打工生活,姚织夏在学校也变得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她一心埋头在学习上,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 高二那年,母亲的突然晕倒换来了肝癌晚期的一纸诊断,一直绷着一根弦的母女俩在医院的病房里相拥而泣,曾经最苦的日子里,两个人都没有这么哭过,因为她们以彼此为希望,相信未来会越来越好。 可现在,就在姚织夏要高考的前一年,经年累月疲劳过度的母亲就这样倒下了,姚织夏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结也要随之消逝了,任她再坚强,也开始对命运投降了。 高中的最后一年,姚织夏每天都在学校和医院之间往返,看着家里银行卡上逐渐窘迫的数字,姚织夏曾去偷偷打过工,却在被母亲发现后放弃了。 在母亲看来,如果姚织夏在这时候开始打工,她这辈子就只能走她和那死去丈夫的老路,再也不会有机会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于是,她瞒着姚织夏,跟医生商量保守治疗,进口药一概不用。 母亲最终是在姚织夏高考那年的7月去的,母亲去世的第二天,来送终的亲戚便在帮助姚织夏办理完后事的准备后都纷纷散去了。 姚织夏一个人恍惚地回到曾经的那个“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她魂不守舍地拖着已疲惫不堪的身子去开门。 来人穿着邮政制服,嘴里喊着“姚织夏的快递”,将一个特制的红色文件袋塞到姚织夏手里便匆匆离开。 看到那个红彤彤带着金色压纹的文件袋,姚织夏的泪水就忍不住涌了出来,曾经,她离梦想只有一步,可现在,桌子上那几张料理后事和购买公墓的发票却在狠狠地提醒她,她以为的一步之遥,其实隔着一条银河。 “织夏姐!想什么呢?我今天要开会,我就先走了啊,晚上见!” 柳飘飘清脆的声音将姚织夏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匆忙地点点头。 待屋门关闭,一切归于平静,姚织夏望着茶几上的鸡蛋壳,听着厕所里轰隆隆的响声,她回过神来,心里暗自讪笑了一下。 会让人怀念的记忆才称得上是回忆,她那点前尘往事,不回忆也罢。 ------------ 第四章 雨中曲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手机铃声在安静而昏暗的室内响起,重复了几遍也无人回应。 “噔噔噔……噔噔噔” 当这刺耳而恼人的铃声再次响起时,床上睡着的人闷哼了一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修长紧实的胳膊,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 “嗯。”床上的人闭着眼,鼻音颇重。 “阿凛,是你戚姨,我是打扰到你睡觉了吗?我还特意等到中午才给你打的,不好意……” “说事。”薛凛很是不耐烦。 “是这样的,你爸今晚出差回来,你明天有空不?回家好吗?我做你最爱吃的三杯鸡好不好?”电话那头的女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口吻中透着些许卑微。 “我不爱吃你做的菜。”薛凛的回答简单直接。 “我不做也行,我让刘嫂做,她做的菜一向合你胃口,你……”女人立即改口,加快了语速。 “我不去,你让我回哪个家啊?那儿是你家,那儿是他家,那儿什么时候成了我家了?”薛凛翻了个身,将手靠在脑后。 “阿凛,算戚姨求你,回来一趟吧,你都好几年没回国了,好不容易毕业回来了,还天天住酒店,你爸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特别惦记你……” “住酒店怎么了?自家的酒店谁还敢赶我啊?什么时候你求就有用了?我最后警告你,别跟我提他,也别再给我打电话,我忙得很!” 薛凛突然提高了嗓门,说完便立即挂了电话,将手机狠狠地扔在床边的地上,幸好满屋都铺着暄软的地毯,手机才不至于四分五裂。 “凛,谁啊?”一旁的被子里传来一声娇柔的问话。 “不关你事。” 薛凛看都没看一眼身旁的人,掀起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用手揉捏着后脖颈,左右扭动着脑袋,他走到沙发边拿起睡袍,要往浴室去。 身后传来焦急的撒娇女声:“凛,今天可以带我去The Mall逛街吗?前几天看中了一款包包,一直想试试。” 床上的女孩拽着被子捂住胸口,跪立在床尾,顺滑的酒红色及腰长发披散在肩头。 “你自己去商场找营业部总监龚炎,他会接待你。”薛凛平静地回过头交代,又立马转身要进浴室。 “还有”,正当那女孩低头窃喜之际,浴室门口又传来了一声,惊得女孩赶紧抬起头盯着他。 “叫我薛凛。”薛凛表情极其冷淡,说完便进了浴室。 夜幕降临,阴云密布,远处传来阵阵雷声,The Mall商场里却依然人声鼎沸,今天是最热闹的周六,进驻这里的品牌既高端又齐全,无论是热爱追求潮流的年轻人,还是事业有成的中年人都把这里当作周末逛街的首选。 几年前,当姚织夏第一次踏进这个商场里时,便忍不住在这一个个充满设计感的店铺前徘徊,一直等到约定面试时间的10分钟前,她才依依不舍地坐电梯到地下一层的超市,按照短信里的指引找到了超市人事部,再后来就在这里安稳地做了几年的理货员。 当所有货品都清点完毕时,已是接近晚上10点下班的时间了,姚织夏抬头看了看仓库墙壁上的表,用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准备收工。 “织夏,还忙呢!要下雨啦!快走吧!我们先走啦!明天见!”几位同样做理货员的大姐背着包路过时,跟她打着招呼。 “哎!好!明天见!” 姚织夏跟大姐们挥了挥手,之后走进更衣室,将工作服换下来叠好,整齐地放在她的储物柜里,接着便把帆布包跨在肩头,取出雨伞,把更衣室的灯关了,门锁好,急冲冲地往外走。 A市的夏天虽降雨不多,但大都来得急而猛烈,前一秒还以为只是象征性威胁的雷声,下一秒,从天而降的大雨就能把人从里到外浇个透。 姚织夏刚出了商场门口,雨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待她把伞撑好,头发已经湿了一半,她用手拍了拍打湿的胳膊,临时决定放弃坐雨天容易堵车的公交车,改为坐地铁,她踮起脚尖,打算穿过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到马路对面去坐地铁。 可正当她往前走时,一辆红色跑车却以极快的速度,从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开了上来,随即向左一个大转弯,驶入了马路。 那跑车没有一丝犹豫便一骑绝尘,消失在了滚滚车流中,只留下姚织夏傻愣愣地站在出口的边缘,全身上下被溅得湿漉漉。 “你!这!哎!那个车!” 姚织夏连忙上下打量自己,只见她的上衣、裤子和帆布鞋全都被溅满了泥水,可那罪魁祸首早就没了影,雨却越下越大,姚织夏腾不出手拿纸擦拭,只好狼狈不堪地跑到红绿灯处去过马路。 “哎!你小心!哎呀!你慢点!” 龚炎扬起手想拍薛凛的胳膊,又怕打扰了他驾驶,一时之间只好把手悬在空中。 “哎呀!你是老大爷吗!这还快!” 薛凛说着,将油门踩得更深了些,他伸出右手去打龚炎悬在空中的手,留下左手扶方向盘。 “你刚才上地面差点撞到那个打伞的人,你没看到吗?” 龚炎现在想想都后怕,刚才他亲眼看到那个人被溅了一身的水,想下车赔礼道歉却无奈开车的是薛凛。 “看到啦,我有分寸好吗!你看这不是啥事儿没有吗!”薛凛不耐烦地将右手朝上摊开。 两人一阵无语,薛凛有些无聊,便主动开口:“我这大周末的,会都不约了,专程来接你下班,还请你吃饭,你咋对我也没个好态度!” “你还有约会?跟谁约啊?那个来找我结账的女的?”龚炎双臂在胸前交叉,语气略带戏谑。 “哪个结账的女的?”薛凛漫不经心地问。 “你跟我这儿装傻呢?就是今天来买包的那个,声音嗲的一批的那个。”龚炎形容着,心里已经升起了一股子厌恶。 “奥,那个,记不清名字了,反正以后也不打算交往,送个礼物呗。” 薛凛歪着头,将左手臂靠在车窗上,改为右手扶方向盘。 龚炎叹了口气,略有些迟疑,“那你,就这么浪着?” “嗨,这都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事,我一没拿刀逼她,二没骗她,她要什么我清楚的很,给她就是了,你不觉得这种方式既高效又轻松吗?” “我?我才不觉得,我可不要这些乱七八糟的,我要找个我真心喜欢的,也真心喜欢我的。”龚炎认真道。 “真心?你这接受过美帝熏陶的富二代,居然还信奉真心呢?炎哥,你都多大了,还信这个呢?”薛凛不屑地瞟了他一眼。 “怎么就不能信了呢?我爸和我妈,薛叔和陈姨,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龚炎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薛凛听到“陈姨”二字,瞬间上来一股火,他抿了抿嘴,强压住火,“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提他!” “我错了,我不该提他,不过,这么多年了,这事儿咱不能一辈子都过不去啊,你回国也快一个月了,回过家吗?” 龚炎深知薛凛对薛怀远的抵触情绪,陈暖因白血病去世时,薛凛才13岁,那是个会让男孩变得疾恶如仇又肆意莽撞的年纪。 失去了可以全然信任和依靠的温柔,薛凛像野兽一样疯狂地挥霍着刚刚开始的青春,薛怀远没有留他在身边,而是选择把他送到英国读高中,感觉自己被抛弃的薛凛便开始了真正的放逐生活,他从各路狐朋狗友那学会了打架、泡妞和飙车,几次要被学校开除,最后还是靠着薛怀远的捐款,才给薛凛混了个毕业文凭。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让薛凛变得越来越极端,直到现在都和家里僵着,即使大学毕业回了国,他也一直在集团旗下的酒店住着,从未回过家。 “我回他家干嘛?住酒店不挺好,市中心,江景,去哪玩儿都方便,最重要的是,清净,没人碍眼。”薛凛避重就轻地答道。 ------------ 第五章 星途之旅 穿过一条热闹的商业街,薛凛将车驶进商业街后身一处僻静的巷子。 一位侍者上前指引,两人下车,侍者接过薛凛手中的车钥匙,恭敬地附身指引他们向院内走。 院内迎来一位身着得体套装,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士,她带着柔和的微笑点头示意,“薛先生,龚先生,里面请,给两位准备的清风斋。” 在女士的带领下,两人走进一间以红棕檀木色为主色调的房间,房间内灯光昏暗,却可以恰到好处地看清对方的脸和表情,餐桌后方的空间设了一处竹林溪水,可以听到竹林间的蝉鸣声和潺潺的流水声,整个房间的氛围静谧而幽深。 “薛凛,这儿吃了这么多年,你还不腻啊?” 龚炎将西装外套脱下,递给服务生,又松了松领带,放松地倚靠在手工编制的坐席上。 “你也知道我嘴刁,腐国那地方你也懂的,对我来说就跟斋戒似的,这既然回来了,那还不得好好破破戒。”说着,薛凛便拿起iPad准备点菜。 他们两个人小时候一起玩泥巴,长大后又一起逃课去瑞士滑雪,多年的战壕情已让两人心照不宣,能入薛凛口的东西不多,但龚炎却是个不挑食的主,所以两人每次小聚,都由薛凛来点菜。 “哎,龚炎,我记得上大学那会儿,不是有个日本妞儿把你伤的七荤八素的?就这,还当纯情小王子呢?”薛凛想起之前在车里发生的关于“真心”的争论,便主动挑起话茬。 龚炎将原本已经拿起的白瓷茶杯又放在了桌上,直起了腰说:“我是傻过,但是我不后悔!这个人,对我是假的,但是我付出的感情,是真真儿的,只要等到对的那个人,那这感情就不廉价,再说了,你怎么就能确定,不会有哪个人的出现,让你都不管不顾那个人是不是适宜的人,都愿意赴汤蹈火呢?” 薛凛听闻此话,心中一动,却还是轻蔑地笑笑:“就咱俩,等个屁的真心人啊?你当你是段王爷啊!就是你愿意等,我干爹也等不及啊,你这小子从小就听话,按部就班地去美国学管理,也不跟我似的瞎混,现在事业也起步了,干妈没给你物色物色?” “我妈最近天天忙着办画展,就那几幅画都够她折腾的,哪有功夫来折腾我啊!”龚炎脸上的笑容绽开。 “干妈又要办画展啦?这次是什么主题?我记得上次的主题叫什么女人,叫什么来着?” “风中凋零的女人。”龚炎撇撇嘴,无可奈何地回答。 “奥!对对对!风中凋零的女人!哈哈哈!你说是不是我干爹太忙了,都没时间陪她,她这是在搞无声的反抗呢?” 薛凛坏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刚上的八宝鸭丢进嘴里。 “才不是呢!是她太闲了,前段时间我劝她出去玩玩,她说她打算出去旅行,我本以为她会去欧洲转转的,没想到她给自己安排了个星途岛4天3夜出海游,回来之后就跟魔障了似的疯狂画,这次的画展就是以这次旅行为灵感办的。” 薛凛点点头,好奇地问:“星途岛是在哪?我咋都没听说过还有这地儿?好玩么?” “星途岛离咱们A市也不太远,是最近两年火起来的度假海岛,坐轮船也就3个小时,要是私人游艇的话2个小时差不多。那有温泉资源,咱们集团投了个温泉SPA度假会馆和疗养中心。”龚炎边介绍边给薛凛夹菜。 “那你带我去啊!我得去给咱们的服务把把关啊!”薛凛来了兴致。 “咱俩两个大男人去干啥啊?哎!我前几天听我爸说薛……,嗯,戚姨他们和大华集团谈战略合作进展的不错,谈事儿那天,大华董事长把他独生女都给带来了,叫林晴羽,在他们集团做战略投资,正经的巴黎高商高材生,跟你同岁,今年23。”龚炎一边一字一句地描述,一边观察薛凛的表情。 “啥?23?跟我同岁她咋念的巴黎高商?”薛凛一脸疑惑。 “还能咋念的?人家优秀呗,从小就在国外读书,跳级上的学呗,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上个大学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的。但是!虽然你本人的条件是极差的,可架不住大华这些年一直想扩大市场,眼馋着咱千翔集团的这把金钥匙呢,所以那林嘉尚一听说咱千翔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和她女儿一样大,眼睛都放光,一直向戚姨询问你,一直夸你,我都纳闷你有什么点值得夸的?是妞泡得正,还是车飙得稳?” 薛凛目瞪口呆地盯着龚炎,不知道该哭还是笑,心里也开始嘲笑起自己来,自己一向是那些富二代千金眼里的花花公子,什么时候成了需要用来和亲的小公主了? 龚炎见薛凛眼神发直,越发觉得好笑,便火上浇油:“薛凛啊薛凛,戚姨可把你的手机号给林晴羽了,估计过两天人家会约你的,你可要梳洗打扮好喔!咱别的不行,当个小白脸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就约她去星途岛玩玩呗,坐坐船,出出海,看看星星,这不挺浪漫的么!” 薛凛一听这话彻底泄了气,放下筷子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而后竖起中指在龚炎眼前晃来晃去,不发一语,龚炎见状笑得更丧心病狂了。 当姚织夏提着沾满泥污的裤脚到家时,柳飘飘正窝在沙发上追剧。 “织夏姐,你回来啦,哎这个女配长得这么丑,穿得这么土,还敢跟女主抢男主,真是疯了吧!你看人家女主,长得漂亮,家世又好,和男主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柳飘飘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机械似地把薯片一片片往嘴里送。 姚织夏笑了笑,换好拖鞋进屋,把雨伞撑开放在厨房的地上,转身进厕所洗澡。 过了一会儿,柳飘飘看完剧,听厕所里没了哗啦啦的水声,便舔舔手指,扑了扑上衣上残留的薯片碎渣,起身去敲厕所门。 “织夏姐,洗完澡了吗?我有个好消息跟你说!” 厕所门开了,柳飘飘在一股白色雾气中看到穿着碎花棉布睡衣的姚织夏,她头发还湿漉漉的,正站在洗手池前洗衣服。 “怎么了?”姚织夏停下手上的动作,脸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 “你今年不是一直在准备翻译等级证书的考试嘛,又是考试费,又是买教材的,挺需要钱的,虽然你之前一直在KTV兼职来着,但其实我也一直帮你留意着还能在哪挣点生活费的。”柳飘飘双手撑在门边,有点不好意思。 见姚织夏微笑地看着她,她继续道:“我妈之前给我打电话,说这几年星途岛的旅游业特别火,需要大量服务人员,她饭店有个厨子就跳槽到星途岛的餐厅去打工,她有个认识的生意人就是经营星途岛度假线的私人游艇的,跟我妈炫耀他生意怎么怎么好,好多有钱人都包游艇出海玩,还问我妈有没有推荐的服务员去给他游艇做服务生的,只需要每周五晚上跟船走,周日晚上就回来了,给的报酬也挺多,主要是客人如果觉得满意还会给小费,所以,我想……” 柳飘飘怕姚织夏不喜欢这份工作,所以有点犹豫。 “你想推荐给我吗?” “嗯!”柳飘飘期待地点点头。 “那当然好啊,谢谢你,飘飘,总想着我。” 姚织夏并没有觉得这份工作有什么不好的,反而因为柳飘飘在意自己的态度而感到心里暖暖的。 “可是,我超市那边每天都有早晚班啊,怎么腾出完整的周六日出去啊?”姚织夏有些为难。 柳飘飘眼睛一亮,昂起下巴说:“这你不用担心,我都想好了,怎么说我也是咱们营业部的总经理助理,我都跟负责排班的刘姐说好了,说你要准备考试,所以接下来的两个月,每周六日你都不能来上班,可以让别人跟你倒班,你觉得这样行吗?” 姚织夏用手擦了擦睡衣,上前搂住柳飘飘的脖子,将头靠在她的肩上,静静地抱了一会儿。 “谢谢你,飘飘,真的谢谢你,能遇见你真好。”姚织夏鼻头发红,感觉鼻子痒痒的,声音带了些许哽咽。 柳飘飘安慰地拍了拍姚织夏的后背,嘴角上翘,“你呀,就是个没吃过糖的小孩儿,给个不值钱的糖块儿就心满意足了。” ------------ 第六章 命运之轮 黑色的轿车在沿海公路上疾行,浪花不断地拍打着公路下方的崖壁,仿佛一只巨兽在崖壁下翻涌逐浪,远处深蓝色的大海和即将落下的红日相互映衬,像一幅油画一样,来来往往的作业船和轮船全都定格在了这幅画里,只有偶尔飞驰而过的快艇掀起滚滚的白浪。 轻柔的钢琴乐在车内流淌,悠扬的旋律中夹杂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安静的气氛让坐在后座的薛凛有些不适应。 他清了清嗓,理了理袖口,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女孩。 女孩穿着一袭白色的蕾丝过膝连衣裙,镶着水钻的芭蕾平底鞋踏在柔软的地垫上,水粉色的经典款包包被放在了她和薛凛之间的真皮座椅上,女孩正望着窗外的大海,柔顺的秀发妥帖地垂在肩头,精心修饰过的指甲和精致的妆容相得益彰。 薛凛本来对未经过他同意的“类相亲”举动甚为反感,但是在接到林晴羽的第一通电话后,他便缓和了些态度。 女孩说话的语气没有富家大小姐惯有的傲慢,更没有提出什么可笑的过分要求,而是不卑不亢地主动邀他吃饭,他混迹上流社会富二代圈子多年,那些物欲重的女孩子的伎俩他清楚得很,也可以轻松应对,可突然来了个这样的主儿,他反倒有些慌。 “林小姐这是第一次去星途岛吗?”薛凛口吻轻松,嗓子却有些沙哑。 “嗯,还没有幸去过,平常太忙了,听说千翔集团在星途岛有投资几个项目,这次刚好可以去看看。”林晴羽转过头,声音中带着从小就培养起的教养和干练。 “嗯,我们白天就出海,可以去潜水,也可以海钓,随你喜欢,晚上就去我们会馆体验一下温泉SPA,这样安排可以吗?” 薛凛面对这样一位温柔可人的佳人,声音都不自觉地放柔了,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在之前通电话时,林晴羽就对薛凛磁性的声音印象深刻,她一向倾慕比她大些的成熟有魅力的男人,但与她同岁的薛凛身上却带着点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味道,即使她隐晦地试探,也猜不透他是怎么打算的,这样一个充满神秘感又满身骄傲的豪门贵子,激发了林晴羽久违的征服欲。 “都听你的,谢谢你这个周末邀请我出来玩儿,只希望我别给你添什么麻烦才好。”林晴羽微微收起下巴,嘴角牵起甜甜的笑意,大大的眼睛柔柔地望着薛凛。 女孩突如其来的柔美和羞赧让薛凛有些尴尬,只好将双手在胸前交叉,简短地回答道:“客气了。” 在经历过前两次出海的洗礼后,姚织夏对晕船的抵御能力又提高了一点,从一开始吐得稀里哗啦,到现在只是胸闷恶心,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步,用刘老板的话来说,她已经出师了。 码头上人来人往,远处的口岸是专门为星途岛团队游准备的大型游轮港口,港口上灯火通明,叫卖声此起彼伏。 姚织夏工作的码头则相对来说比较僻静,因为这里停泊的都是出租给私人的游艇,此时的船主们和工人们都在来回搬运要放在船上的补给品和为客人们预订的晚宴所准备的食材酒水。 姚织夏盘着腿坐在码头边缘的木地板上,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晕船药,取了一片放进嘴里,就着一口温水吞了下去。 她向来有带保温杯的习惯,从十几岁开始,她就因为营养不良,总吃不上热乎饭而“养”出了胃病,胃病一犯就疼得直不起腰,知道这病是没办法根治的,为了省点钱,她索性也就不怎么吃药了,疼了只靠热水缓缓。 姚织夏抬起头,望向已经模糊不清的海面,偶尔听到海鸟在头顶盘旋的鸣叫声,远处的岸边星星点点,灯光忽明忽暗地照在粼粼的波光上,海水有规律地拍打着游艇的侧面,体积不算大的游艇在海水的推动下载沉载浮。 突然吹来的一阵海风让穿着单薄的姚织夏打了个激灵,她用手搓了搓竖起汗毛的胳膊。 “小姚,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先上船去后厨帮忙吧,一会儿客人到了,咱们就出发。”刘老板是姚织夏工作的这艘游艇的船主,干了一辈子船运业,近几年靠着星途岛旅游业的火热挣了不少钱,今天要出海的这艘船是他拥有的几艘船中最豪华的一艘,客人指定一切从贵,这可乐坏了刘老板,特意将整艘游艇都装饰了一番,连红毯都铺上了。 “好!我这就去!” 姚织夏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和围裙,从码头登上甲板,下楼梯到下层的后厨。 后厨空间不大,但一应俱全,主厨赵师傅已经将今晚的部分餐品做好了初步的加工,见姚织夏进来,乐呵呵地开口:“小姚啊,这回吃药了吗?时间长了就好了,别看我这体格,我刚开始晕船比你还严重。” “吃药了,您放心。赵师傅,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我来帮忙。”姚织夏从工具栏里拿出一块黑色头巾系在头发上。 赵师傅用手擦擦操作台上的毛巾,从蔬菜筐里取出几个土豆和胡萝卜,递给姚织夏,“小姚,你把这几个土豆和胡萝卜去皮洗净,然后去甲板上把餐具摆好,后厨就没啥事了,我来搞定啊。”赵师傅说完就又转身开始忙活灶台上的其他事。 姚织夏接过土豆和胡萝卜,取来削皮器蹲在地上专心地削起来。姚织夏从小就经常在厨房帮母亲打下手,这点活儿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很快就将土豆和胡萝卜削得干干净净,放在盛着干净水的盆子里。 她快速地洗洗手,又在围裙上擦了擦,将餐具成套地装在托盘里,转身上甲板去码放。 车子到达码头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司机在把林晴羽扶下车后就去开后备箱,将薛凛和林晴羽两个人的行李箱拿下来推着。 薛凛则在前面带着林晴羽往私人游艇的停泊处走,阵阵微风袭来,林晴羽用手轻轻搓了几下胳膊,下一秒双肩上就多了一件温暖的深蓝色男士开衫。 林晴羽向薛凛望去,见他神色平静地目视前方,只好低下头对他说了句“谢谢”,薛凛没说什么,只是抬手看了看手表。 刘老板已在游艇正前方的码头上等候多时,见到来人的行头和后面跟着的司机,便断定这就是今晚包船的客人。 他大力地挥挥手,咧开了笑容,将右手伸出去,“您好,您好,您是薛先生吗?预订的‘星辉号’2天2夜出海游。” “是我,都准备好了吗?可以立刻出发吗?”薛凛并没有理会刘老板伸出的右手。 “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啦!两位,登船请小心!” 刘老板尴尬地收回已经拳起的右手,搓了搓左手,又伸手想要扶林晴羽上船,但林晴羽却已抬起了靠近薛凛那一侧的手,并顺利地放在薛凛拖在空中的手掌中,他的手掌冰冰的,骨节分明,手指纤细修长,小拇指上还戴着一枚有些旧了的银戒。 刘老板见佳人已经有人相护,只好转身去拿司机手里的行李箱,可司机也婉拒了他的帮助,自己直接将行李抬上了甲板。 无殷勤可献的刘老板只好带着两位客人先前往观景区,而此时已经将甲板另一侧的用餐区装饰完毕的姚织夏刚走到登船处,就看到老板带着两位客人远去的背影,还有正推着两个行李向周围观察的司机,便赶紧上前想要接过行李。 “您好,我来帮您把行李放到客房里。”姚织夏说着就伸手要去拿行李。 “不用了,谢谢,你给我带路就可以。”司机的回绝温和有礼。 姚织夏点点头,带着司机沿着船廊往船身尽头走,当他们走到一间房门前,姚织夏问:“行李……要分开放吗?” 司机点点头,“这个酒红色的是小姐的行李,你放在事先要求你们准备的女士房间。” 司机指了指另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这是先生的行李,你放在另一个客房。” “是。” 姚织夏推着酒红色的行李,将眼前的房门打开,一开门便能闻到一股鲜花的馨香,丝质的床具洁白如新,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姚织夏事先特意准备好的一个装满新鲜花瓣和各种泡澡用品的托盘。 姚织夏将行李推到衣柜的前面,转身出门,将门关好,又换了把钥匙将旁边的另一个房间打开,司机将黑色行李放在里面,环顾了一下四周,便退了出来。 “您不一起吗?”姚织夏问。 “我不去,周日晚上我会来港口接他们,认真服务,不要出差错,先生事先交代的不吃的食物绝对不能上,房间里及时打扫,不能有灰尘、异味和虫子,小夜灯确保安全有电,一切行动保持安静有序,先生对酒比较讲究,严格按照我们提供的清单供应,别耍滑头。”司机有条不紊地吩咐,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游艇。 姚织夏听完这番严谨的交代,原本已经适应游艇服务工作的她反倒紧张了起来。她赶紧整理了下发髻,将散在额角的碎发向耳后别,又拉了拉白衬衫,掸了掸黑围裙上的灰尘,深呼一口气,挺直了有些酸软的腰板,向用餐区走去。 ------------ 第七章 满月之夜 “夜晚的海景真是惬意啊,你说不是吗?”船身缓缓开动,林晴羽站在观景台的围栏旁对薛凛回眸一笑。 “很安静,很舒服。”薛凛的双目没有看向林晴羽,而是平视着一望无际的昏暗远方。 林晴羽有一丝扫兴,她眼珠转了转,开腔道:“听闻很多女孩都对鲜少在商界社交场合露面的薛家公子有着一份特殊的好奇心,今天短短的相处,倒让我对你有了些了解。”说完,她便抬起下巴望着薛凛。 薛凛轻笑一声便弓下腰,张开双臂撑在围栏上,侧头问:“有什么可好奇的?不过是俗人一个,你倒说说,你对我有何了解?” 林晴羽将身体转向他,又离他近了一步,甲板上的灯照亮了她的瞳孔。 “你我就是一类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过人人都羡慕,可人人都不了解的生活,表面上我们享有一切最好的安排,可没人问过我们,那是不是我们要的安排,你做的比父辈差,那是你没出息,你做的比父辈好,那是你靠家里,我们根本不是独立的人,我们只是一个被其他人称为“高尚”和“上流”的社会关系中的附属品,你是个不服命的人,既不想成全别人对你的摆布,又不想太过极端,伤人伤己,否则,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 薛凛不置可否地抬了下眉头,努了下嘴。 林晴羽乘胜追击,“抛开你我心知肚明的商业动机,目前为止,我感觉……这约会还不错,我排斥虚假,但我不排斥优秀,优秀的男人,自然是要和优秀的女人做人生伙伴的,不是么?” 薛凛听得出她这话中的意思,只是觉得离“了解”二字还相距甚远,他直起身开口道:“那要看,怎么定义‘优秀’二字了。” 正当林晴羽又要开口之时,刘老板却不合时宜地走到二人面前,自以为热情殷切地问道:“我们大厨为二位精心准备的晚餐已经可以出餐了,两位是稍作休息,还是立即用餐?” 好好的气氛被硬生生打断,林晴羽有些恼,她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又拾起微笑看向薛凛,“不如我们先去用餐吧?我很期待你为我准备的晚宴!” 薛凛做出请的手势,目光示意刘老板在前面引路。 站在餐桌边等候多时的姚织夏听到甲板上的步伐声越来越近,不自觉地清了下嗓,咽了口唾沫,将两手相交在腹前。 “这是我们为两位准备的豪华晚宴,小姐请先进。” 姚织夏在听到刘老板的声音后便立即恭敬地弯下身,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姚织夏瞥见一双白皙的脚踩着一双精致的鞋从她面前走过,紧随其后的是一双上好皮质的棕色男鞋。 待姚织夏抬起头,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她的眼,而出现在眼前的景象随即又晃了一下她的神,是那颗让她印象深刻的耳钻! 脑海中快速地思索后,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已从她身边走过去的身影。 是他? 姚织夏仿佛又闯了祸一般,眉头皱了起来,眼睛急速地眨了几下,不知该跟上去还是留在原地,正当她踌躇之际,刘老板的声音将她从慌乱中拽了出来。 “小姚,来,给二位贵宾斟水,斟酒。” 姚织夏握紧了拳头向餐桌走去,看到耳钻男孩正自然地给那位优雅的女孩拉椅子,她径直走向放酒水的手推车,将一瓶矿泉水打开。 姚织夏正要抬手将水倒进桌上的玻璃杯里,那玻璃杯却被一只手掌悬空地盖住。 “我要气泡水。”薛凛冷淡地说。 姚织夏听到指令立马抽回水瓶。 “我要矿泉水,给我倒一杯吧。”坐在对面的林晴羽开口。 姚织夏如释重负,赶紧将水倒在林晴羽眼前的水杯里,又转身开了瓶气泡水倒进薛凛的杯中。 她又将已经提前醒了十几分钟的红酒从冰桶中取出来,倒进两人的红酒杯里,整个操作过程,姚织夏都如履薄冰,生怕哪个环节出错,当餐前工作完毕后,她赶紧站到一旁等候差遣。 庆幸的是,那个人似乎没有认出来她,或者说,根本就没瞟过她一眼。 “那么我们就开始上餐了?”刘老板望着薛凛等待着回答。 薛凛“嗯”了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这酒自是不会出错的,都是按照客人提供的清单采买的。 姚织夏和刘老板眼神一个对视,便迅速离开去后厨取餐。 当姚织夏再次返回用餐区时,远远地就听到那位女客人明媚的笑声和玻璃杯轻碰的脆响。 进屋后,她悄悄呼了口气,将托盘中的两份头盘分别放在他们的面前,然后自己走到屋门口乖乖地站着。 “期末考试前一天跑去挪威,坐船出海看极光,这倒确实是你薛凛的风格!”林晴羽自然地撩了一下头发,纤细的手腕上戴着的钻石手链闪闪发光。 “以前做过的疯狂事数都数不清,这只能算是小事了。”薛凛尝了口头盘里的奶酪。 “薛凛,我好羡慕你呀!从小到大,我身边一直有人管着我,看着我,就连我在法国上学的时候,都常年有保镖跟着,真的太不自由了。”林晴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抱怨。 “女孩子是该有人保护的,不像我,我家早早的就把我散养了,定期投喂,其他的事,哪管你。” “你不觉得,这次就是个好机会吗?好不容易我出来没有人跟着,我也想体验一次疯狂,刚好还有你保护我。”林晴羽带着乞求的目光,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你想怎么疯狂?”薛凛对她的要求倒有些诧异。 “我听朋友说,星途岛再往南有一片潜水区,水下景观很漂亮,我长这么大还没潜过水呢,明天你带我去潜水怎么样?”林晴羽充满期待地提议。 “当然可以,明天天气好的话,我们就出海,我有潜水证,我再让这船的老板找个潜导,让你体验一把。” 薛凛在英国读高中时,曾一度痴迷于潜水和滑翔伞,把所有他能考的证全拿到手了,大学时候课没少逃,但野外探险社团的活动可是次次都不落,那时候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入迷般地一遍遍挑衅死神。 林晴羽听到这话喜出望外,其实对她来说,潜水倒是其次,可以和薛凛近距离接触才是最让她感到满意的。 一旁的姚织夏倒对这个叫薛凛的男孩今晚的表现和态度感到有些诧异,虽然他对那女孩没说什么特别殷切的话,但相比于那晚在KTV对另一个女孩的态度,以及连正眼都没给过的她自己来说,已经算是特别照顾和欣赏了。 而且在偷偷观察薛凛的脸时,她突然发现,虽然他说话的语调总是冷冷的,但却长着一双偶尔微微一笑就能闪出点点星光的眼睛,会让人在不经意间便陷进那深邃的漩涡中。 在熬过了漫长的晚餐之后,姚织夏目送着眼神迷蒙的林晴羽颤巍巍地站起来往外走,脸上的红晕和娇艳欲滴的红唇让她像只白色的小兔子一样娇柔妩媚。 她脚下一个不稳,便向薛凛那边倒去,反应极快的薛凛伸出手臂扶在她的后背上托着她,但手掌却没有按住她的腰,只是虚虚地搭在腰边。 “唔,对不起,今晚我太开心了,多喝了几口,有些失态了。”林晴羽抬起朦胧的双眼望着薛凛。 薛凛依旧是淡淡的眼神,语气中没有丧失丝毫理智,“没事,我先扶你回房休息。” 姚织夏见状,也不好上去帮忙搀扶,只好看着刘老板为薛凛带路回了客房,自己则留在餐桌前收拾餐具。 当姚织夏把一切都整理完毕后,夜已经深了,虽然船已经到达星途岛的港口,但林晴羽因喝多了便直接在船上睡了,薛凛只好吩咐刘老板,今晚他们就不入住度假村了。 在跟刘老板道完晚安后,姚织夏取下围裙,将系紧的头发松散开来,用手简单梳了梳,放松一下有些发痛的头皮,拿着她的保温杯和一个小面包从后厨上到甲板上来。 在确定观景平台没有人后,她便放松地坐在观景平台围栏下的甲板上,将两条腿从围栏的空隙中间伸出去,垂在空中,下方的海水静静地流动,带着船忽悠悠地起伏。 姚织夏咬了一口面包,即使已经冷了,姚织夏仍能品出小麦的特殊香气,相比之方便面,她还是更喜欢面包,柔软,纯粹,有种自然不过分的甜。 她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另一只手的手腕,又甩了甩那只手腕,随后打开保温杯,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水,正当她喝完水准备拧杯盖时,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沙滩上坐着的人。 那人的两条长腿大剌剌地摊开在沙滩上,一只胳膊撑在地上,另一只胳膊拿着一罐啤酒,正歪着头微眯着眼,看着已经漆黑一片的大海。 是薛凛? 姚织夏本以为他会在房间陪那个女生,或者早就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没想到这时候他会在这儿独酌。 午夜的港口只剩下了海水翻涌的声音,姚织夏不自觉地将拧杯盖的动作放缓,生怕弄出声响,打扰到那个坐在沙滩上的人。 正当她偷偷望着那个独酌的人时,那人突然抬起了头,向她所在的方向望过去,姚织夏一惊,迅速侧过头,眼睛盯着甲板上磨起的木屑,表情微窘。 依然是一阵寂静,姚织夏忐忑地抬起头,却不敢大动作地转头,只是将眼光试探性地瞥向沙滩的方向,她这才发现,那人正抬头看的,不是船,更不是她,她好奇地顺着那人的目光向船上方看去,只见一轮明月低垂在天幕中。 姚织夏觉得,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也格外的大,距离近的好像蹬着梯子就能够到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清冷却柔和的月光好像有魔力一样,笼罩在她的周围,让她觉得连时间都静止了,空间也被缩小到只剩下这艘飘摇的小船和它依偎的沙滩,所有痛苦的过往都被净化一空,命运的车轮下不再是泥泞和坑洼,思及此,姚织夏平静如水的心里泛起了一波她从不曾熟悉的涟漪。 ------------ 第八章 风暴降临 第二天一早,在前一晚得知两位客人要出海潜水的刘老板,效率极高地找来了一位潜导,他租好各种潜水设备,便带着客人启航,一路向南前往那片令人向往的潜水区。 姚织夏虽然会游泳,却从没潜过水,之前在看其他客人潜水时,她既好奇水下的景观究竟是什么样的,又有些恐惧未知的海洋,所以每次客人潜水时,她都穿着救生衣,坐在船桅边上往清透的水下看。 潜导在给林晴羽穿戴好各种潜水装备后便开始做简报,有很多潜水经验的薛凛在穿戴好自己后,一边听简报一边给林晴羽做最后的检查,林晴羽看着薛凛专注的样子,对这个话不多,但细心体贴的男人更多了一份好感。 “咱们船的正下方是一块珊瑚礁地形,珊瑚礁里面基本上平常不会有流经过,但是一定要注意,一旦游出了珊瑚礁的最南端,会有活跃的潮汐流,所以两位一定注意不要光看景,不注意方向和地形,尤其是这位小姐,一定跟着我一起,不可以离开我半步,薛先生算是比较有经验了,但是也别离我们太远,升水时候打象拔,来这片潜水的船很多,一定注意安全。” 潜导做好下水前最后的指示,就扶着林晴羽先下水适应水压,而薛凛则独自在后面下水。 留在船上的刘老板等了半天,看水下一切无恙,便交代坐在船边的姚织夏有事情叫他,说完他就离开甲板,去后厨找赵师傅确认下顿饭的餐品。 当潜导带着林晴羽下潜到水下五六米深的地方时,林晴羽有些不适应,她给潜导做手势,表示要在原地呆一会再下潜。 薛凛在看到手势后,便给潜导和林晴羽示意自己没问题,可以继续下潜,会在大概二十米深的地方等他们。 在得到潜导的批准后,薛凛继续平稳下沉,在下沉的过程中,他隐约觉得这片本应平静的珊瑚礁海域的水流有些诡异的不平稳,但还未出现其他异常,他便在电脑表显示深度为二十米时停留在了原地,等待另外两个人。 潜导带着林晴羽又继续下潜了几米,突然感受到一股水流裹着自己和林晴羽,林晴羽被这突如其来的急流推得全身紧张到发抖。 潜导则镇定很多,是横向流,还好下潜深度还不是很深,潜导立即示意林晴羽上浮,已经害怕的林晴羽顾不得那么多,立马抓紧潜导向上游。 这边船上的姚织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一秒还朗朗晴空,下一秒天就突然变黑了,广阔的天空像黑幕一样压下来,远处密云间时不时电闪雷鸣,海面开始起起伏伏。 姚织夏低头向他们下潜的方向看去,原本清透的海水居然开始变得浑浊,正当姚织夏大喊着叫刘老板过来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如被泼洒一样,砸在了甲板上和水面上,四周传来其他船只上的叫喊声和发动机的声音。 刘老板听到了喊声赶紧跑到甲板上,看到已经跪在船边向水面看的姚织夏,他立马抛下绳索,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随时准备拉那三个人上来。 这边水下表面上来看却依然是平静的,潜导带着林晴羽上浮到五六米的位置,示意她开始做减压停留,可他却非常担心还在下面的薛凛,便示意林晴羽开着手电在原地等他。 刚要下潜的潜导却被林晴羽一把抱住,就在这时,水流突然开始翻滚,两个人身边出现了白色气泡,本来就不知所措的林晴羽这下更不松手了,执意让潜导先把她带到水面,潜导无奈,只好用最快的速度费力地和乱流做抵抗,拖着林晴羽往上浮。 在二十米深的地方等待的薛凛一直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可刚才还安安静静的鱼群却突然开始在他身边乱窜,自己也有了一瞬间的眩晕感。 发觉不对劲儿的薛凛立即开始上浮,在爬升了几秒后,他突然发现周身的白色气泡密集了起来,随即便被卷入了白色的柱状水流中,当他在天旋地转中奋力蹬腿企图冲破这股水流时,他意识到自己是遇到了罕见的洗衣机流,便死死地咬着调节器,尽力在猛烈的旋转中保持清醒和镇定。 “可急死我了,怎么还不上来!看这天气和水面,怕不是简单的暴风雨,一定是太平洋哪块地壳挤压,造成海啸了!” 姚织夏听见头顶传来的刘老板的判断惊得张大了嘴,顾不得浑身已经湿透,她将绳索拽了拽,想试探一下有没有人抓着,过了几秒钟,当她感觉到有股力在向下拽时,她赶紧用力地拍了拍刘老板的小腿,刘老板立即明白过来,抓紧绳索向上拉,站在后面的赵师傅也跟着一起拖拽。 先露出水面的是林晴羽,她已经耗尽了力气,只好被潜导托举着,船上的三个人将已经瘫软的林晴羽拉到甲板上,潜导在水里大喊:“老刘,薛先生还没上来吗?他刚才直接下二十来着!” “没看到他啊!你赶紧下去找他,什么地方发生海啸了,咱这现在很危险,得赶紧走!”刘老板急得一边说一边将绳索扣在潜导腰上的装备上。 “好!你们在船上也注意安全!小心被急浪打到水里!”潜导说完便再次下潜,去找薛凛。 在乱流中最终挣脱出来的薛凛一边调节BCD进行排气,一边奋力向上蹬脚蹼,在上升了几米后,他瞥了眼电脑表,10米,很快就到了! 当他正盘算着还有五米开始做安全停留时,一股强有力的水流拦腰将他横向拖了几米,他怕自己越飘越远,就立马在已经辨认不清方向的水中甩出流勾,企图钩住周围的珊瑚礁,但已经发狂到无法控制的水流却将钩住珊瑚礁的流勾拉断了,薛凛瞬间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水流裹着漂向了更远的未知海域。 船上的人已经乱作一团,姚织夏将林晴羽扶到船舱里面后便赶紧跑到甲板上,眼睛不停地在四周海面上搜索,希望能看到漂起来的橘色象拔,说不定那就是薛凛的。 可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海面上已经蒙了一层白雾,她忍不住一遍遍地大声喊:“薛先生!薛先生!”边喊边听见刘老板在驾驶室发急救信号的喊叫声和无线电的嗡鸣声。 突然,姚织夏看到水面上升起了一个黄色象拔,她立马喊赵师傅一起跑过去拉绳索,可露头的只有潜导一个人。 “水流太急了,已经没办法再下潜了!如果不是有绳子,我也回不来了!”当姚织夏听到潜导的喊叫声,她大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回不来了!” 姚织夏脑海中重复着这句残忍的话,不知所措的她将潜导扶起来后,便沿着船边在船的四周绕了半圈,船身已经晃得没办法正常走路,她一边抓着栏杆一边盯着海面看。 正当她集中注意力望向远处的海面时,船尾侧面一股大浪席卷而来,直挺挺地打在了她身上,被海水打湿的栏杆变得十分湿滑,姚织夏身体失了平衡,手也脱了栏杆,被海浪直接卷回了海里,好在她穿着救生衣,没有被马上拽到水下,只是吞了两口海水。 浮在水面的姚织夏大声喊着救命,可其他人都在另一侧的船头,没有人听到她的喊声。 直到刘老板打完求救信号走出驾驶室,他才突然发现姚织夏不见了,赶紧喊其他两个人一起找。 当刘老板看到姚织夏显眼的救生衣时,姚织夏已经离船有段距离了,正无助地跟随着海水越飘越远。 刘老板赶紧将带着绳索的救生圈往姚织夏那个方向抛,一下水的救生圈就像有马达一样被水流挟卷着向姚织夏接近,姚织夏看到救生圈赶紧挥动胳膊,使劲儿蹬腿靠近,挣扎着抓住了救生圈。 刘老板见状立马将救生圈的绳索一点点抽回,可突然另一个大浪打到整个甲板上,让船身都差点掀翻,躬身在船边的刘老板重心不稳摔倒在了甲板上,手中的绳索也被崩了出去,刘老板不顾摔痛的大腿骨,踉跄地爬起来想要再一次把绳索收回来,可当他再一次抓紧绳索时,却发现刚才被崩出去的绳索已经在水流的作用力下彻底断了!而原本距离船身不是很远的姚织夏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中。 ------------ 第九章 他还活着! “哗……哗……哗……” 海水有规律地拍打在海岸上,炙热的阳光烤得人脸有些发烫,海鸟在空中极速地盘旋,刺耳的叫声惊醒了趴在海滩上的姚织夏。 她嘴里咳出了几口水,虚弱地睁开眼,睫毛和嘴唇上沾了几粒细沙,脸颊有些微微的刺痛,许是在水中翻涌时被什么东西划破了,她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身,直射的阳光迫使她又立马闭上眼睛,抬起一只手臂挡在额前,才敢再次睁眼。 呼吸到有些发咸的空气让姚织夏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确定自己身在何方。 天好蓝,居然放晴了!而她,也还活着! 短暂的欣喜之后,她赫然发现,她白衬衫的袖子已经破烂不堪只剩一半的布条了,救生衣还穿在身上,挂着海藻和枯草,身边静静地躺着一个救生圈。 她想坐起身,却发现脖子一侧也扭伤了,使不上劲儿起来,只好滚了半圈,脸朝下,用双臂撑起身体,再撅起屁股,将自己撑起来。 姚织夏的双腿直发颤,待她终于可以稳稳地站直时,眼前平静的海平线和空无一个脚印的沙滩让她突然意识到,她,一个人,流落到了一座岛上,而且极大可能,这座岛上没有其他人。 这个可怕的事实让姚织夏心里一凉,她立马摸索了一下围裙上的大口袋,果然,手机不见了,绝望的姚织夏只好拾起脚下的救生圈,踉踉跄跄地沿着海岸线走,眼睛向四周搜寻,一边走一边喘着大气喊:“有人在吗?嗨!救命!有人在吗?救救我!” 可四周没有任何回应,连回声都听不到,陆地一侧生长着茂盛的椰子树和各种她不认识的树种,地上的杂草肆意疯长,前方的沙滩依然干净的过分,一点人类活动过的痕迹都没有。 姚织夏越走越急,越走越害怕,不再寄希望于岛上,她侧过头望向远方的海洋,希望能看到什么过往的船只或者其他岛屿。 一个不注意,就被脚下的一根枯木绊倒摔了个狗吃屎,还好身上穿着的救生衣帮她缓冲了一下,但手中拿着的救生圈却被抛到了一米外。 她眼睁睁地看到一股海浪拍打上岸,将救生圈掳了去,生怕失去手头上除了救生衣以外的唯一一个求生工具,姚织夏赶紧爬起来,顾不得满身粘着的沙子就往海里跑。 可海水仿佛有磁力一般轻而易举地就将救生圈越带越远,随着姚织夏的深入,海水渐渐地没过腰部,阻力也越来越强,眼看救生圈就要飘走,姚织夏立马双脚一蹬,两臂一展游了一大步,死死抓住救生圈上剩了一半的绳索。 就在她庆幸挽回了救生圈时,余光却瞥到了不远处的一抹亮色,她眯着眼想要看清那东西是何物,当她意识到那是什么时,便立即不顾一切地用尽全力游向它。 他还活着吗? 姚织夏不知是喜还是悲,当她确定那抹亮色是个橘色的潜水象拔时,便希冀在那附近能找到薛凛。 果然,在象拔附近的水面上,薛凛带着潜水面镜的头正在那里起起伏伏,姚织夏一把将他的头从水中捞起来,把手中的救生圈套在他的两个胳膊下方,再把救生圈的绳索和自己的救生衣系在一起,吃力地一点点往岸边游。 她自己先上了岸,而后转身拖着救生圈,把薛凛也拖上了岸,让他的身体保持平躺。 将救生圈取下来后,姚织夏突然有些迟疑,她把忙乱的双手停在薛凛身体的上方,不敢有所动作,内心涌上了一股哀伤和恐惧,她怕,怕她来得迟了。 思绪翻飞的姚织夏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将薛凛脸上的面镜取下,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她呼吸一窒,接着,又把薛凛的呼吸器摘下来,看着没有丝毫反应的他,她的心怦怦直跳,转念一想,决定用自己仅有的急救知识最后搏一把。 姚织夏双手交叉放在薛凛的胸口正中间,用尽全力向下按压,如此反复了十几下,他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她看着他已经泛紫的嘴唇,鼻头有些发酸,下一秒就再也坚持不住地哭了出来,泪水蛰疼了她的脸颊,滴落到他的眼皮上。 姚织夏失去了理智,用手将薛凛的嘴唇掰开,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嘴唇贴着他的,把那口气也送进他的口腔里。 如此反复几次,又反复按压了几十次胸口,到最后,她已经精疲力竭,丧失了斗志。她一手抚着薛凛湿漉漉的发,另一只手握着他泡白发皱的手大声地哭泣。 “额……” 一丝呻吟声打断了姚织夏的情绪,她发现薛凛的嘴有些微张,眉头也紧了紧。 “薛先生!薛先生!你还活着吗?”姚织夏用手轻轻拍了拍薛凛的脸蛋。 下一秒,薛凛缓缓睁开了眼,伸出一只手将姚织夏的手划到一边,又按了按后脑勺,嘴里念叨着:“他妈的,老子居然能被浪给拍晕了!” 姚织夏有些疑惑,他不是溺水?只是晕过去了? 刚要开口问他情况,就见薛凛已经挣扎着坐起身了,姚织夏赶忙起身想搀他起来,却被他再一次躲开了手臂。 “你着什么急,让我缓缓。” 薛凛有些不耐烦,上下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又伸手把额前的长发都捋到头顶,而后摸了下右耳耳垂,确认那枚耳钻还在耳朵上,然后拧了拧肩头,活动下双臂,把脚蹼扯下来,最后双脚交叉,腰一顶,居然自己站了起来。 薛凛拍了拍潜水服上的细沙,侧过头,望着在一边不知所措,呆若木鸡的姚织夏。 “你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的?” “嗯。” “谢谢你啊。” “嗯。” “怎么搞的,胸口怎么这么疼。”薛凛边说边揉胸口和两侧的肋骨。 姚织夏不语,悄悄地移开了目光。 “怎么还没有人过来?这地儿怎么人这么少,星途岛不是游客很多吗?” 薛凛一边拉胸前的潜水服拉锁,一边环顾着四周。 “咱们……好像……不在星途岛,我找了半天,目前……还,还没看到一个人。”姚织夏磕磕巴巴地将眼下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薛凛。 “这不是星途岛!?” 姚织夏的话如晴天霹雳般震碎了薛凛原本的淡定。 “那这是哪儿?我到底在海里飘了多久?”薛凛潜水服的拉锁拉到一半,露出了正中间的肌肉。 “我也不知道,我也刚刚才醒过来。”姚织夏面露难色。 “你不是在船上吗?你怎么也会在这儿?船呢?林晴羽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姚织夏有些发懵,但她却不抓重点地意识到,薛凛记得她!记得她是船上的那个服务员。 “什么地方发生了海啸,我,我也掉海里了,林小姐当时已经上船了,后来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了。” 薛凛深吸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氧气瓶,敲了敲,而后生气地扔在沙滩上,转身大步离开。 姚织夏以为是自己的话惹得薛凛不开心,也不敢喊他拿东西,只好自己把地上的面镜挂在胳膊上,腰间拖着救生圈,一手抱着氧气瓶,一手拎着脚蹼在后面追他。 薛凛边沿着海岸线奔跑,边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可茫茫大海中,只有海鸟在回应。 姚织夏追了好一段路,看着这一路的景象,她越来越相信,这真的是个未经开发的荒岛,要命的是,他们没有任何能和外界取得联系的工具。 “真他妈的没人!我靠!当我拍电影吗!” 薛凛站在浅滩的海水里,狠狠地踢了一下海水,溅起的浪花又被风吹到了他脸上。 姚织夏像棵挂满装饰小礼物的圣诞树一样,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的沙滩上,望着他绝望的背影,不知该说些什么,总不能说“至少我们还活着”这种会让他火冒三丈的话吧? 薛凛背对着姚织夏,低着头双手插着腰,站在水里好一阵儿,而后忽然转过身向姚织夏走来。 姚织夏紧张地站在原地,当薛凛走过她身边时,耳边响起了一句简短的指令:“帮忙!” ------------ 第十章 第一夜 薛凛就近找了块内陆区域比较广阔,即使海水涨潮也波及不到的沙滩,在地上捡了根粗壮的木棍,在沙滩上画出一个大大的“SOS”的字母痕迹,又叫姚织夏和他一起在周围搜集石头,再按照沙滩上字母的凹痕把石头一个个嵌进去。 姚织夏边弯腰放石头边想,就算搜救队看到了这个信号,会不会以为是以前的某个过路船只开的玩笑,如果把“薛凛”两个字画上去,是不是更有用? 根据前两次打交道得知的信息来看,薛凛应该是某个富商家的儿子,孩子在海上出了事,那家一定会全力搜救的,但是姚织夏脑中又冒出了一个念头,不禁憋着嘴无声地偷笑,还是算了吧,那两个字笔画也太多了,这得捡多少石头啊! 另一边,气鼓鼓的薛凛在摆完最后一块石头后,便望向另一边还在摆石头的姚织夏,他欲开口叫她过来,却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哎!那个!那个服务员,你过来一下!” 姚织夏被薛凛的喊声吓了一跳,赶紧光着脚踩着松软的沙子跑过来,之前已经湿透的鞋和袜子早被她脱了下来,晾在一旁,而可怜的薛凛连鞋都没有,更惨的是,他连衣服裤子都没有,只好一直穿着不透气的潜水服。 “这天也快黑了,我们现在得解决生火的问题,你去找点相对干燥的树枝和枯草,别走太远,我在附近找个适合生火的地方,没有火,咱俩今晚会被冻死。” 虽然现在是炎热的夏季,但是海上的昼夜温差极大,他们身上一点御寒的装备也没有,更别提已经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姚织夏用力点点头,转身就要往林子里走。 “哎!等一下!” 姚织夏回过头,定在原地。 “你叫什么?” “奥,我叫,我叫姚织夏。”姚织夏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点结巴,声音都有些模糊。 “啥?要只啥?要只虾?”薛凛眯着眼,襟着眉头,有些疑惑。 “姚织夏,编织的织,夏天的夏。”姚织夏盯着薛凛的眼睛,一字一顿。 薛凛避开了姚织夏的眼神,低垂着眼点点头。 姚织夏见薛凛不说话有些尴尬,赶紧逃离去找树枝。 当姚织夏在林子里搜集了她所能抱得动的最大重量的树枝和干草后,便赶紧往回返。天色又暗了一些,林子里最容易迷路,还好姚织夏来的时候会隔几步就用木棍在地上画个叉,这才让她顺利返回海滩。 可海滩上除了白日堆砌的石头,已经空无一人,她有些慌张,焦急地大声喊:“薛先生!薛先生!你在哪呢?” 她边喊边向林子里看,然后突然发现,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有微弱的光点在上下闪烁,同时隐约地听到些喊声,她来不及思索是怎么回事,就抱着树枝往光点方向跑。 待姚织夏越走越近,那个光点开始照向她前方的路,最终,用树枝遮挡着刺眼光线的姚织夏发现,在晃眼的光源处站着的,正是薛凛,他手里正拿着一个手电筒,站在她面前。 “嗯,量足够,我们就在这生火。” 薛凛打量了下姚织夏怀里的柴火,收回手电筒,将其挂在潜水服上,又从脚边拿起一个像弓一样的简易装置。 装置主体是由两根相互垂直交叉的木棍组成的,垂直的木棍的顶端拴着两根鞋带分别连接水平木棍的两端,姚织夏向周围看了下,果然看到了她那双已经没了鞋带的帆布鞋。 这时,薛凛把这个精巧的装置放在早已准备好的一块干燥的薄木板上,那个木板的边缘已经被薛凛不知道用了什么工具钻了个小圆孔,木板下面垫了些枯草和干茎。 “那个手电筒……”姚织夏把树枝和枯草都摆在薛凛脚边,忍不住问。 “潜水必备装备,但是估计也挺不了多久。” 薛凛拿起那个弓形装置,把垂直的木棍放在地上木板的小圆孔中,双手各抓住水平木棍的两端开始上下来回提压。 一旁的姚织夏都看呆了,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一幕是真实发生的,两天前还衣冠楚楚,品红酒享佳肴的薛凛此刻正光着脚丫,跪在地上,撸木棍! 堂堂的富家少爷居然会这个! 眼见他手上动作越来越快,时不时喘着粗气,她自己也不敢出声了,只能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块木板的小圆孔,等待着奇迹的到来。 过了几分钟,姚织夏眼见着那个小圆孔的颜色渐渐变深,垫在下面的枯草开始冒白烟,她情不自禁地捂住嘴,瞪大眼睛。 这时,薛凛突然拔出装置,将枯草攥在双手间一边揉搓一边对着它不停地吹气。 “快!把其他枯草给我!”薛凛急声喝道。 姚织夏赶紧把脚边的枯草递过去,等她抬头再看薛凛手里的那撮枯草时,竟然出火星了! 接着,薛凛调整又添加了几次他们收集来的柴火,一个传说中的篝火就这样诞生了。 可短暂的巨大喜悦又被另一个残酷的现实打破了,姚织夏双臂抱着蜷缩的双腿,愁眉苦脸地盯着篝火,耳边传来薛凛肚子里时不时发出来的咕咕声。 她不敢看薛凛此时脸上的表情,但又忍不住开口:“你,你饿了?” “你说呢?”薛凛语气不悦。 一开口姚织夏就后悔了,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又是个大男人,这不是废话吗?可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温度也开始下降,他们也不敢在这时候往林子深处走找吃的,只好选择痛苦地熬过今夜,等明早再做打算。 又是一阵沉默。 两人本就不熟悉,原本的身份和角色又相差万里,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啊!” 正在放空的姚织夏被这突然的高声尖叫吓了一跳,双手赶紧抱住头,整个身体都缩起来。 “快!给它弄走!快点!妈的!快弄走!” 姚织夏闻声抬起头,看到薛凛像被烫到了似的,从地上窜了起来,不停甩着头,手想去抓头发,又不敢碰。 “怎么了!什么东西?在哪里?”姚织夏一步走到薛凛面前,上下打量他。 “虫!虫子!有虫子在我脑袋上!”薛凛边喊边将脑袋低下来,杵到姚织夏眼前。 姚织夏踮起脚尖,一手扶在薛凛肩头,一手轻轻拨动薛凛头顶微卷的褐色长发,当她看到那只罪魁祸首时,便安下心来,将其从薛凛头发间捏了下去。 “好了,没有了。”姚织夏此刻淡定得很。 薛凛又把头往她脸上拱了拱,担心地碎碎念:“你确定吗?你看到它飞走了吗?头发后面有没有?是不是从脖子掉衣服里啦!” 薛凛说着就要把潜水服的上半身给扒下来,姚织夏来不及拦他,只见他迅速地把自己上半身扒个精光,扭着身体看来看去。 “你别怕,不在你身上了!我拿下来了!” 姚织夏看他发了疯的样子赶紧抓住他的胳膊,把那只捏在她两指间的虫展现在他眼前。 “啊!你拿远点!妈呀!你居然用手抓着它!” 薛凛定睛一看,那虫竟就在距离自己二十几公分的眼前,吓得他使劲儿推开姚织夏捏着虫的手,把头转向背后,两只手掌在空气中不停地拍打。 姚织夏面对这样的景象,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把手中的蚂蚱扔向远处的草丛里,拍拍手说:“好了好了,我把它扔远了。” 薛凛在听到这话之后才回过头,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裸露的上半身,眼睛在篝火四周的地上探寻,直到他确定周围没有虫子的踪迹后,才敢往他原来坐的地方走。 姚织夏见状想上前安抚一下他,便伸手去扶他胳膊,可还没触碰到薛凛,他便一下子激动地跳开并大喊:“你别碰我!你那只手刚碰过虫子!你就在那坐着,帮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虫子。” 姚织夏迅速缩回手,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哼!看哪只虫子还敢来本爷的地盘儿,爷通通都给它消灭了!”薛凛一边叫嚣一边把自己缩成一团。 姚织夏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薛凛,他居然会怕虫子?她咬了咬唇,决定还是不告诉他,有只蚂蚁正在他腿上爬。 ------------ 第十一章 疯狂的椰子 柴火添了又添,姚织夏盯着偶尔溅出火星的篝火久了,眼睛有些发酸,便转移了目光,看看周围有什么动静,唯独就是不好意思去看薛凛。 “这潜水服穿久了真是难受死了,还是救生衣好,宽松又挡风。”薛凛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潜水服的上半身系在腰间,把救生衣当作上衣套在身上。 “哎!那个谁!明天白天,我们得扩大一下搜索范围,看看这岛上的至高处在哪里,有的岛在最高处会有信号基站,说不定有机会让搜救队发现我们,还得搜集一下岛上的生活物资,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最主要的问题是水源和住的地方,明天再喝不上水咱俩应该就差不多了。” 薛凛发现这个跟他一样倒霉的女人总是呆呆的,话也不多,动作也总是小心翼翼的,脸上没半点机灵样,不知道她是怎么在海难中活下来的。 不过她的幸运之处,就是遇到了有户外探险经验的自己,但是曾经的社团经验之所以让他兴奋和刺激,是因为那时的他装备齐全,不会像现在这样穿救生衣取暖。 一想到温暖的酒店公寓和多到穿不过来的精致华服,薛凛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鸡贼的老天爷这是在打击报复他这十年对他爸的肆意妄为吗?哎,最近倒霉的事怎么都组团来了!之前是被泼了一身的酒,现在倒好,直接流放宁古塔了。 “好。”姚织夏像个好学的学生一样认真地听薛凛的计划,毕竟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其他打算,索性乖乖听他的安排。 晚会开完,两个人又无话说,只好各自给自己找了点活干,姚织夏搜集了些大片的树叶,将它们编织在一起,做成垫子,好在晚些时候睡觉时垫在他们身下,而薛凛则在沙滩上找了几块片状的石头,将它们在巨石上来回打磨,欲做成锋利的石刀,下午生火时用来给木板钻孔的就是他临时磨的一块利石。 正当他们各自忙活着的时候,海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两人听到的那一瞬都齐刷刷地站起来往海边狂奔,那是轮船的汽笛声! “哎!在这呢!妈的,这大黑天的,鬼能看得见!” 薛凛立即跑去篝火那取了一只火把,又迅速跑回海边,举着篝火在沙滩上来回跑。 姚织夏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跑向薛凛,把他潜水服上挂着的手电筒打开,向汽笛声传来的方向开开关关,可是天已经黑得如墨一样,他们从头到尾跟本就没有看到轮船的半个影子,只听到持续轰鸣的汽笛声在渐渐远去。 “妈的!搜救队怎么还不来!不会直接判我已经挂了吧!”薛凛自言自语,手中的火把挣扎着燃完了最后一点,熄灭了。 姚织夏没说话,只是觉得薛凛的话八成就是事实,谁会认为两个在海啸中掉进海里的人能活着漂流到岛上呢?就是活着,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何况是搜救队呢? 薛凛泄愤一般把熄灭的火把狠狠地扔进海里,转身往篝火那里走,姚织夏也沉默低迷地跟在后面。 低着头的她却突然撞到了一堵墙,她立马抬起头,却看到突然停下脚步的薛凛,正一脸严肃地居高临下看着她。 “你是白痴吗?这手电筒的透光率怎么可能让海上的轮船看到!能不能动动脑子!不对,我该问的是,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薛凛说着便一把抢过姚织夏手中的手电筒,打开开关,可此时的手电筒已经没电了。 薛凛见状更加气急败坏,他把手电筒悬在姚织夏眼前,恶狠狠地质问道:“你知道这没了电的手电筒是什么吗?” 薛凛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姚织夏,一抬手,便将手电筒抛向姚织夏身后的海里。 “是石头,甚至连石头都不如,石头都能磨成刀!” “对不起,我刚才……”姚织夏不敢看薛凛的眼睛,低着头慌忙道歉。 “你用不着说对不起!你现在最该好好想想的就是怎么渡过生命最后的痛苦!我们之前真的太乐观了!哪有什么搜救队!哪有什么生的希望!都是幻想!是痴心妄想!你知道我们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吗?要么崩溃自杀,要么饿死!这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荒岛求生!只有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薛凛其实一直觉得他们没戏了,从他醒来后一直到现在,除了刚刚的汽笛声,没有发现任何其他船只或者直升机的踪迹,估计他们已经远远不在搜救的范围内了。 “薛先生!我们不能放弃!不是明天就去找信号基站和物资吗?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姚织夏知道,刚才的汽笛声让一直逼着自己沉住气的薛凛爆发了,如果在这时,她也泄气,那两个人最后说不定真的要集体自杀了。 “没到最后一刻?我的最后一刻早就已经到了!你真的不该救我!我就应该死在水里,至少是在昏迷中死去,不用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连口水都喝不上!” 薛凛正喊着,身侧不远处突然发出“砰”的一声,两个正处在情绪风暴中的人都被这响声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瞪大了眼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 一个椰子,坠落在地上。 两人同时转过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全都默契地闭上了嘴,还是,暂且先活着吧。 姚织夏坐在用树枝编好的垫子上,拿着薛凛削好的石刀用力劈椰子外壳,将椰子外壳劈出了几道深深的裂纹。 她一边开椰子一边不放心地抬头看看正站在椰子树干上的薛凛,他先用石刀大力劈了几下椰子根部的位置,再用手去拧,一个个沉甸甸的椰子就从树上乖乖地滚落在地。 “没想到你还会开椰子。”薛凛把椰子都聚集在一起,盘腿坐在姚织夏的旁边。 “我毕竟跟着刘老板干了几个星期的出海游,开椰子是赵师傅最先教我的技能。”姚织夏说着就将手里那个刚开了孔的椰子递给薛凛。 薛凛没想到姚织夏会把第一个椰子给他,他定定地看着她,见她神色如常,便接过椰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姚织夏听到“谢谢”这两个字,不由得笑了,看来他不仅原谅了她,也和自己和解了。 薛凛仰头喝了一大口椰子汁,当清凉的汁水浸过口腔和喉咙时,薛凛感觉这比过去他喝过的任何高档酒都可口,以前总觉得椰子汁有股奇怪的馊味,现在只觉得它像圣水一样甘甜。 姚织夏这边也大口大口地喝着开好的另一个椰子,她边喝边思考,人在紧要关头真的要沉着冷静,水源就在头顶,他俩愣是熬了一天才想到,真是说出去都让人笑话,不过这蠢事还能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她就不敢想了。 待姚织夏回过神,发现一旁的薛凛正抱着椰子急迫地看着她,见她也看向自己便立即开口道:“那个,你,你会把这个壳撬开吗?我有点饿,想吃里面的肉。” “奥,好,给我吧。”姚织夏接过薛凛递来的椰子,三下五除二就用石刀将椰子分为几块。 薛凛拿起一块就开始用手使劲儿掰椰子内壁上的椰肉,正张大嘴往嘴里送,就发现姚织夏正微笑地看着他。 薛凛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清了下嗓,从地上拿起另一块递给姚织夏,而后略显做作地补充了一句:“应该挺好吃的,你也尝尝。” 姚织夏回想起曾经用刀叉优雅地切着牛排的薛凛,反倒觉得眼前这个狼吞虎咽、形象全无的他,莫名的有些可爱,也离她更近了。 “薛先生,你不能再吃了!椰肉不能多吃,会伤肠胃!”眼看着已经吃了三个椰子的薛凛还要拿刀砸椰子,姚织夏坐不住了,按着椰子劝薛凛。 “我饿死了,整整两天一点东西没吃,你就让我再吃点,你看,你不用麻烦,我自己就能凿开。” 薛凛用胳膊驾着要阻拦的姚织夏,趁机把椰子抽到自己身体的另一侧,一抬手就把椰子四分五裂。姚织夏见他都饿成这样了,心里一软,还是让他先吃饱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半个小时后,姚织夏又窘了,她背对着篝火,蜷着身坐在沙滩上,望着漆黑的大海,估摸着应该是快半夜了。 身后的树林里,薛凛正在渡过他人生到目前为止最想死的时刻,他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不断发抖的身体,一边不停地骂出他所知悉的各种国骂,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顺着刀削般的下颌骨滴到叶子上。 他拉肚子了,疯狂的那种,停不下来的那种。 “姚,姚织夏!哎呦!咝……你,你能把你那围裙借我一下吗?” 姚织夏突然听到从林子里传来的薛凛的虚弱叫声,她赶紧脱下身上的黑色围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往昏暗的林子里走。 “别动!别再往前走了!你就把围裙放在地上,然后马上转身去海滩那边等我!” 薛凛紧张的声音从前面漆黑的草丛里传来,姚织夏立马把围裙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扔过去,她随即转过身,说了句“我现在就出去!”便跑出了树林。 在沙滩上等待的姚织夏没有一刻不在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她有点后悔自己没能坚定立场阻止他,但愿他没有恶化到有其他更严重的情况才好。 “姚织夏!” 姚织夏一听到薛凛喊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头看看他怎么样了。 “你别回头!你现在闭上眼睛!无论我发出什么声音,你都不许睁开眼!记住了吗!绝对不可以睁开眼!”薛凛见她要回头,立马喝止住她。 “嗯,好,我绝不睁开眼!”姚织夏立马低下头,闭紧双眼。 见姚织夏乖乖不动的背影,薛凛把刚才脱下来的潜水服扔在篝火旁,双手揪着围裙,尽最大可能地把它撑开,遮住身体的前面和侧面,而后大步地往海里狂奔。 一入水,薛凛就忍不住“额”了一声,刺骨的海水让他神经都要麻痹了,他用最快的速度胡乱地将自己洗干净,而后按着围裙狼狈地上岸,跑到篝火旁,把围裙扯下来,用已被冻得不听使唤的双手,艰难地把潜水服套在身上。 “你,你可以睁开眼了。” 姚织夏睁眼后,稍微等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看,只见薛凛正抱着自己,蜷着身子在篝火前颤抖。 她赶忙跑到薛凛身边,把地上的围裙拧干,当作毛巾擦薛凛的头,薛凛虽然发根是短的,但是头顶却留了一片长发,姚织夏好不容易把头发擦了个半干,却发现薛凛尚未拉好的拉锁下面还湿着的胸膛。 顾不得其他,她立马把已经虚脱的薛凛双臂掰开,将拉锁拉到腰部,把潜水服扒下来,在薛凛的遮遮掩掩下,把他裸着的上身前前后后擦个遍,再帮他穿好衣服,至于下面的,只能任由它湿着了。 见薛凛伸出双手放在篝火旁烤,姚织夏蹲下身,又擦了擦薛凛湿漉漉的双脚,碰触间发现他的双脚冰凉冰凉的,便伸出双手捂着他的脚背。 薛凛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即收回了脚,低头看着她。 姚织夏倒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她直接坐在地上,把自己脚上那双已经晾干的帆布鞋脱下来,按下鞋后跟,套在薛凛的脚上。 “凑合一下,取取暖。” 姚织夏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薛凛,而是将围裙撑在篝火前晾烤。 薛凛没有说话,他看看脚下那双有些褪色发白的帆布鞋,和他裸露在外的脚踝和脚后跟,又看看此时正盯着篝火的姚织夏那瘦削的侧脸,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周末向来是柳飘飘工作最繁忙的时候,尤其是超市这个月在做会员回馈月的活动,每天早晚都要各开一次会,柳飘飘还要不断地在超市里巡场,检查货品是否充足。 晚上下班前,柳飘飘正拿着本子低头记录明早需要补足的货品,忽然一个高音调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哎!你们这款沐浴液没有法国进口版的只有国内版的吗?” 柳飘飘被吓了一跳,抬头向声音来源看去,而后恭敬地说:“客人,不好意思,目前我们上架的只有国内版的,进口版还在洽谈中,这款国内版的口碑和质量也很有保证,您可以考虑尝试一下。” 眼前这位浓妆艳抹的女顾客不屑地瞥了一眼柳飘飘,便转身准备离开。 “柳飘飘!” 女顾客的身后走来了一位挎着红色鳄鱼皮包的女士,她边向准备离开的女顾客那边走,边伸着食指指向柳飘飘。 要离开的女顾客听她这么一喊,便停下脚步,仔细地端详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柳飘飘。 “这不是柳飘飘吗?怎么,毕业几年,都不认识我们了?”后来的那位女士状似熟络地拍了下柳飘飘的胳膊,笑得灿烂。 “你是柳飘飘?”女顾客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柳飘飘迟疑地点点头,脑子里却在飞速地回忆,希望自己能快点认出眼前的这两个女子。 “当年我们高中毕业后,属你考的大学最好,我那时候还以为你将来会是我们当中最有钱的。”A女轻松地说着,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 “就是啊,我俩就不如你了,随便混了个三流大学的文凭,早早地就嫁人了,哪像你,还在自力更生。”B女语带讽刺地附和道。 “嗯,还是你们幸福啊,都成家了。”柳飘飘清楚这两人的用意,索性随着她们的话头说,只想赶快结束寒暄。 “我们过得也就一般般吧,她嫁了个富二代,家里做运输的,我就比较差了,嫁了个离异的,当时为了跟他在一起,没少受他前妻的折磨。”A女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手上那闪眼睛的大钻戒。 “你怎么样啊?在超市做售货员吗?这工作可辛苦啊!”B女立马接茬,丝毫不给柳飘飘打断的机会。 “奥,我在这个超市做市场营销部的总经理助理,现在我们超市做活动,如果有什么需要,可要抓紧买啦,有很多东西都有折扣。”柳飘飘有点失去耐心,这不是耽误她工作,耽误她下班回家吗! “哎呀!有没有折扣无所谓,我俩也没看上啥要买的,这都挺晚了,你还不下班么?” “我这就下班了。”柳飘飘见对方问她,立马接茬说自己要下班了,希望她俩能放过自己。 “你这就下班啦?那太好啦!我俩正要走呢,那你陪我俩去车库取车吧!老同学好不容易碰到,还不送送我俩!”B女说着就走到柳飘飘身边,挎着柳飘飘的胳膊就要拽她走。 柳飘飘一脸震惊,不敢相信这两个“老同学”竟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反应,只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苦笑着送她俩去地下车库。 与其说是柳飘飘送她俩去车库,不如说是她们两个领着柳飘飘去找车位,柳飘飘跟在她们身后,盯着她们两个那踩在地上掷地有声的高跟鞋,又瞥了瞥自己脚下的黑色平底鞋,不禁加快了脚步。 “柳飘飘,今儿个周末,下班以后有约会吗?”A女从皮包里掏车钥匙,转头问。 “我?没有。”柳飘飘坦然地答。 “你连男朋友都没有吗?”B女语气夸张地反问。 柳飘飘正要回答,却被A女的话打断:“哎呀!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要是有男朋友,现在不就来接她了嘛!”A女说完就用钥匙对着身前的黑色路虎开了锁。 “哎!柳飘飘,你可得加油啦!A姐结婚后车都换了三四辆了,你这还没把自己嫁出去呢!我们女人啊,年纪越大,就越没市场,你有时间也去美美容,买点衣服,好好投资投资自己,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你看我这儿,做得非常好吧!” B女得意地指了指自己高耸的胸,抬起下巴向柳飘飘胸前的方向点了点。 “我,我不用吧,我男朋友不介意的。” 柳飘飘被眼前这两个人轮番轰炸,实在忍受不了她们明里暗里的嘲讽,于是扯了个谎,想摆脱她们恶意的奚落。 “什么!你有男朋友?!”A女和B女不可置信地同时大喊。 “我,我,我当然有了,这不是很正常吗?”柳飘飘心虚地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那你男朋友也太不关心你了吧?下班都不来接你,不会是有别的约会了吧?”B女别有用心地问。 “没,没有,他来了,只是我还没下班,他就先去商场逛逛,这个,这辆车就是他的。” 柳飘飘此时深深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不仅要承受这两人无意义的浪费时间,还要为了自己的面子不停地说谎,她说这话时连对面两人的脸都不敢看,只伸出一只手指匆匆地指了下附近的一辆车。 A女一听柳飘飘这话,立刻把目光扫向柳飘飘指着的那辆车,那是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三角形的车标里嵌着两个相叠的“M”。 “哼,也不是什么豪车。”A女心里暗自窃喜。 B女则直接走到那辆车旁边,直勾勾地打量起来,甚至要伸出手来摸摸车漆。 柳飘飘见状,立马拔腿挡在车身前,想拦住B女,可B女哪是省油的灯,她翻了个白眼道:“柳飘飘,你男朋友车的牌子,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摸一下怎么了?你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我,我,我男朋友他特别珍惜他的车,我都从来不乱摸的。”柳飘飘突然很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谎,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受她控制了。 “这是借了多少钱买的车啊?当个宝贝似的!”A女站在一边说风凉话,B女听完轻蔑一笑,作势要把柳飘飘推开。 就在两人争执之际,柳飘飘身后的那辆车的车灯突然亮了,发动机也启了火,一声低沉的喇叭声在柳飘飘身后响起。 柳飘飘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不敢转身,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皱着眉头,咬着嘴唇。 “完了!完了!车里面居然有人!柳飘飘你是有多倒霉!在停车场里随便指一辆车里面居然会有人!”柳飘飘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 “呦!柳飘飘!你男朋友在车里等你呢!你不让他下来认识认识我们吗?”A女见柳飘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是有好戏看。 柳飘飘低着头,眼睛不自觉地迅速眨动着,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还没下班吗?等你好久了都,再不走,一会儿就没办法准时到预订的餐厅了!” 一个醇厚的声音从柳飘飘的身后传来,她惊得抬起头,迟疑地向后转过去,见驾驶座的车窗已经被摇了下来,便瞪大了眼睛往里看。 “愣着干什么?还跟我闹脾气呢?” 这话说完,驾驶座的门就被打开了,柳飘飘一脸懵地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人,他个子高高的,穿着一身休闲西装,还没来得及看仔细,那人就已经走到柳飘飘的面前,及其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刮了刮她小巧的鼻梁。 “哎呦!柳飘飘,这是你男朋友啊!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啊!” B女在看到那人的样貌时,心里就起了熊熊妒火,柳飘飘条件那么差的女人,居然能被这种上等货色看上,真是瞎了眼了。 “是啊,敢问您贵姓?”A女直接越过呆若木鸡的柳飘飘,向她身旁的男人投以妩媚的笑容。 “飘飘,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吧,两位,今天是我和飘飘的交往纪念日,我们还有很多安排,今天就先不叙旧了,改日你们再聚。” 男人说罢就拽着柳飘飘的手,把她领到车的另一边,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然后几乎是把她塞了进去,而后看也没看另外两个女人,径直回驾驶位,起车驶离,留下站在原地的两个女人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怒不可遏。 直到车身驶上地面,坐在车里的两个人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雨水“唰唰唰”地敲打在车窗上,让车内显得更加安静而诡异。 “你……”两人异口同声。 柳飘飘吓得立刻又闭上了嘴,眼睛丝毫不敢向左看,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前面车的红色尾灯。 “你们女人真是有意思啊!”男人踩下刹车,在红灯的空当幽幽地说出这句指向不明的话。 “啊?嗯,刚才,真是,太对不起了。”柳飘飘自是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是可算找着机会把刚才憋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 “哼,我也没想到,我居然能坐车里看了半天戏。”男人忍不住笑了笑。 听见男人轻松的笑声,柳飘飘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些,“但是,还是很抱歉,让您看笑话了。” 绿灯亮起,男人一边提速,一边说:“嗨,这种笑话看多了,就不觉得好笑了,最起码,你自己是不觉得好笑。” 柳飘飘听到这话,心里涌上一丝难过:“你说得对,我觉得自己很悲哀。” “悲哀你自己没男朋友?还是说,没有一个可以用来炫耀的男朋友?”男人挑眉,根据以往对女人的认识猜测着。 柳飘飘摇了摇头:“都不是,我悲哀的是我的懦弱,害我被自己给绑架了。” 男人对身旁这个不起眼的女孩说出的话感到有些吃惊,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思考到这一层,他忍不住瞄了一眼后视镜。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车流也渐渐密集了起来,男人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家住哪?外面雨这么大,顺路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把你送到最近的地铁站。” “真是太谢谢您了,不过,还是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铁站就好,您刚才帮我解了围,说明您是个好人,只是我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您了。”柳飘飘恭敬地回答道。 “嗯,好,你……”男人的话被车里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快速伸手按了一下通话键。 “喂,您好。” “是龚先生吗?”电话那头的人喘着粗气。 “是,您哪位?”马路被堵得水泄不通,男人踩下刹车,拉下手刹,叹了口气。 “龚先生,是我,刘德才,我是之前您给朋友联系星途岛出海游的那个老板啊!” 柳飘飘一听那人的名字,立马竖起耳朵听。 “奥,记得,你给我朋友服务的怎么样啊?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 龚炎刚才一上车,就想着给薛凛打个电话慰问一下约会情况的,可打了半天没人接,却正巧看到了柳飘飘那边上演的闹剧。 “哎呀龚先生啊!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我实在是没辙了啊!今天中午我们在海上,薛先生和林小姐下海潜水来着,本来艳阳高照的,可谁知,突然就变了天,下了暴风雨了,我们船都快被掀翻了,林小姐被救上来了,可薛先生潜的深,潜导下去找了,可是……” “薛凛怎么样了?你们把他救上来了吗?”龚炎一听刘老板欲言又止的语气,猜到了八成。 “龚先生啊,实在是对不起您,我们真的找不到他了,当时太危险了,任何人下去找人都不一定能活着上来,我的一个服务员也掉到水里失踪了,你说我这,我这,两条人命,可怎么办啊……” 刘老板说着说着,那种恐惧和无能为力又再度侵袭了他的大脑,忍不住失声大哭了起来。 “刘老板!织夏姐呢!织夏姐怎么样了!”柳飘飘一听到“服务员”三个字,吓得大喊了起来。 “啊?织夏?你是飘飘吗?”刘老板有一瞬间的错乱。 “我是柳飘飘!刘老板,你说的那个失踪的服务员,是织夏姐吗?”柳飘飘焦急地边喊边用手大力地拍着车门,身子不自觉地伸向龚炎那侧,生怕刘老板听不到自己的问话。 “哎呦!飘飘啊!刘叔对不起你啊!小姚掉水里的时候,我真的尽全力要救她了,可是刘叔没用啊,那个浪真的太大了,救生圈的绳子都被绷断了。”刘老板一想到自己只差一点就能救回一条命,便恨得牙直痒痒。 “海上搜救队开始搜索了吗?进展怎么样?”龚炎严厉地问。 “从中午到现在,海上都一直在下大暴雨,而且随时有再次发生海啸的可能性,海上搜救队已经下达指令,所有船只不得出港,他们自己也没办法出海找人,如果明天天气稍微好转,估计才能开始搜救。” “等天气好了再救,还哪他么找得到人!”龚炎用力拍了下方向盘。 “织夏姐……呜……”一旁的柳飘飘已崩溃地大哭起来。 “我会通知他家人,明早我会去海上警卫队那儿,你势必给我出现,把细节一字不漏地告诉我,不惜一切代价也得给我把他找回来。” 龚炎强压着怒火命令道,说完便利落地挂了电话。 车外的鸣笛声此起彼伏,柳飘飘满眼都是窗外刺眼的红点,视线已经模糊不清,双手捂在颤抖的嘴上。 龚炎则把头靠在椅背上,双手无力地从方向盘上垂了下去。 ------------ 第十二章 柳暗花明 紧闭的双眼被强烈的阳光照射得微微颤抖,耳边响起有规律的海浪声,薛凛在半睡半醒间睁开眼,看到蓝蓝的天空里随着微风摇曳的树叶,他向海平线侧过脸,仍是风平浪静,也仍是空无一船。 他正要起身,却发现身上套着的救生衣和一层层覆盖的大芭蕉叶。 身旁的篝火已经熄了,他坐起身,看到篝火另一边还未醒的姚织夏,正像只虾米一样蜷缩着身体,双手相握捂在胸前,身下垫着她做的草垫,头枕着救生圈,头发披散在沙滩上,发丝间沾着些许沙粒。 薛凛回想起昨夜的慌乱,脸有些发烫,从不曾这么丢脸过的他,在这个陌生的女人面前出了最大的丑。 不过这个少言寡语的女人昨晚的表现却让他感到意外,也感到一丝安慰,从她从容不迫地帮他擦干,到她不发一语的沉默,都在隐隐地保全他一直以来都奉若珍宝的自尊心。 思及此,薛凛轻轻地站起身,将自己身上的芭蕉叶盖在姚织夏的身上,然后拖着虚弱无力的身体去附近捡柴火。 薛凛一边往林子里走,一边回想昨夜最后是怎么睡着的,恍惚间他只记得那个被火光映照得红红的侧脸,还有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其余的就像经历过宿醉一样,全都不记得了。 算了,能不能活过今天都不一定,想那么多干嘛! 薛凛放弃了思索,一边沿途做记号,一边往更深的林子里走,这个林子因为常年的肆意疯长,灌木丛全都郁郁葱葱,宽大的树叶也都长得极为茂盛,有些地方甚至把天空都遮了起来,当薛凛走过一段密不透光的树荫后,眼前的景象让薛凛有了希望。 当薛凛返回沙滩时,恰好看到已经醒了的姚织夏沿着海岸线往远处跑,她边跑边焦急地朝大海远处喊着“薛先生”。 薛凛见状赶紧大喊:“姚织夏!我在这!” 姚织夏一听到薛凛的声音,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她连忙跑到薛凛身前。 “你去捡柴火了?你身体还虚弱,虽然把昨晚熬过去了,但还是要休息,别发烧了。”看着抱着柴火的薛凛,姚织夏甚是担心。 “昨晚后来我都迷迷糊糊的,身上一阵阵的发冷,还好感觉篝火一直烧着,挺暖和……” 薛凛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停顿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睡的?你一直在添柴火?” 姚织夏平静地点点头,没应声,薛凛一顿,随即挠了挠头,转移话题:“你刚才那么紧张干嘛?以为我自杀啊?” “啊?”被猜中了心思,姚织夏尴尬地不知如何回答。 “我可没那勇气自杀,更何况,我薛凛好不容易从海啸里喘着气出来,哪能再自己送回去啊!” 薛凛脸上浮现出了这两日以来难得的轻松神色,姚织夏看他上翘的唇角便放下心来,微笑不语。 “说正经事,我刚才向林子深处走了些,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再往上坡爬个大概两三公里,有座山,不太高,关键是,我看到有溪流,如果我们再往上爬,说不定会有瀑布,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我们能爬到山顶,看有没有信号基站。”薛凛语气愈发坚定。 “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要带上这些吗?”姚织夏指着地上一堆他们现在仅有的装备问道。 “这些先留在这,估计今天也就是探探情况,天黑之前我们必须得返回来,这林子里有什么我们还不清楚,不能冒然孤注一掷。” 薛凛拾起他昨天磨的石刀,又在地上捡了根又长又粗的硬树棍做登山杖。 姚织夏在一旁没有动作,只是盯着薛凛赤裸的双脚,神色有些为难。 注意到了姚织夏的目光,薛凛抬起脚,看了看脚底,虽然林子里的草很茂盛,但也架不住坚硬的石子和掉在地上的树杈对它的摧残,眼下薛凛的脚底已经发红,还有些被划伤的红痕和泥污。 姚织夏俯下身,在她昨天编的草垫子里摸索,最后居然拎出了一双用树叶编的鞋。 “这是你编的?你居然还会编这个?你什么时候编的,我怎么不知道?” 薛凛不可置信地接过那双鞋,虽然树叶里出外进,但看样子能撑一阵。他套在脚上,虽然有点扎脚,但好歹能够保护脚,大小也合适。 从没穿过这种鞋的薛凛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穿好草鞋就开路领着姚织夏进山。 两人沿着溪水的走向一路走走停停,连日来的饥饿让他俩走路都发颤,只得冒着中毒的风险摘些够得到的小果子吃,果子虽然酸涩难忍,但好歹吃完没什么事儿,也多少缓解了些饥渴。 在爬了大约1个小时的山路后,他们总算勉勉强强到了半山腰的位置,让人欣喜的是,他们找到了溪水的上游。 那是一块水域开阔的地带,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薛凛估计离瀑布发源地是不远了。 在用石刀砍断挡住去路的灌木丛后,薛凛弯腰率先通过狭窄的通道,姚织夏则在后面紧紧跟着,她还没站起身,就看到前面的薛凛伫立在通道的尽头,双手插着腰,环顾四周。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儿吗?”姚织夏疑惑地问。 薛凛回过头,弯着腰向姚织夏伸出一只手,姚织夏略有迟疑,而后将手搭在薛凛的手腕上,薛凛顺势抓住姚织夏的手腕,略一使劲儿便将她从通道中拽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让姚织夏喜出望外,前面虽是一块崖壁,却有一条结实宽阔的小路,不远处崖壁的上方向前伸出了一大块,上方有清澈的流水从悬崖顶部滚滚留下,湍急的流水在下落时拍击到小路的外侧溅出白色的水雾,再顺着小路外侧的石壁继续向山下流去,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已经找到了瀑布的源头。 “看来是找对地方了。” 薛凛侧过头对姚织夏说,姚织夏也回望着薛凛笑,笑着笑着,她突然发现刚才两人相挽的手腕还交缠在一起。 姚织夏立马抽回手,慌乱地将其藏在背后,她尴尬地低下头,眼睛不晓得该看哪里,薛凛倒显得很大方,只是自然地用手搔了搔头发。 “我们先喝点水,再带点水上路。” 薛凛沿着小路朝瀑布走去,姚织夏拿出事先特意保存完好的空椰子壳准备用它盛水。 “我来吧!” 薛凛见小路外侧已经被水打磨得非常湿滑,便从正要试图靠近瀑布的姚织夏手里把椰子壳抢了过来,他先一脚伸向前试探地面,再伸出修长的手臂接水。 两人看着瞬间便要溢出来的清澈流水,都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薛凛将盛满水的椰子壳递给姚织夏,姚织夏有些犹豫,没有伸出手来接。 “上岛的第一口椰汁就是你给我们搞到的,这第一口水,当然你先喝。”薛凛又将椰子壳向姚织夏递近了几分。 “谢谢。”姚织夏像受洗圣水一样,带着庄重和极大的喜悦接过椰子壳。 她先抿了一小口,发现这水没有半点异味,清冽而纯净,回味甚至有些甘甜,她忍不住开始大口大口地喝,双手激动地甚至有些拿不稳椰子壳,以致有几股水顺着她微红出汗的脸颊滴到了地上。 “怎么样?是不是像人生第一次喝水一样?”薛凛在一旁抱着双臂开玩笑。 姚织夏腮帮子储满了水,鼓得像只青蛙,她把椰子壳推到薛凛手里,嘴里发出呜呜的催促声。 薛凛一手把椰子壳举到额前,仰起头,张开嘴接水,他的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喝到最后,薛凛直接闭起眼,把水都倒在脸上,他甩了甩头发,又用手抹了把脸。 喝完水,两人决定沿着瀑布下的小路继续向前走,前面的路依着崖壁的走向开始蜿蜒而上,边走边能看到远处脚下的山林,和视野渐渐广阔的大海。 就在小路尽头要和平地山林相接的地方,小路一侧的崖壁上居然出现了个大洞,两人在洞门口停下了脚步,仔细观察着洞内的情况,却不敢贸然进去,这洞口又宽大又高,只是洞里深处太黑,不知是平地还是空的。 “啊。” 姚织夏朝洞内轻声叫了一下,想感受一下洞的深度,回声在洞内很快散开来,看来这洞并不深。 “要不我们生个火,进去看看?”薛凛有些好奇,向前探了探身。 正当两人犹豫之时,洞里突然传来猛兽发出的一阵阵威胁性的低吼声,薛凛吓得与姚织夏对视了一下,便立即抓着她的手臂就往前面开阔的平地山林里跑。 姚织夏被薛凛这紧张的表现吓得连手里拿着的椰子壳都掉在了地上,薛凛在前面拉着她跑,边跑还边四处搜索,姚织夏则回头望向洞口处,想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怪物猛兽。 “快快快!你爬上去,我托着你!” 薛凛把姚织夏带到一处歪脖树的树下,慌张地话还没说完就弯下腰,双臂抱着姚织夏的两个大腿,要把她往树干上放。 被赶鸭子上架的姚织夏,只好在薛凛的催促声中尽力地往树上爬,见姚织夏爬得比较高了,薛凛也赶紧攀了上来,待他调整好姿势,觉得这个高度比较安全了,才放下心回头向山洞那里张望。 可等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动静,更看不到什么庞然大物从洞里窜出来。 薛凛没了耐心,便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抬起头纳闷地问姚织夏:“难道是我幻听了?” 姚织夏正低头要回答他,目光却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停下了,“你别动!” 薛凛看到她紧张的神情和严肃的指令,身体瞬间就僵在原地,“我不能现在立马爬回树上吗?” 姚织夏没有回答他,而是立刻将手边的一根树枝折断,向另一个方向用力扔过去,扔的同时大喊道:“跑!” 薛凛一听指令赶紧迈开步子,三下五除二地爬到了树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像猴子一样这么灵敏。在树上大喘了几口气后,他转头向姚织夏扔树枝的方向看去。 “那是什么?是狮子吗?这地方怎么可能有狮子?” 薛凛看到那只发现自己被骗的怪兽调转了头,又跑到树下朝他俩狂叫,他这才看清了它的样子。 它体型偏大,脊背上长着棕红色长毛,眼下已经打结了,四只脚和胸前却是白毛,嘴边挂着鲜红色的血迹,甚是吓人。 “这是,狗吗?” 姚织夏观察了好一会才有此一问,明明是狗吠声,可这怪物的外观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出是狗了。 “这岛上怎么会有狗?是野狗吗?”薛凛还在蒙圈中。 “话说,我们怎么下去啊?”他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现在骑树难下。 姚织夏仔细地盯着那条狗,却忽然发现,它那已经如乱草般的脖子处,似乎被勒着绳索类的东西,她灵机一动,大喊道:“嘬嘬嘬,坐!” 那只原本正在发狂的凶狗在听到“坐”字时,竟突然停下了吠叫,还一屁股坐在地上,摇着尾巴吐着舌望着他俩。 薛凛看到这一幕都惊了,他半张着嘴,僵硬地转过头看看姚织夏,又看看地上的狗,这一刻,姚织夏宛若统领生灵的女神。 ------------ 第十三章 狗子,兔子与女神 在亲眼见识到姚织夏的驭犬能力后,薛凛仍然对树下虎视眈眈盯着他俩的长毛狗有所忌惮,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他放轻声,悄悄对姚织夏说:“我们现在下去,它会扑上来咬我们吗?” “我也不确定,你看它脖子上那个绳索,它肯定是被人驯化过的,但是现在恢复了野性也说不定。” 说着,姚织夏便决定亲身一试,她尽量将动作放缓,一点点地向树下挪。 “你做什么?你别下去!它会咬你的!”薛凛紧张地抓着姚织夏的胳膊想阻止她继续向下。 “没事,我慢慢来,你在树上别做大动作,也别喊。” 姚织夏声音异常地沉着,她缓缓地从树上爬下来,当她脚落地的那一刻,那只长毛狗激动地抬起屁股向前冲了几步,但仍不敢立刻靠近。 姚织夏见它始终扭着腰大力摇着尾巴,便放下心来,直接在原地慢慢蹲下,朝狗伸出双臂,眼睛一直盯着狗的眼睛。 在树上屏息的薛凛看姚织夏做出这么胆大的动作,手悄悄地抓紧了一根粗树枝,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狗,心想那狗若扑了过来,他就折断树枝跳下去捅它。 让薛凛没想到的是,那只狗上下摆了摆头,摇着尾巴,竟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边叫着一边冲进姚织夏的怀里。 姚织夏一时撑不住,被这只硕大的长毛狗扑倒在地,眼见着那只狗立起前爪又要向姚织夏扑过去,薛凛拽下树枝就从树上跳下来,朝那只兴奋的狗大喊:“你别动!汪汪汪!哇!再动就打死你!” 姚织夏看着一边挥舞树枝,一边学狗叫恐吓那只狗的薛凛,担心薛凛会捅了马蜂窝,让事情越变越糟,便挣扎着坐起来,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想转移狗的注意力。 那只上蹿下跳的长毛狗一听这声,立马又冲到姚织夏怀里,张着还沾着鲜血的大嘴,伸出舌头舔姚织夏的脸和头发,姚织夏被那股血腥味和臭味熏得实在受不了了,便立马给狗下达指令:“乖,坐,坐!” 长毛狗一听,虽仍有不舍,但也只好狂甩着像狐狸一样的大尾巴,后退坐好,吐着舌,流着哈喇子乖乖地看着姚织夏。 薛凛仍戒备地站在姚织夏身后,紧张地问:“你刚才没事吧?它有咬到你吗?” “我没事,它没有要咬我。” 姚织夏回过头,见薛凛已伸出一只手要把她拉起来,正在这时,那只长毛狗朝姚织夏叫了一声,便转身往山洞的方向跑,跑几步,便回头叫几声,像是在等他们追上来。 “我们跟上,它是想带我们去哪。”姚织夏立马会意。 那只长毛狗果然走走停停,带着他们回到了那个山洞,并直接引领他们往山洞里面走。 没走几步这山洞就到头了,借着外面的强烈阳光,这里面大概的全貌也就显现出来了,洞里四周都是平坦的岩壁,尽头的岩壁缝隙间还有一条窄窄的溪流在流,地上到处散落着各种小动物的骨头和毛,还有一个枯草叶子堆砌的草堆。 “看来它这是请我们到它家做客呢!”薛凛看着在洞里围着他俩转来转去的长毛狗开口道。 “你这小子挺识相啊!知道谁是老大了?” 姚织夏附身蹲下,那只长毛狗就主动跑过去让她摸,她翻开它脖子处的长毛,终于认出来勒着它脖子的是个狗牌,上面刻着“蓬蓬”。 “蓬蓬,你叫蓬蓬?” 姚织夏温柔地跟长毛狗确认,长毛狗一听“蓬蓬”二字突然变得异常兴奋,汪汪了两声又想扑姚织夏,姚织夏开心地抚摸着它头上的毛发,蓬蓬像哭了一样发出呜呜的声音。 正当一人一狗享受这难得的温馨时光,薛凛突然大声喊了一句:“蓬蓬!看到这骨头没有!快去捡!” 姚织夏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只见薛凛正站在枯草堆边,拿着根从地上捡来的旧骨头用力向洞外的远处扔。 蓬蓬真就顺着骨头被抛出去的方向,向外面追去。 “快跑!”薛凛一把将还蹲在地上纳闷的姚织夏拉起来,拽着她就往瀑布的方向跑。 “我们跑什么?怎么了?”姚织夏被薛凛拖着往前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薛凛拉着姚织夏沿着下山的路跑了好一阵,在回头确认那只狗没追上来后,才停下来喘着大气。 他伸出刚才一直放在背后的手,只见那手上竟是一只鲜血淋淋的野兔。 “你!你从哪搞的?你从狗洞里偷的?”姚织夏惊讶地质问。 薛凛咬了咬牙,没底气地回答道:“这不是接待老大嘛……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不是?” 姚织夏向瀑布那里望去,隐约能听见些许狗叫声,她既觉得羞愧又无可奈何,“它那么信任我们,这下可伤心死了。” “你也别太自责,它毕竟是只狗,捕猎能力可比我们强,要不然怎么能活到现在。” 薛凛看到姚织夏的神情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但是眼下,活着才是第一要务,正直不顶饭啊! 姚织夏也明白现在两人的处境,毕竟他俩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又爬了这么久的山路,真的是快支撑不住了。 她向薛凛点点头,沉默地继续向山下走。 “等我们有食物了,我们也给它回个礼,你说好不好?” 薛凛追上低头走路的姚织夏,把抓着兔子的手背在身后,试探地提出这个想法。 “嗯,到时候要还它两只。”姚织夏严肃地回。 “噔噔噔噔噔噔……” 一阵手机铃声在室内响起,龚炎睁开眼,感到头痛欲裂,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想从沙发上坐起来,可就在腰用力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脊柱都快断了,沙发果真睡不得啊! 他看了看身上盖着的hello Kitty猫的粉红色盖毯,将其掀开准备起身,却突然看到茶几上放着的一杯清水,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又同时拿起那张纸条看上面写了什么。 “龚先生,早安,多谢您昨晚的陪伴,桌上的50元钱是我特意留给您的,我出去买个早餐,您如果有事要忙,随时可以走,谢谢您!” 龚炎喝的那口水还没咽下去,便直接被喷了出来! 此时他才发现,杂乱的茶几上,整齐地叠放着两张20元纸币和一张10元纸币,他伸手拿起一张20元的纸币,盯了半天,然后咬牙切齿道:“当我是鸭么?” 龚炎正气愤,门那边却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他抬起头,只见柳飘飘正拎着包子和豆浆进了屋。 “龚先生,您醒啦?不好意思,昨晚委屈您让您睡沙发了,我买了我们这边卖得最好的肉包子,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您尝尝!” 柳飘飘走到茶几旁,把早餐放在龚炎眼前,又把一次性筷子掰开,放在豆浆杯上面。 龚炎这边却有一肚子气,他看到柳飘飘像没事儿人一样,忍不住开口道:“这钱,什么意思?” “昨天您送我回家,我已经非常感谢您了,您又陪我渡过了我最艰难的时光,给我买酒喝,这是我那半的酒钱,我可不能再占你的便宜。”柳飘飘真诚地跟龚炎解释。 龚炎苦笑了下,不知该如何应答,昨晚大雨瓢泼,两人在得知自己的挚友遭遇海难后,都崩溃到极限。 龚炎本来只想把柳飘飘送回家,就去薛怀远家负荆请罪的,可半路柳飘飘突然提出想去酒吧买醉,龚炎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在这种脆弱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去酒吧,就只好去便利店买了几瓶酒给她,让她回家喝。 可到了她家楼下,柳飘飘的一句“你要喝么?”就像一句咒语似的,让酒量几乎为零的龚炎着了道。 关于昨晚的荒诞,龚炎只记得柳飘飘一边啃着卤猪蹄,一边流着鼻涕口齿不清地说:“这是织夏姐给我卤的,她知道我最爱吃卤猪蹄了,呜……” 昨晚柳飘飘好像还跟他啰嗦了很多话,但酒量实在差得出奇的龚炎已经记不得了。 “龚先生,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柳飘飘见龚炎在愣神,便催促道。 “嗯,谢谢!对了,我一会儿要去海上警卫队那边,你要一起去么?” “我可以去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去,织夏姐已经没有家人了,我不想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我想去。”柳飘飘说着又哽咽起来。 “好,你要有信心,他们,还是有生还的可能的。” 龚炎说这话时还是有心虚的,毕竟昨晚打电话通知薛怀远这个噩耗时,他自己也抑制不住悲伤哭得稀里哗啦的。 薛凛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唯一一个无话不谈的哥们儿,他早就认定薛凛是他的亲弟弟,也从没想过,福大命大的薛凛会遇到这种事。 当薛凛和姚织夏回到沙滩的篝火堆时,天已经要黑了,水天之间染上了一层浓厚的橘红色,蓝黑色的大海依旧平静。 姚织夏累得小腿抑制不住的哆嗦,却还是强忍着在附近捡了些柴火。 薛凛则把围裙当口罩一样捂住口鼻,用石刀摸索着将那只从狗嘴里偷过来的兔子的皮扒下来,他将兔肉切割开,串在一根削好的树枝上,又用姚织夏捡来的柴火生好了火,把树枝架在篝火上烤。 从架上火的那一刻,两人就都沉默不语,死死地盯着那串鲜红的兔肉。 薛凛一边焦急地等待着,一边回想起刚才拆解兔子的感觉,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解剖动物,以前连厨房灶火都不曾开过的薛家公子,如今却沦落到要从狗嘴里抢食物,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薛凛无奈地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摸了摸长出青须的下巴。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兔肉终于变成了黑红色,虽然看上去实在难以下咽,但此刻饿得已经眼前发黑的两个人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薛凛叉了一块兔肉放在芭蕉叶上递给姚织夏,又给自己也晾了一块。 姚织夏接过兔肉,犹豫着不知道怎么下口,“薛先生,你吃过兔肉吗?” “我以前吃法餐时候吃过,没啥怪味,你可快别叫我薛先生了,谁家先生像我这样身上一股馊味的,叫我薛凛就行。” 薛凛自己都被这潜水服捂着的身体熏得受不了,更何况姚织夏了,只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知道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有什么事都放在心里。 姚织夏一听他这话,忍不住捂嘴笑了,随后,她放心地咬下第一口兔肉。 可她刚嚼了两下,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扭曲复杂起来,薛凛见她这样的反应,自己也拿起兔肉咬了一口。 当兔肉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时,薛凛只感到嗓子一阵阵的泛呕,他强压着那股恶心咽下了第一口肉,然后立马抓起刚开的椰子漱口。 “这,我以前吃的兔肉是假的吧!”薛凛实在无法想象,没了调味料和特殊处理,原本美味鲜嫩的兔肉会变得这么腥。 姚织夏这边反倒没说一句话,她盯着那块兔肉,咬了咬唇,而后迅速下嘴咬下一块肉,囫囵吞下去,如此往复,用最快的速度把整块肉都吃了下去,她边嚼着最后一口,边从薛凛手里抢过椰子准备漱口。 薛凛呆呆地看着这悲壮的一幕,从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敬佩感,她可不是什么生灵女神,她是女战神。 ------------ 第十四章 生后之礼 见证了姚织夏的英勇行径,薛凛也鼓起勇气,屏住呼吸大口大口地嚼着兔肉。 姚织夏漱完了口,仍感到一阵阵反胃,便跑到海边,用手捧些海水继续漱口,还好那海水咸咸的,倒勉强盖过了些腥味。 薛凛还没吞咽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到海边,插着腰等待最后一口嚼完。 姚织夏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待她转身之时,无意间瞥见远处的海滩上有个东西,那是个被沙子掩埋了一半的黑色物体。 姚织夏好奇地眯起眼,抬脚向那边走去,留下身后的薛凛一边哀嚎,一边大口大口地用海水漱嘴。 当她走近那个物体时才发现,那居然是个黑色行李箱,她赶忙跪在地上,双手用力地把上面遮盖的沙子翻开来。 当箱子的全貌展现在她眼前时,身后传来了薛凛的叫声:“姚织夏,你蹲这干嘛呢?是吐了吗?” “卧槽!这居然有个行李箱!”薛凛瞪大了眼睛。 这个刚出土的箱子,是个老式的皮质手提箱,外表已磨损得很严重,上面缠着许多半干的水草,估计之前已在海里很长时间了,因这几天的海浪和涨潮才被带到了沙滩上。 姚织夏把上面的水草都拽了下去,企图把箱子打开,可箱子上却挂着一把已经发绿的铜锁头。 “来,你让开,我来开。” 薛凛说完,便从树林里挑拣了一块趁手的石头,跪在地上开始砸锁头。 “你说这里面不会是杀人陈尸吧?”薛凛胡乱地推测道,黑帮片都这么演。 “我刚才推了推这箱子,不重,如果是杀人陈尸,估计不会这么轻。”姚织夏严谨地分析。 “啪!” 箱子的锁头被砸开了,薛凛把石头扔在一边,战战兢兢地将行李箱掀开。 里面果然没什么吓人的东西,在厚厚的塑料布包裹之下,只有一叠已经浸湿发黄的衣服,一些随身生活用品,一个老旧的大铁饭盒,还有几本诗集。 “嗨,就这啊,还以为有啥稀奇的东西。”薛凛边往外掏边说。 眼尖的姚织夏突然发现,在行李箱底部有个精致的木质黑漆小盒子,她将其拿出来端详一番,当精致的扣别被弹开后,内衬的黑丝绒上面赫然躺着一对颜色已经黯淡的金戒指和一块怀表。 姚织夏将怀表的表盖掀开,见里面一面是表盘,另一面则是一张老旧的黑白小照,照片中有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少女,她面若桃花,梳着两个麻花辫子,正对着镜头浅笑。 盒子里还有个油纸信封,外面没有写字,姚织夏撕开信封,看到里面有张发黄的信纸,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开折叠的信纸,映入眼帘的是一篇密密麻麻的手书: “亲爱的香兰,你我一别六十载,不知你在世界的那一头过的是否可好? 自打你我成婚一月有余,我随军北上,我们便开始了天各一方的相思之苦,那时无人知晓何时能重逢团聚,临别前你赠与我的怀表便是你我之间的鉴证,可谁曾想,这块怀表竟成了你留给我的唯一信物。 当我回到家乡时,家里已被战败撤退的敌军毁坏一空,被家人带走逃难的你也音信全无,我苦苦寻找十年都未寻得你,请原谅我的绝望,请原谅我的死心,最后我只能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你在没有我的地方重新嫁了人,儿孙满堂。 这一辈子,我都未曾再娶妻,只因你我在订下婚约之时说过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即使命运让你我人海相隔,我无一日不曾坚信,我们的心是牢牢牵在一起的。 我未曾搬离家乡,只怕哪日你回来寻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当我得知自己已经癌症晚期,未曾有过一丝悲伤,只盼着早日脱离今世没有你陪伴的苦海,早点去下辈子寻你。 你说过你从没见过大海的样子,我便决定来到这里走我最后一段人生路,希望在去后的梦里能再度见到你。 当年你我盟誓之时,没有一点像样的首饰给你,我用这些年存的钱定做了一对戒指,愿下辈子能够亲手套在你的手上,愿下辈子,我还能再爱你一次。 永世等你的从之” 姚织夏朗读完毕时,眼中的泪水已顺着脸颊滴到沙子里,在沙滩上映出点点深棕色。 这张轻飘飘的信纸此刻仿佛变得有千斤重,字里行间的情深意切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以前她从来不信这种至死不渝的爱情存在这世间,或者说,从来不信会发生在她姚织夏身上,但此刻,眼前这片沉默的大海,却给了她一个无声的答案。 蹲在一旁聆听的薛凛此时也变得沉默了起来,他眼睛盯着低头落泪的姚织夏,心中涌上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方才在看姚织夏拿着的信纸时,他偶然间发现,在她的左手手腕内侧,有一条不太明显的白色疤痕,那疤痕微微泛着些红,看样子应该是旧疤了,只是它在这个敏感的位置出现,着实让薛凛的双眼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儿。 薛凛强制自己移开眼,望向大海,让自己不再去在意这个无声的小插曲,可另一种令他微闷的情绪又趁机袭了上来。 他们两个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可怜人,不是因为流落荒岛,亦不是因为生死未卜,而是因为他们两个生者,活得可能都不如那位已经长眠于大海的老先生,因为他们两个,都没见过爱情的模样,或者说,都没有过为一个人守一座城的勇气。 “我们把这些东西拿着,明早我们带着所有家当上山,让傻狗接待我们一下,海边毕竟不能遮风挡雨,也没有水源,还是那个山洞比较稳妥。” 薛凛生怕自己那些异样的情绪蔓延开来,立马收起感怀,回归现实。 姚织夏迅速用手背抹了一把脸颊,深呼一口气,把东西都装回行李箱。 捡到这行李箱,对薛凛来说如获至宝,因为他终于可以脱下紧身的潜水服,换上箱子里的棉质白衬衫和棕色长裤,虽然衬衫的肩窄了些,裤子的裤脚也短了些,但好歹不再像潜水服那样箍在身上了。 行李箱里还有一双黑皮鞋,一看鞋面上的横细纹,就知道是穿了很久的了,但鞋子里里外外的皮质都保养得很好,看得出老先生生前对物件的珍惜和爱护。 “老先生,对不住了,我的脚现在真是扛不住了,借您的鞋一用,如果有朝一日我还能活着回到家,我一定给您烧一双更好的鞋,谢谢您了。” 薛凛拿着那双鞋,对着大海拜了拜,而后坐在地上,准备穿鞋,可这鞋对薛凛来说有些大了,他站起来试着走走路,却像穿拖鞋一样,走一步,掉一次鞋后跟。 姚织夏灵机一动,把救生圈上连着的绳子割下一小段,分成细的几股绳,然后走到薛凛面前蹲下。 “你抬起一只脚。” 薛凛不明所以,却也乖乖照做。 姚织夏将绳子从鞋底穿过,像打包礼品一样把绳子缠在鞋上,最后系了一个活结。 薛凛抬抬脚,果然鞋子跟住脚了。 “姚织夏,你真是全能女战神,谁娶了你,这辈子都不用愁了。”薛凛心情颇好地开起玩笑来。 蹲在地上的姚织夏,看着薛凛却没有回应,只是嘴角配合性地微抬了一下,眼神示意他抬另一只脚。 如果他知道她的家世和经历,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感觉到姚织夏的沉默,薛凛立马转移话题,“我刚才把行李箱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个宝箱,有个饭盒用来盛水,几件衣服我们可以互相换着穿,还有毛巾和刮胡刀啥的,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姚织夏抬起头,一脸疑惑。 “里面有只还没开封的牙刷!”薛凛一脸正经地说。 姚织夏刚把绳子绑好,薛凛就急忙跑到行李箱那,将那把外面还套着塑料的牙刷拿过来给她看,姚织夏低头仔细一看,发现塑料套上写着“庆祥宾馆”四个字。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一只牙刷,我们谁来用呢?” 姚织夏看着薛凛一脸为难的样子,本想开口说让他用,可刚要开口却被薛凛抢了先。 “这样吧,我委屈一下,我们一起用吧!”他大义凛然。 “不用,你用……”她诚意谦让。 “别再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薛凛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大丈夫不拘小节,就这么定了。”薛凛一只手挡在姚织夏面前,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 这事儿对姚织夏来说是小事儿,可对于平时生活精致到不允许有一根头发出现在洗手台和床上的薛凛来说,这跟有没有食物吃同等重要。 对此,他着实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如果只有一方用,那另一方长期不刷牙的口气也会连累另一方,如果两个都不用,就会互相恶心对方,所以最双赢的结果,就是双方秉承着互惠互利的原则一起用。 姚织夏自是知道薛凛对这牙刷的执念,之前他们还是客人和服务员的关系时,她就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他这种人的讲究了,对床具品牌有要求,对洗漱品牌也有要求,连屋子里的香薰品牌都有要求,当时姚织夏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准备的,所以此刻,薛凛愿意跟她用同一个牙刷,着实让她吃了一惊,这是普通人类的一小步,但对于薛凛来说,可是退让的一大步。 新装备分配好,旧装备收拾好,两个人轮番值夜给篝火添柴,就这样渡过了又一夜。 岛上的两人安然无恙,陆地上的人们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龚炎带着柳飘飘赶到临时成立的海上搜救中心时,整个指挥厅里都乱糟糟的,随处可见抱头痛哭的人们,这里的气氛简直像阎罗殿一般压抑。 穿着醒目的搜救队队服的人员来回急速地走动着,龚炎在搜寻像是指挥官那类人的身影时,忽然看到了远处的薛怀远,他正悲痛欲绝地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额头,身上也抖得厉害。 戚航此时正站在薛怀远身旁,两手扶着他的肩膀,搜救队的人员路过他们时,跟她简短地说了几句便走了。 龚炎见状,赶忙跑上前去和他们汇合,柳飘飘也追了上去。 “戚姨,情况怎么样?”龚炎焦急地问。 “龚炎,你来了!刚才搜救队的人跟我说了一下情况,是东南部海域的地壳变动,造成了海啸,虽然事发时薛凛所在的船只就在主航道上,但海啸引起的乱流会造成很多不确定性,也就是说,他们只能推测出一个很大的水流流经范围,在这个范围内进行搜救,而且当时出海的游船太多了,有不少人失踪了,我们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抱着一丝希望等待吧。” 戚航说到最后一句话,便低下头心疼地看着薛怀远,忍不住眼眶泛了红。 “对不起,薛叔,都是我的错,是我建议薛凛带林晴羽去星途岛玩的,真的,我对不起您。”龚炎说着便双膝跪地,向薛怀远鞠躬。 薛怀远见状连忙站起身,将龚炎扶了起来,“炎炎啊!你说什么呢!叔怎么会怪你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天灾难测,林晴羽幸运,活了下来,只怪我那儿子没这个好命……” 薛怀远说到自己儿子又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哽咽到无法再说话,龚炎一把搂住了薛怀远。 “怀远,炎炎,没到最后一刻,我们谁都别放弃,现在刚开始搜救,我们就溃不成军,那往后的日子怎么熬?” 戚航说罢,拍了拍这两个平时在商界运筹帷幄却在此时相拥而泣的大男人。 “是啊,龚先生,薛叔叔,我们一定要相信,相信才会有奇迹,老天爷最爱帮助相信他的人了。”柳飘飘在一旁忍不住说。 戚航刚才一见到龚炎,就注意到了他身后的这个女孩子,她打扮得很朴素,眼神和神态也不似她平日偶尔在陪薛怀远应酬时所见的上流名媛,她的眼睛里透着纯净和天真,戚航虽已从商场隐退多年,但她看人的能力却依旧犀利。 “炎炎,这位小姐是?”戚航温和地开口。 “戚姨,她叫柳飘飘,薛凛租的那艘船,有个叫姚织夏的服务员,海难发生时,她也掉海里失踪了,柳飘飘是她的同居室友,也是非常亲密的好朋友。”龚炎介绍道。 “薛叔叔,戚阿姨,你们好,我叫柳飘飘,你们叫我飘飘就好。”柳飘飘见龚炎介绍她,便立即微微低下头,恭敬地跟两位长辈问好。 “你好,飘飘,没想到你的朋友也遭遇了这种事,作为一个女孩子,你真的很坚强,我们互相支持吧,但愿他们两个都能平安回来!”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眼前这个女孩子却给戚航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怀远!戚航!我们来了!” 龚炎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到来人正是他父母。 龚博文什么也没说,径直地张开双臂抱着薛怀远,沉重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尹思渺看着他们二人,也不好说什么,便转头跟戚航说:“刚才博文给朋友打了电话,他们会帮忙再多加派些专业的搜救队员,不管怎样,多少能提高些找到阿凛的几率。” “思渺姐,麻烦你们了,还好有你们在,要不然怀远是真的撑不住了。” 戚航说这话是有原因的,薛怀远十年前痛失爱妻,茶饭不思,在公司开会时胃病发作,是当时担任集团财务总监的戚航送他去医院,又帮他瞒着自己那正处于青春期又油盐不进的儿子。 她白天要挑起大任,解决公司因内部斗争而引起的各种棘手问题,晚上又要跟薛怀远一一汇报,帮忙照顾他。 那时的戚航才30岁,可她一边要临危受命保住薛怀远在集团的地位,另一边又要按照薛怀远的指示,把薛凛的出国手续尽快办完,让他远离国内的纷争。 薛凛因为被父亲送出国而怀恨在心,可只有戚航知道,薛怀远不仅是为了让薛凛远离这伤心之地,在新的环境中疗愈自己,更是为了防止自己因在集团斗争中失败,影响了薛凛的学业前途。 不过幸运的是,薛怀远还有一个与他们夫妻二人一同创业的兄弟,龚博文,他们两人之间有着坚不可摧的信任和忠诚,所以在戚航和龚博文的共同协助下,薛怀远最终守住了当初三个人一起打下的江山,直到现在。 ------------ 第十五章 得寸进洞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薛凛就迫不及待地把姚织夏叫醒,两个人带着所有家当便往山上进发。 一路上,他们发现了一些果树和蘑菇,但因实在腾不出手来拿,只好作罢。 其实如果两人不是在荒岛上求生,而是单纯地爬山看景的话,这座岛的林子倒真有很多美景可看。 在沿途的小溪间,偶尔有水獭在溪边和灌木丛间窜来窜去,高大茂密的树林间常常能看到松鼠和野兔上蹿下跳,听得见却不一定看得见的各种鸟在树上鸣唱,从灌木丛后面突然传来的细细簌簌声,在将两人吓得一激灵后又恢复平静。 当他们再次爬到瀑布那里时,姚织夏开始有些隐隐地担心,那只名叫蓬蓬的狗在经历了被他们欺骗的事情后,再见到他们时,会不会充满敌意呢? 一旁的薛凛见姚织夏低着头,脚步也放慢了,便猜到她应该是在想一会儿遇到了那只傻狗该如何应对。 “你别担心,这事儿是我干的,跟你没关系,如果它待会儿发火,我就先去抓点啥给它进个贡,有吃的它还矜持个啥?”薛凛劝解道。 姚织夏点点头,加快了步伐。 当两人到达洞外时,四周却不见那只狗的身影,姚织夏朝洞里轻声喊着蓬蓬的名字,洞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正当两人踌躇之际,身后的林子里却传来了狗叫声,他们立即齐齐转身,只见蓬蓬正朝他们飞奔而来,嘴里还叼着一条鱼。 姚织夏为表示友好,立马放下手里的家当,蹲下身,张开双臂。 薛凛看见姚织夏的动作,也赶忙把手里的行李箱放下,见那傻狗越跑越近,马上就要扑过来,他心虚地闭上眼,用双臂在身前格挡。 “蓬蓬好乖!真是条好狗狗!我们来看你了!” 姚织夏被蓬蓬搂着舔,便一边抚摸它,一边夸它。 薛凛看这傻狗不记仇的样子也放下心来,“蓬蓬啊!昨天哥拿你一只兔子,是哥错了,但是你也别放在心上,没这只兔子,哥和你姐怎么活着来看你啊!” 薛凛上前摸了摸蓬蓬的脑袋,蓬蓬开心地转过头,去闻薛凛的手,吓得薛凛以为它要咬他,急忙缩回了手。 “哎呦!你可吓死哥了!为了表示你对我们的欢迎,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你家这么大,你自己住多寂寞啊!我们搬过来和你做伴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 薛凛弓着身子,盯着蓬蓬黑豆一样的眼睛。 蓬蓬自然是不懂他在说啥,只知道摇尾巴和舔姚织夏,就这样,二人正式开始了和一只狗同居的日子。 薛凛从附近的林子里抱回来了一大堆柴火和宽大的树叶,姚织夏用树枝捆了个扫帚把山洞从里到外清洁了一下,又用树叶给他们两人各铺了一个大草床,还顺便给蓬蓬铺了个新窝。 望着在新窝上跳来跳去又疯狂刨坑的蓬蓬,正在削木棍的薛凛调侃道:“蓬蓬还真是个知足常乐的傻大个,家都被占了,还得意这新窝呢!” “我们蓬蓬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知道它和主人是怎么分离的,它一定绝望死了。” 姚织夏抚摸着蓬蓬背部厚厚的长毛,而蓬蓬则流着哈喇子,友善地盯着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它竟转身走到洞门口,把刚才外出猎到的那条鱼叼到姚织夏面前,然后乖乖地坐在地上,用鼻子把鱼又向前拱了拱。 “你这家伙真是没救了,哎,走!跟哥走!哥给你弄两条鱼来,算是我偷你肉的赔礼了。” 薛凛手中拿着刚削好的木鱼叉,走过来拍了拍蓬蓬的脑袋,转身吹了声口哨,便往洞外走去。 姚织夏看着越走越远的一人一狗,心里突然浮起一种多年前曾有过的期待和担忧。 那时的她身边只有每天早出晚归的母亲,她每天放学都要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并在家附近的菜市场买好蔬菜。 肉和水果对于她们母女俩来说都是奢侈品,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舍得买一斤肉和三个苹果,在给父亲的供桌前摆完后,母亲每次才会取下来一个苹果,削好皮,切成小块,留给姚织夏吃。 姚织夏依然记得每次做好饭菜在家等母亲下班回家时的感觉,她常常担心母亲会在回来的路上遭遇意外,这种惶恐却在多年后的此刻又记上心头,许是对那人起了一丝依赖,关心则乱罢了。 当薛凛拎着一根插着几条鱼的棍子回来时,姚织夏正坐在洞口外的大石头上,晾晒行李箱里受潮的东西,蓬蓬兴奋地跑过来在她周围转悠,时不时嗅嗅晾晒的物件。 “怎么样?答应给傻狗的赔礼,说到做到。” 薛凛从木棍上取下两条鱼扔给蓬蓬,可蓬蓬却没有立即张嘴吃,而是闻了闻然后抬头盯着姚织夏。 姚织夏摸摸蓬蓬的头,指着鱼对它说:“蓬蓬,你吃吧!这是薛凛专门给你抓的鱼,算是谢谢你给我们的兔子啦!” 蓬蓬貌似真的听懂了姚织夏的话,摇摇尾巴开始大快朵颐。 “这么多条鱼,你从哪打到的?” “这傻狗干别的不行,就是找吃的厉害,它带着我沿着瀑布的流向往山下的另一侧走,不远处有个小积水湖,那地方鱼都是成群成群的,这家伙在水里扑腾一会儿,就抓到了这几条。” “搞了半天,又是它自己给我们抓了鱼。”姚织夏这才反应过来,薛凛这是借花献佛呢,献的还是佛自己的花。 “我以前别说抓鱼了,连吃鱼都绝对不可以,你以为这海王是想当就当的?有朝一日等我回去了,给它一屋子鱼我都不带眨眼睛的,这两条是给你吃的,赶紧生火烤吧!”薛凛指了指木棍上另外两条鱼。 “这鱼,你不吃吗?” “我不吃,我从不吃鱼,腥,抓这几条鱼都搞得我满手腥味。”薛凛说着便开始生火。 当烤鱼的香味蔓延开来时,蓬蓬已经把自己的两条鱼吃干抹净,在篝火旁舔爪子了。 姚织夏看鱼应该是熟了,便把插鱼的树枝从木架上取下来,她用嘴吹了吹,又试探地伸出手指碰了碰,还有点烫。 “你真不吃吗?这鱼看着挺肥的。”姚织夏把鱼送到薛凛面前。 “我不要,原则。”薛凛把头伸远了些,用手挡在鱼前面。 姚织夏见薛凛这么坚决,只好收回手,把鱼尾部分的肉一点点撕下来吃,这鱼虽然没有任何调料,但好在鱼肉鲜嫩,这算是姚织夏最近几天吃过最可口的食物了。 薛凛看姚织夏先把鱼尾部分吃完了才开始吃鱼肚子上的肉,觉得有些奇怪:“我看别人吃鱼,都是先挑鱼肚子上的肉吃,据说鱼肚子的肉最好吃,你怎么揪着鱼尾巴不放?” 姚织夏嚼了嚼嘴里的鱼肉,咽下后回答:“小时候家里每次吃鱼,妈妈总把鱼肚子上的肉给我,她自己吃尾巴上的肉,我问她为啥她吃尾巴上的肉,她说尾巴上的肉好吃,她喜欢吃,后来长大了些,发现那是妈妈的借口,我就跟她说,我就爱吃鱼尾巴上的肉,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也吃点好的,后来,她不在了,我却已经习惯这么吃了。” 姚织夏语气平静地讲述完,又继续安静地吃她的鱼肉。 可听完故事的薛凛却被这番讲述中的某个字眼击中,脑海中出现了母亲在世时的笑容,一转眼已经过去十年了,可分离时的痛彻心扉却依旧在每每想起时如病毒般蔓延。 “薛凛?薛凛?吃点吧?真不腥,很嫩的!”姚织夏看着走神的薛凛轻声问。 “不!我薛凛,一不吃鱼肉,二不吃别人剩下的,你自己慢慢吃,我去找点别的吃的。” 薛凛态度很是坚决,他拿着鱼叉站起身,又向树林里走去,正打着盹的蓬蓬见他走远了立马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天色有些暗了,姚织夏把之前特意留着的椰子壳和大饭盒都装满了水,等薛凛回来给他喝,自己则坐在篝火旁取暖。 不知怎么的,今天明明刚吃完美味的鱼肉,可身上却使不上劲儿,小腹也隐隐有些坠胀。 那鱼那么新鲜,不会是要拉肚子吧?想起前几日薛凛拉肚子时的狼狈样,姚织夏忍不住笑出声。 “你傻笑什么呢!” 洞口处突然传来的喊声和洞里反射出的回声让姚织夏惊了又惊。 原本什么都没做的姚织夏慌忙收起笑意,抓起身旁的柴火假装忙碌的样子。 “你可别装了,我都看见了,难得看你笑得那么灿烂,你这鱼真是吃美了!” 姚织夏见薛凛两手空空地回来,她摸了摸从薛凛双腿间挤过来的蓬蓬,问道:“你怎么?没有猎到动物吗?那你吃什么了吗?” 薛凛拿起铁饭盒,狠狠灌了两大口水,“别提了,这满山到处是兔子,我想换个口味吧,这死崽子也不给力啊,好不容易蹲到只野鸡,它一嗓子就把鸡给吓飞了,你见过飞起来的野鸡吗?” 薛凛说着便伸出手指,点了点已仰天躺着的蓬蓬的鼻子,蓬蓬却傻乎乎地伸出舌头舔薛凛的手,丝毫不知是自己闯了祸。 “那要不,你把剩下这条鱼吃了吧?”姚织夏再次弱弱地建议。 “姚织夏,你怎么跟卖保险的似的?你放心吃吧!我不吃不会影响你业绩的。”薛凛伸手绕过姚织夏的后背,取了些她白天采的野果子,扔进嘴里。 “那好吧,我又饿了,我再烤一条鱼。”姚织夏也不劝他了,动手开始烤鱼。 半晌后,薛凛盯着那条被烤得皮发卷的鱼,咽了口唾沫,可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地突然叫了起来,薛凛一听到那声响,立马在草床上打了个滚,背对着篝火。 姚织夏瞥了眼躺尸的薛凛,见鱼已经烤好了,便取下来放在芭蕉叶上,而后捂着肚子喊:“哎呦!我肚子疼!这鱼怕是吃不了了,今天不该吃这么多的,薛凛,我出去上趟厕所!” 说完,姚织夏飞快地跑出洞外,钻进附近的灌木丛里。 薛凛一个鲤鱼打挺,跑到洞门口,向灌木丛那里喊:“喂!你没事吧!有事叫我!” “我没事!上个厕所就好啦!那个鱼,我吃不了了,给蓬蓬吃吧!”姚织夏蹲在灌木丛里大声回应。 薛凛转身,看了看芭蕉叶上冒着热气的烤鱼,又看了看在一旁流口水的蓬蓬,两臂叉腰说:“傻崽子,你今天吃得够多了,不能再吃了,你姐又身体不舒服,咱不能暴殄天物啊,我勉为其难,把这鱼处理了吧。” 话还没说完,薛凛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抓起烤鱼,直接往肚子上咬了一大口,满满的鲜嫩充斥在他的口腔里和鼻间,热气熏得他赶紧张开嘴:“啊!啊!烫死我了!” 一直在外面偷看的姚织夏估摸着他应该快吃完了,便站起身准备回洞里,可刚一起身,一股暖流突然从她下身窜出,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定在原地,皱起眉,咬着下唇,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 第十六章 暖 “啊!” 姚织夏的尖叫声从灌木丛里传来,正吃着起劲儿的薛凛一听,立即扔下吃了一大半的鱼,抄起鱼叉就往外跑。 “怎么啦?你受伤了?” 薛凛跑到灌木丛前,以为姚织夏真的在上厕所,便只好伸着脑袋往里面探,而追过来的蓬蓬却不管不顾地直接跳进了灌木丛里。 不过也正因如此,蓬蓬立马发现了让姚织夏尖叫的原因,一条小蛇正朝姚织夏吐着信子。 蓬蓬没有丝毫犹豫,上去狠狠地咬住蛇头,薛凛见状立即举起鱼叉,用力地插在蛇身上,那蛇先是不由自主地卷曲在鱼叉上,渐渐地,整条蛇身都松了开来。 “应该是死了,姚织夏,它咬到你了没?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薛凛把鱼叉扔到一边,长腿跨进灌木丛,想把蹲在地上的姚织夏提起来。 可刚刚蹲在地上多时的姚织夏此时浑身都没了劲儿,嘴唇泛白,额前也泛起了层层细汗,她本想去够薛凛的双臂,却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薛凛见状立即半蹲了下来,一手伸到她身下,一手撑着她的双腿,将她拦腰抱起来,火速往山洞赶。 将浑身瘫软的姚织夏轻轻地放到草床上后,薛凛用手抚了抚她被汗浸湿的头发,又连忙把她的裤腿往上卷,“被咬到哪里了?小腿吗?胳膊吗?” 薛凛翻看了半天她的小腿和胳膊,都没有发现被咬伤的痕迹,正纳闷,姚织夏虚弱地开了口:“我没有被咬,我就是,我就是,吓到了。” “你这状态不对啊!你身上都发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薛凛用手捧着姚织夏泛红的脸,又在她额前按了按。 “我,我真没事,你让我呆一会儿,呆一会儿就好了。” 姚织夏双手虚虚地抓着薛凛放在她额前的手,薛凛见她嘴硬,气得直接一手反箍住她的双手。 “姚织夏,你不说是不是?那我可来硬的了!” 薛凛说着,另一只手已经伸到了姚织夏的腰间,手指上下骚挠着姚织夏,被痒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姚织夏闭着眼睛,弓起身躲避薛凛的手,她一缩身,一条腿便不受控制地向上抬了一下。 “啊!” 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一瞬间得到了解放,姚织夏立马睁开眼。 只见薛凛正跪在她身边,青筋暴起,龇牙咧嘴,双手死死地捂着裆部,五官也扭曲到了一起,而在一旁看戏的蓬蓬以为两个人在闹着玩,正开心地跑来跑去。 姚织夏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便尽力地撑起上半身,可她想弥补又不好帮忙,刚伸出去的手又停在了空中。 “姚织夏!你果然是女战神,狠起来不是人啊你!”薛凛深呼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 “还有你!你这个狗崽子!幸灾乐祸啊你!”薛凛腾出一只手,指着咧出微笑嘴的蓬蓬。 “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姚织夏小声辩解。 “你还不快说!你到底咋回事!”薛凛气急败坏。 “我、我就是,来那个了。”姚织夏声如细蚊,眼睛瞥在别处。 “你说啥?来啥?” 薛凛乍一听有些迷茫,可他一联想到她的种种症状,便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开口道:“来例假就来例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是有过妈的人。” 薛凛说完便把姚织夏按回到草床上,从行李箱里取出白天晾干的所有衣服,一层层地盖在姚织夏身上,又往篝火里添了些柴火,而后拿起铁饭盒往外走。 “你睡一会儿,我出去一下。” 蓬蓬懂事地窝到姚织夏的肚子前,缩成一个大团子,姚织夏摸摸它的脑袋,在温暖的包围下渐渐睡去。 当姚织夏再次清醒过来时,只觉得身前暖烘烘的,她睁开眼,向篝火旁望去,只见薛凛正试探地拿起装着水的铁饭盒。 “你醒了?来,喝点水吧,有点烫,你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薛凛一手拿着铁饭盒,一手扶着姚织夏的背帮她坐起来。 薛凛的表情和动作很是自然,可姚织夏却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来例假的时候也疼,只是忍着休息一下就熬过去了,现在突然有个人来照顾,她反倒不适应这种陌生的温柔。 薛凛吹了吹饭盒里的水,而后放在姚织夏的嘴边喂她,姚织夏一抿,水温刚好,几口热水下肚,立马觉得小腹和四肢暖了些,只是小腹的坠胀感还在隐隐作祟。 姚织夏缩着身子侧躺下,双手捂着小腹,紧闭着双眼安静地等待这一轮绞痛的袭击。 突然,一只温热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随即又把她的手拨开,取而代之地在她的小腹上打圈按摩。 她慌乱地睁开眼,看到薛凛正跪在她身前,皱着眉,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小腹,两只手不时相互搓几下,再重新覆在她的小腹上。 “好些吗?”薛凛手里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 “嗯,好、好很多,不怎么疼了。”姚织夏很是害羞,以前没有什么机会和异性如此接近的她此时有些紧张。 “那个,你,下面,不用?”薛凛不知怎么开口,指了指姚织夏的大腿。 姚织夏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奥,没事的,可能是因为前几天在海水里被冻着了,也可能是因为这几天营养不够,没有很多,只是疼而已。” 薛凛点点头,收回手,拿起一根柴火捅了捅篝火。 姚织夏缩在衣服下面,偷偷瞟着薛凛的侧脸,他的侧脸很特别,不笑的时候,很清冷,笑起来的时候,却格外灿烂。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会懂这些?”薛凛望着火光开口道。 “嗯。” “小时候,我妈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难受地上不了班,只能在家里躺着,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以为我妈得了什么严重的病,质问我妈,我妈实在受不了我刨根问底的性格,就告诉我这是有些女孩子会发生的情况,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她教我给她倒热水,揉肚子。后来长大了,懂事了,可我妈,却真的得了重病,得了我无能为力的病。” 薛凛没再继续说下去,可姚织夏却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姚织夏第一次听薛凛跟她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听到薛凛跟她讲自己的私事,她以前只知道这个薛凛有些冷漠又有些自大,却在今晚认识了一个曾经无助绝望的他。 “我们生来不就要孤独地活着吗?所有人都只能陪我们走一段路而已,有的离开得早,有的离开得晚。只要他们在我们身边时,我们能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那就不枉这一段陪伴,就算他们远去了,活着的人也会受到庇佑呢!你妈妈,她一直都在,你看那天上的星,有一颗就是她,她一直在保护你呢!” 姚织夏望着洞口外的星空,想着那颗守护她的星应该早已泯灭了吧!这灰色的十几年,早就磨灭了她所有的希望,再去想“幸福”两个字,对她来说,似乎奢侈了些。 可薛凛不一样,未曾低到过尘埃里的人,即使遇到危险,也会化险为夷,她这样祈祷着,也这样相信着。 薛凛望着姚织夏的双眼,觉得那漫天的星辉仿佛都映进了她的眼眸里,一半明媚,一半忧伤,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个手腕上的疤痕。 他与她本是生活在世界两端的人,可在这漫天繁星之下,世界好像只剩下了这个孤岛的小山洞,而他跟她则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刺猬一样,彼此可以靠近,却永远隔着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 昨日在搜救指挥中心一直呆到深夜的柳飘飘,今天在超市工作一直魂不守舍,同事们也都知道了姚织夏的事,工作氛围也随之沉重了起来,没有人敢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海难,这种大概率会死亡的灾难,怎么可能会有人活着被救回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柳飘飘去更衣室换好衣服,当她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她衣柜旁边的那个柜子标签上写着的“理货员姚织夏”,眼睛又一阵发酸。 柳飘飘垂头丧气地站在电梯门口,准备通过地下二层的出口去坐地铁。 电梯门徐徐打开,柳飘飘一抬头,惊讶地看到龚炎正一个人站在里面,看到柳飘飘的龚炎显然也很意外,两人面面相觑半晌,眼看门又要关合,龚炎迅速伸出一只手,格挡住电梯门,忍着电梯门轻微的撞击对柳飘飘说:“你不进来吗?” “奥奥,我进来。”柳飘飘反应过来,赶紧跑到电梯里,随手按下地下二层的按钮。 “你,怎么,你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柳飘飘觉得,两个还算陌生的人,怎么可能会巧遇第二次?只可能是他按照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间和地点,算准了她大概这个时候下班,才又来超市找她。 “我,特意找你?我……” 龚炎被问得一脸懵逼,自己只是像往常一样下班,去地下停车库取车而已,碰到柳飘飘也让他觉得很意外。 “龚先生,虽然你帮我解了围,还在织夏姐的事情上照顾了我很多,但是我现在只想织夏姐快点回来,没有心思想别的。” 根据柳飘飘多年来看偶像剧的经验,一个男人主动来找自己,一定是对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想法,虽然龚炎一表人才,人也正直善良,但是柳飘飘现在实在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 龚炎一听这话,瞬间明白了柳飘飘的误解,没好气地回道:“柳飘飘小姐,我叫龚炎,是这个商场的营业部总监,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一年了,每天下班后我都会坐这部电梯到地下三层的车库去取车回家,哎,你到了,不下去么?” 龚炎不怀好意地提醒柳飘飘地下二层已经到了。 此时的柳飘飘尴尬地想迈步往外走,却总觉得就这么走了着实丢人,便假笑着对龚炎说:“我,我按错了,我也要去地下三层,嘻嘻。” 龚炎挑了下眉,不想直接戳穿她的谎言,倒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想要看看眼前这位努力的女演员能不能夺得最佳女猪脚。 电梯到了地下三层,龚炎走下电梯,潇洒地向自己的车子那边走去,柳飘飘则在后面挤眉弄眼,磨磨蹭蹭地出了电梯,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龚炎后面。 龚炎一听脚步声,便知道那个别扭的女人正像个跟屁虫一样黏在自己身后,他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下。 哼!自以为是的女人,翻车了吧! 柳飘飘正低头琢磨怎么摆脱现在的窘境,却忽然撞到急刹车回身的龚炎。 “哎呀!柳小姐,你还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开车走了呢!”龚炎明知道柳飘飘没有车,却忍不住想捉弄她。 “啊,我,我……”柳飘飘被怼的无地自容,羞愧地结巴起来。 “莫不是你在等你男朋友接你呢?莫不是,你男朋友的车就在我的车附近?” 龚炎见眼前这个傻妞又开始犯浑,欺负她的心思更起劲了。 柳飘飘就像突然被封住了嘴巴一样,抿着唇看着龚炎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 眼看着他就要开车走了,柳飘飘鼓起勇气大声喊:“对不起!龚先生!是我误会您了!都是我鲁莽,我无知,我自作多情,您大人有大量,请您原谅我!” 龚炎盯着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他的女孩,淡淡地说了句:“上车。” 柳飘飘见龚炎缓和了态度,立马屁颠屁颠地坐到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两条腿乖乖地并拢在一起,等待龚炎开口。 可等了半天,龚炎却只是安静地启了车,一句话也不说。 柳飘飘坐不住了,犹豫着开口:“龚……” “你能不能别叫我龚先生?我又不是做学问的,显得我特老。”龚炎嫌弃地打断她。 柳飘飘想了想,试探地问道:“龚总监?” “你也在商场工作么?上次还以为你只是顾客而已,工作中没见过你啊。” “我在咱们超市工作,担任营业部经理助理,在这工作快两年了,您之所以没见过我,应该是因为我从来没参加过部门负责人会议,对了,织夏姐也在超市工作呢!” 因为得到龚炎的原谅而感到些许放松的柳飘飘,一提到“姚织夏”,声音就低了下去。 “你给我查一下搜救指挥中心的导航。” 龚炎注意到了柳飘飘的情绪,却不想放大它,便把自己的手机解了锁,递给她,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 柳飘飘接过手机,输入地址,把导航开启,见龚炎开车不方便,她便躬身要把手机放在支架上,可由于座位太低,她一用力拉伸安全带,脚下就失了支撑点,导致她双手一直没办法稳妥地把手机卡在支架里。 原本专心开车的龚炎,余光瞥见身旁的人像卡bug了一样,便立即踩了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你干嘛呢?”龚炎歪过头,纳闷地望着还在和安全带较劲儿的柳飘飘。 “我,你看,你这个,安全带,我够不到。”柳飘飘说着,还在用力够。 龚炎皱着眉,对柳飘飘此时的举动实在不忍直视,他一把将手机从柳飘飘的手里拽出来,“咔”的一声利落地将其卡在支架里。 柳飘飘尴尬地缩回手,在自己腿上来回摩擦。 龚炎重新启动了车,见身边的人不说话,便主动开口:“搜救队今天通知你了吗?” “没有,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柳飘飘失落地咬着唇。 “薛叔戚姨还有我爸妈今天一直都在搜救指挥中心等消息,我现在要去,你一起么?” 柳飘飘用力地点点头,“谢谢你,龚总监。” “没什么可谢的,都是去接受打击的,多一个人去,可能会在心理上觉得多一个人分担这种痛苦吧。”龚炎低声道。 ------------ 第十七章 您已获取空投 姚织夏醒来时,身旁的篝火已经熄了,阳光斜斜地洒进洞里,身上暖暖的,昨晚的阵痛已经度过去了。 她坐起身,安静地端详仍在一旁草床上熟睡的薛凛,温暖的阳光笼罩着他的脸颊,细密的睫毛被光染成了金色,高挺的鼻梁遮出了一小块阴影,唇边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唇珠微微上翘,耳骨上有颗小痣,耳垂上的那枚耳钻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 这是姚织夏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薛凛的样子,以前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他的那双眼睛,不敢直视他太久,从第一次在KTV里见到他时,就总觉得他的眼睛里像有个漩涡一样,陷进去就出不来,现在的他闭着眼,那种被捕获的恐慌感和无所适从也随之消失了。 姚织夏正看得出神,蓬蓬忽然从洞外大步跳跃着跑进来,看到醒过来的姚织夏,连忙扑上去要舔她,尾巴在薛凛脑袋上方扫来扫去,甚至忍不住喜悦之情叫了两声。 “嘘!蓬蓬,我们小点声,再让你薛凛哥哥睡会儿,他昨天真是累着了。”姚织夏连忙对蓬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安抚地摸了摸它。 “嗯,这狗崽子就是喜欢折腾我。” 姚织夏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醒了? 早在蓬蓬进来之前,薛凛就已被身旁的细微响动吵醒了,虽然意识已经清醒,恍惚间有种被盯着的感觉,但眼皮实在沉重地抬不起来。 他本来就是个觉很轻的人,稍微的响动声都会吵醒他,以前为了能有个好眠,常常用酒精麻痹自己。 但昨晚为了让篝火多烧一会儿,他强撑着睡意熬到天有些发白。 可就当他终于决定要睡觉时,已经窝在姚织夏身边睡了一大觉的蓬蓬却来了精神,它屁股对着姚织夏,脑袋对着刚合上眼皮的薛凛,开始磨牙嚼骨头。 薛凛强忍着想把狗崽子踹出去的怒意,一手把骨头抢过来,扔出山洞,蓬蓬立马跑出去追。 本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谁知薛凛刚要睡着,耳边又响起了嚼骨头的声音,他实在困得动不了,又不好出声训斥蓬蓬,只好揪了些草床上的树叶塞住耳朵,就这样在痛苦中睡去。 “你醒了?”姚织夏向后拉开了些距离。 “嗯。”薛凛闭着眼轻哼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遮挡阳光。 “我去洗漱一下,打点水回来,一会儿你起来时用,你先再睡会儿吧。” 姚织夏站起来,拿着洗漱工具往洞外走。 “你好点了没?”薛凛的声音在身后不咸不淡地响起。 “啊?奥,好多了,昨晚,谢谢你。”姚织夏攥着手里的毛巾紧了紧。 见身后没有再应答,姚织夏停顿了一下便抬脚离开。 当姚织夏回来时,薛凛已经起了,正背对着洞口站着,下身已经换了一条宽松的白色亚麻长裤,裤腿空荡荡的,还好腰那里是松紧的,才不至于掉裤子,他上身赤裸着,手里正拿着一个白色背心前后打量。 姚织夏在洞门口进退不是,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却还是忍不住偷看薛凛光滑的脊背。 相对于正常人来说,他本来就有些偏瘦,这几日吃不了一顿正经饭,让他看起来更瘦了,脊背的凹凸起伏像一只展翅的蝴蝶一样,腰底有两个浅浅的腰窝,阳光照在背上,使他背部的绒毛都显现了出来,头发湿湿的,水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上。 “嗯哼。”姚织夏低着头清了一下嗓。 薛凛回过身,见是姚织夏回来了,转身拿起一件衬衫和一条五分裤,走到她面前。 “你这身衣服也连着穿好几天了,换下来洗一洗吧,这裤子和衬衫对你来说都太大,但是总比那泡了海水的衣服强。” 姚织夏接过衣服,要往洞里走,又有些迟疑。 “唔,我去外面,你在这里换。”薛凛说着就拿着背心走出洞外,随即又吹了个口哨,把蓬蓬也带了出去。 姚织夏往洞的深处走了走,把黑色长裤和缺了袖子的白衬衫脱下来,露出一件穿得有些旧了的肉色内衣,她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内衣也脱下来一起洗了。 将肥大的衬衫和裤子匆忙套好,她看着极长的衬衫下摆和没办法扣住腰的裤腰,灵机一动,把衬衫的两侧下摆分别穿过裤腰上的裤别儿,再在腰部中间系起来,勉强算是能穿了。 她把自己和薛凛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拾起来,抱着往洞外走,只见薛凛正伸着腿,放松地坐在洞门口的那颗大石头上。 他伸出一只手,在蓬蓬背上摸来摸去,“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过不用牙膏空着刷牙,不用剃须泡沫空着刮胡子,不穿内裤直接穿裤子的,这日子过的,真是绝了。” 姚织夏听了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了一下。 蓬蓬听见姚织夏走过来的声音,立马起身去找她。 “你这家伙,伺候你的时候乖乖爬着,你女神来了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跪舔,真是没出息!” 薛凛鄙视地看着在姚织夏腿边蹭来蹭去套近乎的蓬蓬。 “你要洗衣服?”薛凛瞥了眼姚织夏抱着的脏衣服。 “嗯,我想去你说的那个湖那边洗衣服。” “我们一起去,我再去打个猎,饿死了。”薛凛回洞里带上鱼叉,就领着姚织夏下了山。 这条路对姚织夏来说还比较陌生,但新发现倒是不少,这片树林里的很多树下都长着蘑菇,大多是灰色和棕色的,也有些一看就是彩色的毒蘑菇,姚织夏盘算着下次路过这儿一定要摘些蘑菇回去。 林间偶尔会有特别明亮的禽类叫声,薛凛告诉姚织夏那是野鸡的叫声,但是野鸡警惕性特别高,有点脚步声便立马飞走,实在不好抓。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那个小湖,正在河边进食的水獭看有人来了立马躲进灌木丛,在湖上扎猛子捕食的水鸟也赶紧游向远处。 “你就在这简单洗洗衣服吧,别洗太久,水太凉,昨天傻狗本来是还想带我往另一侧山下走的,看它那急切的样子,我估计山下还有什么东西,但我怕你这边饿得撑不住了,我就先回来了,现在我去山下看看,去去就回,你就在这儿等我。”薛凛交代姚织夏。 “好,那你一定小心,我在这等你。”姚织夏有些担心。 薛凛就这样跟着蓬蓬下了山,这边的山路远远没有他们两个之前找瀑布时走的那条路好走,参天大树长得极为紧密,茂盛的树叶几乎遮天蔽日,即使是大白天,林子里也昏暗阴冷。 越往山下走,海浪声越大,当薛凛终于望到沙滩时,海边的景象让他心里着实起了一丝希望。 这片沙滩与大海相接的区域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石头,而在黑色石头群的尽头,居然有一艘搁浅的小船正在海浪的推动下起起伏伏。 蓬蓬边跑边叫,似乎在示意薛凛快点跟上来,薛凛小心翼翼地踩在一个个黑色石头上,一点点往船那边走。 蓬蓬用力一跃,直接跳到了那艘小船的甲板上,在甲板与船舱之间焦急地来回跑,薛凛跟着爬到甲板上,发现这船上并没有人,上层的船舱里一片狼藉,已经腐烂的食物散落得到处都是。 薛凛被蓬蓬带到下层的船舱里,那里是生活区,屋里有一个窄床,床上的被褥一应俱全,被子枕头胡乱地堆在床上,似乎已经受了潮,薛凛只看了一眼,不愿伸手碰触。 桌子上和地上散落着本子和笔,蓬蓬似乎非常熟悉这里,很自然地走到床边的一个圆形厚垫子上一趴。 “这是你主人的船?” 薛凛和蓬蓬四目相对,心里猜想,蓬蓬的主人应该是在海上时就遇难了,不然不会离开这艘相对安全的船冒险去林子里,而且岛上也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在房间的另一面墙前,堆放着几个黄色的大储物箱,薛凛眼睛一亮,上前把最上层的箱子盖打开,当箱子里的东西展现在眼前时,薛凛简直如获至宝,那是一箱子的罐头! 他兴奋地拿起一个罐头,想确认这是给人吃的东西,果不其然,是牛肉罐头,而且生产日期是今年年初的。 “我靠!这是什么人品!” 薛凛一股脑地把最上面一层的罐头全都拿了出来,想看看箱子下面还有什么,让他喜出望外的是,这一箱子都是各种各样的罐头。 看着在一边摇尾巴的蓬蓬,薛凛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狗崽子,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姚织夏将所有衣服在湖水中过了一遍,然后找了棵矮树,把衣服都晾在树枝上,她捶了捶发酸的腰,坐在一块石头上等薛凛回来。 虽然感觉时间还没过多久,但林子里的天色有些暗了,姚织夏搓了搓有些发冷的胳膊,焦急地往山下的方向张望。 “姚织夏!” 还没看到薛凛的身影,姚织夏就立即站起身,沿着下山路那边跑。 跑着跑着便看到了薛凛,他正吃力地用肩膀牵着一根绳子,在地上拖着一个箱子,箱子上面还有一张被捆好的被子。 “你还好吧?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这岛上还有其他人吗?”姚织夏焦急地问。 “人是没看到一个,但是这狗崽子带我找到了一艘搁浅的船,估计是它主人的,里面食物储备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看船体的样子,搁浅的时间应该没有很久。” “你这箱子里是什么?”姚织夏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我从船上拿了些罐头和生活用品,咱俩再这么吃兔肉和鱼肉,獠牙都快长出来了。” 薛凛说着便把箱子上面的棉被拿开,从箱子里掏出一卷没开封的卫生纸,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船上实在找不到那个,只好拿了个卷纸,你将就一下吧。” 看着薛凛手中的卫生纸,姚织夏一时间有些疑惑,只好傻愣愣地盯着薛凛。 “那个,昨晚……”这回换作薛凛害羞起来,他目光低了低,挠了挠后脑勺。 “啊,那个!谢谢你……” 姚织夏恍然大悟,也无意识地低下了头,她抿了抿唇,嘴角忍不住上翘。 “你应该多笑笑的。” “啊?” “我认识你到现在,你都很少笑,也没哭过,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你的笑容很真实。” 在薛凛原来的世界里,几乎所有人都对他笑脸相迎,但他很清楚,那只是因为他姓薛,他是薛怀远的独子,那些笑脸对着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所代表的金钱和权力。 但姚织夏却不一样,她从没问过他的事,在她眼里,他只是个和她一样倒霉的幸存者,一个无可奈何只能和她相依为命的可怜人。 姚织夏被薛凛突如其来的这番话搞得不知如何回应,只好默不作声。 经过短短几天的相处,薛凛倒是习惯了她的害羞和沉默,索性扯了个话头:“走吧,我们今天先拿这一批补给带回山洞,我想了一下,我们还是住山洞吧,毕竟水源是最重要的,你看这个水壶,这下就可以一次性烧很多水了,船里还有好多补给,我接下来几天分批带回来。” 姚织夏点点头表示同意。 ------------ 第十八章 你有牵挂的人吗? 当二人回到山洞后,姚织夏便把发潮的被子放在洞门口的大石头上晾晒,薛凛则把各种补给品分门别类摆放在洞里面。 当姚织夏把洗好的衣服晾晒在薛凛用树枝搭的简易支架上后,她返回洞里,看到那一个个罐头后面的墙壁上方有一个被石头刻出来的“正”字,她一下子便明白了那个字的含义。 “我有点记不清了,差不多五天吧,虽然不知道好运和厄运哪个先来,在此之前,我们总还是要过得像个人类社会里的人的。”薛凛正盘着腿坐在篝火旁开罐头。 “有时候,我真的有些分不清,我是不是本来就属于这座岛,只是命运需要我在人类社会走一遭才能回归这里?” 姚织夏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她在原来那个冰冷的世界里独自前行了许久,除了柳飘飘带给她的那一束阳光,早已忘了温暖照在身上的感觉了。 可自从流落在这个岛上,和人类社会脱离了联系,无论是烘烤着炙热的篝火睡去,还是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得眼皮发烫,当她清醒时,她都不会感到对周遭的警惕,和对未来的恐惧,好像那条无形的锁链和枷锁都被解开了一样,她竟觉得如释重负。 “你没有牵挂的人吗?” 薛凛有些诧异地开口,可这话刚一说出口,他的脑海中便突然出现了那条手腕内侧的疤痕,心中随即涌起了疼惜和懊恼,后悔不该这样开口。 “牵挂的人?会让我牵挂的人,那应该是没了我就过不好下半生的人吧?嗯,这么一想,我还真的没有牵挂的人,我有个很好的妹妹,她对我很照顾,我就这么消失了,她一定会很伤心,可是我相信,时间久了,她会继续勇敢乐观地活下去,找到让她牵挂的人。” 姚织夏想起柳飘飘天真的笑容,转念一想,她会为给自己介绍这份工作而感到自责吧?倒没对自己的处境感到难过,她只担心柳飘飘那边现在该如何是好。 薛凛沉默了,没了他就过不好下半生的人? 除了他回国后一直避而不见的父亲,恐怕也没有其他人了,可这么多年,父亲这两个字,在他这里,就是个禁忌,即使他知道,无论他父亲做了什么他无法接受的事,娶了他无法认可的人,终究,他父亲都是爱他的。 是他自己不想放过自己,不想跟自己妥协,总觉得如果接受了,认可了,就是对故去的母亲的背叛,只是现在,年少时发红的眼眶、愤怒的泪水和歇斯底里仿佛羽毛一样都没了重量,这一场与父亲之间的斗争,最后只落得两败俱伤。 “你呢?你我原来生活的世界本就天差地别,对于你来说,还有很多值得牵挂的吧?” 姚织夏虽然不清楚薛凛的来头,但她知道像薛凛和林晴羽这样的人,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主场,生来就不用为面包低头的人,怎么会甘心就这样在此了结自己呢? “我?我初中时候母亲就走了,后来被我爸扔到国外读书,高中时候最疼我的奶奶也走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大学时候我爸又娶了个女人,对于我来说,母亲走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家了,奶奶走的时候我就连亲人都没有了,我呢,早就孤家寡人,无牵无挂了。”薛凛语气不咸不淡,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事一样。 那我们以后就做个伴吧! 姚织夏被自己这个唐突的念头吓了一跳,她羞愧地迅速移开了目光,仿佛那句无声的呓语已被对方听到了一般。 “我说你,别想那么多了,想想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才是正经事,过来,吃肉!”薛凛托着开好的罐头,招呼正在那别别扭扭的姚织夏。 “奥,好。”姚织夏手指搅来搅去,她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大大方方。 薛凛用从船上拿回来的叉子叉了一块牛肉递到姚织夏眼前,姚织夏本能地想用手去拿,可刚要抬手,薛凛又把叉子拿低了些,直接杵到了她嘴边。 “你张嘴,别拿手抓,你那手干净吗?”薛凛像训小孩子一样。 姚织夏有些窘,犹豫了一下,她刚微微张开嘴,就被塞入了一大块肉。 “怎么样?没坏吧?闻着挺香。”薛凛盯着姚织夏鼓鼓的两腮,看她狼狈地嚼着肉的样子颇有些好笑。 “唔唔唔。”姚织夏艰难地嚼着肉,看到薛凛扬起的笑容也不自觉跟着点点头。 “你也吃!”当姚织夏终于咽下那口肉后,立马催促薛凛。 “我当然吃,你就相当于那个古代给皇帝尝菜的太监,朕得确认没毒了才能吃。”薛凛笑着,叉了一块肉扔进嘴里。 “你!”姚织夏又气又好笑,微撅着嘴不知如何是好。 “哎呀,好了好了,要死一块死,没了你,朕空守着这座城池也倍感寂寞啊,哈哈哈!”薛凛笑得更开了,说着又叉了一块肉塞到姚织夏嘴里。 姚织夏这回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嚼着肉,她看着正低头叉肉的薛凛,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什么东西融化了一样,流淌在她冰封已久的心里。 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轮廓好像有些模糊,声音好像有些遥远,空气中好像突然浸润了一丝清甜,让呼吸微促的姚织夏有些恍惚。 “吃个肉罐头把你吃傻啦?我们还是要省着点,船上还有几瓶水果罐头,但是我们还是得优先自己找吃的,这罐头只能备不时之需。” 薛凛见姚织夏不说话,以为她是在回味这久违的肉香味,没做他想。 “唔。”姚织夏有些游离。 “奇怪了,死狗跑哪去了?刚才不是和你一起在外面吗?这么香的肉味,它都顶得住不过来?难道岛上还有小母狗?” 薛凛见罐头里只剩下一块肉,便想着要留给蓬蓬这个功臣,见这家伙居然不见了,便起身往洞外走,姚织夏也回过神追了上来。 “蓬蓬!快回来!你薛凛哥哥要给你肉吃!”姚织夏朝着林子里喊,可林子里却毫无回应。 “蓬蓬!再不回来,我们可把肉都吃光啦!”薛凛笑着仰头喊。 林子里只有零星的鸟叫声,不见蓬蓬的踪影。 “这家伙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之前跟你寸步不离的啊!”薛凛有些担心。 “它那么聪明,生存能力可比你我强……” 汪!汪!汪! 姚织夏话音未落,蓬蓬的叫声突然从两人头顶传来,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迅速往叫声传来的地方寻。 再往上走已是高草丛生,树荫蔽日,但蓬蓬不停的叫声让担忧的二人不管不顾地往前赶。 “蓬蓬!你怎么了!” 薛凛远远地看见蓬蓬在一个灌木丛的低洼处里来回焦急地跑,眼睛始终紧盯着灌木丛里面。 当两人走近时,蓬蓬一个跳跃就扑到薛凛大腿上,焦急地直蹦,用嘴衔着薛凛的衣服下摆把他向灌木丛里拽。 姚织夏瞪大眼睛向里面看,耳边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微弱叫声,却无法判断是什么动物。 薛凛在灌木丛前蹲下,用手扒开纵横交错的枝叶,里面的景象着实让两人吓了一跳。 “这,这是猫吗?” 在繁茂的枝叶之下,有一个被刨了土的低洼洞,一只浑身是血瘫软昏厥的大猫正躺在里面,它通体是黄黑相间的花斑,四肢末端和胸前却是白色的。 “你摸摸看,看它还活着吗?”姚织夏站在薛凛身后轻声问。 薛凛伸手去触摸大花斑猫的身体,发现已是冰凉僵硬的了,便转头对姚织夏摇摇头。 “它在动!我看到它动了!”姚织夏赫然看到大猫肚子那里在动。 薛凛连忙转过头,用双手翻了下大猫的身体,令人意外的是,在大猫的肚子下,居然是几只窝成一团的小猫幼崽,它们紧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突然,有一只小猫好像是因为感受到了光,便眯着眼睛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嘴里时不时发出喵喵的叫声。 薛凛见状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出来给姚织夏,姚织夏接过小猫搂在怀里,“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活着的小猫。” 薛凛“嗯”了一声,便开始逐一排查剩下的几只,可遗憾的是,没有发生另一个奇迹。 姚织夏看着蹲在地上低头不语的薛凛,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好用手抚了抚怀中那只喵喵叫的小猫。 薛凛顿了半晌,用手把大猫和其他小猫的尸体摆放好,再把一旁被刨开的土又掩了回去,待堆成一个小土包后,又把灌木丛的枝叶拉回了原位。 “我们走吧。” 薛凛站起身,望向姚织夏怀里那只颤抖的小猫,眼神中带着少有的温柔和怜悯,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小猫脑袋上的绒毛。 姚织夏知道薛凛此刻的低落,也没多说什么,便跟在薛凛身后往山洞走。 ------------ 第十九章 哈库呐玛塔塔 当两人带着小猫回到山洞里时,薛凛看着姚织夏怀里那只睁大眼颤抖着喵喵叫的小猫,有些迟疑地开口:“那个,能让我抱抱它吗?” “当然,小心,要轻轻的。” 姚织夏见薛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对这样一只软乎乎的小家伙无从下手,便主动把小猫塞进薛凛的臂弯里。 这只几乎没有重量的小家伙,一个劲儿地在薛凛的臂弯里乱爬,搞得他甚是惶恐,他想伸手摸摸它娇嫩的绒毛,又怕吓到它。 姚织夏看着薛凛悬在空中犹豫不决的手,忍不住笑了。 “没事的,它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它可是唯一一个赢过死神的小斗士!”姚织夏笑着鼓励道。 “我这不是头一次嘛,你说,我们叫它什么好?”薛凛用手搔了搔小猫的脊背。 “你是第一个抱过它的人,自然是你给它起名字。” 薛凛入神地盯着这只花斑小猫的金棕色眼眸,一旁早就急得跳脚的蓬蓬趁势站了起来,双爪扒着薛凛的裤子,嘴里发出焦急的呜呜声,想看看这个新来的小不点。 薛凛低头看了看咧着嘴摇尾巴的蓬蓬,突然来了灵感:“严格说起来,是你发现它又救了它的,那就让它随你的名字,叫丁满好了。” “丁满?丁满是什么意思?”姚织夏甚至不确定薛凛说的是哪两个字。 “丁满你不知道吗?蓬蓬和丁满,狮子王,你小时候没看过这个动画片吗?”薛凛不可置信地看着姚织夏。 姚织夏被薛凛随口而出的一句话问得有些窘迫,只好尴尬地摇摇头。 在她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动画片这三个字,甚至连电视机都没有。 上小学的时候,听到同学们讨论前一晚的动画片剧情,只有她一声不吭地在一旁低头看书,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 回到家,她犹豫再三,跟母亲开口希望买台电视机,可得到的回复只有:咱家养你吃穿上学都吃力,买那电视机有啥用?都够咱俩两个月的用度了。 自那以后,懂事的她就再也没开口向母亲要过什么,她常常安慰和鼓励自己,只要好好学习,她想要的东西,将来都可以靠她的努力得到。 只是后来,在吃尽了所有的不甘和无可奈何后,她才终于领悟,原来,有些东西,是靠努力也换不来的,命叫你认输,你就不得不投降,它不仅叫你投降,还要按着你的头颅,迫你匍匐在泥里亲口说,你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日子不会再好起来。 看到姚织夏嘴角露出的一丝苦笑,薛凛便瞬间猜到了这抹苦笑背后可能隐藏的意义,他有些内疚地闪避着她的眼睛,脑中快速思索着该说些什么好。 “就叫它丁满,以后蓬蓬要好好守护它呀!” 姚织夏不想破坏迎接新生命的欢乐气氛,她立即打起精神来,摸着蓬蓬的脑袋交代它。 蓬蓬兴奋地摇着尾巴,把鼻子凑近小猫闻了闻,热情地舔舐起它的绒毛。 ----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兴奋了一天的蓬蓬早已蜷在专属于它的小草窝里。 “蓬蓬,现在知道啥是又当爹又当妈了吧!你现在算是喜当爹啦!” 薛凛笑着看了眼蓬蓬,然后起身走到他用石头围起来的临时鸡笼前,插着腰低头看着石头围栏里面挣扎着要跳出来的棕毛野鸡,一时有些犯难。 自己以前哪杀过鸡啊!抓的时候就费了好大的力气,要不是有猎食高手蓬蓬在,抓八百年也摸不着这鸡的半根毛。 姚织夏去洞外把白天晾晒的被子取回来,一进洞,就看到盯着野鸡一动不动的薛凛。 “怎么了?你要杀鸡了吗?” “是啊,但是,有个问题,这杀鸡,是要先抓着它拔毛还是先把它捅死?”薛凛疑惑地问。 “我来吧,我杀过鸡,你帮我拿工具就好了。” 姚织夏撸起袖子,平静地走到围栏旁,稳准狠地躬身抓住了鸡脖子,把嗷嗷叫的鸡拎到洞外。 “我我我,我干什么?”薛凛急忙追上去。 “把你拿回来的那把刀给我。” 姚织夏把鸡拎到了离洞口有段距离的树林里,回头向薛凛喊。 薛凛一听,立马把他从船上搜刮来的一把瑞士军刀从地上捡起来,小跑到姚织夏身边,将其递给她。 姚织夏接过刀,毫不迟疑地在鸡脖子下面划了个大口子,随即用力按住挣扎得更强烈的鸡身。 薛凛在一旁已经被那从鸡脖子喷出来的滚滚鲜血吓得目瞪口呆,他龇着牙咧着嘴,整个身体都僵了。 “你去烧点水,尽量多地烧。”姚织夏盯着慢慢停止挣扎的鸡,交代薛凛。 薛凛缓了一下神,赶紧拿着水壶去瀑布那边打水。 等薛凛提着热水回到树林里时,那只可怜的鸡早已断了气。 “我拿着鸡,你把热水往鸡身上慢慢浇一遍。” 姚织夏说着便将鸡拎了起来,此时的鸡脖子已经是软塌塌的了。 薛凛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沙哑,“好,你小心,别被烫着。” 当热水浇上去的时候,薛凛立马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鸡毛味,那味道熏得他直犯恶心,在强忍几秒后,竟直接干呕了出来。 一旁一直屏息淡定的姚织夏见薛凛这个样子,倒是慌了,忙走上前要去扶薛凛。 可姚织夏一靠近,她手里的那只鸡散发出来的刺鼻味更甚了,搞得薛凛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一边止不住的干呕,一边挥手喊:“你别过来!呕!那个鸡!呕!拿远点!” 姚织夏立马把鸡放在背后,转身往远处跑,待跑了一段距离后,她回过头,担心地望向薛凛。 此时的薛凛正弯着腰,脸憋得通红,已开始生理性地流眼泪,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缓缓地直起身,伸出一只胳膊想去撑身旁的树。 可已经呕得眼睛发花的薛凛却扑了个空,整个人竟错过了树干,一头栽进了树后的灌木丛里。 “啊!”姚织夏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吓得直接扔了手里的鸡,飞奔过去要救他。 “这什么啊!” 薛凛仰躺在满是带刺藤曼的灌木丛里,身体动一下,就被刺扎一下。 “你别过来!这个植物带刺,你会伤到的!” 薛凛见姚织夏已站在灌木丛外围,正要伸手拨开藤曼,便连忙阻止她。 姚织夏快速查看了一下四周,从地上捡起一根大树枝,用力地把外围的藤曼都挑开。 “你小心!这树叶也很锋利!”随着姚织夏一点点接近他,薛凛身体绷得更紧,不敢轻举妄动。 姚织夏看了看薛凛身体周围的藤曼,在停顿了一秒后,她直接扔掉了手中的树枝,咬着牙用手扒开藤曼。 她顾不得手和胳膊被藤曼上的刺划破的疼痛,硬是把双臂伸进躺在灌木丛里的薛凛身下,一使劲把他拖了起来。 薛凛借着这股力,用脚撑地站了起来,双臂拥着姚织夏的后背向外压。 姚织夏被他身体压得脚下直打晃,终是支撑不住他的重量向后仰了过去。 薛凛眼疾手快,一手护着姚织夏的头,一手搂着她的后背,腰身一个用力,将姚织夏转到自己身上,自己则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发现自己被薛凛紧紧地拥在身前,姚织夏连忙挣扎着从他身上爬起来,又把他也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姚织夏一边急切地问他,一边查看薛凛的后背。 薛凛摆摆手,又揉了揉疼痛的后背,无奈地说:“我们下次,还是吃罐头吧!” ------------ 第二十章 等你一起喝鸡汤 火光摇曳的山洞里,蓬蓬带着丁满睡得香甜,一猫一狗仰着肚子,四肢朝天,蓬蓬还时不时无意识地动动爪子。 “咱俩伤成这样,它还能睡得这么踏实,有没有点良心?” 薛凛一边拿着用衣服撕成的布条缠在姚织夏受伤的手上,一边嘟囔。 话音刚落,蓬蓬居然打起了呼噜,薛凛气得直跺脚。 姚织夏倒没去管蓬蓬,只是静静地看着薛凛手上轻柔的动作,有些讶异这样细心又有耐心的他。 “嘶~”感到手掌传来的钻心疼痛,姚织夏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弄疼你了?”薛凛立马停住手里的动作,紧张地问。 “没。”姚织夏强忍着把手掌摊开。 “你说你是不是傻?怎么能徒手去扒那带刺的藤曼呢?你又没练过铁砂掌。” 薛凛缠好一只手,把姚织夏的另一只手放到眼前继续缠布条。 “我不是着急嘛。”姚织夏看了看缠好布条的那只手,此时像木乃伊一样已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前一秒还杀鸡不眨眼,后一秒就智商下线。以后可不能这么冒险做这种傻事,万一伤口感染了,或者这植物有毒,怎么办?” “你身上也被扎到了,我也给你看看。”姚织夏看到薛凛衣服上的点点血迹,有些不放心,作势要站起来。 “你可别瞎操心了,老实呆着,还没缠完呢!我这身上都是小伤口,破层皮而已。”薛凛按着姚织夏的肩膀,继续念叨。 “明天你就别干活了,免得让伤口更严重。你就在洞里等我,我去船上再拉点物资。” 姚织夏乖乖地点点头,看薛凛缠好了布条,打算站起来,却发现双手没了支点,自己根本站起不来。 薛凛看姚织夏笨拙地要挣扎起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扶着她的双臂,把她提了起来。 姚织夏一时站不稳,一个倾身,脸径直贴在了薛凛的胸膛上,姚织夏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惊得使劲儿想拉开距离,可双臂被握在薛凛的手里,上半身根本动弹不得。 “嗯……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睡觉吧。”薛凛强装镇定。 “啊?” “嗯,我是说,你睡觉吧,我去收拾一下鸡。” 薛凛不敢低头看姚织夏的头顶,双眼不自在地扫着四周,将姚织夏身体扶正,搀着她走到草垫前,把她安顿好,又把被子盖在她身上。 “你小心,别被刀划到手,从鸡胸那里剖开一道口,把内脏取出来。” 躺在被窝里的姚织夏仍不放心地交代着薛凛。 “好啦!知道啦!你快睡吧!明早起来喝鸡汤。”薛凛说着,掖了掖被角。 看姚织夏终于乖乖地闭上了眼睛,薛凛这才轻声起身,拎着鸡往洞外走,借着微弱的火光开始研究怎么拔毛取内脏。 薛凛一边干活,一边时不时地向洞内望过去,温暖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他盯着她的眉眼,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不是傻瓜,他能感觉得到让她失去理智和镇定的原因,只是他隐隐地不想说明罢了。 一股暖流在薛凛的心上缓缓流淌,静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刻意地收回目光,继续手中的活儿,嘴角扬起一丝隐秘的微笑。 ---- 当姚织夏再次睁开眼时,洞里已被阳光覆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水壶被放在石头堆砌的炉灶上方,里面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下面的薪火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姚织夏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肉香味,可身旁的草垫上却是空的,就连蓬蓬和丁满也消失了,她向洞外打量,却不见薛凛的身影。 她勉强地用胳膊肘撑着草垫,一点点挪动身子,最后站在洞门口的大石头上,向林子里望去。 今天的太阳很大,姚织夏额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她却不曾留意,目光一直向下山的方向搜寻。 “汪!汪!汪!” 是蓬蓬! 姚织夏远远地便看到蓬蓬那红棕色的身影在树林间穿梭,身后跟着尽力追逐的丁满。 她躬下身,向它们身后望去,在看到正拉着箱子往回走的薛凛时才彻底放下心来。 薛凛也看到了在远处翘首期盼的姚织夏,他停下脚步,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挥舞。 姚织夏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高兴地举起双臂,缠着布条的双手在头顶上方交叉着挥舞。 “喝鸡汤了吗?”薛凛大喊。 “等你一起喝!”姚织夏把双手拢在嘴边。 薛凛走到近处,得意地开口道:“看看我都带回来什么宝贝!” 薛凛把物资拉进洞,姚织夏想上前帮忙归置东西,却被薛凛按在了一旁。 “你别上手啦!你在一旁看着,给我鼓鼓掌就行!” 姚织夏一听乐了,也不再坚持,站在一旁看薛凛开箱。 薛凛一把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塑料脸盆,举在姚织夏面前,“怎么样!棒不棒!这样我们洗衣服、洗脸、洗头就都可以用热水了,你也不用大老远地跑去湖那边了。” 姚织夏开心地点点头。 “我还拿了些罐头回来,有几瓶水果罐头呢!天天吃那些又酸又涩的野果子,吃得我直反胃。” 薛凛说着便把几瓶罐头按照类别归置好,姚织夏在一旁注意到其中有一瓶是红彤彤的山楂罐头,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我们今天吃个山楂罐头可以么?” 薛凛难得听到姚织夏会主动提什么要求,便立即开口答应:“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随便你吃!” 收拾好物资,薛凛提起水壶,将早已做好的鸡汤倒在铁饭盒里,又用刀叉了几块鸡肉放到汤里,递给姚织夏。 姚织夏对薛凛这几天对自己的格外照顾有些不适应,什么事都被另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对她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快拿着!烫手!”薛凛见她犹犹豫豫的,便硬声催促她。 姚织夏赶忙接过饭盒,可一接过来却发现,那饭盒暖暖的,她非但不觉得烫手,反倒觉得汤的温度刚刚好可以入嘴。 她低头仔细一看,饭盒里有两个鸡腿。 “这个你吃!我吃不了这么多!”姚织夏拿出一个鸡腿递给薛凛。 “我这还有!你吃不了就下顿吃。”薛凛抬手向姚织夏展示他手里的鸡翅膀。 姚织夏一把抢过薛凛手里的鸡翅膀,将其放到自己的饭盒里,又把自己的鸡腿塞到薛凛手里。 “我不爱吃纯肉,我就喜欢啃带骨头的。”这回换姚织夏硬气起来,她说完便立马咬了一口鸡翅膀。 薛凛看她倔强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快吃!”姚织夏不明所以。 “傻子!”薛凛说完咬了一大口鸡腿。 一旁的蓬蓬早已狼吞虎咽地把自己的那份鸡骨架吃了个精光,正眼巴巴地看着身边的丁满细嚼慢咽地享受肥美的鸡胸肉。 “蓬蓬!你口水都掉到地上啦!”薛凛转过身,见蓬蓬正盯着地上还没吃完的鸡肉。 “你倒是仗义,自己馋成那样都不抢丁满的肉。” 薛凛说着,便把啃完的鸡腿骨头扔给蓬蓬,蓬蓬神速般地张大嘴,准确无误地叼住骨头,心满意足地卧在地上啃。 薛凛轻哼一声,回过身,却见姚织夏正举着饭盒到他眼前。 “我吃饱了,你喝点汤吧。”姚织夏把饭盒塞到薛凛手里,起身往洞外走去。 “你去干嘛?” “洞里太热,我出去凉快凉快。” 姚织夏束了束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躲到洞外的阴凉处,许是因为喝了鸡汤的缘故,脸和脖子都汗流如柱。 薛凛仰起头,将剩下的鸡汤一口喝光,而后立马跟着跑了出去。 “你怎么像洗了个澡一样,头发都湿了。” 姚织夏的脸颊红扑扑的,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贴在耳朵边,一滴汗水沿着脖子向胸口滑落。 “大夏天喝热汤,我又裹着双手不透气,真是热得我直发晕。”姚织夏边说边用手在脸边扇风。 薛凛思忖了一下,开口道:“我帮你洗个头发吧!” “啊?” “让你凉快凉快!” 薛凛说着便跑回洞里,等他再次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个水盆。 “等我一下!”他交代了一声便往瀑布的方向跑去。 姚织夏就这样看着薛凛在洞里洞外走来走去,一会儿烧水,一会儿找毛巾。 望着眼前这个手忙脚乱的男人,她恍然想起了母亲多年前时的样子。 小时候每次洗头发,母亲都会让她搬来小板凳,把水盆放在上面。 母亲的手柔软却有力度,虽然长了一层茧,可姚织夏最爱母亲给自己按摩头皮,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温暖,也是母女二人难得的宁静时光。 薛凛把装着温水的水盆放在洞门口的大石头上,便拉着姚织夏过来。 “真不用你麻烦了,我自己来就行!”姚织夏有些不好意思。 “来什么来!你这手没个一星期好不了,你闻闻你这头发,再不洗都臭了!” 薛凛一手按着姚织夏的背,要她躬下身,另一只手则抓着姚织夏的手腕别在她身后,防止她反抗。 “我哪有!我……” “弯腰!” 薛凛这回直接忽略了姚织夏的反驳,抓着她的脖子就往水里按。 谁知这水温对于薛凛的手来说刚刚好,可对于姚织夏的头皮来说,却着实承受不了。 被烫到的姚织夏忍不住缩回头,可这一缩头,却不偏不倚地撞到了正躬着身的薛凛的下巴。 “啊!” 薛凛松了手,两只手捂着疼痛的下巴。 姚织夏知是自己闯了祸,连忙伸手去揉薛凛的下巴,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别动!” 薛凛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姚织夏的眼睛。 被薛凛认真又透着凌厉的双眼这么一瞪,姚织夏不自觉垂下了眼。 “你在这等我,我去打点凉水。” 薛凛随即松开姚织夏的手,揉着下巴走了,留下愧疚的姚织夏站在原地。 等待期间,姚织夏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理建设,最终决定安心接受薛凛的好意。 这座岛仿佛有魔力一样,让姚织夏由来已久的那点隐秘的自卑感和对男人不自觉的戒备心都渐渐消失了。 她这些天非但没有对可能到来的死亡有半点恐惧,反倒一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踏实,如果时间可以停止,她宁愿永远驻留在这一刻。 薛凛细长的手指在姚织夏的发间穿梭,温暖的水流从她的头顶一泻而下,薛凛以前只在母亲生病时给母亲洗过头,许久没做过这种事,手法显得很是生疏,好在他特意放轻了力度。 在把头发洗干净后,他用双手捧了一点水,浇在姚织夏的后脖颈上,双手顺着水流轻轻抚摸她的脖子,姚织夏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薛凛立马停下手。 “没,没,有风,我打了个激灵。”姚织夏庆幸薛凛看不见她此刻的神情。 薛凛一听,连忙用毛巾把姚织夏的头发擦干,最后把毛巾包裹在她的头上。 “你等一下。”薛凛跑回山洞,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件衣服。 “你披上,别着凉了。”薛凛边说边把宽大的衬衫披在姚织夏的肩上。 姚织夏自知自己撒了个小谎,心虚地把衣服紧了紧,别过头去看风景。 ------------ 第二十一章 罐头酸,山楂甜 当一切的慌乱都渐渐平息,二人围坐在篝火旁,薛凛从姚织夏手中接过罐头,用刀在瓶盖处轻轻一撬,瓶盖便鼓了起来,薛凛把瓶盖旋开,叉起一颗山楂送到姚织夏面前。 “你不吃吗?” “我不太爱吃太酸太甜的东西。” 姚织夏只好张口将山楂吞了进去,那让人牙齿发酸的山楂一入口,她的味蕾就立即被这久违的味道所唤醒,连日来的食之无味,在今日可算得到了些拯救。 “山楂这么酸,你怎么会这么爱吃?”薛凛看姚织夏心满意足的样子有些纳闷。 姚织夏把嘴里的那颗山楂咽了下去,开口道:“小时候很少有零食吃,我6岁生日的那天,爸爸专门一大早从A市赶回来给我过生日,那天爸爸妈妈带我出去玩了一下午呢! 傍晚的时候,爸爸就得坐火车回A市工地了,他是建筑工人,少工作一天,就少挣一天的钱。我到现在都记得,我拿着爸爸上车前特意给我买的糖葫芦,和妈妈站在站台上和爸爸挥手时的场景,那天的山楂又大又红,那天的夕阳闪着橘黄色的光,我被光晃得睁不开眼,等我再睁眼时,火车已经融进远方的暮色中了……” 薛凛见姚织夏似乎话未尽,便迫不及待地问:“后来呢?为什么那天的糖葫芦让你记忆这么深刻?” 姚织夏抿了抿唇,眼中多了一抹悲凉,“因为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薛凛一听,知道是自己多嘴了,瞬间愧疚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那天我吃着爸爸买的糖葫芦,心里就暗下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考到A市,让我爸爸也住上大房子,不用再辛辛苦苦地盖房子。可是还没等我长大,他就走了,工地事故。” 姚织夏早就学会了看淡过往,时间和经历让她渐渐地和命运和解,不再抱怨命运的不公。 薛凛见姚织夏愿意主动开口,便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他的好奇,“那后来,你为什么,嗯……” “你是说,我后来成了游船的服务员?”姚织夏笑着说。 薛凛点点头,幅度或有似无。 “其实我上学时候学习一直很好,尤其是英语和数学,我那时候的梦想就是A市C大的国际金融专业,可是高二那年,我妈妈得了肝癌,晚期,其实在我得知她得病了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梦,已经不属于我了,只是我还是想尽我所能,为自己抓住点什么。” 姚织夏每每想起那个高考的夏天,都心如刀绞,眼睛不禁泛了红。 “那你考上了?” “嗯。” “但是你没钱上学?” “嗯。” “所以你就来A市打工?” 说到这里,姚织夏突然变得慌张起来,面对薛凛,她依然断绝不了那种深刻而浓烈的自卑。 “我一开始在B市的工厂打工,后来遇到了一些事,就……” “其实你也不是一直都倒霉的啊!”薛凛突然开口打断了正在犹豫怎么说下去的姚织夏。 姚织夏一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薛凛唇角扬起,眉眼间似有光芒闪动,“因为你遇到了我啊!” 姚织夏望着他,情不自禁跟着笑了起来。 “难道不是吗?跟着我,有鸡汤喝,有山楂吃,猫狗双全,田园通风大house!”薛凛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 “这倒是啊!还有人给我洗头发!”姚织夏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嗯!你看这整个岛,瀑布,湖,都是我们的!” 薛凛站了起来,向洞口处大步走去,向山下望去。 一阵海风吹来,咸咸的,茂盛的树林随风摆动,远处的大海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粼粼波光,薛凛收起笑容,心中豁然开朗。 “所以啊,人生处处有风景,别跟过往纠缠,别跟厄运撕扯,才能重生。”薛凛微微偏过头,感受着身后的温度。 姚织夏望着薛凛的脊背,又叉了一颗山楂送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溢满整个口腔,她不禁皱了皱眉,在心中对眼前的男人说:“谢谢你,薛凛。” ---- 夜幕落下时,姚织夏和薛凛把白天收集来的柴火、野菜和蘑菇带回洞里,这是他们第一次尝试食用岛上的蘑菇。 姚织夏之前好几次下山都想摘些蘑菇回来煮汤,只是一直没有腾出来手,只好作罢。今天终于有了机会,姚织夏便在薛凛捡柴火时,在周围的树下采了几朵灰棕色的伞状蘑菇。 薛凛拎着水壶去打水,姚织夏便把蘑菇和野菜放在水盆里清洗干净,她打开了一个肉罐头,准备做个蘑菇肉汤。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待薛凛打水归来,两人便把水壶架在火上,把食物都放进水里煮。 薛凛闲得无聊,一边添着柴火,一边打量在一旁的蓬蓬和丁满,这俩家伙趁着两人采摘的功夫,合力抓住了一只兔子,现在正在分享胜利的果实。 “你说它俩是不是没有味觉?我们上次吃的烤兔肉,我都觉得腥得要死,它俩生吃,居然能吃得这么欢!”薛凛嫌弃地撇撇嘴。 姚织夏低头笑了笑,用树枝搅了搅锅里的汤,汤里的肉香味随之飘散了出来。 “你看到了吗!” 薛凛突然兴奋地拍了一下姚织夏的胳膊,还未及她有所反应,薛凛已扯着她的胳膊向洞口外走了。 姚织夏不明所以,见薛凛抬起头在天空中搜索着什么,她便也茫然地抬起头向天空望去,可黑色的天幕中只有一轮清冷的明月和几颗星星。 “流星!是流星!” 薛凛双手插着腰,急切地盯着天空,生怕错过下一颗流星。 姚织夏倒没有因“流星”二字而感到期待,反倒扭过头望着身侧的薛凛。 他的发丝有些凌乱,下颌泛起了青须,但他的眼睛却像有星星映进去了一样,明亮而清澈,嘴唇微张,嘴角带着似孩童般的笑意。 姚织夏不自觉地将目光最终锁定在薛凛右耳骨上的那颗小痣,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移不开眼。 “难道就这一颗吗?” 薛凛抬手向后拨了拨头发,耳钻随着他的动作闪耀着璀璨的光芒,让正在游离中的姚织夏清醒了过来,她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煞有介事地望着天空,双眼却毫无目的地眨动着。 姚织夏正整理心绪,天空中突然冒出了几颗流星尾巴,一闪而逝。 “你看到了吗!又出现了!” 薛凛激动地拍了拍姚织夏的肩膀,恨不得把她举到天空中去看。 姚织夏内心虽对流星毫无波澜,但看到薛凛这么激动,便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薛凛开心地一屁股坐在脚下的大石头上,还不忘拉着姚织夏的手,把她也安顿在自己身旁。 “你知道流星女神Asteria的故事吗?” 薛凛望着天空,上身歪向一旁,轻轻撞了下姚织夏。 姚织夏摇摇头。 “Asteria是希腊神话中的流星女神,同时掌管着梦中的神谕。她的姐姐是泰坦女神Leto,也就是宙斯众多老婆中的其中之一,她怀孕要生产的时候,天后赫拉下令禁止大地给予她生育之所,妹妹Asteria就化作了一座小岛供她姐姐生产。”薛凛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得意地看着姚织夏。 “然后呢?”姚织夏好奇地问。 “你猜她姐姐的孩子是谁?” 薛凛见姚织夏依旧迷茫地摇摇头,只好揭晓谜底。 “她姐姐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狩猎女神Artemis,是宙斯最宠爱的女儿,还有一个,就是比较受女生欢迎的那个男神,太阳神Apollo。他们两个都是奥林匹斯主神。”薛凛不急不慢地娓娓道来。 “你怎么会这么了解希腊神话?” 姚织夏有些意外,总觉得依薛凛的性格,不像是会对这种虚无缥缈的神话感兴趣的人。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打破了原本欢快的气氛,薛凛迅速闪避了一下姚织夏的目光,他两手交叉在胸前,手指用力地互相挤压着,头朝着天空漫无目的地抬了一下,深呼了一口气。 “我母亲在大学主修的是西方历史学,家境殷实,书香门第,可当她在社团遇到了我父亲后,就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的研究方向,毕了业便跟着我父亲一起创业。 我父亲那时候就是个没家世没背景的穷小子,即使当时我外公以断绝父女关系为威胁,她都不曾妥协过,他俩最苦的时候,两个人一天吃一盒泡面,连生病都不敢,就这样一点点地打拼了十几年。” 薛凛闭了闭眼,抬手揉了揉皱起的额头。 “你母亲,常常给你讲希腊神话的故事?” 看着薛凛微微弓起的腰背,姚织夏心里的某个地方传来了一阵刺痛感,不想让眼前这个男人放任他的情绪,她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嗯,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一个夏夜,就像现在这样的温度吧,母亲坐在庭院里的秋千椅上,我枕在她的腿上,正听她讲故事听得起劲儿呢,突然就下起了流星雨,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流星,我当时都被震撼的说不出话了,母亲催促我赶快对着流星许愿,我当时慌得一时不知许什么愿好,就傻乎乎地闭着眼睛,等我默念完我的愿望,大批的流星雨早就没了,我当时都快气死了,感觉那个愿望怕是只有鬼听得到了。”薛凛的口吻带着惋惜。 “那个愿望是什么?” 听到空气中回荡着的话,姚织夏惊觉竟是自己脱口而出,随即有一丝担忧,自己本无权过问,可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作祟,让她仿佛受到控制一般,刨根问底。 薛凛歪着头,静默地看着姚织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秘密。” 薛凛说完这二字,笑得更开了,眼角挤出了鱼尾纹。 不得不承认,在听到他答案的那一刻,姚织夏是有些失望的,可这个念头随即被理智打压了下去,这是他的私事,怎可跟外人说? 姚织夏不再说话,她抬起头,顺着薛凛的目光望向天空。 原本平静的天空像被神谕突然击中一般,洒下了漫天的流星雨,无数白色的光尾在空中转瞬即逝。 “你快许个愿!” 薛凛焦急地催促着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姚织夏,见她依旧动作迟缓,他索性抓住她的双手,将其合十在一起。 姚织夏慌张地看了眼薛凛,而后停下所有动作,她低头想了想,而后迅速闭上眼,在心中默念。 薛凛在一旁看出了神,目光停留在姚织夏细密的睫毛上,那睫毛正隐隐地随着眼珠的转动而抖动。 “你许了什么愿?” 片刻的寂静过后,姚织夏缓缓睁开眼,抬头仰望星空,薛凛迫不及待地问。 “秘密。” 这回换姚织夏卖起了关子,她抿着嘴朝薛凛笑。 “哼!不说就不说!” 薛凛撇了撇嘴,孩子气地抬起双臂交叉在胸前,下巴抬得老高,盯着天空中的流星雨。 姚织夏静静地看着薛凛,心中重复着刚才的祈祷,“希望他可以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 第二十二章 南风过境 薛凛正佯装闹别扭,鼻子间却突然捕捉到了空气中的一种特殊香味,他狠狠地拍了下大腿。 “汤!” 薛凛大喊一声,立马起身跑回洞里查看那壶被人遗忘的牛肉蘑菇汤。 打开壶盖一看,汤几乎都要靠干了,牛肉也已经飞成牛肉丝了。 薛凛叉了一块蘑菇和牛肉丝放进嘴里,刚嚼了一下,五官立马就皱成了一团。 “怎么了?”后到的姚织夏看到薛凛痛苦的模样担忧地问。 薛凛闭着眼,空闲着的那只手握了握拳,硬是把嘴里的东西全都吞了下去。 “太咸了。” 姚织夏一听,便俯下身,拿起铁饭盒,转身向洞外走。 “等我一下,我去打水。” 待姚织夏打水归来时,却发现此时的薛凛正直挺挺地趴在她的草垫上,头也扎进了树叶间。 蓬蓬时不时地在一旁嗅嗅他,再舔舔他的脸,丁满则直接跳到了薛凛的后背上,焦急地来回走动。 姚织夏呼吸一窒,扔了手里的饭盒就跑到薛凛身边。 她跪在地上,试图把他的身子翻过来,可昏迷中的薛凛身子异常沉重,任凭姚织夏怎么拖拽他的胳膊,都没办法把他翻过来。 慌乱间,姚织夏的腰突然被一双张开的双臂紧紧环抱住。 “你……” 姚织夏用双手死死地按住薛凛的双臂,试图把这个突如其来的禁锢解开,可薛凛的双臂却反弹性地越箍越紧,他将头贴在姚织夏温热的小腹上,一语不发。 “薛凛?” 姚织夏僵在原地,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状况搞得无所适从。 空气安静了半晌,一个软糯的声音从姚织夏的小腹处幽幽传来:“妈,别离开我。” 听到这句话的姚织夏直接傻掉了,短暂而强烈的震惊过后,她缓缓低下头,望着薛凛头顶凌乱的头发,措辞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开口:“薛凛,你想妈妈了?” 此话一出,薛凛像被点着了的鞭炮一样,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话也变得含糊不清。 “妈,你回来看看我吧!妈,对不起,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梦到过你了,我真怕哪一天就把你的模样忘记了,可我从来不敢看你的照片,我怕你也和我一样难过,我从英国回来了,可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那是我爸和那个女人的家,我一直都知道,我恨的不是我爸,我恨的是我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恨我留不住你啊!” 感觉到怀中的身体止不住地抖动,姚织夏耳边传来了隐隐的啜泣声。 他哭了? 姚织夏低下头,轻柔地抚摸起薛凛的头发,她顿了顿,鼓起勇气开口。 “薛凛,别难过,妈妈一直都在你身边守护你,从来没离开过,你笑,我陪你笑,你哭,我就陪你哭,答应我,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哭泣了,好好过好下半生,好好待爸爸,只有你和爸爸过得幸福,我才能安心呐!” 怀中的人乖乖地点点头,情绪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姚织夏深呼一口气,试图理清头绪,好端端的,薛凛为什么会突然这般表现? 正疑惑着,一直箍着她腰身的双臂却突然发力,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姚织夏踉踉跄跄地试图平衡自己的身体,一个阴影却从头顶袭来,她本能地抬起头,却正对上薛凛迷蒙的双眼,他眼中的红血丝有些骇人,仿佛潜藏着嗜血的欲望。 “薛凛,你……” 灼热的目光,不肯罢休的禁锢,空气中盈满了山雨欲来前的诡异与宁静。 话音未落,姚织夏便被薛凛一把扯进怀中,还未来得及反应,她温软的唇已被薛凛攻城略地,他的吻如脱逃的困兽般,肆意而狂妄。 像被一种奇异的魔力裹挟着,再也无从招架,她彷佛是一片沐浴着暖阳的雪花,在他温热的怀中渐渐融化。 某种被潜藏许久的感觉在一瞬间苏醒,姚织夏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放空所有理智,任由自己沉沦在他带给她的****中。 时间被上帝抹杀,全然没了章法。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个陌生的触感离开姚织夏时,她的全身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她拼命想压制住那种被支配的感觉,可耳边传来的急促呼吸声却一直在向她宣告自己的主权。 姚织夏低下头,无助地盯着脚边的篝火,木炭噼啪作响,声声四溅在她的心间。不敢迎接近在咫尺的对峙,斗争还未上演,她就已缴械投降。 身前的人自她腰间收回了一只手,转而在她头顶轻轻地摸了摸,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洞中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照出两人的身影,她看着地上融为一体的阴影,觉得自己那颗残缺破碎的心在此地此刻被填满了。 下一刻,薛凛的身体像失了重心般重重地倒在姚织夏的身上,不堪重负的她直接被压倒在脚下的草垫上。 薛凛的头枕在姚织夏的胸口上,张牙舞爪的头发攀附在她的脖子上,痒痒的,可这远不及身上的重量所带来的压迫感。 姚织夏不敢有所动作,她静默了半晌,直到胸口处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她才微微抬起头向下看,可除了薛凛凌乱的头发和笔挺的鼻子,她什么都看不见。 他睡着了? 她有些不放心,便抬起一只手在薛凛脸上轻轻摸索,在感受到他脸颊传来的温度后,才放下心来。 闭上眼,姚织夏贪婪地汲取着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在午夜的宁静中沉沉睡去。 ---- 城市中,铺天盖地的海难新闻依旧甚嚣尘上,触目惊心的失踪人数让整个城市都被高压笼罩。 搜救队日夜搜索,也仅在前两天挽救回了寥寥性命,等待亲人归来的家属们虽然依旧不死心地守在搜救指挥中心,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绝望,哀嚎已经渐渐平息,剩下的只有沉默。 在经历了前两天的打击后,薛怀远终是倒了下来,被戚航强迫着送进医院休养。 龚博文夫妇每天守在病房,生怕薛怀远做傻事,十年前失去了妻子,现在又失去了儿子,任谁能全身而退? 虽然他们一再把薛凛失踪的事保密,可哪有不透风的墙,集团创始人、现任董事长的儿子在海难中生死未卜的消息还是传到了董事会那里。 戚航作为曾力挽狂澜的集团财务总监,在公司股东和高管心中的声望极高,她一边要代表丈夫去给股东一个交代,一边又要在搜救中心和医院之间两头跑,生怕再出任何闪失,几日下来,几乎一直没睡的戚航眼窝都深陷了不少。 送走了白天陪床的龚博文夫妇,戚航脱下外套,坐在薛怀远的病床边。 虽然现在是炎热的夏季,可几年前因为打胎留下了病根,导致她变成了怕冷的体质,说起这事,戚航也曾挣扎动摇过,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育机会。 那是薛凛在英国读书的第五年,也就是薛凛大三的时候,陪伴薛怀远走过了风雨飘摇的五年,又遭遇了家人无数次的催婚后,戚航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薛怀远。 起初她一直在压抑和否定自己的情感,因为小薛怀远八岁的她一直把他当作商界偶像和誓死追随的上司,他对事业的追求和对妻子儿子深沉的爱都让戚航刮目相看。 可时间却像个狡猾的魔术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的心和他的心牵在了一起,面对薛怀远真诚的求婚,戚航点了头。 按照戚航的要求,他们招待了几个最亲密的朋友,一起在餐厅小聚了一下,便当作是婚礼了。 婚后,戚航辞去了公司的职务,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每次薛凛那边捅了篓子,都是戚航出面摆平,于是,总以圣人身份出现在薛凛面前的戚航便更加被他所厌恶。 在发现自己怀孕了的时候,戚航感到一阵狂喜,因为那时的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可一想到那个在国外自暴自弃的孩子,她又犹豫了。 薛怀远知道后,自然是鼓励她把孩子生下来,可戚航担心,如果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那薛凛会怎么想? 原本就感觉自己被抛弃的人,要怎么接受父亲和别的女人有了另一个孩子? 在决定嫁给薛怀远的时候,戚航就曾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好好对薛凛,她不想背叛自己的承诺,便在薛怀远的反对下放弃了自己的孩子,即使医生再三声明,如果这次她选择放弃,这辈子基本上不会再有生育的可能。 从昏睡中醒来,薛怀远看到戚航正坐在病床边上削苹果,便伸出一只手抚在戚航的腿上。 “你醒啦?来,吃苹果!” 戚航把削好的苹果放在盘子里,起身帮薛怀远坐起来。 “怎么削个苹果也要你来做,你忙一天了,好好歇会儿,让阿元来做,阿元呢?” 阿元是为薛家担任多年司机的老于的儿子,也是被薛怀远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老实勤奋,薛怀远就安排他在自己身边做助理,全当是长见识。 “我让阿元吃饭去了,他也够累的,天天跑上跑下的。” “戚航,幸苦你了,我现在真后悔当初跟你求婚,我们这父子俩,一点幸福给不了你,还总在让你受累。”薛怀远感到很是自责。 “你净睁眼说瞎话,我嫁了个打心眼里尊重我呵护我的老公,知道自己儿子会恨自己,也要执意娶我,不要求我任何事,一有时间就陪我做我热爱的事,大夏天怕我冷,宁可自己汗流浃背也不在家开空调,就是有一点不好……” 戚航停顿了一下,把一块苹果送到薛怀远嘴里。 “什么?”薛怀远把头偏到一边,紧张地问。 “你把自己熬得太累,你还不到五十岁,就满身的工作病,你要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熬熬夜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一熬就是将近三十年,这谁受得了啊?”戚航不止一次抱怨过这事,老生常谈了。 “毕竟集团是我年轻时候就打拼的事业,这不仅是我的梦想,博文的梦想,也是……陈暖的梦想,我总怕如果我松懈了,这个梦想就会被一点点瓦解。” “怀远,如果陈暖姐在,她一定也会支持我的想法,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使命,你的使命是创造,薛凛龚炎他们的使命就是传承和发展,你死守着不放,公司是没办法革新的,你看龚炎,担任The Mall营业部总监也就一年左右,营业额,知名度,影响力,那是我们这一代人能做出的成绩吗?现在薛凛回来了,别说他不感兴趣,只要他想做,那也一定不会差,他的眼界和能力就在那摆着,这是这个时代赋予这些年轻人的优势,你争不过的。” 戚航最让薛怀远敬佩的,就是她的审时度势和泰然处之,凡事尽力却不强求,对人对己坦坦荡荡。 还有她的善良和真诚,让薛怀远深深地觉得,她值得最好的幸福,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弥合薛凛和她之间的隔阂,可薛凛那边非暴力不合作的抵触态度,让薛怀远连劲儿都没处使。 “如果这小子这次能回来,不管他愿不愿意在集团工作,我都卸任董事长,听你的话,好好养身体,多陪你出去走一走。”薛怀远握紧了戚航的手。 “怀远,你和薛凛之间还有误会没有解开,他没那么容易逃走,况且,老天爷就是看在我戚航的面子上,也不敢轻易把我儿子带走吧!”戚航脸上露出了坚定的微笑。 一听“儿子”二字,薛怀远的眼眶瞬间酸了,他一把将戚航拉到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紧闭着眼说:“戚航,有你这样的妈,是我们薛凛的福分”。 ------------ 第二十三章 生日快乐!少年 当姚织夏再次睁开眼时,身上的重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的被子。 她起身环顾洞内,看到丁满正在卧着的蓬蓬背上和肚子上来回乱窜,小爪子时不时在蓬蓬眼前挑衅,而蓬蓬也不闪躲,它咧着嘴,用鼻子拱了拱丁满的爪子,又伸头舔舔丁满的脑袋。 看到蓬蓬这么宠这个小家伙,姚织夏不禁笑了笑。 她随意瞥了眼身下的草垫,突然回想起昨晚的突发事件,立即慌忙地站起身向洞外走,脚步却有些迟疑。 他会是什么表情?他会说什么?他会怎么看待她? “你醒啦!” 姚织夏纠结不安之际,树林间传来了薛凛嘹亮的喊声。 姚织夏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她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歪了歪头,脸上浮起一个不自然的假笑。 “你去打鱼了?”看到薛凛拎着的两条鱼,姚织夏生硬地开口。 薛凛点点头,直接地从嘴里冒出两个字:“昨晚……” “昨晚……” 一听到这两个字,姚织夏快速眨了几下眼,不自觉地重复他的话。 “昨晚是怎么回事?”薛凛挠了挠头,皱着眉问。 “啊?”看着薛凛无辜的眼神,姚织夏一时搞不清他的意图。 “昨晚我不是吃了一口那个牛肉蘑菇汤嘛,然后你去打水,然后我就感觉天旋地转的,视线变得模糊,喘不上来气,后来我又感觉很放松,很自由,身体轻飘飘的,像在水上漂浮一样,我感觉眼皮好沉,就睡过去了,可是为什么今早醒来却是……” 对面的姚织夏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晚他看她的眼神,还有那个吻,居然成了她一个人的记忆。 “你,是不是中毒了?那个蘑菇?”姚织夏突然灵光一闪。 “啊!有可能!不!一定是那个蘑菇!它应该是有致幻的作用。”薛凛瞪大眼睛。 听到“致幻”二字,姚织夏心里泛起一丝酸涩,原来,昨晚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只是个幻境,他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吻了谁。 “你后来也吃了吗?你也中毒了吗?”薛凛思索了一下,担心地问。 姚织夏低着头咬了咬唇,而后冷淡地说:“昨晚我也中毒了,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奥。”薛凛点点头,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我饿了,我去烤鱼。” 再也忍受不了当下的气氛,姚织夏一把拽过薛凛手里的鱼,转身回洞里。 薛凛盯着姚织夏的后背,不自觉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好像遗失掉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般,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沮丧,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当薛凛回到洞里时,姚织夏正坐在地上拿着刀准备收拾鱼。 “唰,唰,唰……” 姚织夏熟练地用刀刮鱼背上的鳞片,动作迅速又生猛。 “哇!你好厉害啊!以前经常杀鱼啊?” 薛凛见姚织夏低着头,发丝遮着两颊,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的鱼,沉默地有些诡异,便讪讪地开口。 “嗯。” 姚织夏没有抬头看他,只敷衍地给了个回应,接着又是狠劲的一刀,将鱼开膛破肚,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鱼肚子把内脏都拽出来。 薛凛一见她手里那堆血腥的内脏,瞬间皱起了眉,他咬着牙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收拾完鱼,姚织夏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往洞外走。 “哎,你干什么去啊?”薛凛大声问。 “洗手。”姚织夏在远处留下一句便走了,连头都没回。 从没见过这样冷淡的姚织夏,薛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由怀疑起是不是昨晚自己失去意识后做了什么事惹毛她了。 “女战神又变身了?”薛凛自言自语道。 把双手放在极速流下的瀑布中,姚织夏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污被迅速冲刷掉,昨晚的一幕幕在此刻又在她脑中喧闹起来。 你配么? 当这个念头从姚织夏的理智里杀出来时,她立即将自己从那仿若幻境的真实中抽离出来。 回神间,她把手从水里迅速抽出来,盯着手心上有些发黄的茧,有点想笑。 左手腕上的那条痕迹像一条潜伏在她身体里的毒蛇一样在此刻窜了出来,缠绕着她的脖颈和心脏,警告她不可妄想,不可说。 ---- “你回来啦!去那么久,这鱼我都烤得差不多了。” 见姚织夏神态如常,薛凛侥幸地觉得他们之间应该相安无事,但姚织夏也没有多热情,只是“嗯”了一声。 姚织夏坐在篝火旁翻动烤鱼,薛凛感觉嘴里发干,便拿起铁饭盒喝了口里面的水。 今早起来时,他特意拿着饭盒跑去瀑布那边冲了好几遍,生怕自己再次中毒,惹出什么让两个人尴尬的幺蛾子。 意识到今天能吃烤鱼,蓬蓬兴奋地对着姚织夏摇尾巴,眼神时不时瞟一眼火上的鱼。 丁满对食物却漠不关心,它踮着小脚立起上身,用两只爪子扒着蓬蓬的下巴,蓬蓬挣脱不得,只好张开大嘴笼住丁满的小脑袋,它没有用力,只是装腔作势地吓唬它,丁满也没有丝毫恐惧,只是眯了眯眼,看似很享受。 薛凛总觉得如果此刻不做点什么,这种暗藏着急流的气氛会让他坐立不安。 他站起身,向墙壁处走去,拿起锋利的石头在墙上未完成的“正”字上刻上今日的笔画,接着扔掉手里的石头,双手插着腰,盯着墙上那一个半的“正”字。 “爸,如果我现在跟您说对不起,是否已经迟了?”薛凛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横贯在父子二人之间多年的一个藩篱被薛凛打破了,他想成为那个主动迈出一步的人。 可现在,七日过去了,他不知道父亲还能不能撑下来,相信他的儿子还活着,一种迟来的悔恨在薛凛的脑海中蔓延。 望着薛凛清冷的背影,姚织夏不由得心疼起他来,对于她来说,无论在哪,都是生存的问题,不是生活的问题,可回到那个世界,对于薛凛来说,意味着太多让人割舍不下的东西了。 “姚织夏,今天是我生日。”洞中忽然响起薛凛的声音。 “你生日?”姚织夏一听,心里的阴霾扫去了大半。 “嗯,怎么给我庆祝一下啊?” 薛凛转过身,得意地笑,眼角带了点挑衅和居高临下的意味。 姚织夏有些懵,这地方连生存都是问题,哪来的资源给他庆祝生日啊?而且要让他这种锦衣玉食惯了的人满意,应该是比登天还难。 薛凛见姚织夏呆呆的,像是在放空,眼珠一转,想出了一个提议:“我们去露营吧!” 姚织夏一听“露营”二字,表情更困惑了,她转头看了眼身旁的篝火,又回过头看向薛凛。 “哎,这算是在咱家,不算露营,我们要带上罐头和水,出去玩,我们往山上走走怎么样?”薛凛兴奋地走过来坐在姚织夏身旁,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烤鱼。 “我来烤,你去收拾要带的东西,吃完我们就走。” 姚织夏见薛凛如此好兴致,便也放下之前的情绪,起身去收拾物件。 她拿了两个肉罐头和一个水果罐头,又打算带条毛巾和衬衫,当她从行李箱里翻找合适的衬衫时,却无意间在箱子的角落里翻到了那个黑色首饰盒。 她迟疑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盒子,里面躺着的那对金戒指,让她心头一动。 “快来,鱼烤好了,可以吃啦。”薛凛举起烤鱼高声喊。 她正打算伸手去摸,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动作,她像做贼一样迅速地合上了盒子。 吃完烤鱼,薛凛带好小刀和鱼叉,又去瀑布那边把饭盒装满水。 回来时见姚织夏已经用衬衫充当了临时包裹,便开口道:“都准备好了?那我们走吧!” 姚织夏跟着薛凛往前走了几步,可眼前的背影总在提醒她的心有不甘,思忖再三,她大声喊道:“薛凛!你等我一下,我忘带了东西。” 薛凛回过头,轻巧地“嗯”了一声,站在原地等。 待姚织夏再从洞里出来时,薛凛正挥舞着鱼叉抽打四周没脚脖子的野草,蓬蓬和丁满开心地追逐着来回窜动的鱼叉。 “好啦?都带齐啦?” 薛凛心情很好,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或许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太好了些。 姚织夏也开心地点点头,两人便开始了露营之旅。 上山的路并不陡,但一路的草丛因为常年无人踩踏,又受到充足的阳光和雨水的滋养,茂盛得高过了人的膝盖。 薛凛一路在前面用鱼叉向两侧压着草,两人才勉强爬到了一个相对空旷的高地山崖。 “你先站这别动,我去看看。”薛凛用胳膊挡在姚织夏身前,决定自己先往山崖的边缘那边查看情况。 “你一定小心。”姚织夏一手抓住薛凛的胳膊,紧张地嘱咐他。 薛凛点点头,伸手覆住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安慰地紧了紧,而后松开,转而放在姚织夏前额的碎发上轻轻拍了拍。 姚织夏有些羞赧地低了低,不敢看薛凛的眼睛,薛凛嘴角咧开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转身往山崖尽头走。 随着离尽头的距离越来越近,眼前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薛凛听到风在他耳边拂过时留下的呼啸声。 待他站定时,脚下一大片茂盛的森林正随着风摆动,好像一片深绿色的海浪在起起伏伏,远处的海洋变成了一条蓝色的色带,他眯起眼,仔细地搜寻着大海。 强烈的阳光照射让他有些目眩,但他突然在海中看到一个黑点,看似就在他们所在的岛的不远处。 他不确定那是什么,但他推测那是艘作业船或者货船之类的,能在这么远的地方让他用肉眼看见,体积一定不小。 “姚织夏,你过来。”薛凛转过身,向姚织夏的方向伸出一只手。 姚织夏没多想,几个箭步就冲到薛凛面前,薛凛拉过她,用双手压着她的肩膀。 “看到远处那个黑点了吗?” 薛凛的声音从姚织夏的后脑上方传来,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那温热的气息。 姚织夏朝茫茫大海定睛一看,果然发现一个黑点。 “那是船吗?”姚织夏激动地回身问。 “我不确定,毕竟距离不短,即使它在移动,一时半会儿我们也看不出来。” “那我们就在这多待会儿,看看它是不是船。” “你还记得我们刚到这儿那晚的汽笛声吗?”薛凛提醒她。 “所以,我们真的有可能在航线上,离人类活动区域并不远。”姚织夏当然记得那晚,她挨了薛凛的骂,薛凛也在她面前出了糗。 薛凛点点头,盯着那个神秘的黑点开始思考,如果它是一艘船,那么第一晚出现的那艘船大概率也会隔一段时日就再次经过这里,如果他们可以做好充足的准备想办法让对方发现他们,那就可以回去了。 陷入沉思中的薛凛,突然感觉到衣袖被扯了一下,他低下头,见姚织夏已经盘腿坐了下来。 “我们就在这观察那个黑点,顺便看看风景,吃点东西,不是要给你庆生吗?” 姚织夏说着,便把身后背的包裹取下来,又把里面的罐头一一拿出来摆放好。 “把刀给我。”姚织夏伸出一只手。 薛凛却没有要给她刀的意思,他自顾自地坐下,拿起罐头准备打开。 “今天例外!” 姚织夏执意地抢过薛凛手中的罐头,又伸出一只手指在薛凛面前勾了勾,示意他把刀给她。 薛凛无奈,笑着把刀递给了她。 姚织夏接过刀,把罐头开了个大口,再用刀背使劲一撬,罐头盖就完全打开了,里面油浸牛肉的香味立即窜了出来。 确定姚织夏没有伤到自己后,薛凛撇过头,望向海面。 刚转过头,一块滴着油的牛肉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正举着刀看着他的姚织夏。 “寿星,今天你最大,你先吃第一口。” 姚织夏难得像现在这样爽朗地笑,她的眼睛弯弯的,像一轮新月,里面闪烁着纯真的光彩。 薛凛听到这话,心中百感交集。 感动的是,从认识到现在,短短一个星期,眼前的这个女人对自己从始至终的完全信任和不顾一切。 愧疚的是,他对她说了谎,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这只是他临时起意的借口,为的是缓解两人之间从今天一早就产生的某种莫名的烦闷情绪。 可姚织夏此刻真诚的笑却成了一个大大的讽刺,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终究是自己利用了她。 姚织夏正等着薛凛张口,握着刀的手却被薛凛一把握住,径直带回了自己眼前,那块牛肉也被怼到了她自己的嘴唇上。 姚织夏紧闭着唇,嘴里发出“唔唔唔”的质疑声,薛凛看她这个样子,反倒被逗笑了。 “我既然是寿星,就由我来决定这个生日罐头第一口给谁。”玩笑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认真。 说完,薛凛挑了挑下巴,示意姚织夏张嘴。 姚织夏拗不过他,只好缓缓张开嘴,咬下了那块被让来让去的肉。 薛凛玩味地看着她,觉得她的意识和反应实在不像是已经闯荡社会很多年的人。 “姚织夏。” “唔?” “你多大?” 脑海中突然跳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薛凛未及多想便脱口而出。 姚织夏一听愣住了,她没告诉过他吗? 哎?他多大?他好像也没说过。 她火速把那口肉咽了下去,又抚了抚胸口,低声回答:“二十七。” “奥,我二十三。”薛凛随意地叉了块肉放进自己嘴里。 姚织夏之前就感觉薛凛应该比她小,因为他身上总有种初出茅庐的不可一世,却没想到他还这么年轻。 “过了今天,你就二十四了。”姚织夏笑着说。 薛凛一愣,当他反应过来时,心虚地甚至咳嗽了起来,姚织夏见状连忙拍打他的后背。 “咳、咳、咳,嗯嗯。”薛凛边咳嗽边轻声附和,企图掩饰自己的心虚。 “那你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见薛凛没有大碍,姚织夏从他手中拿过刀,准备开水果罐头。 薛凛的咳嗽声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眯眼望向波光粼粼的大海,“我希望,我们能活着回去,我想重新活一回,还有一件事,嗯……” “薛凛,它在动!那真的是船!”姚织夏突然大喊,她激动地向大海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指。 薛凛随即向那个黑点望去,发现那个黑点与他们所在的岛之间形成的角度果然与之前不一样了。 “薛凛,你的这个愿望,我们不求老天爷了,我们自己就想办法把它实现。”姚织夏转过头,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毅与果敢。 薛凛没有说什么,只是回望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温柔。 不出三秒,姚织夏就败下阵来,将目光缩在别处,手中的刀在水果罐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动。 “你这是想给我吃,还是不想给我吃?”薛凛打趣道。 姚织夏一听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加快手中撬罐头的动作。 “那你呢?你以前生日许过什么愿?都实现了吗?” 薛凛忽然有些好奇,姚织夏会有什么愿望。 “我?我好多年没过过生日了。” “是么。”薛凛的语气有些沉。 “但是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曾经许下的一个心愿,就是有一栋自己的房子,最好带个小院子,我可以在院子里种上石榴树,还要在门上方搭个葡萄藤架,我的小猫小狗白天就在屋里屋外跑来跑去,晚上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一边吃烤肉,一边看星星,这就是我预想中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了。” 姚织夏微笑着,仰头望向天空,可此时的天空却突然暗了下来,厚厚的积云将太阳全部吞噬。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她低下头,从罐头里叉了一块黄桃送进嘴里,企图用嘴里的甜腻掩盖心里的苦涩。 薛凛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站起身,大幅度地挥动手臂,将其扔向脚下的森林。 那块石头如同落入大海的水滴一样,悄无声息,而此刻同样沉默的薛凛,咬了咬牙,颈边的青筋凸起,眉头向眉心处缩紧,仿佛山雨欲来。 还来不及细瞧薛凛的表情,姚织夏就感觉到耳边的呼啸声骤然变大,天空也变得更暗,脚下的森林霎时变成了墨绿色,在大风中滚滚翻涌,远处海上的乌云也排山倒海般地朝小岛席卷而来。 一颗豆大的水滴重重地砸在姚织夏的额头上,还未来得及反应,她的身体已被薛凛一把拽了起来。 “收拾一下,我们赶快往山下走,不能呆在这,太危险了。” 薛凛一边急声催促姚织夏,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他拽着她飞快地往山下的林子里跑,在一旁打盹的蓬蓬和丁满也察觉到事情不妙,连忙起身跟在他们身后。 少顷间,大雨便一泻而下,还好他俩跑得及时,已经躲进了林子中,茂盛的树叶多少为他们遮挡了些雨水。 姚织夏的头发被浇得湿透,额前也已水流如柱,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只能像个盲人一般被身前的薛凛拖着走。 ------------ 第二十四章 萤火之森 下着大雨,林子里格外难走,一不小心脚下就是一滑,前方的路也被大雨产生的白色雾气笼罩着,让人辨不清方向。 薛凛一手持着鱼叉在前面探路,一手拽着踉踉跄跄的姚织夏,终于找到一棵既矮又粗壮的大树。 “我们去那颗树下避会儿雨。” 薛凛见这棵树是这片林子中相对来说最矮的树,树干比较粗,枝叶又极其茂盛,用来避雨再适合不过。 二人在树下站定后,薛凛向后捋了捋额前已经湿透的长发,又拍了拍胳膊上和脖子上的水,待他看向身边的人,却发现姚织夏正抱着双臂颤抖。 薛凛立即俯下身,将姚织夏身后的包裹取下来,把里面的毛巾拽出来用力拧了拧。 “你过来!” 姚织夏已浑身湿透,嘴唇和脖子都情不自禁地颤抖,连牙齿间都止不住的打颤。 薛凛把她拽到自己面前,双手扯着毛巾在她脑袋上来回擦拭。 “我没事的,你先给自己擦干净……” 姚织夏说着就要去抢薛凛手里的毛巾。 “老实呆着!” 薛凛轻拍了下姚织夏的手,擦完头发,又把她的脖子和胳膊擦了个遍。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紧张,姚织夏的身体直发僵,她努力放松自己,垂眼盯着地上正在给丁满舔毛的蓬蓬。 感觉擦的差不多了,薛凛这才松开刚才一直箍着她的手,开始擦自己的头发。 擦完了头发,他又把上衣脱下来,将雨水拧干,无奈地把湿衣服又穿了回去。 “没有火,真是寸步难行。” “这场雨来的太突然了,前一秒还艳阳高照的。” 姚织夏蜷缩在树下石头的一角,不停地摩擦双臂以取暖。 “海上的天气就是这样的,海难那天不也是如此吗?” 薛凛抖了抖衣服的下摆,一屁股坐在石头的另一角。 “好好的生日出游,就这么被破坏了。”姚织夏有些遗憾。 “我倒是没有什么遗憾了,这个生日,我很快乐。”薛凛歪过头,意味不明地笑。 “我们明天傍晚就下山去海边,好好计划一下怎么让路过的船只注意到我们。” 姚织夏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想让薛凛的愿望实现,因为,让薛凛回到他的世界,让一切回归原位,不再有幻想,不再有误解,这也是她的愿望。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才响起了一声“嗯”。 薛凛想回去,想弥补过去的狂妄,更多的是,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一棵在风中飘零的蒲公英,心中有颗种子已悄然落地生根,虽然他还不确定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执意地想要去守护些什么。 “姚织夏。” “嗯。”姚织夏的声音有些懒。 薛凛扭过头,见此时的姚织夏已经昏昏欲睡,脑袋止不住地往蜷缩的大腿上砸。 看到这番情景,薛凛迅速用手捂住嘴,掩住忍不住发出的笑声,生怕打扰了难得放松的她。 他伸手将姚织夏轻轻拥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伸手在她背后来回搓了搓,企图让她暖和些。 蓬蓬蜷缩在薛凛的脚下,丁满则钻到蓬蓬的肚皮下面取暖,在规律的雨声中,薛凛也渐渐闭上了眼。 ---- “汪!汪!” 恍惚间听到狗叫声,还在睡梦中的姚织夏用下巴拱了拱支撑在下面的坚实物体,感觉踏实而温暖,正想舒服地侧过身继续睡,耳边却传来了低沉的细语。 “你醒了吗?” “嗯。”姚织夏闭着眼反射性地回答。 “我们还是回洞里吧,不回去烤烤火我们都会感冒的。”薛凛轻轻抚了抚姚织夏的脸颊。 脸上徒增的温柔让姚织夏瞬间清醒过来,她迅速地从薛凛的肩膀上弹射开来。 当她的意识完全清醒过来,眼睛也适应了森林当下的昏暗时,她突然发现,漫天都是金黄色的星星点点,像浮游生物般在寂静的林间隐秘地飞行。 不远处的草地上,蓬蓬正仰着头,对着那些光点呜呜叫,背上驮着还在熟睡的丁满,它的四只小爪子放松地耷拉在蓬蓬的脊背上,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这是……” “萤火虫。” 薛凛说着便已站起身,朝着闪光点密集的草地那里走去。 姚织夏收拾好包裹,紧跟在后面,可还没走两步,便因薛凛向身后伸出的一只手而停下了脚步。 望着薛凛摊开的手掌,姚织夏连忙低头解包袱,可慌乱的手却被薛凛一把按住。 姚织夏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想什么呢?把手给我。”薛凛语气有些急。 姚织夏想了想,现在天色晚了,脚下的路有些看不清,要是自己摔倒,又要给他们两个添麻烦,于是她乖乖地伸出了手。 薛凛却没有主动握住她的手,他将自己摊开的手掌又伸近了些,又朝她抬了抬下巴。 姚织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主动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掌上。 两只手刚一触碰,薛凛的手指便蜷缩起来,将姚织夏的手牢牢地包裹住。 薛凛得意地扬起嘴角,拉着姚织夏沿下山路走去。 四周的空中跳动着无数的闪光点,姚织夏的目光全然被吸引了去,她一边走,一边盯着天空看,眼前的一切如梦境一般,美得不真实。 薛凛一回头,看到正微张着嘴的姚织夏,不禁停下了脚步,专注地望着她。 突然,不远处昏暗的草丛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姚织夏本能地向后一跳,躲在薛凛的背后,身上的包袱也随即散落开来。 薛凛张开双臂,挡在姚织夏身前,紧盯着传出声音的草丛。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只灰白花的大兔子突然蹿出了草丛,在与薛凛四目相对后,它一溜烟就又躲进了草丛的更深处,蓬蓬撒腿就想去追,却被薛凛大喝一声叫住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薛凛侧过头,笑着问躲在身后的那位。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姚织夏刚才的恐惧情绪,薛凛非但没有担心,反倒像个捉弄其他小朋友的孩子一样,在心里生出了几分得逞的快感和得意。 “突然一出现,难免不被吓到。” 姚织夏说着便松开了刚才情急之下抓紧的薛凛的衣领,又把褶皱的布料捋了捋,蹲下身收拾散落一地的包袱。 正当姚织夏准备将包袱系紧时,头顶上方却冷不防地传来了一声疑问。 “这不是那个行李箱里的首饰盒吗?你拿出来的?” 姚织夏刚一抬头,便看到薛凛已躬身捡起了包袱里的那个突兀的黑色首饰盒,她心里一急,连忙伸手去抢。 “你紧张什么?”薛凛迅速缩回手,躲过姚织夏。 “我……这东西贵重,快放好,别丢了。”姚织夏扯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边说边又去抢那盒子。 “你带它干嘛?”薛凛把盒子举过头顶,继续逼问。 “我、我就想,今天是你生日嘛,我也没别的能送给你,就想着把我们现在有的最贵重的东西当作礼物送给你。”姚织夏低着头,紧张地将双手手指绕来绕去。 看着对方一副鸵鸟遁地的样子,薛凛偷偷咧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首饰盒,看到里面躺着的那对金戒指,刚想伸手去拿其中的那只男款戒指,转念一想,又停下了动作。 “你这是借花献佛啊?” “啊?可是我、我实在没别的……”姚织夏立马抬头想解释。 “别啰嗦啦你!花都借来了,你还不亲自献一下啊?” 薛凛不耐烦地打断了鸵鸟的话,随即把自己的左手伸到她眼前,得瑟地挑了挑无名指。 姚织夏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薛凛的意思,她伸手将戒指从首饰盒里取了出来,再轻柔地戴在薛凛的无名指上。 薛凛收回手,看了看那枚戒指,这戒指虽已黯淡无光,却像是专为他定做的似的,尺寸极为合适。 “谢谢啊!虽然你这个送礼的像做贼的似的,但是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薛凛边说边把那还剩一枚女戒的首饰盒合上,准备往自己裤兜里放。 “哎!那个首饰盒,可以留给我吗?”姚织夏的语气多了些强硬。 “你这送礼只送一半啊?这么严格的吗?” 发现这戒指便是生日礼物时,薛凛就已经猜到了这只鸵鸟的心意,这才故意要把另一枚戒指也收起来,打算以此逼鸵鸟一把。 见鸵鸟终于冒出了脑袋,他便决定不再试探,把装着那枚女戒的首饰盒还给了姚织夏。 姚织夏高兴地将首饰盒捧在手里,又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才装进包裹里。 再三确认包裹的安全性后,她爽朗地开口道:“我们回家吧!沿途的萤火虫再美,也比不上那个能遮风挡雨的山洞。” “好,这就带你回家。” 看到如此高兴的姚织夏,薛凛的心情也随之飞扬了起来,仿佛就连周围萤火虫散发出来的微光都带着沁人心脾的甜味。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希望这条回家的路永远都走不完。 ---- 最近几日,柳飘飘一直浑浑噩噩的,工作也没了积极性,上班时候时不时就掏出手机来看,生怕漏掉搜救中心打来的电话,她可是姚织夏唯一的联系人了。 营业部总经理知道她和姚织夏情同亲姐妹,也就网开一面,对她的心不在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算熬到了下班时间,柳飘飘急急忙忙地收拾好东西,顾不上和其他同事打招呼就冲了出去。 可刚走到超市门口,便遇到了正迎面走来的龚炎。 “龚总监,下班了吗?”柳飘飘瞥了眼龚炎的手提包问道。 龚炎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他朝她点了下头,就像和她事先约好了似的。 “你下班了?” “嗯!我……” “一起走吧!” 没等柳飘飘说完,龚炎就已自然地转过身,不等身后人的回复。 “我们,那个……” “你不是去搜救中心吗?” 见身后的人还在磨磨蹭蹭,龚炎忍不住回头问了她一句,而后便大步向电梯那里走去,柳飘飘只好跟了上去。 说来也奇怪,柳飘飘到现在也仅仅知道龚炎在商场工作,他的父母还有那个失踪的朋友的父母是世交,而且他们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上流社会的气息。 但跟她想象的不一样的是,龚炎对她很照顾,他们对她也很友善。 她这几天常常在半夜醒来,一想到这几天经历的事,总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醒不过来的奇怪的梦里。 “你有没有发现,昨天来的家属少了很多?”见对方神游不说话,龚炎主动挑起话头。 “奥,是。”柳飘飘知道,每过一天,就意味着离接受现实又近了一天。 “头七。”龚炎淡淡地补充道。 柳飘飘低头沉默了半响,带着哭腔开口道:“昨天那个指挥官的话,我不是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可是我就是不甘心,我现在每晚回家,一个人都害怕,实在不习惯没有织夏姐在我身边的感觉。” “你说他们俩多讨人厌,自己出去玩连家都不想回了,害得我们两个的日子过不安生。”龚炎咬着牙,心里不停地咒骂那个生死未卜的臭小子。 “龚总监,我们,去海边吧。”柳飘飘抽了抽鼻涕,鼓起勇气对龚炎说。 龚炎没有回答,只是狠狠踩下了油门。 ---- 去海边的路有些堵,有不少民众自发性地来海边悼念那些在海难中罹难的人。 在去海边的路上,龚炎和柳飘飘买了两张白色卡纸和白色蜡烛,等他们终于抵达海滩时,已接近深夜,大批的人潮已经退去,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在沙滩上徘徊。 大多数人都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烧纸,柳飘飘的目光却被一个孤零零的中年男人吸引了去。 他盘腿坐在沙滩上,身前摆着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他低着头,对着照片念念有词,时而隐隐啜泣,时而又笑出了声,柳飘飘心里像被扎了一样,逃避地扭过头去。 一旁的龚炎显然也看到了那个男人,他停下脚步,目光停留在那个男人身上半晌,又向柳飘飘望去,她哀伤的神情正映在龚炎的眼里。 “来。” 龚炎轻轻拍了几下柳飘飘的后背,像是在委婉地安慰她。 柳飘飘点点头,跟着龚炎向离海更近的沙滩那里走去。 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一样,两人默契地不发一语,一个把蜡烛燃起,另一个把纸叠成了纸船,再把蜡烛小心翼翼地放在纸船里。 龚炎把其中一个做好的蜡烛船放在柳飘飘并拢的双手里,柳飘飘低头凝视着那抹摇曳的烛光许久,才缓缓开口:“织夏姐,你快回来吧!我给你送去一盏灯,还有一艘船,你可要尽快回来,你还要参加考试呢,你还有要实现的梦想呢,织夏姐,我会一直在家等你。” 龚炎静静地盯着柳飘飘的脸颊,黑暗侵蚀了她脸上的轮廓,微微的烛火却照亮了她的双眼,那是一双如水般澄澈的双眼。 当柳飘飘说完话,抬起头看向自己时,龚炎才晃过神来,把手里的纸船举高了些。 “薛凛,我龚炎这辈子就这一次,为你干一次矫情事儿,你给我麻溜儿地滚回来!别再让老子一个人面对他们四个,从小到大你捅的什么篓子,当哥的我都能给你扛了,但是你想自己逍遥自在,让我一个人赡养他们四个,门儿都没有!等你回来了,先挨老子一顿胖揍吧!” 龚炎说完便蹲在了地上,他轻轻地把纸船放在水上,却迟迟不肯松手,直到摇曳的纸船在水波间找到了平衡,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凝着眉目送着纸船渐渐漂远。 柳飘飘也跟着蹲了下来,她松开手里的纸船,将下巴垫在交叉的双臂上,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滴落,在沙中晕染出一个个深棕色的点点。 半晌,感觉小腿有些发酸,龚炎径自站了起来,他低下头,望着脚边那个像兔子一样瑟瑟发抖的身体。 沙滩堤岸上的路灯发出微弱昏黄的柔光,在柳飘飘身边的沙滩上映照出一个斜拉变形的影子。 龚炎悄悄地在空中伸出一只手,走火入魔般地放在那个影子的脑袋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企图安抚那只失落的兔子。 两只载着蜡烛的小船相互依偎着向海中心漂远,偶尔路过一丝海风,船上的烛火仿佛被吹熄了般缩成了一个极小的光点,却又在片刻后重振旗鼓,像一枚旗帜般,闪耀着倔强的火光,在昏暗无边的海中划出一条生的路。 ------------ 第二十五章 那个夏天曾来过 经过了昨夜的休整,清晨醒来时,薛凛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就像泡了一个温暖的热水澡。 他在草垫上伸了个懒腰,放下胳膊时无意间瞥到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他伸手摸了摸那枚戒指,嘴角上扬,接着身体用力向侧面一滚,盯着还在睡着的姚织夏。 正仰躺着睡觉的蓬蓬见薛凛醒了,立马跑到他身前来献殷勤,还兴奋地伸出舌头舔他。 “你退后!退后!你自己口臭心里没点数吗!”薛凛用手挡着疯狂向他脸上拱的狗头。 蓬蓬却以为薛凛在跟它闹着玩,变得更加兴奋,它一边后退,一边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小心扫到了姚织夏的脸上。 “哎!你过来!让她再睡会儿,别捣乱!” 薛凛见状赶紧抓住蓬蓬的两只前爪,硬是把这只壮硕的狗拎到自己跟前。 此时的姚织夏本就在浅眠中,耳边传来的细微声响让她直接睁开了眼,她坐起身,刚好看到正和蓬蓬拉锯战的薛凛。 “你们干什么呢?” 薛凛向来对蓬蓬很是嫌弃,看到眼前这一人一狗竟如此亲密温馨,姚织夏有些意外。 听到姚织夏的声音,薛凛瞬间松开了抓着蓬蓬的手,转为抚摸它背上的长毛,一边摸还一边夸赞:“今天蓬蓬表现特别好,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小粘人精呢!” 永远慢半拍的丁满突然一窜,用锋利的小爪子把自己挂在姚织夏的后背上,还作势要往她头顶上爬。 “哎!你们两个怎么一个比一个得寸进尺呢!有没有点规矩!”薛凛立即起身要把丁满抓过来。 姚织夏非但没有介意,反倒用手托着丁满,生怕它掉下来。 “孩子没大没小!你还惯着!”薛凛脱口而出。 听到这句话,姚织夏动作一僵,薛凛注意到了她的反应,这才发现自己的口不择言。 尴尬地停顿了几秒,薛凛低声说了句“我出去打水”便飞快地跑出了洞外。 目送着薛凛离开洞穴,姚织夏把丁满捧在胸前抚摸它的绒毛,嘴里忍不住小声嘀咕:“子不教,父之过。” ---- 吃过早饭,两人开始整理下山要用的东西。 按照薛凛的计划,接下来几天,他们都要在傍晚时,在航线对着的沙滩上燃上几个篝火,而且要不停地添柴,让火燃得越旺越好,这样才有机会让路过的船只注意到他们。 为此,在出发前,薛凛专门做了好几个钻木取火的工具,以备不时之需,姚织夏则备好了充足的水和食物,以渡过漫长的等待时间。 一切准备妥当后,二人便雄赳赳气昂昂地下了山,可直到月明星稀,都没有任何船只经过的迹象,在两人的失望中,第一晚宣告失败。 这之后的第二晚、第三晚,同样如此,所有船只都像事先约定好了似的,就是不从这条航线走。 到了第四天,接连遭受打击的薛凛有些坐不住了,几乎每个动作都带着无奈的怒气。 看着这样颓败的薛凛,姚织夏不禁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愧疚,这才过了几天,难道她在他生日时许下的承诺就要食言了吗? 像给自己断后路一样,薛凛毫无顾忌地从所剩无几的食物储备中开了两个罐头。 “吃吧!别省了!早晚会吃完!”他将其中一个罐头递给姚织夏。 姚织夏接过罐头,却没动一口,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那失落而难过的神情映在薛凛眼里,就像针扎一样,他叉了一块自己罐头里的肉,递到姚织夏嘴边,定定地看着她,却不说话。 “薛凛,你别这样。” 姚织夏知道他有多么失望,又心有不甘。 可这句安慰的话却像一条导火线,瞬间点燃了薛凛的怒气,他把伸到姚织夏嘴边的刀重重地甩到了自己的罐头里,又狠狠地揉抓自己的头发,嘴里发出压抑的咆哮声。 许久,他抬起头,凝视着姚织夏的双眼开口道:“再坚持一个月,如果还是不行,我认命。” “是成是败,奉陪到底。” 姚织夏这次没有再回避薛凛的目光。 ---- 傍晚,天色阴沉沉的,二人顾不了那么多便再次出发。 薛凛一向负责在前面探路,可他今天的步伐却快了很多,让跟在后面的姚织夏有些吃力。 “薛凛!你慢点!”姚织夏很怕他会失控。 “我先往前走,我会让自己在你视线之内,有蓬蓬跟着你,我也能放心。”薛凛回身交代完,便固执地继续往山下走。 “哎……” 话还没说完,姚织夏便看到薛凛离自己已经更远了,怕他出什么事,她赶紧加快步伐。 虽然下山路已经走了很多次,但每次的路径都稍有不同,眼看着天越来越黑,姚织夏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薛凛的白色衬衫在前方的林子间若隐若现,姚织夏此时也只能靠这一点“白”来确定他的位置。 一直跟在她脚下的蓬蓬走着走着却突然向不远处的大树跑去,姚织夏立马焦急地大喊:“蓬蓬!回来!” 蓬蓬对着大树旁的灌木丛叫了几嗓子,便立马听话地跑了回来。 姚织夏俯下身,一边拍着蓬蓬的背,一边向那个灌木丛望去,只见一只獾从中窜了出来。 发现一切无恙,姚织夏赶忙起身,当她抬眼向前看时,发现不远处的薛凛刚好也在笑着回头朝她招手。 姚织夏刚要抬脚,便看到薛凛突然变了脸色,还迅速地往她的方向跑,离近时更是不管不顾地将她向后扑倒在地。 姚织夏还未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诧异地感觉到薛凛在往身下滑。 她慌乱地伸出胳膊想要抓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就这样,姚织夏眼睁睁地看着薛凛掉进了一个被藤曼遮掩的大坑里。 “薛凛!薛凛!你还好吗?你怎么不抓住我的手!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姚织夏大声地呵斥,这是她第一次对薛凛咆哮。 “姚织夏,我还活着,别搞得像我死了一样。” 强忍着腿上和背上火燎一样的剧痛,薛凛努力放平自己的声线。 “我这就去拉你!把手给我!” 姚织夏蹲在洞口处,用力地把上面覆盖的藤曼都折断,焦急地伸头向下看。 “这坑挺深的,你胳膊肯定够不到我,你需要一条绳子一样的东西,把我拽上去。” 薛凛用手拖着自己的大腿,尽量让身体再往上靠一些,活动中他感到左脚使不上力,一看才发现,他的左脚已经肿了。 “绳子?绳子!”姚织夏站起身,大脑飞速地运转。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办法,“薛凛,你把刀扔上来!” “我扔了!你接好!” 话音刚落,那把薛凛不离手的刀就被扔了上来。 姚织夏捡起刀,从灌木丛中扯出一根藤曼来,刷刷几下,藤曼一端的叶子便都被砍掉,紧接着,整条藤曼都被砍了下来。 重复砍了五六根藤曼后,她把每两根藤曼缠绕成一股,再把藤曼首尾相接,掂量着长度应该差不多够了,就在身后找了棵比较粗壮的大树,把藤曼的一端在树干上绕了一圈,再把藤曼的另一端扔进坑里。 “薛凛,你把藤曼缠在自己腰上,我拉你上来!”姚织夏一边对薛凛喊,一边把藤曼的一端缠在自己腰上。 薛凛艰难地把自己捆绑好,然后对姚织夏喊:“好啦!” 接收到信号,姚织夏立即弯腰弓步,可她正准备发力,却再次听到薛凛的喊声。 “姚织夏!你再这么救我,你让我怎么还!” 姚织夏一听忍不住乐了,眼里却瞬间起了一层薄雾。 “只要你保住你的命!来日方长!” 说罢,她身体向后倾,卯足了劲儿拼命拽藤曼,一旁的蓬蓬立即明白了姚织夏的意图,也死咬着藤曼帮她向后拽。 “我的命,归你了。” 听着头顶上方的喘息声,薛凛在心里道。 费了好大劲,精疲力尽的姚织夏终于把薛凛拽了上来,顾不上手臂的酸痛和喘不匀的气,她直接跪在薛凛身旁,奋力地把缠在他身上的藤曼解下来。 “你哪里受伤了?还能站起来吗?”姚织夏急切地摸索着薛凛的胳膊和腿。 “额!你、你轻点!这没摔断的地方,都快被你掰断了!”怕姚织夏担心,薛凛忙用手阻拦她的检查。 “我、我扶你起来,我们回去吧,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去海边。”姚织夏说着便把薛凛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没事儿,擦伤而已,我又不是小公主,哪有那么娇弱,咱们得去,多发一次信号,就多一次被救的机会。”薛凛执意要去。 姚织夏想了一下,决定听从薛凛的话,她知道他如果想做什么事,定是不会轻然放弃,与其阻拦他,不如陪他一起闯。 “好,那我们说好了,今天你来指挥,我来执行。” “那有什么不行的,有人自愿多干活,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薛凛知道姚织夏固执起来跟自己有得一比,索性随她去。 当两人终于走到海边时,天已经几乎全黑了,姚织夏把薛凛靠在海滩上的一块大石头上,自己则去附近林子里扛了一大堆柴火回来,每隔一段距离生起一团篝火。 接下来就是煎熬的等待,已经失望了好几次的两人都沉默地盯着大海,生怕错过什么。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海与天的界限再一次消失,二者融为墨一般的深渊。 仿佛是怕自己被这无望的深渊吞噬,姚织夏站起身,焦急地沿着林子边继续捡柴火,懂事的蓬蓬也跟着她,用嘴衔着树枝。 沙滩上只剩下薛凛一个人,他绝望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规律的海水声几乎要把他最后的一点希望都击碎。 愈发冰冷的身躯和逐渐混沌的意识提醒着他,这不仅仅是皮外伤而已,只是他一直未敢告诉姚织夏实情,他怕那个傻子会撑不住,如果他倒下了,她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姚织夏回来时,薛凛强撑着向她挥了挥手,庆幸昏暗的天色让她看不清他发白的嘴唇。 姚织夏一心只想着篝火,并没有留意到薛凛的异常,她把柴火依次添进火堆里,使其烧得更旺,接着便向大海的方向跑去,期待着那晚的汽笛声会再次响起。 可等了许久,海上也没有任何回应,姚织夏垂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们今天就算了,明天再来。” 姚织夏抬脚向薛凛跑去,可远处的薛凛却没有一丝回应。 姚织夏以为他在赌气,靠近时安慰他道:“别灰心,反正我们在这岛上有的是时间。” 可当她俯身跪在他身边时,却突然发现此时的薛凛好像睡着了一样,双眼紧闭,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边。 丁满站在他的肩头,不停地舔着他的脸颊,发出撕心裂肺的猫叫声。 “薛凛?薛凛?”姚织夏意识到事情不对。 “薛凛!你醒醒!你怎么了?” 姚织夏拍了拍薛凛的脸颊,发现他的脸颊烫得厉害,额头也冒出了许多汗,怎么叫都叫不醒。 姚织夏慌了,她把薛凛抱在怀里,将自己的脸贴在薛凛的脸颊上,企图为他降温。 可就在下一秒,她忽然想起什么,立即俯身将脸贴在薛凛的左胸前。 感受到微弱无力的心跳,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她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将大拇指按压在他的人中上,可无论怎么按,薛凛都没有任何反应。 “薛凛!你醒醒!你别吓我!薛凛……” 姚织夏撑起薛凛的上半身,再次将其拥在自己的怀里,泪水无声地滴落在他的头发上。 姚织夏别无选择,她一边哭,一边给薛凛做人工呼吸,可那颤抖到无法抑制的唇却背叛了她,她失魂落魄地在薛凛的胸口上来回按压,可她知道,这根本于事无补。 “薛凛,我还有话没来得及和你说,你怎么能撇下我一个人呢?没了你,我要怎么活!” 姚织夏咆哮着,嘶吼着,被泪水淹没的脸颊被海风蛰得生疼。 就在这时,一滴水珠从天而降,落到薛凛的额头上,还没来得及反应,更多的水珠便已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姚织夏愤怒地用手把薛凛脸上的雨水都抹干净,可任凭她再怎么一遍遍地去抹都于事无补。 她俯下身,企图挡住越下越大的雨,雨水顺着发丝流到脸上,和她的泪水融为一体。 在雨水的打击下,不远处的几团火焰越来越小,姚织夏看在眼里,再也没了指望。 她将脸贴在薛凛的胸前,想抓住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丝气息。 “唰!” 身上的刀被她拔了出来,雨水顺着刀刃迅速汇流而下,她紧握着那把刀,静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呜——呜——呜——” 姚织夏脊背一紧,不禁屏住呼吸。 “呜——呜——呜——” 身后的响声愈加清晰,姚织夏迅速转过头,望向远处的大海。 “呜——呜——呜——” 海上传来的声音不断地刺激着姚织夏紧绷的神经,她轻轻地把薛凛放在沙滩上,又将衬衫盖在他的身上。 “薛凛,等我。” 说完,姚织夏便起身朝篝火那里狂奔,眼看着火苗快被熄灭,她立即将一根燃烧的粗树枝从篝火里取了出来,继而向海滩边上的林子那里跑去。 盯着茂盛的树叶,她犹豫了几秒钟,随即将树叶点燃。 见相连的树枝一点点都被点燃,她立刻跑去篝火那里多抽了几根火把,将沿岸的所有树都一一点燃。 雨仍在下,可大火却势不可挡,没过多久,海滩上一整排被点燃的树便向内绵延成了火海,一时间黑烟四起,整个海滩都被火光照得通红刺眼。 此时的姚织夏已精疲力尽,她瘫跪在薛凛身旁,将他重新抱回怀里,眼前一阵目眩。 无意间瞥见薛凛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她虔诚地俯下身,在那枚戒指上印下轻柔的吻,随即便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 脑海中闪过薛凛的笑容,姚织夏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 第二十六章 尘归尘,土归土 “织夏姐!织夏姐!” 感觉到身体在晃动,恍惚间,姚织夏听到一个女孩子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勉强露出一个缝隙,却立即被眼前的强光刺得又闭起。 “薛凛,薛凛……快救他……快点……”姚织夏尽力地想抓住什么,却使不上力。 “织夏姐!你会没事的!坚持住!” 姚织夏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握住,一个飘渺又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薛凛……” 姚织夏感觉自己像浮在空中一样,一阵阵凉风在脸颊边快速掠过,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直到黑暗再次袭来。 ---- “嘀……嘀……嘀” 姚织夏闭着眼,鼻间传来一阵幽幽的花香,恍惚间,她以为自己正躺在草地上,温暖的阳光晒得她脸颊发烫,她本能地抬手去遮挡。 “哎别动!”手臂瞬间被人按了下去,妥帖地放在身侧。 “织夏姐?织夏姐!你醒了?”女孩子的声音激动而焦急。 “嗯……”姚织夏疲惫地应答,而后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和白色的墙面。 “织夏姐!你总算醒了!你别怕!一切都没事了!有我在!” 姚织夏偏过头,看到一脸兴奋的柳飘飘。 柳飘飘一见她望向自己,高兴得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她躬下身想要去摸姚织夏的脸,可刚伸出手,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立马按下了墙上的按钮。 “飘飘,你……我……”姚织夏有些懵。 “织夏姐,你们获救啦!老天爷真的显灵了!把织夏姐又还给我了!”柳飘飘蹲在病床边,将胳膊笼在姚织夏的腿上。 “飘飘,薛凛呢?他怎么样?他有被救过来吗?”姚织夏说着便挣扎着想坐起来。 柳飘飘看她吃力的样子,立马起身把她扶起来,让她倚靠在床头。 “你是说那个和你一起获救的人吧?龚总监说他有些感染,还在昏迷中,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 见姚织夏的嘴唇都干裂了,柳飘飘转身端起水壶给她倒水。 “哦,那就好,他还活着,太好了,他还活着……”姚织夏盯着身上盖着的白色被子喃喃道。 “织夏姐,来,喝点水。”柳飘飘可没心思注意她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只管全心全意地照顾她。 “那……”姚织夏正要继续问,却被几位火速赶来的医生护士打断了话头。 经过了各项检查,医生宣布姚织夏已无大碍,只是有些营养不良,由于淋了雨又情绪激动,所以有些发烧,但只要输液静养,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护士们走后,柳飘飘明显放松了许多,她哼着小曲儿给床边的百合花换了水,又搬了个凳子到床边,削起苹果来。 看着皱着眉努着嘴的柳飘飘和那一小截一小截断掉的苹果皮,姚织夏不禁偷笑起来,不过她不打算打断她,姑且愉快地享受这颗爱的苹果。 当柳飘飘的削皮事业终于大功告成时,苹果的一面已经开始氧化了,可她还是开心地切下一小块,递到姚织夏的嘴边。 “织夏姐,咬的时候小心刀啊!” 姚织夏笑着咬下这块来之不易的苹果,酸甜的汁水在嘴里绽开,像吃到了一口绝世美味一样,这才几天没吃,却像已经过去了半辈子似的。 “真好吃!”咽下果肉,姚织夏情不自禁地说。 “那当然啦!有我柳飘飘加持过的!”柳飘飘得意地拍了拍胸脯,又切出一块苹果递给姚织夏。 “飘飘,先别急,我保证一会儿通通吃光,我想问你,我们是怎么获救的?”姚织夏迫不及待地问道。 柳飘飘收回手,把苹果放在盘子里,清了清嗓开口道:“你们两个人真是福大命大,你们两个流落的那个岛是在搜索范围的最边缘,搜救队根本还没搜到那儿,是路过的作业船发现了你们。” “所以,他们看见了我点的火?” “嗯,我是接到龚总监的电话才知道你们获救了的,龚总监说作业船看到了远处的火光,就立马意识到是有人求救,因为那片海域是只有作业船才会经过的航线。” “嗯。” 姚织夏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最后绝望的一搏,居然真的奏效,悲的是,要是早点破釜沉舟,薛凛不就不用受那么多罪了吗? “薛凛也在这间医院治疗是吗?他有人照顾吗?”姚织夏焦急地挺起背。 “哎呀你放心吧,他在VIP楼层,照顾他的人排着长队呢!轮不到咱们的!他爸他妈,龚总监的爸爸妈妈都来了,之前我去买饭,经过一楼大厅的时候,还看到龚总监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群穿着西装的人呢!肯定是来看望他的!”柳飘飘按住姚织夏,让她放松下来。 姚织夏对此倒不意外,只是在听了柳飘飘的一番话后,不禁在心里自嘲了一下,他现在回来了,哪里还轮得到她来担心? “你一直说的龚总监,是谁啊?” “龚总监?奥!还没跟你说呢!说来也是巧了,龚总监是咱们商场的营业部总监,以前还真没见过他,你知道吗?他都在咱们商场工作快一年了!”柳飘飘边说边拿起一块苹果塞进自己嘴里。 “我是说,龚总监和薛凛是什么关系?他是我们商场的营业部总监?那薛凛是……”姚织夏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心里涌出一种不想去触碰的情愫,让她下意识地回避思考。 “他俩应该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哥们儿吧,搜救你们的时候,龚总监爸妈都来了,估计他们两家是世交,而且一看薛凛他爸妈的气质,就不是简单的人。”柳飘飘抿抿嘴,煞有介事地分析着。 “你怎么会认识龚总监?是因为要找我们才认识的吗?” 听柳飘飘嘴里左一个“龚总监”,右一个“龚总监”,姚织夏总觉得他俩好像很熟。 “我们?我们就是……嗯……啊!那个刘老板!你俩出事后,他给龚总监打电话,我听到了,我就……我就跟他一起去搜救中心了,我就,认识他了。” 一想起和龚炎的相识经过,柳飘飘就觉得很丢脸,不想让姚织夏知道那次出糗的经过,她索性打了个擦边球,只是心虚仍无可避免,说到后边,她连声音都弱了下来。 姚织夏自然一下子就听出了漏洞,只是难得看到这样娇羞扭捏的柳飘飘,她便只是笑了笑没有深究。 “哎呀!你刚一回来就问东问西的!问薛凛怎么样,问龚总监是谁,就是不问我在你不在的日子里过得好不好!真是太没良心了!哼!” 柳飘飘突然提高了音量,抱着两只胳膊,撅起嘴,以一副生气的样子瞪着姚织夏。 “哎呀!都是织夏姐的错,我们飘飘一定是为了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天天为了找我跑到搜救中心,和龚总监一起等待我的消息……” 听到前半句,柳飘飘倒是得意地点点头,可一听到“龚总监”三个字,她立马瞪大了眼睛,气鼓鼓地望着姚织夏,却急得说不出话来:“你……” “嗯?”姚织夏装傻。 柳飘飘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随手拿起一块苹果塞到姚织夏嘴里,“吃苹果吧你!堵住你的嘴!” 姚织夏被苹果塞得像个贪吃的松鼠,她鼓着腮帮子,眼睛弯出一道月牙儿缝。 自己能活着已是莫大的幸福,他还活着便是连幸福都溢满了。 ---- 连着输了两天的液,体力也恢复了大半,可姚织夏心里却总不踏实,想去病房外的念头一直在隐隐作祟。 这天中午,趁着柳飘飘出去买午餐的间隙,她思前想后,还是穿着病号服就逃了出去。 站在走廊里的楼层示意图前,姚织夏飞速地寻找着VIP病房所在的楼层,在确定是9层后,她便小跑着坐电梯上了楼。 “叮!” 9层到了。 姚织夏迈出电梯,向楼道的左右两侧张望,她不确定薛凛会在哪个房间,只好轻轻地抬脚择一方向寻去。 整个楼层都静悄悄的,一路上,她一直竖耳倾听,生怕错过什么。 正当她左右打量之时,前面不远处一个病房的房门突然开了,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他个子高高的,留着整洁的短发,眉宇间意气风发。 那个男子也看到了穿着病号服的姚织夏,他友善地打量着她,在两人擦身而过时,还微微低了低头,带着微笑无声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姚织夏看到对方的动作,急忙俯了俯身,抿着嘴点了下头。 别过那个男子,姚织夏停下脚步,好奇地踮起脚,透过门上面的玻璃窗向那个男子出来的房间里望去。 屋子里的茶几上摆满了花束和水果,病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子,由于那个男子是背对着门坐,便看不见他的长相,姚织夏只好眯着眼,仔细打量病床上躺着的人。 可就在下一秒,姚织夏的瞳孔却迅速放大,她不眨眼地盯着那个正昏睡的人。 是他! 长发遮住了额头和侧脸,但那张脸却像被篆刻在了姚织夏的心里一般,即使隔着几米远,她都能在模糊的轮廓中辨认出他。 姚织夏抬起手,生生地扒在玻璃窗上,隔着玻璃用指尖抚摸着屋内的那个轮廓。 薛凛的手上连着输液管,规律的“嘀嘀”声让她放下心来,可突然间,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理由再去惦记他,不禁心里一沉,沮丧地垂下了手。 她垂下眼,只觉得近在眼前的门把手像锁头一样沉重,让人无论如何都不敢去触碰。直到眼前变得模糊,她才重新抬起头,不舍地望向屋内。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远处传来“叮”的一声,将她从沉湎中拉了回来。 余光中,一个人影向自己这边走来,她连忙胡乱地抹了抹脸,转身向电梯那边走去。 刚去楼下把来看望薛凛的董事们送走,戚航就立马赶了回来,谁知刚下电梯,便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子站在自家的病房前。 她正疑惑,那女孩就慌张地转身离开,在与她擦肩而过时,戚航分明看到她的眼眶泛着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开门前,戚航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只见那女孩已加快了脚步,瘦削的背影抖动得厉害,下一秒便钻进了电梯里。 未及多想,戚航开门进了屋,床边的薛怀远扭过头,见是她,便伸出一只手。 戚航笑着握住他的手,她躬下身在他耳边悄声说:“你放心,刚问了医生,没问题了,年轻人,再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辛苦你了戚航,这两天跟我一起没日没夜的熬,今晚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在这看着。”薛怀远拍了怕戚航的手。 “嗨,儿子老公都在这,一个昏迷不醒,一个随时可能犯高血压,我还哪有心思回家睡大觉啊!你可别赶我走,咱三个,凑一屋。”戚航站起身,安慰地环住薛怀远的肩膀。 望着病床上昏睡的薛凛,戚航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刚才那个仓皇逃掉的女孩,据龚炎说,作业船找到他们的时候,薛凛和那个叫姚织夏的服务员是相依着晕倒在海滩上的。 思及此,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只是现在局势未明,便决定缄口不言。 ---- 拎着午餐的柳飘飘,心情颇好地在一楼等电梯,电梯门开,她刚准备挤上去,却赫然看到龚炎正从电梯里走出来。 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龚炎就已带着微笑向她走来。 “买饭啊?”龚炎抬了下下巴。 “嗯!”不知怎么的,见到他,连声调都上扬了些。 “你的织夏姐怎么样了?薛凛已经没有大碍了,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自己兄弟总算脱离危险,龚炎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她今天最后一天输液,明天就出院了!”柳飘飘开心地露出两颗小虎牙。 龚炎点点头,若有所思,眼珠转了又转,迟疑地开口:“我们两个,也算没白去海边做傻事。” “嗯!龚总监,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这几天,多谢你的照顾和帮忙了。”柳飘飘语气诚恳。 “哦,那个,不用客气,那……”龚炎欲言又止。 “我们、我们公司见,我会努力工作的!” 柳飘飘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明明她惦记的人已经回来了,可她心里却徒增了一种离别的不舍。 龚炎眼中闪过一瞬的失望,却又在顷刻间恢复了正常,他不由得向四处瞟,似是在躲避着什么。 柳飘飘的话,他没回应一个字,只是僵硬地点点头。 他抬起手,要伸不伸地在空中比划,最后只是朝柳飘飘招了招手,然后搔了搔自己的头发。 心神不宁的柳飘飘丝毫没有注意到龚炎的不自然,她嘴角挤出微笑,跟龚炎招了招手。 直到龚炎的背影消失在医院门口,她摇来摇去的手才慢慢停了下来,久久地僵在空中。 “叮!” 柳飘飘回过神,转身离去。 ------------ 第二十七章 回归的放羊小孩 经历了无数次的意识恍惚和身体灼热,薛凛终于在一个雨后的清晨苏醒过来。 一睁眼,病房内的光亮把他吓了一跳,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的眼里闪动着的是黑夜中流动的火光和那个他放不下的身影,而现在,他却正安稳地躺在安静的病房里。 他侧过头,向室内扫去,只见床边不远处,薛怀远正坐在椅子上,一如往常一样,皱着眉头专心地参阅公司简报,时不时拿笔在上面勾勒。 “额……” 之前在岛上,薛凛曾无数次设想再见到父亲时的开场白,可此刻,父亲就坐在离自己不到五十公分的地方,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听到床上传来的声音,薛怀远拿着笔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他激动地把文件夹扔到一边,大步流星地向薛凛走来。 “阿凛,怎么样?你终于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爸,爸给你叫医生。”薛怀远一边焦急地抚摸薛凛的脸,一边伸手按铃。 “我,没事儿。”面对父亲放在自己脸上的手,薛凛没有挣扎。 “还是得要医生来看看,你之前因为受了伤,有点感染,这可不是小事。” 薛怀远说着便着急得想往屋外走,可刚一转身,胳膊却被抓住了,他回过头,只见薛凛正挣扎着想要起身,抓着他的手也死死地不放开。 “你这是做什么?快躺好!”薛怀远见状赶紧扶薛凛躺下。 “爸,我真没事儿,精神状态很好,你别走。”薛凛抓着薛怀远的胳膊不放。 “好好好,爸不走,爸就在这儿陪你,你渴不渴?你昏迷了这么久,应该也饿了,一会儿我叫阿元去你最爱吃的阆阁打包些清淡有营养的菜过来……”薛怀远说着又要起身倒水。 “爸,你别忙,你坐下,坐下听我说说话。”薛凛拦着薛怀远,终于把他按坐在床边。 “好,我哪也不去,什么也不做,乖乖听我儿子说话。”薛怀远一听薛凛的语气,就知道儿子是有重要的事要说,便踏实地坐在床边。 薛凛沉默了几秒钟,鼓起勇气开口:“爸,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这是意外,你也不想这样啊,这海难谁能……” “不仅是这件事!还有以前的所有事!”薛凛大声喊道。 薛怀远一愣,沉默地望着薛凛,难以置信他听到的话是从薛凛嘴里说出来的。 “爸,对不起,我以前真的太任性了,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我只是没办法放过我自己,我把妈的死归罪于你,其实我比谁都清楚,你真的尽力了,我们都尽力了,只是……” “阿凛,别和爸说对不起,你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爸理解你的无助,你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也像你这般歇斯底里过,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现在很后悔,当时没把你留在身边,选择把你送出国。”薛怀远抬手擦了擦薛凛脸上的泪水。 “都是我不好,我在国外总给你惹事儿,我那时候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发泄,总想用这种方法让你关注我,让你别忘了你还有这么个儿子,我……” “傻孩子啊!爸就你这么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忘了你啊?当初也是不得已,你妈那时候刚去世,公司里又搞政治斗争,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随时有可能拱手让人,咱家随时可能一败涂地,我怕会影响你的学业,才决定提前送你出国读书,谁知道,让你一个人在国外那么无助,倒不如有风浪我们一起扛了。” “政治斗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薛凛一直以为父亲的事业一帆风顺,从不知道他家也曾风雨飘摇过。 “你那时候还小,跟你说了除了让你担心,还能怎么样?” “那你就一个人硬挺过去了?” 薛凛回想起当时他刚到英国的时候,父亲连电话都很少打,只有那时候还是集团财务总监的戚航会定期打电话来询问他缺什么东西。 “你爸幸运就幸运在,有值得信赖的兄弟,和患难与共的下属。” “你是说,干爸,还有……戚姨?” 提到戚航时,薛凛有些许迟疑,这是他以前一想到就莫名烦躁和排斥的名字。 “嗯,那时候我犯了胃病,是你干爸干妈,还有你戚姨日夜照顾我,也是你戚姨帮我找到了告竞争对手的财务证据,更是她给你办理的出国。” 薛凛从不知道戚航为他们爷俩做过的这些事,他一直以为戚航是在母亲去世后趁虚而入,觊觎权力与金钱才故意接近薛怀远,并劝薛怀远把自己送出国的。 到头来,他一直憎恨厌恶的那个女人,却是个忠心不二的人。 “原来,她……”薛凛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的恶语相向,便羞愧难当。 “其实,你戚姨为了你,为了这个家,真的付出了很多,几年前,她曾经……” “哎呀!薛凛!你醒过来啦!” 薛怀远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猛烈的开门声打断了。 只见戚航走了进来,她急冲冲地走到薛怀远身边,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感觉到肩膀上被施加的隐隐压力,薛怀远立即心领神会,他拉过戚航的手,对薛凛说:“阿凛,你失踪期间,都是你戚姨忙里忙外打点一切,现在好了,我们三个人可算挺过来了。” “戚姨,谢谢你,谢谢你为我、为我爸做过的一切,还有……对不起。” 听到薛凛叫自己戚姨时,戚航的眼睛就瞬间起了雾,她激动地望向薛怀远,有些哽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跟你戚姨不用言谢,也不用觉得抱歉,那都是前尘往事了,我们谁也不提了。刚才医生说,阿凛各项身体指标都正常了,只要醒过来就可以出院了,阿元呢?让他上来收拾东西,我们这就回家。” 薛怀远擦干戚航脸上的泪水,拉起她的手放在薛凛的手上,高兴地说:“好了好了,咱都不煽情了,赶快回家,之前让阿元采买生活用品去了,我这就叫他回来。” 看见薛凛露出难得的微笑,戚航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状似不经意地对薛凛说:“对了,阿凛,那个和你一起被救的女孩子,伤势不重,阿炎说她前两天已经出院了。” 薛凛一愣,不禁心虚地避开戚航的眼神,他淡淡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他醒来后就一直想知道姚织夏的情况,可又找不到一个自然的借口去打探,眼下得知她还安好,心里的石头可算放了下来。 不出意料地,戚航在薛凛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但她决定做一只猫头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望着一家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薛凛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姚织夏,你说得对,我妈妈她一直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她派来了戚航,让她代替自己来爱我们,我不想再做那个和自己较劲的薛凛了,我放过自己了。 ------------ 第二十八章 你怕是疯了吧? 刚出院的姚织夏,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整自己,便被迫要迎接一轮又一轮的看望和回归庆祝。 船主刘老板对姚织夏发生的意外一直抱有愧疚,于是他便提着大包小裹登门拜访,对此,姚织夏不仅是感谢,更多的是庆幸,还好刘老板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自己也平安回来了,不然重情重义的刘老板指不定要内疚一辈子。 超市返工的第一天,姚织夏又在柳飘飘的撺掇下,接受了同事们的欢迎仪式,这让从小到大没怎么受过重视的姚织夏,着实有些不适应。 生活回归正轨,一切如昨,可劫后重生的姚织夏却总觉得自己心底的某个角落遗失了些什么。 自那日偷偷去看昏迷不醒的薛凛后,她便再也不敢让自己放肆地去想他,可每当她在超市里看到高瘦的背影,身体还是会不听使唤地迅速躲在货架后面,又在看清对方的长相时,骂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 ---- 大病初愈的薛凛刚到家,虽拒绝了龚炎提出的见面邀请,却不得不陪着笑脸接待了前来看望他的大华董事长林嘉尚和林晴羽。 林晴羽还是一如既往地优雅得体,只是薛凛实在提不起兴致和她聊什么,探望也就在体面和点到为止的情况下草草结束了。 好不容易熬过按头营业的第一天,第二天午后,薛凛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晒太阳。 不知道是因为阳光太过强烈,还是自己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他总觉得烦躁不安,心也静不下来。 今儿一早,戚航一如往常,站在门口目送薛怀远去上班,待她转身往客厅走时,薛凛恰在此时懒洋洋地伸着懒腰下楼梯。 戚航看着薛凛突然想起什么,便叫住他,让他在客厅等一下她。 薛凛眯着惺忪的睡眼点点头,一倒身,瘫在沙发上,打算再睡一会儿。 没过一会儿,感觉到有人用手轻轻地拍了怕他的肩膀,他才“嗯”了一下,慵懒地在沙发上扭着身子。 一抬头,一个精致的白色首饰盒出现在自己眼前,薛凛不知何意,疑惑地抬眼看向戚航。 戚航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以眼神示意他自己打开看,薛凛明显感觉到戚航此时的笑带着一丝微妙的神秘感。 他迟疑地打开盒子,却被映入眼帘的物件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那枚戒指,和他一直戴在耳朵上的耳钻,此时它们正安静地躺在黑色的绒布上。 明明是两个质地坚硬的冰冷物件,却在此时化作一缕绕指柔,瞬间奇袭了薛凛尚未准备好的心绪,攻破了他原本平静的城池。 “这……”薛凛嗓子有些哑,他微蹙着眉,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右耳。 “医生急救时摘下来的,交给了我,再还给你时,想着总该体面些,就配了个盒子,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戚航原本就知道这枚像长在薛凛耳朵上的耳钻是他最宝贵之物,细心的她多年前就曾问过薛怀远关于这个耳钻的故事。 原本她以为这只是男孩子在青春期对懵懂情愫的纪念,却不曾想,这是薛凛在出国前,从陈暖遗物中特意挑选出来其中一枚带走的,为了随身而带,他丝毫不顾及其他同学的眼光,逃课去街边的美容小店穿了耳洞。 发现儿子肿着耳朵回家,不知缘由的薛怀远大发雷霆了一场,可第二天,当他看到薛凛那化着脓的耳垂上闪耀着的耳钻时,便不再言语。 这是他和陈暖当年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前一天,他一个人坐了好久的公交车到市中心的首饰店悉心挑选的结婚礼物。 那时候的两个人过着连一块钱都要掰开花的日子,即使在事业上有着创新敢闯的精神,可薛怀远在骨子里仍是个传统的男人。 虽然陈暖嘴上一直说他给她最好的礼物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吃苦,但是他还是觉得,仪式感,无论花费金钱多少,都是必不可少的,所以,那对耳钻最后由他亲手戴在了陈暖的耳垂上。 “谢谢您,戚姨,我还以为,它们全都遗失了。” 抚摸着首饰盒里的物件,薛凛的心被揪在了一起,可此时的痛楚却被无名的温柔包裹着。 以为自己早就无血无泪的他,此时却好像沐浴在洁白的柔波里,先后走进他生命中的三个女人,就这样,让他从禁锢他多年的梦魇中逃了出来。 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他拿起手机一看,又是龚炎那个家伙,便不耐烦地歪过头。 “阴魂不散。” 可铃声就是不肯善罢甘休,一直在他耳边嗡嗡嗡,他叹了口气,咬着牙按下通话键。“嗯。” “薛凛!你干嘛呢?” “养病呢!” “养个屁的病!你一个大男人,那点伤算啥呀!” “有屁快放!” “出来吃饭啊!哥请你!” “你有完没完!我不去!” “好歹你失踪的时候,我天天都到搜救中心去蹲点,你就这么回报我啊!” “我错了哥,我就该在掉进海里的时候自己赶紧游回来,不该劳您费心的。” “你别跟我贫!今晚6点,阆阁,不来我就去你家亲自请你出门。”龚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薛凛无语地把手机扔在躺椅边的草地上,伸出两只手在脸上搓了又搓,他闭上眼,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些不知所云的旖旎画面,像是记忆,又像是幻觉。 他吓得立刻睁开眼,嘴里念念有词:“清净,清净,你又不是发情的公狗,薛凛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突然,“公狗”二字点醒了他。 “蓬蓬!丁满!那俩倒霉蛋还在岛上!”意识到这个事实,薛凛立马翻身坐了起来。 ---- 晚上6点,薛凛准时出现在他和龚炎的老地方,依然是那位气质上佳的前台小姐为其领路。 走进包房大门,薛凛意外地看到平时滴酒不沾的龚炎正举着酒杯往嘴里灌。 “搞什么?玩失恋啊你?” 薛凛脸上一个大大的疑惑,上次看到龚炎主动灌酒还是上大学时被日本妹子甩了,他搭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跑来找自己哭诉的时候。 龚炎没有回应,他拿起酒瓶“咚咚咚”地倒酒,又把桌上的iPad甩给薛凛,“点你的菜!” 薛凛接过iPad,察觉到一丝诡异,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状似随意地看着屏幕里的菜式,时不时偷偷抬眼,透过iPad的边缘观察对面的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喝酒!” “啪”的一声,龚炎把酒杯按在桌上。 薛凛低下头去,手指随意翻着电子菜单,不屑地说:“哼,没见过一杯倒的愣充酒鬼!” 薛凛说完便按下服务铃,等在门外的侍者立即恭敬地走进来。 “你好,给我们来壶茶,要解酒效果特别好的那种!”薛凛说完,白了一眼脸已经红扑扑的龚炎。 “好的,先生,请稍等。”侍者说完便轻声关好门走了出去。 仿佛被薛凛的话刺激到了一般,龚炎抓起酒杯就要给自己添酒,却被眼疾手快的薛凛握住了手。 薛凛向桌前一倾,嘴角咧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说吧!哪家的姑娘?” “哪有什么姑娘!”龚炎歪了歪头,没好气地想收回手。 “难道是哥们?”薛凛瞪大了眼睛。 “你他么的能不能别问了!” 龚炎平时一向沉稳优雅,此刻的爆发把薛凛吓了一跳,他悻悻地松了手,挠了挠自己后脑的头发。 “这么多年哥们了,怎么从来也不知道你有断袖之癖……”薛凛一边挠头发,一边低声嘟囔。 “薛凛!”龚炎将酒瓶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脑子是个好东西!我看你在岛上不是感染了,是脑子被吃了吧!” “哎呀!龚炎,你咋还骂上人了呢!这都21世纪了,民风淳朴而开放,咱俩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青年了,你怕啥!你放心!兄弟挺你!啊!干爸干妈那,我来帮你扛!”薛凛激动地拍了怕自己的胸脯。 “扛你个鬼!老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傻丫头在这喝闷酒!一定是幻觉!是错觉!是应激反应!”龚炎气急败坏地自言自语。 “奥!被我逮到了吧!傻丫头?哪个傻丫头!”薛凛伸出食指,在龚炎面前画圈圈,眼睛则邪恶地眯成了一条缝。 龚炎懊恼地别过头,他知道,一旦说漏了嘴,就没得清净。 “嘿!你不说是不是?哎呀,我回来这几天还没登门去看我干爸干妈呢!明儿个我就去,把最近的情况交代交代,把我的所见所闻都汇报汇报……” “你敢把我的事抖出去,我饶不了你小子!”龚炎一听薛凛这话立马急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薛凛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这个魔鬼!” “趁我现在还是天使,赶紧招,你还没见过我变成魔鬼的样子呢!” “也没什么事……” “看来是有事。” “就是认识了个朋友。” “女朋友?” “女性朋友。” “哦,尚未表白的女朋友。” “表什么白,我又不喜欢她。” “啧啧啧,因为不喜欢她,所以在这喝闷酒,你真棒!”薛凛点点头,竖起嘲讽的大拇指。 “又不是为了她喝的……”龚炎心虚地反驳。 “死鸭子……”薛凛对龚炎的嘴硬强撑颇感鄙夷。 “你他么也叫我鸭子!”龚炎一听“鸭子”二字又被勾起了那晚的回忆,神经难免有些敏感。 “也?龚炎,这里面有事啊!你俩不会发生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和姚织夏生死未卜,我和她天天精神上受折磨,哪有心思做别的!你这小子得赔偿我精神损失!” 薛凛一听“姚织夏”这三个字,心脏瞬间跳漏了一拍,原本被他藏得好好的情绪只需一秒,便被釜底抽薪,搅得他心神不宁。 “那傻丫头认识姚织夏?”薛凛严肃地皱着眉。 “傻丫头是你能叫的吗!”龚炎显然放错了重点。 “我说,你和她还有联系吗?她知道姚织夏在哪?” “自从上次在医院分别,就没再去找她了,每天一想到她就在楼下近在咫尺的超市工作,我却没有任何理由去见她,就心烦的很……” “她在超市工作?那姚织夏呢?她们是同事?”薛凛抓着龚炎的胳膊,急切地想要打探出更多关于她的消息。 “她之前跟我说过,姚织夏也在超市工作,她俩住一起。” 薛凛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眼神空洞地思索着什么,抓着龚炎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龚炎自己都心烦意乱得没救,更没心思去在意薛凛了。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此刻沉默的气氛,侍者端着一个大菜盘走了进来。 “清蒸石斑鱼,请慢用。” 龚炎举起筷子正要夹,却突然感到很诧异,“你不是从不吃鱼吗?怎么今天点了鱼?” “突然想尝尝鲜,就点喽。”薛凛随意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龚炎并未多想,伸出筷子就朝鱼肚子那里夹去,却被另一双筷子架在了空中,龚炎不解地抬起头。 “你吃得不对,得从尾巴开始吃。” “谁说的!不都说鱼肚子肉最嫩吗?” “但是顺序不能错,喏,你尝尝尾巴上的肉,活的,好吃的很!”薛凛说着就夹了一块尾巴上的鱼肉放到龚炎碟子里。 龚炎半信半疑地看着薛凛,总觉得这小子在蒙自己,却又说不上来他这样做的原因,只好乖乖地把鱼肉夹进嘴里。 “怎么样?是不是不错?” 薛凛难得会有现在这样认真的神情,搞得龚炎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闭着嘴一边咀嚼一边敷衍地点点头。 这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嘛? 待一餐完毕,龚炎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开口道:“哎,不过说真的,后天周末,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顿饭,我妈我爸都在家,你出院之后咱们还没聚过呢!” “后天去不了,我要出海,过两天我一定主动登门拜访我干爸干妈。”薛凛拿起酒瓶向龚炎的杯子里添了些酒。 “出海?薛凛,你荒岛求生还没玩够啊?还要去送人头啊?”龚炎惊得瞪大了眼睛。 “没有,我租了个直升机,我有些东西落在岛上了,我想去拿回来。”薛凛淡定地吃了口菜。 “啥?大哥,你是意外流落荒岛的,不是去度假的,你哪来的东西落在岛上啊?”龚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你就别管了,好好想想怎么解了自己的相思之苦吧!”薛凛嘲笑道。 “我告诉你啊,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但是不许告诉我爸妈这件事。”龚炎生怕嘴没把门的薛凛走漏了消息。 “什么事?哪件事?你有事吗?”薛凛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我……我什么事也没有,我好得很,现在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谁有心思谈什么情啊爱啊的,小孩子的把戏。”龚炎不自觉地用手搔了搔鼻子。 “就是啊,不好好工作,你就得回家被迫继承家产喽!好好干,龚总监!”薛凛笑着附和道。 ---- 晚饭过后,柳飘飘站在厨房的水池前清洗碗筷,姚织夏则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一边低头看书,一边认真地记笔记。 “织夏姐,还有两个星期就考试了,你感觉有把握吗?” 柳飘飘看姚织夏这几日每天都会学到很晚才睡,想必她是卯足了劲儿想要考下来翻译资格证书。 “能不能考下来难说,但是尽人事,听天命,我努力过了,尝试过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会有个相应的答案,没什么可遗憾的。”姚织夏低着头,手中握着的笔仍未停歇。 “要是考下来了,你以后就可以做翻译的兼职了,说不定,就不用再做理货员了,怪辛苦的。”柳飘飘抹了抹身前的围裙,走进客厅。 “这个我就不奢求了,我只想完成一个上学时的遗憾,也想证明给自己看,我姚织夏就算是被命运按过头,也会有再抬起来的那一刻。” 姚织夏说完笑了笑,脑海中突然回荡起了一个爽朗的笑声,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便狠狠咽了下唾沫,挺直了腰板,把手伸进发间按了按头顶,提醒自己重回专注。 “织夏姐!你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行!哎!对了!搜救队那边怎么说的?”柳飘飘突然想起姚织夏自回家之后就一直念叨的那两只在岛上养的一猫一狗。 “哎,别提了,搜救队一听我要把它们接回来,根本不愿意派人去找,他们说,当时救我们的时候,为了赶走一直在我们身边狂叫的蓬蓬,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现在自然不愿意再管这事。” 姚织夏回来后,一直很担心那两个小家伙的安危,但是奈何自己没有能力去寻它们。 “那个和你一起获救的薛凛,家里不是挺有钱有势的?你如果去找他帮忙,说不定他能帮你吧?毕竟也是共患过难的人呢!” “他不行!”姚织夏一直小心翼翼地让自己不再想起这个名字,只是当她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是露了怯。 “有什么不行的?他这么冷漠吗?”柳飘飘盘着腿坐在了沙发上。 “他一点也不冷漠!只是,只是,我们也不太熟,不过是一起落难了而已,他哪有理由要帮我这个忙?” 姚织夏说这话,不仅是给柳飘飘听的,更是给自己提个醒。 “哦,好吧,我原本还以为你俩是朋友了呢!” “嗯,不说这事了,我学习了。” 姚织夏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书中的文字上,可那些原本排列有序的字母却因她此时的走神变成了一堆乱码。 ------------ 第二十九章 你也想她吧 平时一向冷清的薛家,因薛凛的回归变得热闹起来,薛怀远近日来再也不工作到深夜才归家,不仅如此,他还取消了一切出差行程,只想多陪陪这个几年未见的儿子。 戚航和常年为家里做事的刘嫂在厨房忙活着,准备难得的家庭晚餐,薛怀远坐在客厅的摇椅上,悠闲地看着财经频道。 薛凛窝在沙发上摆弄手机,跟直升机飞行员沟通明天出海的细节,还时不时抬头瞥一眼财经报道里的内容。 “爸,我明天要出门一趟,晚上回来。”薛凛随意地开口道。 “嗯,你刚回国没多久,见见朋友也是应该的,让老于开车送你。”薛怀远没多想,依旧轻松地摇着摇椅。 “我明天要出海,是得让老于把我送到港口。” 薛凛知道,只要有老于在,他的一举一动早晚都会被家里知道,索性直接交代。 薛怀远一听立即直起身,将电视的声音调小,不可思议地看着薛凛。 “你又要出海?刚从海里捡了一条命,你不怕啊?” 薛凛起身走到薛怀远身前,坐在大理石茶几的边儿上。 “爸,我租了个直升机,明天要去趟我获救的那个岛,我有重要的东西落在那了,真的非去不可,如果不完成这件事,我真的心神不宁。” “你既然决意要去,我也不阻拦你,但是你多带点人陪你一起去,我也放心啊,明天我给阿元假,让他和老于都跟你一起去……”薛怀远自知儿子从小性格便是如此,决定的事不容改变,便就不再阻挠。 “爸,真的不用,我这点私事,别麻烦别人。” “怀远,阿凛这么大个人了,你就放手让他自己去做吧。” 戚航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薛凛立即起身主动接过盘子,又叉了盘子中的一块菠萝送到薛怀远面前。 薛怀远看了眼菠萝,有些不可思议,见薛凛耐心地举着叉子等着他张嘴,便迟疑地把菠萝咬进了嘴里。 他一边咀嚼,一边用眼神瞟正抿着嘴笑的戚航,好像在对她说:“这小子出息了哈,知道孝敬老爸了。” “阿凛,明天安心把你要做的事做完,你爸他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过虑了,你尽管按你计划的去做。”戚航拍拍薛凛的后背,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谢谢你,戚姨,那我先上楼去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饭好了叫我哈。” 薛凛说完开心地朝薛怀远点了一下头,便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戚航随意地拿起叉子又喂了薛怀远一块菠萝,想了半晌喃喃自语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能有这么大影响力?” “你说……咳咳……咳咳” 薛怀远刚要开口,就被菠萝的汁水呛得直咳嗽,他本想直起身来,可躺椅的弯曲弧度极大,他使了半天劲儿也挣扎不起来。 戚航连忙扶薛怀远坐起来,觉得哭笑不得,她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嗔怪道:“你可别说话啦!吃个水果都吃不明白!” ---- 第二天傍晚,下班归家的薛怀远刚踏进院子,就听到一阵狗叫声和女人们开心的笑声从后院传来。 他疑惑地问跟在身后的老于,“老于啊,今早送他去港口的时候,阿凛有没有说什么?” “薛董,阿凛看起来心情很好,但是没跟我透露什么。” 老于给薛怀远开了将近二十年的车,几乎是看着薛凛长大,难得看到他不再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心里着实也放松了不少。 在后面提包的阿元凑了上来,在老于耳边悄声说:“爸,你说阿凛哥是不是在昏迷的时候失忆啦?以前那么生人勿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相处了呢?今早看见我的时候,还主动说改天和龚炎哥一起去打球呢!” “别瞎说!人家阿凛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哪像你,傻乎乎的!”老于连忙用手捂住阿元的嘴,叫他别乱说话。 薛怀远走到后院,脚刚踩在草地上,一只红棕色的大狗就朝他扑了过来,他一个没站稳,差点仰到地上,好在阿元及时扶住了他。 “这、这,哪来的狗?”薛怀远惊魂甫定。 “蓬蓬!坐!这是我爸!不准没大没小!”站在远处的薛凛边大喊道。 兴奋的蓬蓬听到薛凛的指令立马蹲坐在草地上,尾巴却忍不住地疯狂甩动,它张大了嘴喘着粗气,黑豆般的大眼睛期待地盯着薛怀远。 “阿凛哥,这狗,你买的?” 阿元看这大狗甚是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摸它的脑袋,蓬蓬被阿元摸得极享受,温驯地眯着眼低下了头。 “这狗天底下可买不到,我从岛上接回来的。”薛凛说着便向薛怀远走来。 薛怀远这下终于明白了薛凛出海的目的,“搞了半天,你就是为了接它回来啊!” “还有它!”坐在院子里藤椅上的戚航站起身。 薛怀远定睛一看,只见戚航怀里正抱着一只花斑小猫,正眯着眼假寐。 “爸,我在岛上的时候,多亏了蓬蓬,要不是它,我得饿死,那只小猫叫丁满,刚出生不久它妈妈就死了,我就收养了,毕竟是共患过难的战友,现在我回来了,自然也得让它们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薛凛说着狠狠地摸了一把蓬蓬的脑袋。 “我儿子这几年不回国,一回国就给我接连几个大惊喜,好好好,养着吧!咱家养得起!戚航,你可不能顾此失彼,它们是吃饱了,你老公我可饿着肚子呢!”薛怀远见戚航一直低头抚摸怀里的小猫,忍不住提醒道。 “刘嫂早就做好饭啦,就等你们男人回来呢!走吧!咱开饭!”戚航说罢便把丁满放在草地上,和众人往餐厅走去。 院子陷入了平静,薛凛却站在原地,今晚的夜空澄澈无瑕,空中的星格外闪亮,可他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蹲下身,抚了抚蓬蓬背上的长毛,趁他不注意,丁满一下子蹿到他的后背上,用小爪子勾着他的衣服一点一点往上爬。 望着蓬蓬的大眼睛,薛凛低语道:“你也想她吧?” ------------ 第三十章 热锅上的蚂蚁 位于商圈中心地带的The Mall每到周末便人山人海,即使租金昂贵,众多品牌仍挤破了头要在这里开设店面,逛街的情侣们更是可以心甘情愿地等上将近一个小时,只为喝上一杯网红饮品。 这是个奇怪的时代,人们宁可花费大把时间在排队上,也不愿意多听对方的心声一秒钟,“爱”这个字,变得轻如羽毛,可以毫不费力地脱口而出,亦变得犹如千斤重,太多人拿不起,也放不下。 忙着生存的姚织夏可没心思探讨自己要不要把时间花在“爱”上面,更没那个资格对“爱”说三道四,每天在货架间忙活的大龄女青年何来的“恋爱脑”来做不切实际的玛丽苏梦呢? 曾经在岛上萌生的唐突幻想,就像过了一段云上的日子般,也都在回归现实后烟消云散。 梦醒了,她一如既往的清醒,清醒得甚至连眼泪这种矫情的东西都不曾有过。 “织夏姐,我下班啦!我就走啦!晚上家里见!” 柳飘飘手上拎着个小皮包,在货架间探出头。 “好!你路上小心,晚上见!” 挥别柳飘飘,姚织夏看了看手里的缺货清单,掸了掸套袖上的灰尘,转身回仓库去补货。 ---- 薛凛最近几日在家呆得很是惬意,他躺在自家后院的躺椅上,拿着跟薛怀远要来的公司酒店管理业务的财务报表和投资报告,细细地研究理解。 虽然在英国读大学时的生活混乱又疯狂,但是该读的书,该听的课,薛凛却一点也没落下,他尤其感兴趣战略管理和运营系统的相关课程,客座教授来学校的演讲他一场都不落。 傍晚,天色有些暗了,薛凛放下手中的文件夹,揉了揉发酸的双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躺在躺椅上望天发愣,贪睡的丁满则一直蜷在躺椅旁的藤编茶几上睡大觉。 不知疲惫的蓬蓬一直叼着玩具在院子里到处乱窜,见薛凛终于歇了下来,它便如离弦之箭般从远处蹿过来,一屁股坐在薛凛的小腹上。 “啊!你小子,是要我断子绝孙是不是!” 薛凛捂着小腹下方,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蔓延至他的整个脊背。 流着口水的蓬蓬还未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一挺身,直接在薛凛身上站了起来,还摇着尾巴要扑倒他。 薛凛吓得连忙翻身跪到草地上,他像个虾米一样弓着身,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额……你这个……王八蛋!” 话还没说完,又一股巨痛来袭,他整个人像被电了一样没了力。 “额……我就不该带你回来……就该把你从直升机上扔进海里喂鱼!” “噔噔噔……噔噔噔……” 薛凛正在地上垂死挣扎,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已被薛凛那一声惨叫吓醒的丁满还没缓过劲儿,又被吓得炸了毛。 薛凛一手捂着小腹,一手奋力地撑起自己,气急败坏地接通电话:“喂!” “阿凛?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薛怀远有些诧异,这几日一直和和气气的薛凛怎么突然又变成了暴脾气? “啊,爸啊,我没事儿,刚睡醒有点起床气,您说,啥事?” 一听是老爸,薛凛立马缓和了语气,脸上还堆起了假笑,可话音刚落,他又随即转身怒目,瞪着在一旁喘着大气的蓬蓬,作势要打它。 蓬蓬微微俯下头,眯着眼睛,没心没肺地摇尾巴,似乎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这就好,刚才我和大华的林董开了个会,他女儿也来了,挺关心你的康复情况,还说哪天会再登门探望,我说干脆让你直接来趟The Mall,我让老于送她去和你汇合,你带她逛逛商场,你们年轻人一起吃点东西、看看电影,不也挺好吗?周末了,一起放松放松。” 薛怀远之前就有意撮合林晴羽和薛凛,加之现在和薛凛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就想给他的终身大事抓抓紧。 “爸,我明白你意思,可是我跟她……不来电。”薛凛语气中满是无奈。 “哎呀!你俩才见过几次?感情是可以培养的,那么优秀的女孩子,别人想追都没那个机会,感情这事,就是小火慢炖,越久越香,你得有耐心。”薛怀远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想让自己儿子开开窍。 “爸,你知道这不来电的两个人是什么情况吗?就是水烧干了,锅底都糊了,这菜也夹生着呢!咱家又不是什么豪门贵胄,搞什么老掉牙的商业联姻啊?” 薛凛实在无法理解,自己老子两次结婚都是自由恋爱,凭什么到了自己这,反倒要听媒妁之言了? “哎呀,我就是看这姑娘挺优秀的,又不嫌弃你……” “嫌弃我?我怎么就……” “你别插嘴!让我说完!你说你好歹是我薛怀远的儿子,按理说毕了业就应该在集团某个一官半职的了,你看人家炎炎,做总监不出一年,把所有新老员工都管理得心服口服,你说你不感兴趣,那你感兴趣啥?让你陪林晴羽去逛The Mall不仅仅是为了让你俩熟悉,也是为了让你更了解商场的现状和运作手段,你以为真让你去逛超市啊!” 薛怀远发现跟薛凛讲“情”不管用,索性用“事业”和“正事”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激一下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自尊心在薛凛那就是个炸弹这点薛怀远还是有数的。 “超市?”听到这两个字,薛凛心里一动,好像受到了什么启发。 “哎,真是拗不过你,那我就勉为其难,陪她逛个街吧。” 薛凛有些惊讶自己竟会突然改了主意,只是心里突然冒出无数个声音叫他去,他除了心神不定外,还产生了点莫名的期待。 “好好好,这才叫有正事,你赶紧出发啊!”见计策奏效了,薛怀远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 薛凛愣了会儿神,而后得意地对蓬蓬炫耀道:“不好意思,我要出去约会了,你这只单身狗只能在家玩泥巴了。” 薛凛站起身,迈着大步上楼洗澡,他一边冲澡一边哼歌,洗完还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搔首弄姿,一会儿抬胳膊展示肌肉,一会儿又傲娇地摸摸自己的腹肌,一边摇头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响。 他盯着镜子里的脸,突然发现因几日不出门,连胡茬都长了出来,他立马拿起剃须刀,却在下刀前迟疑了。 “她又不是没见过我长胡子的样子,说不定她觉得更性感呢!”薛凛自言自语。 “可留着胡子是不是显得我太油腻了?还是走清爽美男路线吧!”薛凛严谨地分析一番,最终还是下手把胡茬都刮干净。 正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戚航,忽然感到一个黑影一晃而过,她放下书,朝门廊那边喊道:“是阿凛吗?” “是啊,戚姨,我去趟The Mall。”薛凛此时正急匆匆地穿着鞋。 戚航走过来倚在廊柱上,仔细打量薛凛的穿着,很是好奇他出行的目的。 “你这是……约会去吗?” 闻到薛凛身上有香水味,又发觉他整理了头发,还剃了胡须,可想而知,他有多重视这次见面。 薛凛抬头想了想,迟疑地答道:“算是吧。” 说完他又低头细细端详自己的皮鞋,左看右看总觉得不满意。 “对方……是谁啊?” 会让薛凛这么精心打扮又急着要去见的人,会不会是那个在病房外红了眼睛的姑娘? 正躬身翻找擦鞋布的薛凛张口就道:“姚……要……见林晴羽,我爸给我布置的任务。” 薛凛的手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片刻后又恢复了动作。 “哦,我还以为……” 对于薛凛给出的这个答案,戚航有些失望,直觉告诉她,薛凛自回来后心里便一直装着某件事,她常常会在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不安和纠结,只是作为长辈,她不想在他未主动开口之前过问太多,倒想给他一点空间整理好自己。 薛凛低头不语,用力地擦着鞋头上落的灰,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一下一下地抖动。 望着薛凛僵直的脊背,戚航仿佛看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灰色气息,与刚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大男孩判若两人。 她叹了口气,抿着唇,不再说什么。 待鞋头亮得足以反射廊前的光,薛凛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起身理了理领口,开口道:“戚姨,我走了。” 薛凛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刚要转动,却听到身后飘来一句:“逛街的时候,顺便帮我去超市买个牙膏吧,刘嫂今儿出门忘了买。” 薛凛惊讶地回过头,见戚航神色如常,便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的口是心非。”戚航站在原地自言自语。 戚航之前便一直好奇姚织夏的身份,为此曾私下跟龚炎侧面打探过她的消息,也由此知道了她就在The Mall的地下超市工作。 ------------ 第三十一章 以沉默?以眼泪? 轿车疾驰在马路上,薛凛狠踩油门企图提前到商场,路上接到老于的电话,他还心机地谎称说自己堵车会晚到,叫他们不必着急慢慢来。 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薛凛手里转着车钥匙,吹着口哨大步迈向电梯间,进了电梯,刚按下地下一层的按键,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依然是老于,为的是告诉他林晴羽已送到商场一层门口。 挂断电话,薛凛咬了咬牙,电梯到达地下一层,门开了又关,他不解恨地站在原地跺了剁脚,又不情愿地按下一层的按键。 见到打扮靓丽的林晴羽时,老于正跟在她身后,随她一起逛一楼一家法国老牌皮包店。 “薛凛!”林晴羽毫不留恋地放下手中的包,露出明媚的微笑。 薛凛抿着嘴朝林晴羽挤出一个微笑,随后瞪了眼站在她身后的老于。 接收到这个凌厉的眼神,老于纳闷地回了他一个“我做错什么了吗?”的眼神。 林晴羽此时的眼里全是薛凛,对自己身前身后那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毫无察觉,她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被刷得根根分明,杏瞳悄悄地把薛凛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遍。 很好,衣着打扮符合她的品位。 唯一让她有些不满意的,是薛凛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在她看来,这种香调少了点神秘感和男性荷尔蒙,似乎过于清冷。 “真是不好意思啊,你刚回家没两天,还没好好休息,就要跑出来陪我逛街。” 林晴羽今天早些时候跟着爸爸去见薛怀远,本意是想再次登薛家门的,她知道薛怀远对她的观感很好,但每次见面都保持着有分寸的客气和热情的薛家女主人戚航,才是她觉得需要花时间和心思去征服的对象。 不是没听过戚航在退隐前的事迹,所以在林晴羽的策略里,薛凛这边要抓紧熟悉,戚航那边也不能少了礼节。 “没事儿,周末嘛,出来放松放松。” 薛凛说着就已侧过了身,看样子对店内的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 林晴羽见他没有要陪自己买东西的意思,便赶紧提议:“逛街好无聊啊,也没什么好看的新款,不如你决定个好地方带我去看看。”林晴羽说着便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薛凛的胳膊上。 “哦,这样啊,那这样吧,戚姨让我去超市买个牙膏,我们去逛逛超市,然后去吃个饭?”薛凛立即提议道。 “超市?额……好啊,有空的时候我也会自己做料理的,刚好可以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优质的食材。” 听到薛家公子竟然要亲自去超市买牙膏,林晴羽起初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但看到薛凛认真的表情,她只好扯了个理由附和他,虽然有些吃不透他的喜好,但是“热爱生活”这种人设总是不会出错。 薛凛回国后还是第一次来逛自家的商场,对超市位置还不太熟悉,只好由老于在前面带路。 薛凛紧锁着眉,周遭的一切好像被打上了马赛克,变得模糊不清。 她会不会胖了点?之前拽她手的时候,骨节都是根根分明的。 他要不要主动打招呼?该怎么自然地和她寒暄? 当超市招牌在薛凛头顶掠过时,他瞬时便紧张了起来,不敢太过明显地东张西望,只好假装随意地在货架间行走。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扫过货架上的商品,一边偷偷地寻找穿工作服的身影。 “薛凛,那边是洗护用品区!” 林晴羽许久没逛过超市了,她只想着赶快结束这一部分,索性比薛凛更积极地寻找那“该死”的牙膏。 薛凛回过头,跟着林晴羽往洗护用品区走,他握了握拳,发觉手掌已经湿润了。 “要哪个牌子好呢?” 琳琅满目的牙膏品牌在林晴羽眼里却都是一个样,因为她自己只用一个意大利品牌的牙膏,但陪薛凛买生活用品这件事本身,似乎意味着她和他的亲进度又近了一步,所以她倒挺享受这种参与他生活的感觉。 “随便一个就好。” 薛凛说着便抓起一个外观设计得比较简洁大方的牙膏。 “牙膏买完了,一会儿你要带我去哪间餐厅吃饭?”林晴羽知道今晚的重头戏马上就要来了,有些迫不及待。 “你不看看食材吗?我带你再逛逛?”薛凛说这话时,已在林晴羽面前做出了“请”的手势。 林晴羽骑虎难下,只好笑着说:“好啊!听说你们这个超市的生鲜食材很新鲜,品质很好呢!” 林晴羽说完便迈着优雅的步子跟着身前不远处的老于往前走,精致的高跟鞋在瓷砖地上发出好听的清脆声响,引得路过的顾客频频回头,偷偷欣赏这绝佳尤物。 薛凛以不至于掉队的速度跟在后面,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过两侧的所有货架。 “薛凛!这边!” 林晴羽在酒水区停下了脚步,兴奋地回身向薛凛招手。 听到催促声,薛凛无奈地加快了脚步,向酒水区走去,走近一瞧,只见林晴羽正拿着一瓶酒,她一边低头看标签一边点头,像是有工作人员正在她身旁介绍。 “薛凛,你快来,我们买这瓶酒吧!酒庄OK,年份也可以。”林晴羽高兴地朝薛凛挥了挥手。 “好,你喜欢就……” 薛凛刚走到货架间,却像突然被施了魔咒一般,说不出话来。 穿着工作服的姚织夏却面色平静,她保持着职业的微笑,仿佛二人从未见过一般。 “薛凛,这瓶酒我先自己留着,下次你到我家的时候,我们一起喝。” 林晴羽对这种超市里的酒本是不屑一顾的,但她突然想到,可以借由这瓶酒邀请薛凛去她家共进晚餐,有了酒,还怕没有浪漫的气氛吗? 薛凛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林晴羽身旁的人,可那双让他想见又怕见的眼睛里,依旧没有半点波澜。 “好啊,还没有机会登门拜访林董,作为晚辈,是该去的。”见对方不仁,薛凛索性破罐子破摔。 林晴羽丝毫未察觉到自己已深陷战场,一听到这话,立即撒娇地把那瓶酒向薛凛怀里塞,不知何意的薛凛一脸迷茫地接住酒瓶。 “我饿啦!吃饭去!这酒,你暂时帮我保管!” 林晴羽露出一个妩媚的微笑,连语气都变得软糯起来,说完,她昂起了头,擦过薛凛的肩头向超市出口方向走去。 薛凛站在原地,原本如春风般和煦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冰封千里,他抬手把酒瓶拎到空中,身后的老于自动上前接过。 常年的职业素养让他敏感地觉察到,那个被薛凛紧盯着的服务员必然和薛凛是认识的,他看这女人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只好识趣地走远些。 “我看你们超市卖寿司刺身,新鲜么?” 薛凛昂着下巴,睥睨着对面低头不语的人,随意的问话中潜藏着湍急的暗流。 “我们超市的生鲜食品,每天都会进行更新,保证新鲜营养,客人……请放心。”姚织夏垂着眼,盯着眼前那双一尘不染的皮鞋。 “是么?昨天的东西,再好,到了今天也得丢弃。越好的东西,保鲜期越短。好东西尚且命短,更何况是差的,丢掉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你说是么?” 恨极了那女人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薛凛再怎么强忍,心中的怒气还是在咬牙切齿的尾音中暴露了出来。 姚织夏的眼皮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交叉在身前的双手也紧紧攥了起来。 “客人说得对,不值得可惜。” 听到这句话,薛凛的眸色更暗了,可他转眼间便被姚织夏的脸颊吸引了去。 她的脸色好像比之前红润了些!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奇怪的关注点,薛凛在心中咒骂了一句,便立即转身,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直到那个人的身影变得模糊,姚织夏才缓缓抬起头,一滴隐忍多时的泪水从眼角悄悄滑落,顺着瘦削的脸颊掉到冰冷的地面上。 几分钟前,姚织夏刚把货品补齐,一回身就看到了光彩照人的林晴羽,她不由得怔了一下。 但在发觉林晴羽根本不记得她时,她感到一丝庆幸,她宁愿这位小姐不记得她的任何身份,也不想听她嘴里喊出一句“啊!你就是那个服务员啊!”。 她有礼地上前为林晴羽介绍她手中拿着的红酒,却在听到林晴羽喊出的那声“薛凛”后整个身子都僵了。 还没来得及躲,那个让她强迫自己不要去妄想的男人就已经站在了距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 内心早已乱成团,她却拼命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和仪态,生怕被人发现她的失态,更不想因自己的失态让带着女伴的他难看。 她得体地坚守着局外人的身份,听薛凛和林晴羽谈论着日常的生活安排和两家的亲密交往。 她弄不清楚具体是哪个字眼灼伤了她的心,可她知道,在那不堪一击的伪装下,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有某种她一直偷偷珍藏的东西在此刻变得支离破碎。 林晴羽离开后,本以为这场血淋淋的屠戮是时候结束,可谁曾想,他居然还不肯罢休,三言两语就把她的最后一道防线攻破,还毫不留恋地带着战利品拂袖而去。 只留下她一败涂地,苟延残喘。 她不明白,她真的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了? 原本她乐观地想,那段岛上的时光应是一个美梦吧!可现在看来,对于她,回到现实中就无法再延续的,便是噩梦。 而之于他,那连梦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个泡影,一戳就破的泡影。 ------------ 第三十二章 自赏巴掌的鸿门宴 水晶灯,黑丝绒餐椅,精致的餐点,上好年份的红酒,这一切本该成就一个浪漫而令人陶醉的夜晚。 可此时的薛凛,面对着桌上沁人心脾的鲜花和对他妩媚一笑的美人,却如坐针毡。 “薛凛,你快尝尝这个鳕鱼,很新鲜很嫩的。” 见薛凛一个劲儿地喝红酒,却不动筷,林晴羽担心是自己点的菜他不喜欢。 “好。”薛凛叉了一小块鱼肉送到嘴里,随即又放下了叉子。 “你不爱吃鱼吗?”林晴羽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嗯,不太爱吃。” 薛凛只觉得纳闷,之前岛上那毫无滋味的烤鱼,他吃得那叫一个香,眼前这星级大厨精心烹制的鳕鱼,他却食之无味。 他想了想,得出了那是为了生存的结论。 “那就给你再叫个牛排,刚好配这红酒。”林晴羽说着就要抬手示意服务员。 薛凛连忙阻拦,“不用麻烦了,我没什么胃口,不用再点别的。” 林晴羽羞赧地收回被薛凛拦着的手臂,柔声道:“好,那你吃点配菜,只喝酒伤胃。” 看着林晴羽的模样,薛凛一阵头疼,他烦躁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开口道:“晴羽,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之前一直称呼自己为“林晴羽”的薛凛突然改了口,林晴羽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喜悦。“好,你说,我认真听。” “我之所以叫你晴羽,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我想把你当作朋友。” “朋友?” 林晴羽诧异地皱起了眉,“朋友”这个词在她这可并不讨喜。 “晴羽,你是个聪明的女孩,除了上次去星途岛,我们两个之所以会在今天见面,你我都很清楚,这是为了什么……” “我是自愿的!跟薛董无关,跟我爸也无关,跟我们两家企业更无关!” 林晴羽强硬地打断薛凛,迫切地想让他知道这场相识不仅仅涉及商业利益,更源于她的个人心思。 “我知道你不是被迫的,我知道我们目前相处的不错,你也很善解人意,很落落大方,一切都进展地非常好,可是……” 面对眼前这个在别人眼里一百分的天之娇女,薛凛突然不忍说出会让她失望的话。 “可是什么?薛凛,请你说清楚。” 林晴羽眼中的柔情瞬间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眼神,原本微微向前倾的上身,也即刻改为向后倚靠在餐椅上,双臂交叠置于胸前。 感觉到此时的林晴羽才是那个年纪轻轻就叱咤商场的上流名媛,薛凛索性抱着开诚布公的态度跟她把话说清楚。 “第一,我薛凛从来不喜欢商业联姻那一套,集团有它自己的命运,绝不可能仅靠一男一女被捏在一起就能屹立不倒。” “同意。”林晴羽干净利落地发表意见。 “第二,我承认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好,可以说,你符合一切男人,包括我在内,对于‘完美妻子’的标准……” 薛凛没有恭维,是真心对林晴羽这样内外兼修的优质女人给予赞美。 “那你为什么……”林晴羽有些绷不住了,就连以往的矜持和洒脱也因眼前的这个男人被抛诸脑后。 “因为,我们不是一种人。” 薛凛以前尚说不清对林晴羽的观感,可今日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心里对她的定位愈加清晰起来。 “好,那你倒说说,我跟你有什么不一样?”林晴羽对于“不是一种人”这样的说辞显然是不服的。 “你记不记得,在船上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优秀的男人就该配优秀的女人?” “没错。” “你是个优秀的女人,你也有女性的魅力,但我并不是个优秀的男人,我原来一直活得很拧巴,我挥霍了本该去珍惜的时光,我嫉恶如仇,甚至是非不分,我控制不住我的坏脾气,冷漠是我的常态,最可怕的是,我曾经幼稚得可笑,现在也只能算是勉强进步了一点。”薛凛冷静地向林晴羽娓娓道来。 “那又如何?”林晴羽不明白薛凛说这话的意思。 “我很清楚,你心中的那个‘我’绝不是真实的我,跟我在一起,你会不断地失望,你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与你比肩,需要你仰视的男人,而不是我。” “我喜欢什么样的人,还用不着你来告诉我吧!” 林晴羽越听越气,又想扇他一耳光,又想更了解他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 “其实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找不到那种归属感,我感觉不到踏实和心安。” 说到这,薛凛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那个被山风吹起秀发的女人。 “归属感?薛凛,你别跟我说这种让人恼火的词语好吗?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不如直接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觉得这样才更坦诚么?” 林晴羽瞪着眼,一只手用力地戳着餐桌,酒红色的餐布都被卷起了褶皱。 “喜欢的人?” 薛凛心里一动,好像某个从未被唤醒的穴位被突然刺激了一般,他本能地身体向后倾,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不愿意面对的情愫。 “我没有,我不会,我怎么会喜欢……”薛凛眼神空洞地自言自语。 “薛凛,你确实配不上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林晴羽,对人、对感情,至少都不是违心而动的,而你薛凛,对自己都做不到‘诚实’二字,又怎么会去珍惜别人对你的心呢?” 林晴羽言辞激烈,说完便拿起手包,愤怒地起身准备离开。 “晴羽,我们没有必要这样,是我的问题,我……” 薛凛起身想伸手拉住林晴羽,却被林晴羽一下子躲开了,她向远处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一回头,刚好看到正挠着头发的薛凛。 薛凛见她回头,立马端正了站姿,刚想开口,只见林晴羽抬起一只胳膊,对着他结结实实地竖了个中指,而后毫不留恋地潇洒离开。 餐厅里回荡着高跟鞋清脆的响声,站在原地的薛凛,明明没有受到任何肢体攻击,却像被林晴羽泼了一身的酒一般。 他狼狈不堪地低下头,面对生活第N次对他的抨击和报复,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咽了王八当补汤喝。 ------------ 第三十三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 “阿凛,林小姐让我送她回家,你不一起吗?” 薛凛接通了手机,电话那头传来老于为难的声音。 “我要是还敢送她,估计得挨她一巴掌。” 薛凛大步流星地在商场间穿梭,一想到刚才的事情心情就很糟,不由得狠狠搔了搔头发。 “你们没事儿吧?吃饭的时候,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老于到底是薛家的老人儿,和薛凛之间也没什么所谓的“主仆”之分,自然更在乎自家孩子有没有受委屈。 “她好歹是一千金,我一大老爷们能咋的,您先送她回家,我看只能改天找机会道歉了。” 薛凛一想到自己老爸那恨不得明天就当人家公公的心思,就一阵惆怅。 “好,送完她我再回来接你。” “不用不用,你直接回家休息吧,我一会儿自己开车回家就行,就这样啊,我挂了。” 薛凛一听老于居然还要回来接他,赶忙挂断电话挤进了电梯,毫不犹豫地按下“地下一层”的按键。 他抬头盯着电子屏幕,随着楼层的逐渐降低,内心浮出的忐忑就越加无处安放。 超市几近休业时间,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客人在收银台结账,薛凛由快步变成了小跑,绕过几个货架后,又从小跑变成了大步跑,等他穿越几个货区终于到达之前那个失控的红酒区时,那个他想找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他在邻近的几个货架间绕来绕去,希冀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搜寻到她,她一向是那种会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出现的一种存在,他知道。 “先生,您找什么?我来帮您。”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的一瞬间,薛凛嘴角不禁扬起一丝痞笑,可当他转过身时,整张脸都僵了。 “先生?”这是一位年轻的女生,但她穿的工作服和姚织夏的不同,看样子是管理部门的。 “哦,我、我找人……”薛凛仰起头,目光焦急地越过工作人员,向她身后的远处搜寻。 “如果您与您的朋友走失了,我可以带您去服务台进行广播。”女生画着精致的妆,亲切地想要提供帮助。 “是走失了,但是……哎!请问姚织夏在哪!?”薛凛的耐心彻底磨没了,“傲娇”二字怎么写他是学不会了。 “啊?姚织夏?”女生睁大了眼,明显对这三个字感到很讶异。 “嗯,姚织夏,在你们超市工作的,你们不是同事吗?” “奥……是……她是我们这儿的理货员,您是她的……” 眼前这位先生衣冠楚楚又气质不凡,在女生的想象中,他找的人应是美丽佳人那一卦的,可他张口要找的人居然是他们超市的理货员,作为一个年轻女性,八卦之火就本能地燃了起来。 “他找谁啊?” 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婶从那女生身后走过,见两人对谈,便大声问道。 “他找你们部的姚织夏。”女生回首,熟络地答道。 “嗨,织夏下班啦,刚走,刚才还打招呼来着。” 大婶说完正准备走,却被薛凛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胳膊,不知何意的大婶被吓得直往后缩。 “漂亮阿姨!姚织夏,她住哪?” ---- 因分神差点坐过站的姚织夏狼狈地跳下公交车,不好意思地跟司机师傅点头致歉。 直到那辆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身渐渐远去,她才叹了口气,提了提肩上的帆布包,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和柳飘飘居住的这片区域是城中老区,一条条狭长的小街交叉纵横,一楼的商铺密密麻麻,从早到晚都热闹非凡。 店主也多是这一片儿的老住户,家家户户多少都有些相识,每天一走一过,热情的卖菜阿姨总会跟姚织夏打招呼,姚织夏平日里下班也基本上都会来她这光顾。 “织夏,下班啦!吃饭没?” 卖菜的阿姨姓陈,也是B市人,因着和姚织夏是老乡,平时没少给她优惠,今天多把香菜,明天多几头蒜,弄得姚织夏很是不好意思,就常在买菜的时候送一些小零食或小玩具给陈阿姨几岁大的小外孙。 “刚回来,还没吃呢,一会儿去牛记吃碗面。” 姚织夏抖开一个塑料袋,低头挑拣土豆。 “女孩子不容易啊,这么晚下班没个接送的,也没个做饭的,还不打算找男朋友啊?” 陈阿姨是个热心肠,知道姚织夏是B市人后几次想给她介绍老家的人,总觉得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子,背井离乡的怪可怜,但这样的好意都被姚织夏以自己条件不好为由婉拒了。 “以前是没得想,现在……是不敢想,一个人也习惯了,心安,不用担心人家怎么看你,人家家人能不能接受你,不也挺好。”挑好土豆,她又开始拣茄子。 “女孩子嘛,总归是要嫁人的,就说我们家兰香,虽然和女婿一起在这儿打工,日子过得也紧巴巴的,但好歹有个自己的家,有个自己的孩子,这就是有根儿了,我们家香兰比你还小两岁,孩子都这么大了,织夏啊,阿姨真的是把你当自家姑娘才念你,阿姨希望能有个人保护你、陪伴你,咱没车接送就一起坐公交回来,没钱下馆子就在家给你做顿热乎饭,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比啥都强。” 陈阿姨说着,心疼地拍了拍姚织夏拿着茄子的手。 “知冷知热……” 姚织夏停下动作,将这四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一段温暖的记忆随即涌上心头,她情不自禁地嘴角上翘,又笑着摇了摇头。 “陈阿姨,你说得对,可是这事儿,还是要看缘分,有的时候,缘分就爱捉弄人。” “可是……” “好啦!陈阿姨,快给我称一下,我饿啦!得去吃饭啦!” 姚织夏拥着陈阿姨的胳膊,急切地把她往称重器那儿带,搞得陈阿姨想继续劝又劝不得,只好作罢。 陈阿姨一边称重一边碎碎念,姚织夏在一旁哭笑不得,临走时又被塞了两个青椒,在连声道谢后逃离了催婚现场。 还意犹未尽的陈阿姨在身后焦急地喊:“织夏!这事儿一定上心啊!织夏!” 姚织夏连头都不敢回,只好伸出一只手,以一个“OK”的手势回应她。 路边停着的一辆汽车突然发动,陈阿姨被吓了一跳,她不屑地瞟了眼车身,不满道:“哪来的车在这挡道,没见这道儿窄啊,赶紧走!” ---- 躲在车里窥伺半晌的薛凛见姚织夏从菜摊里走了出来,连忙心虚地低下头,把脸埋在方向盘上,蹑手蹑脚地转动车钥匙,尽管外面的人根本就看不到车里面的情况。 自打他按照超市阿姨给的指引找到这片儿,就一直像做贼一样,以龟速在巷道里逡巡,双眼不停地向道两旁看,按图索骥地数着一家家招牌上的门牌号。 一个没注意,路过一块不平整的道路,车身上下颠簸了一下,薛凛立即紧张地伸手去查看他放在副驾上的那盒山楂酪是否安好,还好这盒子保护性强,山楂酪得以保全。 他刚安心地呼了一大口气,就在一家蔬果店门口瞥见了姚织夏的身影。 好客的老板娘拉着她聊了好一会儿天,他只好悄悄地在不远处的街边停下车,抻着脖子等她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姚织夏从店里出来,薛凛就这样以极慢的速度跟在她身后,本以为她会直接回家,没曾想,她却在一家小面摊前停了下来。 “老板好!我要一碗牛肉面,宽的。” 朝店门口正在切牛肉的老板点了单,姚织夏便挑了张门口的折叠桌子坐了下来。 “这么多天没见,今天见了我在那装死,现在还有心情吃面,老子还饿着肚子呢!” 薛凛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赔本买卖了。 放着红酒佳肴不享,弃了佳人作陪,大夏天里跟那些小年轻们在甜品店窗口外排着队,不顾额角流下来的汗,眼巴巴地等着橱窗里的山楂酪,又穿越半个城,大老远地来到这儿跟踪偷窥,这么怂的事儿薛凛希望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小夏,你的面好喽!” 牛记的老板是个憨厚大方的中年大叔,这一带数他家的牛肉面最实惠,牛肉的分量也从不马虎,姚织夏常常在晚班回来时吃一碗热腾腾的面,即使是炎热的夏天,她也依然享受这种热气直达胸口的感觉。 “老板,您是不是送错了?我没要荷包蛋。”姚织夏用筷子挑了下面条,发现下面藏着一颗荷包蛋。 “没送错,你总来我家吃面,吃这么久了还这么瘦,别人见了不得说我家分量太少吃不饱人嘛,你别客气,这荷包蛋,牛叔送你。” 老板说完,转身把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拽了下来,擦了擦光秃秃的头顶,而后坐在收银台那儿扇扇子。 姚织夏抿嘴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弦月一样,闪耀着明媚的光。 “嘿!跟张三李四都有说有笑的,就无视我!姚织夏你真是……” 薛凛正气愤,一只手突然从驾驶座的车窗伸了进来,将一张传单塞到了他眼前。 “先生,健身游泳了解一下不?”一个脸被晒得黑红的小伙子躬下身,期待地询问。 被这一举动吓得缩到一边的薛凛生怕自己会被姚织夏发现,连忙小声嚷嚷着“不了解!不需要,谢谢!” 说完,他还赶紧把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上去。 当他再次向姚织夏那儿望去时,只见姚织夏正没精打采地低着头,挑面的动作极慢,咀嚼的频率也极慢,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薛凛看了眼放在副驾上的山楂酪,忍不住打开盒子,用叉子叉了一小块放在嘴里。 又酸又甜的绵密在嘴中融化,薛凛盯着车窗外距自己只有几米远的姚织夏,喃喃自语道:“没什么特别的啊,只是,甜甜的。” “咚!咚!咚!” 正沉浸在这陌生又令人心动的口感中,薛凛身侧的车窗却突然又被人敲响了。 “哎呀!我说了多少遍了!不游不游!”薛凛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不耐烦地拒绝道。 “同志,请您下车。”窗外的声音依旧不依不饶。 被人一次次搅了兴,薛凛不满地打开车门,左脚还没落地,就压低着声音吼道:“说了多少次不办卡、不游泳,你……交警叔叔好!” 来人穿着整齐的交警制服,手里拿着个黑色仪器,一边打量车里的情况,一边皱着眉问:“同志,这不能停车您知道吗?” “我……哦?是吗?我真不知道。” 薛凛怕暴露了自己,又躬身缩回了车里。 “看你也不像是这片儿的人,下不为例,赶紧走。”交警见他态度不错,索性略施警告。 “交警叔叔,我不停很久,就一会儿,一会儿就走,行不?”薛凛生怕会跟丢,哪舍得就这么走。 “这不行,你没看这道儿窄吗?再停我就罚款了啊!”交警说着便作势要拿仪器。 薛凛一看这事儿没完没了,焦急地赶紧下车,“交警叔叔您通融一下,再五分钟好不好?五分钟一到我立马消失……” “五秒钟都不行,赶紧走!”原本想放过薛凛一马的交警也不耐烦了,音量都跟着大了起来。 “交警叔叔……” “薛凛?” 薛凛瞬时两肩一紧,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怔把交警也给吓到了,两个人诡异地在原地面面相觑。 心中暗自口吐芬芳,薛凛烦躁地抬手挠了挠额前的长发,面色蜡黄地转过身,尴尬地看着正望着自己的姚织夏。 薛凛,你他么的真是活该! 一番简短的自我检讨后,薛凛看着吃惊的姚织夏,突然来了灵感,他转过头,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毕恭毕敬地开口道:“交警叔叔,我接人。” ---- 姚织夏怎么也想不明白,本该已经到家的她,为什么此时会坐在薛凛的车子里? 她更不明白,她既上了他的车,按照正常逻辑,不是应该被送到楼下吗?为什么他要开到附近的收费停车场里?为什么车熄了火还一言不发? 姚织夏屏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惊扰了这诡异的安静。 她纠结了半天,见身旁的人依旧没下文,便悄悄抬起手,暗暗地在车门上搜索,最终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你怎么走了也不打声招呼?”薛凛的声音有些发哑。 “啊?”姚织夏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我、我以为你,和林小姐已经离开了。” “我说出院,你出院的时候也不来看看我?”薛凛语气有些埋怨。 “你当时还在昏迷中,我就……”姚织夏没想到他居然在为这件事生气,霎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这更过分!我还在昏迷中呢!你就走了!”薛凛音量高了几度,却始终未曾向身侧看一眼。 姚织夏被噎得哑口无言,“我……对不……” “你身体都恢复了吗?” “啊?” 姚织夏的思绪像坐过山车一样,忽忽悠悠的,总被薛凛带来的大转弯和自由落体搞得晕头转向。 “我,身体没问题,都挺好的,你呢?” 姚织夏低着头,偷偷嗅着薛凛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那股令她感到舒服的香气随着空调吹出来的冷气在她周身盘旋围绕。 “我一大男人,当然啥事儿都没有了。” 你那时候昏倒是怎么回事? 你摔到坑里一定受了外伤,可都全好了? 在医院的时候我有看到你父亲在看护你,你和他现在关系怎么样了? 还有,你和林小姐她…… 姚织夏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薛凛,可她却怯懦地把到了嘴边的所有问题都一并咽了回去,最后只残留一句:“嗯。” 原本还在期待姚织夏继续问下去的薛凛,一听姚织夏这过于简洁的回答,瞬间笃定了他在这世界上最讨厌的一个字是什么,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思忖着该说点什么好。 姚织夏深知自己此刻在承受着某种莫名的煎熬,她实在没办法再坦然地坐在他身旁,便扭头去解安全带。 余光瞥见身边人的动作,薛凛立即意识到这个和自己装不熟的女人是要逃跑的节奏,便不管不顾地伸手要拦她。 感受到逼近的气息,姚织夏慌张地加快了动作,却在转头将安全扣拔掉的瞬间,无意间瞥见了后座上的一个透明大袋子。 上面印着大大的五个红字:元记山楂酪。 忙着阻止姚织夏逃跑的薛凛意外地感受到她动作的停滞,他茫然地抬起头,盯着姚织夏的双眼,发现那双时常闪着柔光和温暖的眼睛,正盯着座位后方。 他疑惑了一秒,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松开抓着姚织夏手腕的那只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转过头,眼睛平视着车窗外的一棵小树。 “那是……”姚织夏的目光灼灼,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啥啊?” 薛凛明知故问,他煞有介事地向身后瞥了一眼,随意地回答道:“哦,就这啊,网红店,买来尝尝。” “哦。” 姚织夏缓缓转过身,平复了一下内心掀起的短暂涟漪,抬手推开车门。 她一只脚刚落地,身后便传来了薛凛的声音,“我不好这口,你拿去吧!” 薛凛说着便下了车,他打开后座车门,拎着那个大袋子从车尾绕到了姚织夏眼前。 姚织夏知道薛凛不爱吃酸甜的东西,便不再推辞,她开心地接过袋子,打开向里面看了看,这一看可吓了她一跳,那透明盒子里竟装着一块像吐司大面包一样大的山楂酪。 “这,你怎么买这么多?”姚织夏忍不住问。 “这多吗?尝还不尝仔细喽!” 薛凛有些心虚,他可忘不了排队时别人看着他提着那块巨型山楂酪时的疑惑眼神。 “哦,那,谢谢你送我回来,也谢谢你的山楂酪。” 姚织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用客套话来结束今晚这场意外的相见。 “嗯,没事儿,我也是来这边办点事儿,没想到这么巧,就遇见你了。”薛凛用食指搓了搓发痒的鼻头。 “嗯,那,我走了。”姚织夏抿嘴笑了一下,转身走远。 夜里的脚步声格外清脆,姚织夏忍不住侧耳倾听,身后传来汽车的启动声,车灯突然被开启。 她低头盯着自己那被车灯拉长的影子,忍不住想,那人的目光是否会在自己身上短暂地停留一会儿。 “姚织夏!” 姚织夏怔了下,下意识地迅速转过身,却被大开的车灯晃了眼。 她抬手挡在额前,半眯着眼,在一片迷蒙中看到了正向自己走来的薛凛的黑色轮廓。 “留个微信吧,万一警方有什么关于海难的调查要找你,我好能联系你。” 薛凛无比自信地说出这句话,这可是他刚才挖空心思想出来的成果。 “啊?哦,好,那我扫你?”姚织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举到薛凛面前。 “行啊。”薛凛一边回答一边偷瞄她是否真的扫描了他的二维码。 姚织夏一扫完,薛凛就轻松地垂下了手机,“行了,你走吧。” “哦。”姚织夏转身。 “那个!”薛凛突然大喊,吓得姚织夏一激灵,连忙回身。 “走路小心。”薛凛一脸坦然,说完还习惯性地挠了挠后脑勺。 “啊?你也是,开车小心。”姚织夏被薛凛的一惊一乍搞得有些窘,但也只好转身走远。 薛凛站在原地目送姚织夏,她瘦削的身影刚一消失在停车场出口的拐角处,他便立即拿起手机通过了申请好友验证。 他好奇地把姚织夏的头像点开来看,嗯,静谧的星空,还算低调。 可在看到姚织夏的微信名字是“要只虾”后,薛凛忍不住会心一笑,他想了又想,将备注改为“姚跑跑”。 ------------ 第三十四章 病人和病人探讨病情 “有空没?出来喝一杯?” “这会儿知道找我了?”龚炎刚刚加班完毕,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来不来?” “老地方,晴天港,我要科罗娜。”龚炎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一个大转弯向海港驶去。 临近午夜的海港一片漆黑,只有向海里延伸的栈道像一条灯带一样闪闪发光。 龚炎停好车,脱下西装,连同解下的领带一起,随手扔在后车座位上,他放松地踩了踩已被晒了一整天仍有余温的沙滩,往栈道尽头走去。 远处的黑影渐渐清晰,龚炎笑着大喊:“怎么啦?抑郁啦?” 薛凛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将摆放在栈道木板上的其中一瓶啤酒向后递过来,龚炎立即接住,他把皮鞋脱了下来,将其整齐地摆放在一边,而后盘着腿坐在薛凛身旁。 “你说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薛凛抬头望着远方的大海,企图在眼前墨黑般的未知中找寻一个答案。 “哼!”龚炎没回答,不屑地笑了。 “你笑什么?”薛凛不解地瞪着龚炎。 “你小子也有今天!” 龚炎举起啤酒,碰了一下薛凛放在腿上的那瓶啤酒,而后昂起头爽快地喝了一大口,舒服地发出一声“哈”。 薛凛斜眼看着龚炎这满满嘲讽的举动,低头苦笑:“我薛凛也有今天,哼。” 龚炎撇过头,怔怔地盯着薛凛看了半晌,笃定道:“那人肯定不是林晴羽。” “何以见得?” 薛凛向后仰躺在栈道上,一只胳膊撑着上半身,举起啤酒喝了一大口。 “你和她也见过几次了,可你从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她。” “我和林晴羽,不适合。” “看得出来,之前在工作会议中见过她,个人风格鲜明,但不是你的风格。”龚炎靠在另一边的栏杆上,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我是什么风格?” 薛凛问出这句话的当下,连自己都不确定那个答案是什么,似乎以前从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总是看心情、看感觉。 可现在,他的心情有些烦,感觉有些乱。 “让你觉得舒服的、安静的、简单的。”龚炎故意卖了个关子。 听到这几个形容词的瞬间,之前填满薛凛思绪的那个人又肆无忌惮地闯了出来。 “什、什么意思?具体点!”薛凛一时口干舌燥,有些结巴。 “我刚才说这几个字时,你脑子里想到的那个人,就是你的风格。” 薛凛的不自然和慌乱龚炎全然看在眼里,他得意地对薛凛扬了扬下巴。 薛凛手中的啤酒被他悬在半空中,他瞪大了双眼盯着龚炎,嘴唇张了张,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承认那三个字没什么丢脸的。” “她才不让我觉得丢脸!”薛凛立马反驳道。 “她?我说的‘三个字’是指‘你想她’,你的‘三个字’是什么?”龚炎明知故问,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望着薛凛。 “我真他么的搞不明白她是怎么看我的,她要是喜欢我,这么多天为什么能狠下心不来看我?她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能几次三番地为了救我不管不顾的?到底是我精分,还是她精分?” 被龚炎问得再也绷不住,薛凛气愤地坐了起来,抬手狠狠地拍着栈道的木板,借以发泄这几日的疑惑。 龚炎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失控的薛凛,恍惚间好像又见到了那个十年前愤世嫉俗的绝望少年。 直到此刻,他才再一次相信,原来爱情真的是件折磨人的东西啊!谁也逃不过,不管是他自己,还是眼前这个自我拉扯的薛凛。 “姚织夏,是她吧?”龚炎的语气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薛凛闭着眼,垂下头,腮部的肌肉明显扩张了些。 “你什么时候变成胆小鬼了?” “她不一样。” 额前的长发在薛凛的双眼处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望着薛凛耷拉着的双肩,龚炎不用想也知道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他不再接话,耐心地等薛凛自己开口。 “她受过很多苦,但是她从来都不为自己掉眼泪,老天从来都不施舍她哪怕一丁点幸福,但是她总想为别人的幸福而努力,刚开始我觉得她只不过是她,可是现在,对我来说,也只能是她。” 眼前的兄弟沮丧又迷茫,可龚炎却由衷为他感到开心。 因为那个游戏人间的混世魔王在这场夏日的意外中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儿时就相识的那个真性情的薛凛,那个心脏怦怦跳动的薛凛。 “老天爷都给不了的,你想给她?”龚炎认真地问。 “只要她点头,赴汤蹈火。”薛凛即刻抬起头,眼神中闪耀着坚定。 “你今天见过她了?”电话中一听薛凛主动约他,龚炎就预感到几分。 “嗯。”薛凛的语气中透着些许失落。 “她知道你是千翔集团董事长的儿子么?” “我不确定,但她有看到我和林晴羽在一起。” 一回想起今天见面的场景,薛凛就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对她的刻薄。 “得,就算不知道你身份,她肯定也会退缩的。” 龚炎说完便见薛凛的眼神黯淡了几分,看不得自己兄弟这样萎靡,他索性支起招来。 “你觉得她想要什么?” “一个可以护她周全的人,一个可以给她一个家的人,仅此而已。” 虽然仅仅相识了几天,薛凛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认识了姚织夏许久一样,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给她她想要的东西,但他想试试。 “那就做给她看啊!向她证明你薛凛值得她相信,值得她交出心来,不就得了!瞧把你愁的!” 在龚炎看来,感情这事儿没到自己身上,就轻而易举,但凡动了心思,认了真,难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就是情场浪子也甘愿束手就擒,情商降为零。 “仅此而已?” 薛凛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不免有些怀疑自己。 “仅此而已。” 龚炎爽朗地笑着举起酒瓶去撞薛凛手中的酒瓶,酒瓶相撞时发出的一声清脆声响,像是在提醒薛凛,他最近一直迷惑不解的烦心事就此有了完美的答案。 “不过话说回来,你和那个傻丫头进展的如何?” 刚从枷锁中释放出来,薛凛就无情地把枷锁套在了龚炎身上,甚是邪恶。 “嘿!你小子自己吃上热乎饭了,就开始拿筷子戳别人了!” 龚炎连日来一直在默默压抑的心情,就这样被薛凛一句话釜底抽薪了。 “这不是关心你嘛,哥!”薛凛谄媚一笑,一只手不安分地拍在龚炎的大腿上。 “脏手拿开!”龚炎一手拍掉薛凛的鸡爪子。 “说说,说说!”薛凛瞳仁中闪烁着八卦之魂。 “没戏!” 龚炎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一股怒火也跟着发泄了出来,不知道是跟旁人生气,还是气自己丧失了面对工作时的杀伐果决。 “不就是你说的那个姚织夏的同事,外加同居室友。”看在这女孩儿是姚织夏的好朋友的份上,薛凛姑且还记得她的身份。 “她有名字的好嘛!”龚炎对薛凛的定义很是不满。 薛凛一听便向龚炎俯过身,直勾勾地盯着他。 “柳飘飘,她叫柳飘飘。” 龚炎咬了咬唇,终于吐出了让他心有旁骛的三个字。 薛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露出来的大白牙硬生生打断了龚炎这边酝酿的情绪。 忍无可忍的龚炎一个如利箭般的眼神射向薛凛,识趣的薛凛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连连嚷着不清晰的“我错了”。 龚炎沉默,直到薛凛努力做好表情管理,才敢把手拿下来。 “她爸妈,看来是周星驰铁粉哈……”薛凛忍不住开口,可说到一半又实在憋不住笑意,使劲儿抿着嘴,噤着鼻。 在一旁本来一副扑克脸的龚炎也突然破了功,大笑了出来,两兄弟最后都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严肃点!严肃点!我哥好不容易铁树开花,咱得趁热打铁!”薛凛憋着笑,不停地锤对面的龚炎。 “说谁是铁呢!你小子还想不想活了!”龚炎举起酒瓶,作势要打薛凛。 “没没没,做弟弟的我关心你嘛,怎么没戏啊?她有男朋友了?那你就硬抢过来,还是她喜欢女的?那你就用你强大的男性荷尔蒙把她掰直,我就搞不明白了,我哥仪表堂堂,一表人才,衣冠禽兽的,那应该是想唱哪出就唱哪出的,哪有没戏唱的道理?” “你他么的才衣冠禽兽!你就是飞禽走兽好吗!还赴汤蹈火呢!油腻!”龚炎见薛凛越加猖狂,也不甘示弱。 “我那怎么是油腻?我那是纯情好吗!One hundred percent pure!不过你倒是说说,为啥没戏啊?” 薛凛对龚炎的感情生活还是很了解的,他这人一向认真内敛,别看是一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但从小就被自由恋爱的父母教育要认真对待感情。 所以直到上了大学,龚炎才和同班的日本妹子谈了恋爱,龚炎用自己打工一个星期挣来的钱买了个手链送人家,人家嫌他穷酸,那条手链碰都没碰就直接把他甩了。 从那以后,龚炎就变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回国后也一心扑在工作上,把各种主动搭讪的女生都拒之千里之外,誓要做一个钻石王老五,直到遇到那个有点小虚荣和小心思的柳飘飘。 “你和姚织夏失踪期间,我们也见了好几次了,她有我联系方式的!电话微信都有,可是她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医院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她在刻意疏离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一口一个龚总监,真是烦死我了!” “龚炎,我发现你这人特别矫情!她一个女生,你让人家厚着脸皮主动找你?人家是员工,不叫你龚总监叫啥?难道妩媚地叫你龚老板你才开心啊?” 薛凛虽然拿不准女生的心思,但是最基本的社交常识还是有的。 “是我敏感了?”龚炎皱着眉反问。 薛凛肯定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拍拍裤腿,伸了个拦腰,心情一扫之前的阴霾,变得晴朗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弯弯的月亮,这好像已经变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似乎只要抬头看月亮,就能回味岛上的时光一样。 “你干嘛?不喝了?”龚炎不明所以。 “不喝了,想保持清醒。”薛凛闭上眼,感受着带着丝丝凉意的海风从他鼻尖和眉间掠过。 “我还没说完呢!” “你也别喝了!一会儿喝多了又吐我一身!起来起来!回家!”薛凛说着就回身要拉还抱着酒瓶子的龚炎。 “怎么就不喝了!回什么家!我问题还没解决呢!你不能卸磨杀驴啊!” 龚炎使劲儿挣脱着薛凛的束缚,一只手死抓着栈道栏杆不放,提高了音量大声抗议。 薛凛松了手,站起身叉着腰,看着脸已经有些泛红的龚炎,怒其不争,用脚踢了踢他的腿。 “你这蠢驴!约她吃饭逛街看电影一条龙!就这么简单!你这都构不成问题,你纯粹庸人自扰。” “仅此而已?”龚炎歪了歪头,抓着栏杆的手松了松。 “仅此而已。”薛凛撇撇嘴,不耐烦地回答他,见龚炎依旧呆滞没做反应,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哎等等我!薛凛!有你这么约人的吗!自己事情解决了立马撤!” 龚炎的抱怨声在身后连绵不绝,可此时的薛凛只想赶快回家通知薛怀远他的决定。 “薛凛!那给我也叫个代驾!” ------------ 第三十五章 对弈 “怀远,还不回去睡啊?明天不是还有例会?” 戚航走到院子里,手里端着两杯柠檬水,薛怀远躺在躺椅上,正闭着眼假寐。 “得先把家里的例会开了我才睡得着。”薛怀远口吻中带了些怨气。 戚航一听,嘴角抿着笑意摇摇头。 “你呀!操那个心干什么!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会谈恋爱,阿凛那小子又是个有主意的主,你在那较什么劲儿啊?” 一听“有主意”这三个字,薛怀远就来气,两个小时前,老于就把林晴羽一个人送回家了,而且就老于的话锋来看,两个年轻人是不欢而散,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他是有主意!人家姑娘主动出来见他,他到好,自己把约会搅黄了!” 薛怀远倒不怕这会影响到两个集团的合作,只是人家林晴羽毕竟也是个各项条件都一等一的名媛,这点绅士风度都没有,怎么做他薛怀远的儿子? “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交流方式,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看样子阿凛对她也没那意思,我倒觉得,早点说明白对两个人都有好处。” 戚航自是了然这背后的缘由,心中反倒为薛凛松了一口气,只是她也好奇,跟林晴羽分别后的这两个小时,薛凛是不是去找那个跟她有一面之缘的姑娘了。 大门的电子锁发出“嘀嘀嘀”的按键声响,门缓缓打开,薛凛将头从门缝中悄悄伸进来。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发觉客厅空无一人,便轻轻地把门带上,蹑手蹑脚地换了鞋,穿过门廊准备上楼。 “阿凛,你回来了。” 薛凛刚一踏上台阶,戚航的声音就从他身后传来,他咬了咬牙,挤眉弄眼了一番,再转过身时,已是满面“孝子”的微笑。 “戚姨,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呢!” 身子虽转了过来,可踏上台阶的那条腿却怎么也不愿再退回来。 “你不也是?这么晚才回来,想必是忙活了一阵。”戚航一眼便看出这小子的心虚,禁不住想试探试探他。 “啊我呀?我忙啥呀!我闲人一个!”薛凛面部僵硬地假笑着,两手不自觉地互相来回搓着自己的胳膊。 戚航盯着稍显慌张的薛凛,微笑着,却不说话。 “那什么,戚姨,呜……我都困了,我先上楼睡觉了……” 薛凛说着便用手捂着嘴,拙劣地表演着打呵欠。 “这觉你还是先别睡了,你爸在院子里等你呢。” “我爸?我爸等我干嘛?哎呀!也不是年轻人了,什么时候学会熬夜了!” “不说清楚,你自己也睡不好啊,何况,你爸终究只是希望你幸福,至于这幸福是谁给的,戚姨觉得,你自己说了算。” 听到这样一番话,薛凛不禁有些发愣,他似乎明白了戚姨的话,又有些疑惑她怎会如此……如此了解自己在想什么。 戚航说完,便主动上前挽住薛凛的胳膊,拉着他往院子里走,薛凛有些惊讶,但谁又能抗拒的了这如水般的温柔呢? “怀远,阿凛回来了。” 薛怀远显然听到了这话,可他却只是换了个坐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爸,我回来了,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说说吧,怎么回事!”薛怀远来者不善,他就不明白了,自己儿子怎么连谈个恋爱都谈不明白。 “什么怎么回事?”薛凛带着无辜的眼神装傻。 “你说你约个会约成啥样?把人家林晴羽惹生气不说,还让老于一个人送人家回去!这像话吗!”薛怀远一下子提高了音量,身子也绷得直直的。 “爸,实话跟你说了吧,第一,我现在就志不在此,第二,林晴羽很优秀,可架不住我是个菜鸡啊,根本就配不上人家,早点说清楚也不耽误人家啊!” 薛凛见薛怀远这激动的样子,决定开诚布公。 虽然对“菜鸡”二字不甚认同,可薛怀远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这儿子除了样貌能唬弄人,其他的条件似乎确实不够好。 没有名牌大学的学历,没有自己的事业,整天游手好闲,别说林晴羽了,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都看不惯。 “你这话倒也在理,那我以后不会再安排你和林晴羽见面了,林嘉尚那边我处理。” 因自己的经历和过往,薛怀远一向反对门第婚姻,之前也是觉得林晴羽这孩子是个大家闺秀,才想撮合他们两个,如今见自己儿子态度明确,便决定不再逼他。 “这就对了老爸!不过,我倒是有件事想跟您谈谈。” 看到薛怀远的让步,薛凛决定趁热打铁。 “我怎么一听你这么说心里就没底儿呢!”薛怀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瞧您说的,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薛凛了,我现在是2.0版的我,有您这样优秀的父亲,我哪能给您丢脸啊!为了转型成为一个有志青年,我打算找份工作干,您觉得怎么样?” 薛怀远一顿,这么正能量的薛凛反倒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我能觉得怎么样?觉得好呗!明天就让阿元陪你去公司各部门见见人。”。 “哎!打住!我可不要当空降部队,工作我会找,你就别操心了。”回来的路上,薛凛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不来咱们公司也行,你只要去公司锻炼锻炼,长长见识,我就心满意足,至于其他的,老爸全力支持。” 薛怀远知道自己儿子自小就是个事事自己做主的人,他劝也是无用功,索性放手让薛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谢谢爸!不过,我还有个事,你看我也都这么大了,现在也要开始工作了,是不是得独立起来了?所以为了进一步磨练我自己,我提议,我租个房子,搬出去住。” “搬出去?那你住哪?吃饭怎么办?有这必要吗?” 关于这个提议,薛怀远虽然并不反对,但自己的儿子他还是了解的。 薛凛从小到大连公共交通工具都没怎么坐过,厨房长什么样都不一定知道,更别说买菜做饭了,他这样的生存技能,薛怀远实在不敢恭维。 “当然有必要了,我得像您当年那样吃点苦,遭点罪,未来才能照顾您不是么?而且地点我都选好了,就住在城中区,从此以后,哪有苦,哪就有我薛凛。” 薛凛自己都快被自己这出“表决心”所折服,这可是他回来路上精心策划的。 “城中区?为什么住那?你选好地方了吗?” “想当初,你和我妈创业的时候,不就在那住过好一阵嘛,我这不是为了忆苦思甜嘛。” 听了这番话,薛怀远沉默了好一阵,往事瞬间翻涌袭来,无数个不眠之夜,无数次挫折与打击,都在远去许久的爱人的陪伴下熬了过去。 眼前,他们两人的爱情结晶,薛凛,已经到了要去重温那段夹杂着希冀与挣扎的岁月的年纪了,思及此,他不免有些感慨。 戚航在一旁一直安静不语,看到薛怀远的神色,她突然有了些想法。 “怀远,你不是把那栋老房子买下来了吗?如果让阿凛去当年你奋斗的地方亲身感受一下,如何?” 听到“老房子”,薛凛有些不解。 “你这倒提醒了我,阿凛,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和你妈刚毕业时候在城中区那边住过吧?我们那时候没钱,只能租阁楼住,那阁楼真的是冬冷夏热。你妈去世后,我有一次做梦,梦到她站在阁楼的阳台上晾衣服,我那时候就觉得,是你妈对那个阁楼有感情,我就立马麻烦你戚姨帮我把那栋二层小楼都买下来了。” 薛怀远说着便把戚航拉到自己身边来坐。 “这事儿我怎么都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爸,你同意的话,我倒是很乐意住在那儿。” 薛凛本来还想着,姚织夏住的楼的附近,全是那种上世纪建造的老楼,要找个能让他住得舒坦的地方,着实要费一番功夫,现在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而且还是父母曾住过的地方,虽已过去多年,那里一定还残留着母亲生活过的痕迹,一想到这里,薛凛的心就有些暖。 “只要你不嫌弃那是老楼就行,那房子自然是比不上咱集团酒店的,但是我买下来后有做过维修和养护,而且会安排人定期去清洁,房子虽然不大,但你一个人住也绰绰有余了。” “好!就这么定了!爸!戚姨!谢谢你们支持我!” 薛凛没想到今夜的谈判会如此顺利,一想到自己要搬到属于姚织夏的地方,他的心情就格外晴朗。 “行了你!别在这煽情!睡觉去!”薛怀远不耐烦地催促道。 “呜呼……我早就困了,现在就回去睡,我们年轻人,熬不过你们中年人。” 薛凛正要准备回屋,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事,他立即神秘兮兮地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戚航。 “戚姨,你要的牙膏我买到了,谢谢您!” 薛凛嘴角扯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说完便转身上楼去了。 看着戚航手中的牙膏,薛怀远有些纳闷,“刘嫂不是刚买了新牙膏吗?我今早还用了呢,怎么又买?” “你别问,我牙疼。” 戚航无奈地看了看这个对自己儿子感情世界一无所知的薛怀远,说完便起身回屋。 “嘿!牙疼可不是小事!明天赶紧看医生啊我告诉你!” “戚航!听到没有啊?我就说你平时少吃点甜点,你不听,现在好了,牙疼了吧!明天我让阿元给你预约牙医,你不能逃,知道不?” 听到身后传来的碎碎念,戚航不禁停下了脚步,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 第三十六章 得逞的心机男 看着冰箱里剩下的那一小块山楂酪,姚织夏原本已回归原位的心再一次变得无处安放起来。 还是朋友吗?可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了,如果不是朋友又是什么? 见不到他,不安,沮丧,见到了他,又胆怯,惶恐,她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可情绪对她来说却是最无力的东西。 “织夏姐!早啊!” 柳飘飘蓬头垢面地从屋里走出来,见姚织夏开着冰箱却不取东西,便好奇地往冰箱里探了探头。 “山楂酪还没吃完呢!我是吃得够够的了,下次可别买这么多,浪费了怪可惜。”柳飘飘说完就转身去厕所洗漱。 姚织夏把剩下的那块山楂酪从冰箱里取出来,轻轻地放到茶几上,不知是想起了这东西的味道,还是忆起了与之有关的人和事,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过眼云烟。 ---- “先生您好,您找哪位?” The Mall楼上办公层的前台小姐露出灿烂的职业微笑,彬彬有礼地询问。 “啊?我?我找龚炎,他在吗?”薛凛一边回应一边向办公区内张望。 “您找龚总监?请问您有预约吗?” 前台小姐不露声色地打量着这位鲁莽的访客,虽然那双神采奕奕的桃花眼着实有些勾人,可这人穿着举止都太过随便,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向雷厉风行的龚总监的朋友。 “预约?那小子还搞这套?你就告诉我他在哪间办公室,我进去找他就是了,你放心,不会害了你。” “不好意思先生,没有预约我没办法让您进去,有违规定。”前台小姐不依不挠。 “这什么破规定?他定的吧?他那个老古董,就不懂得变通……” “薛凛?你在这干什么!” 听到龚炎的声音,薛凛瞬间闭上了嘴,转过身时已是一脸的谄媚。 “龚炎啊!我的好大哥!做弟弟的我来看看你啊!你这天天日理万机的,我得来慰问慰问你啊!” 薛凛说着就朝龚炎张开手臂,却被龚炎一把擒住。 “慰问你妹啊慰问!两手空空的来,唬谁呢?赶紧跟我进来,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龚炎理了理西装的衣袖,转身向办公区走。 “工作尽责,有前途!”薛凛说完便跟了上去,留下前台小姐一头雾水。 两人快步穿过偌大的办公区,正在工作的众人见这一向扑克脸的龚总监身后竟跟了个帅气的年轻人,不禁纷纷偷瞟他们。 早就习惯了备受瞩目的薛凛没有半点不适应,他昂着头,两手揣着兜,跟着龚炎走进了总监办公室。 “你说咱们龚总监来这一年多了,从来没见有女人来找过他,还天天加班到深夜,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茶水间里,一位女职员一边喝咖啡,一边跟身边的女同事低声嘀咕。 “跟他后面那男的,看长相兴许是个受,你看他那头发,扎起来比我都长一截,你再看那腰臀腿,简直就是同志天菜啊!咱龚总监可以啊,这种货色都拿得住。”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富二代呢!玩得就是比咱平民老百姓大!哈哈哈!”两位女职员互相使了个眼色,哄堂大笑起来。 ---- “说吧,又要干什么?” 龚炎将脱下的西装挂在衣架上,低头将衬衫的袖口向上卷起,看都不曾看薛凛一眼。 薛凛一进屋就随意地四处看,见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个木制相框,便好奇地伸手去拿。 “别瞎动!你究竟要干嘛?”龚炎狠狠地将薛凛的手拍了下去。 “你不是说,只要我能向她证明,我能给她她想要的,她就一定会答应和我在一起嘛,你猜我现在住在哪?”薛凛得意地卖了个关子。 “你住哪?你住她家啊?”龚炎不解,这跟他住哪有啥关系? “怎么可能!她才不是那么随便的女孩。我跟你说,我现在就住在我爸妈创业时候住的老房子,你猜怎么着?离她家只隔一条街!” “那恭喜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慢走不送,记得关门。”龚炎说着便坐在下来。 “我还没说完呢!我今天来也是有事请你帮忙。”薛凛带着谄媚的笑容,弓着腰绕到桌子里侧来。 “就知道你没好事,我再也不和你喝酒了!爽完就跑说的就是你!”龚炎嫌弃地将身子向另一侧挪了挪。 “哎呀!咱俩谁跟谁啊!都是自家兄弟,现在兄弟有难,你还不帮一把弟弟我?” “你薛凛知道‘难’字怎么写吗?我看你不是有难,你就是到了发情期。” 懒得理这个被情感冲昏了头的家伙,龚炎打开文件夹,低头看起文件来。 薛凛一把将双手按在文件上,强行阻止他办公。 “哎呀你先别工作,我就一件事儿,你能不能搞到咱超市工作人员的工作时间表?我得知道姚织夏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才好下手,要不然直接去找她,显得我多轻浮啊!” “你还用显得啊?”龚炎语带讥讽。 “啊?” 薛凛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一不留神,手下的文件就被龚炎一把抽了出来。 “服了你了,一会儿我开总结会,超市营业部总经理也参加,我向他要一份就是了,没别的事赶快滚,别耽误我干活!” 龚炎终究是疼这个弟弟的,薛凛难得开窍一次,总不能不帮一把。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不管我,我这就马不停蹄地滚!代我向干爸干妈问好啊!” 薛凛拍了拍龚炎的双肩,三步两步就走到门前,手刚搭在把手上,又不怀好意地转头。 “总经理助理不来参加会议啊?” “滚!” ---- “织夏姐,收好东西没啊?今晚去吃湖南米粉吧!我都惦记好几天了。” 柳飘飘推开员工更衣室的门,把头探进来焦急地问。 “好好好,这就走,今晚我请客!” 姚织夏把帆布袋跨在肩上,上前挎住柳飘飘的胳膊,两人相视一笑大步往超市外走。 正是下班时间,超市里挤满了来购物的人。 刚要走到超市门口,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姚织夏却恍惚间感觉自己在成堆的橘子果摊上看到了薛凛的背影。 她惊得立即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一身黑的背影,试图在他身上寻找到属于薛凛的蛛丝马迹。 “怎么了?织夏姐?”柳飘飘正往前冲,去被姚织夏突如其来的力道拉了回来。 姚织夏好像瞬间丧失了听觉一样,蹙着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理智告诉她,他不可能出现在橘子堆前,可那背影的轮廓,后颈的发尾,头身的比例,却一如她对他的所有记忆。 垂下眼,深呼了一口气,她拉住柳飘飘,“我们走!” “姚织夏!” 听到有人喊姚织夏的名字,柳飘飘本能地扭过头,可来人却是个她不曾见过的生面孔,她好奇地打量着他,等待对方开口。 “不认识我了?” 姚织夏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她不敢转过头,生怕身后的炙热目光察觉到她眼中的紧张。 那人见姚织夏没反应,便从她身侧绕到她面前。 擦肩而过时,那窜入姚织夏鼻中的香水味,高调地提醒着她来者何人。 “这么巧啊,薛先生。”自知躲不过,姚织夏只好用生疏感来搪塞。 “是啊!真巧啊!”薛凛早就熟悉了姚织夏的套路,索性陪她一起演。 “你在这儿,买橘子?”看着薛凛手中的一颗大橘子,姚织夏诧异地问。 “对啊,我总要生活啊。”薛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哦,那,没什么事的话……” “有事!” 薛凛这次抢占了先机,他早就知道姚织夏会像地鼠一样躲进洞里,便直接把洞封死,看她能往哪里逃。 “什、什么事?” “这个事很重要,而且涉及我的隐私,我们需要私下谈。”薛凛说罢,用眼神瞟了瞟姚织夏身旁的柳飘飘。 姚织夏和柳飘飘同时明白了薛凛的意思,两人四目相对。 “织夏姐,米粉米粉……”柳飘飘一万个不愿意,撅着嘴向姚织夏投来委屈的目光。 姚织夏心一软,刚想开口拒绝薛凛,就被薛凛硬生生打断。 “哎!我可是很忙的,改天的话,我能不能抽出来空可就不知道了。” 薛凛傲娇地看着他的对手,心想这小妮子怎么这么碍事。 “那这样吧,飘飘,你先回家,我跟薛先生说完事情就回家,我回家给你煮你最爱吃的凉面怎么样?”知道自己躲不掉,姚织夏只好出此下策。 得知柳飘飘能够吃到姚织夏亲自做的饭,薛凛的敌意又加深了几分。 这小妮子好福气,能和姚织夏一起住,一起工作,还能天天吃到她做的饭菜,而这些都是他薛凛可望而不可求的,如果不是因为这小妮子是龚炎喜欢的人,他早就使点手腕让公司把她解雇掉,省得她霸占姚织夏。 “是啊!快回去吧!我和你织夏姐谈点正事,可耽误不得!”薛凛厉色附和。 柳飘飘不服气地瞥了一眼洋洋得意的薛凛,但也只好乖乖地对姚织夏点点头,转身离开。 柳飘飘刚离开,刚才还神态自若的薛凛却突然变得局促起来,他瞥了眼身旁的姚织夏,却见她正低着头,可她额前的碎发和有些泛红的脸颊却藏着一种特别的美。 有的人不吵不闹,却可以把他的心搅得天翻地覆。 “我们走吧。”薛凛只想找个清静的地儿,找个没有人能打扰他们的地儿。 “你的橘子……”姚织夏提醒道。 薛凛尴尬地伸出手,慌张地四处张望,这下有点骑虎难下了。 ---- “你看那个帅哥哥多搞笑!以为自己买平安果呢!哈哈哈哈!” “逛了半天超市就买个这,这也太穷酸了,哈哈哈” 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在薛凛身后窃窃私语,薛凛没有听漏一个字,他低着头,生怕与对面正在扫码的收银员有眼神接触。 他强装着淡定,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姚织夏,出乎意料地,她竟一如往常那般平静,仿佛单买一个橘子天经地义。 “三块。”收银员憋着笑报价。 “哦。”薛凛掏出皮质藤编钱包,抽出一张一百元的递给收银员。 “没有零的吗?”收银员为难地看向薛凛。 “我来吧。” 薛凛正要开口要求收银员找钱,却被放在眼前的三枚硬币堵住了嘴。 收银员白了一眼薛凛,迅速收起姚织夏递过来的三枚硬币。 见收银员对自己这般态度,薛凛顿时炸了毛,刚要开口跟她理论,却被姚织夏一把抓住了衣袖。 “我们走吧。” 姚织夏的目光让薛凛瞬间没了戾气,他乖乖地拾起橘子,任姚织夏拽着他的胳膊往超市外走去。 ---- “哼!那个薛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我很忙’!我呸!一看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可不能让织夏姐被他骗了!” 柳飘飘骂完,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刚买来的巧克力甜筒。 途径商场门口的花店,柳飘飘的目光立即就被店门口摆放的各种花束吸引住,她忍不住俯下身去闻花朵散发出来的馨香。 “小姐!要买一束花吗?这是七夕限定的花束,可以送给男朋友!” 漂亮的店员小姐走到店门口,微笑着推荐。 “七夕?今儿个是七夕了吗?” 柳飘飘恍然大悟,打从两个星期前,她们超市就开始做七夕主题的活动周了,只是她的关注点一直都在商品和活动上,却忘了今儿个就是七夕。 “是啊,今天是七夕,这束雏菊象征着深藏在心底的爱,用来表白最适合不过了。” 店员小姐一看这姑娘连今天是七夕都不知道,猜想她定是连男朋友都没有,只好改变了推销策略。 柳飘飘捧过那束小巧精致的雏菊,只见紫白相间的花朵上闪着晶莹剔透的水滴,她本想要去触碰,却在要碰到花瓣时停了手,终究是不忍心破坏这份宁静的美丽。 “小姐,这束花我要了。”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柳飘飘转过身,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怎么在这里?”柳飘飘不敢相信,人潮拥挤的商场里,竟会这样轻而易举地遇到龚炎。 “买花啊。”龚炎用下巴点了点柳飘飘怀中捧着的雏菊。 柳飘飘一看自己正拿着人家要买的东西,立即将那束雏菊伸到龚炎面前。 “你的花。” “帮我拿着吧!” 龚炎说罢便拿出银行卡跟着店员小姐进店里结账,留下不知所措的柳飘飘捧着花站在原地。 “他这是要送给谁啊?” 柳飘飘不禁低下头,闻了闻那束花。 ------------ 第三十七章 小白兔白又白 出了超市,姚织夏悄无声息地松开了薛凛的衣袖,局促地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薛凛有些恼,便自顾自地加快了脚步,赌气地让姚织夏跟得吃力些。 不明白薛凛突然一个人走到前面是何用意,姚织夏只好小跑了几步追了上来,却被他的一个急刹车搞得额头直接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你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 看着姚织夏狼狈的样子,薛凛心里得意,却故作无辜。 姚织夏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疑惑地问:“我们不是要谈事情吗?你这是要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这商场里人这么多,太吵了。” “那边有个咖啡馆,可以去那么?” 薛凛心里一合计,自己哪来的私事要和她谈啊?喝个咖啡的时间太短了,pass! “那个可不行,我薛凛不是星级绝不去,我知道有个好地方,走!” 薛凛说罢便揽着姚织夏的后背向停车场的方向走,表面上来看,他是个人群中的护花使者,实际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们不在这说完吗?”姚织夏仰头问近乎架着她的薛凛。 “说不完,说来话可长得很!”薛凛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奸笑,继而带着姚织夏穿越人海,向前走去。 ---- 柳飘飘捧着雏菊,在人群中悠闲地四处看热闹,一对躲在角落里亲亲我我的小情侣吸引了她的目光。 他们看起来十几岁的模样,女孩子穿着一条校服裤子,男孩子则羞涩地牵着女孩子的手,还时不时在她耳边耳语一两句,惹得女孩露出既高兴又羞涩的表情。 “年轻真是美好啊!”柳飘飘自言自语。 “作业还不够多吧?”身后忽然传来龚炎略带嘲讽的声音。 “这世上也就上学时候的校园爱情最单纯、不含杂质了吧?” “校园爱情最坑人的就是,你是小绵羊,你就以为别人也是小绵羊,殊不知,对方是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龚炎有感而发。 “谁说的!你这人就是心理阴暗!”柳飘飘最恨诋毁爱情的人种。 “我心理阴暗?我要是心里阴暗,你都不知道被我杀了多少回了!每次送你回家都睡死在车上。” 倘若是旁人这样评论他,他一定会一笑置之,可这人偏偏是自己惦记的家伙,自己背后懦弱不敢有所举动也就罢了,可在她面前,高大形象绝不容诋毁! “我……哼!龚总监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不过小的现在忙着下班回家,就不叨扰您了,小的就退下了。” 柳飘飘二话不说,把手里捧着的那束雏菊塞到龚炎手上,转身就走。 可一股强大的力道突然箍住了她的手腕,使她动弹不得。 “知恩都不图报么?”龚炎挑了下眉,紧盯着如小鹿般的柳飘飘。 “我……” “你今晚打算吃什么?” “本来想和织夏姐去吃湖南米粉的。” 龚炎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后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家伙,当真是坦白得可爱。 “请我吃。” “唔?” 看着柳飘飘的问号脸,龚炎叹了口气说:“就不要求你回报什么了,请我吃顿饭就行。” “可是,织夏姐她……” “不用担心,她今晚在外面吃了。” “可是她说……” “哎呀别管这么多了!快点快点!我饿了!”龚炎说着便将她的身子转了个方向,用手贴着她的后颈轻轻推着走。 “起步,走!” 回过味儿的柳飘飘还是被美食的诱惑打败了,思前想后,吃米粉要紧,请他就请他吧! ---- 正值下班高峰期,薛凛的车走走停停,车外的世界异常喧闹,车内的两人却相顾无言。 红灯时,姚织夏望向窗外,刚好看到旁边停着一辆她平时下班时会坐的公交车,她不禁收回目光,思忖着自己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察觉到身旁的人情绪有些低,薛凛变得不安起来,便伸手按下广播的旋钮。 “今天是七夕情人节!想必下班路上的你们都有心爱的人作伴吧!” 电波那端传来主持人欢快的声音,那语气仿佛这个世界不存在任何一只单身狗,人人必备一个伴侣一样。 薛凛不屑地闷哼一声,旋了一下按钮。 “今天是我们的七夕情人节特别节目,刚刚听过了来自张信哲和刘嘉玲演唱的《有一点动心》,不知道这首歌有没有勾起你的美好回忆呢?接下来为你带来的,是我本人非常喜欢的一首情歌《无法开口》,希望在这个美好的日子,你能鼓起勇气大声说出你的爱!” 薛凛冷笑,这电台是存心与他作对呢! 可他一扭头,却看到了眼神正涣散的姚织夏,她一动不动,似是听入了神。 “爱很多,心很痛,究竟有多少次错过,这唯一的承诺深深埋在心中,我却无法开口……” 此时的姚织夏,心仿佛被解剖了般,无处遁形,闻到薛凛身上特有的味道,她忽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哪怕他终究不属于她,如此,便已足够。 ---- 车身在巷道里停了下来,薛凛熄了火,刚要开门下车,却被姚织夏抓住了衣角。 “这是哪?我们,不是要谈谈吗?”姚织夏对陌生的环境有些紧张。 “这是餐厅,我常来,我们边吃边谈,你不饿吗?” 薛凛绕过车头走到姚织夏这边来,打开车门,伸出一只手挡在车门的横梁上。 “下来吧,小心。” 姚织夏实在不适应这陌生的绅士感,低声说了句:“谢谢。” 姚织夏起身出来的一瞬间,薛凛便闻到一股自然又柔软的清香,他好奇地低头闻了闻姚织夏的头发,低声说:“你说什么?” 头顶传来的热气让姚织夏的脸轰得一下红了起来,低沉的嗓音仿佛电流般穿过她的身体,她迅速害羞地低下头。 “谢谢你。” “你这人总爱言谢,什么时候能变得理直气壮一些?” “啪”的一声,薛凛关上了车门,“今晚我们打个赌怎么样?”薛凛突然起了玩兴。 “打赌?” “就赌‘谢谢’这两个字,谁说了,谁就输,怎么样?敢不敢赌?”薛凛信心满满,今晚的赢家一定是他。 “那输的人,怎么惩罚?”姚织夏对自己可没那个信心。 “你这家伙,不问赢的人有何奖励,只关心输的人如何受罚,太没斗志了!” “我只是想知道,我能不能罚得起。” “输的人答应赢的人做一件事,前提是,对方能做到。”薛凛露出一脸坏笑。 “好,我能做到的,必定履行赌约。” 见薛凛兴致勃勃的样子,姚织夏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两人在侍者的带领下进入餐厅后院,两侧的围墙下有人工水池,幽暗的射灯照在清澈的水里。 几条红色的小鱼游来游去,时不时张着嘴挤到水面处,姚织夏看着那情景不禁微微一笑,薛凛望着她,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笑意。 “薛先生,今晚为您准备的莲云阁,二位里面请。”前面带路的女侍者回头示意方向。 “每次来都是你,从来不见那位姓刘的领班,你只上晚班吗?”薛凛随口问道。 “啊?我?是的,刘姐每天要去接孩子放学,所以通常都是她值早班。” 那女侍者明显一愣,虽说薛家无论是家宴还是宴请客人都习惯来这里,可薛凛以前从不曾跟她们这些服务人员有过什么交流,这次突然过问起她们的生活,她反倒有些错愕。 “奥,是这样啊,又要工作,又要兼顾家庭,你们女人,还真是铁打的。”薛凛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了姚织夏举着刀杀鸡的模样。 跟在薛凛身后的姚织夏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禁想起了与薛凛初见时的模样。 那时的他,眼里写满了不可亲近的冷漠和对世界的无畏,她甚至可以断定,他一定不记得当时那个莽撞的撒酒肇事者就是她。 可现在,同样是她熟悉的后背,却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温度,连那分明的鬓角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进了包间,两人相对而坐,女侍者细心地斟好茶。 “二位分别点餐还是统一点?” “我来点吧,今天的主厨特餐是什么?”薛凛主动开口道。 “我们主厨上个月去意大利找灵感,回来后新推出了一道西餐,意式番茄烩兔肉,二位可以……” “不行!” “不行!” 两人的异口同声把女侍者吓了一跳,随即改口道:“我们还有其他新菜式,两位可以尝试其他的。” “那我还是老样子吧,菲力牛排两人份,让后厨优先做,其他的我用iPad点就好。” “没问题,薛先生您先点,我去通知后厨,有其他需要按铃叫我。”女侍者说完便离开。 “你,经常来么?”姚织夏推测道。 “是,快十年了,这地方环境不错,菜品也合我口味。”薛凛说着,将茶杯推至姚织夏眼前。 “你尝尝,他家的茶不错。” “谢……,嗯,好。” 薛凛耳尖,听出了漏洞,“哎!你可小心哦!赌局才刚开始。” 姚织夏腼腆地低头笑笑,而后突然紧张地从随身的帆布袋里翻找手机。 可她刚按下通话键,手机却被薛凛一把抢了过去。 “别担心柳飘飘,她的晚饭,早就有着落了。”薛凛笑笑,挂断了电话,却迟迟没有把手机还回去的意思。 姚织夏不解,“她……谁给她做饭?” “我那哥们儿,龚炎啊,不过估计那小子应该不会做饭,但是肯定能管饭啊!” “龚炎?你是说我们商场营业部的龚总监吗?”姚织夏有点被弄糊涂了。 “对,就是他,我哥们儿,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放心,他人品一百个没问题,柳飘飘绝对不吃亏。” “龚总监,现在和她在一起?我是说,他们此刻,正在一起?”姚织夏惊讶地问。 “对啊,龚炎应该是带她吃饭去了,那小子应该不至于情商低到让柳飘飘请客的地步。” 薛凛语气平静,仿佛全天下只有姚织夏一个人不知道这事儿似的,可实则,就连当事人柳飘飘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圈套里。 “龚总监请飘飘吃饭这事儿……你怎么知道?刚才一直没见你打电话呀?”姚织夏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是哪不对劲儿。 “啊?我……我、我本来今天想和龚炎一起吃饭的,可他跟我说,他要请柳飘飘吃饭,我就知道这事儿了啊。” 薛凛咽了口唾沫,脸不红心不跳,哥们儿,对不住了,好哥们儿不就是用来出卖的吗? “龚总监和飘飘很熟吗?” 姚织夏想了想,突然对最近这段时间柳飘飘偶尔的发呆和偷笑有了新的理解。 “哎呀!别说他们了!管他的呢!说说我们。”薛凛这边自己的事儿都没进展,哪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我们?”姚织夏隐隐有些紧张。 “姚织夏,说说我们,怎么样?” ------------ 第三十八章 愿赌服输 姚织夏的心脏怦怦跳,只因前一秒还嬉笑怒骂的薛凛在此刻突然认了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定定地盯着她。 察觉到对方的紧张,薛凛贴心地收回了目光,抿抿唇,脸上重新泛起笑容。 “我说我们啊,怎么说也是一起共患难过的,至少也算是战壕情吧!虽然现在我们回来了,但是总还是应该互相关心,互相爱护的你说是不是?” 姚织夏气息不稳地点点头,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见对面的人没有异议,薛凛心情颇好地举起茶杯,“来!以茶代酒,为我们的情谊干杯!”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将茶杯伸到桌子的正中间,姚织夏见状连忙把自己的茶杯也伸出去,轻轻碰了一下薛凛悬在空中的茶杯。 可她刚要收回手,却被薛凛的胳膊拦在半路,姚织夏一愣,只见薛凛俯下身,将胳膊在她手的四周环绕一圈后,将茶水一饮而尽。 “啊,这茶真不错!你愣着干嘛?喝啊!”薛凛收回手,轻抹下巴。 姚织夏被薛凛的怪异举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可见他神色坦然,只好怯怯地收回自己的茶杯,将茶水喝了下去。 侍者此时敲门进了屋,见屋内的两人相视而立,不禁有些发懵,一时步履踌躇,不知是进是退。 好在薛凛发现了他,立即招手说:“来上菜吧!饿坏我们了!” 侍者将一道道精美的菜端上桌,当一盘清蒸鱼被端上来时,姚织夏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薛凛却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菜上齐了,两位请慢用。”侍者说完退了出去。 姚织夏正愁这一桌子的菜两人怎会吃得完,对面的薛凛却突然站了起来,他绕过桌子在姚织夏面前俯下了身。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姚织夏本能地歪着身子躲避,可薛凛倾斜的身影已直接将她笼罩在黑暗里,她紧张地闭上双眼,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抬手。” 姚织夏缓缓睁开眼,却见薛凛手里多了一条不知从哪扯出来的围裙。 她懊恼地低下头,配合对方抬起手来,薛凛利落地把围裙围好,而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谢谢。” 这饭还一口没动,姚织夏却好像在刑场上走了一遭,被薛凛今晚反常的举动搞得七荤八素。 “啊哈!我赢了!” 薛凛正从自己身侧的一个隔板里向外取围裙,不料胜利来得这么容易。 见薛凛激动的模样,姚织夏这才回过味来,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嘴唇,“愿赌服输,你说吧,要我做什么事?” 薛凛一听来了兴致,他向前俯过身,眼珠滴溜溜地转呀转,得意地开口道:“好办,吃完饭陪我去趟超市。” “去超市?”姚织夏以为自己听错了,能带她来这种餐厅吃饭的主,还用自己去超市买东西? “嗯,我现在一个人住,什么都得自己买,你帮我参谋参谋。” “好,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姚织夏虽不清楚薛凛的生活状况,但想必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他会选择一个人住,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她索性不去过问。 看着眼前的牛排,姚织夏拿起刀叉,决心大干一番,可她刚要下刀,却被薛凛抢去了盘子。 “你先吃鱼。”薛凛用下巴点了点清蒸鱼。 “哦。” 见自己的牛排被掳了去,姚织夏只好拿起筷子准备吃鱼。 可她的筷子刚要伸向鱼尾,却被薛凛手上的餐刀拦路挡住,还硬是被架到了鱼肚子上。 “我爱吃鱼尾,给我留着,你吃这儿。”薛凛将餐刀从姚织夏的筷子中间抽了回来。 姚织夏心里一暖,明白了薛凛的用意,不再拒绝他的温柔,从鱼肚子上夹了一块鲜嫩的肉送到嘴里。 “好吃吗?”薛凛娴熟地将牛排肢解开来,抬头问正在认真咀嚼的姚织夏。 姚织夏眯着眼,开心地点点头,“你也吃,好鲜嫩。” “你不用管我,这么多菜,你快都尝尝,凉了再吃口感可就打折了。”薛凛说着便将姚织夏的牛排还了过来。 望着这一盘已被切得大小恰到好处的牛排,姚织夏鼻头有些发酸。 “哎!盯着看,牛排可不能自己跑你肚子里。”薛凛笑了笑,喝了口茶水。 “嗯!我会全部吃光光!” 姚织夏立即拿起刀叉,将一大块牛排放进嘴里,汁水瞬间四溢在口腔里,鲜嫩无比。 感觉到姚织夏的放松,薛凛的心情也跟着懒散起来,他带着柔柔笑意,望向姚织夏。 ---- 几乎穿越了半个城,龚炎终于在柳飘飘的指引下来到了她日思夜想的那家米粉店。 “老板,两碗秘制麻辣牛肉米粉,再要一份卤鸡爪和一份香酥鱼,谢谢!” 柳飘飘娴熟地点完单,在屋子最里面的空桌那儿坐了下来。 在附近转了好半天,龚炎才勉强找了个角落停好车赶了过来。 一进门,他便迟疑地站在门口,环顾着小店内的陈设,灯光有些昏暗,天花板上的吊扇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屋内仅有的四张桌子却坐满了人。 门口的那一桌挤了四个年轻人,其中有两个人已经热得打了赤膊,地上堆满了酒瓶子。 龚炎深呼一口气,谨慎地向屋内走。 正吃得火热的食客们不约而同地盯着这个一身西装的男子,这个物种在这一带出现都属罕见,更别说来这店里嗦粉了。 “我在这儿!” 见龚炎走了进来,柳飘飘连忙起身朝他挥手。 看到柳飘飘开心的模样,龚炎也跟着露出了微笑,一不注意,头顶竟撞在了一个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灯泡上。 “哎呦!小伙子,你没事吧?”一旁的老板娘连忙上前询问。 “龚总监,你没事儿吧?”柳飘飘赶紧走上前来查看他。 “没、没事儿,快!快去坐!” 被屋内众人盯得发毛,龚炎不禁低着头,在柳飘飘耳边低声催促。 角落虽相对安静,可这桌子却比其他桌子小了一圈,龚炎艰难地俯下身,从桌子底下拉出来一把红色塑料凳,他用力地按了按,在确保它不会被坐塌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落了座。 等待期间,龚炎一直专注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眼神中充满了谨慎和小心。 柳飘飘看向他,只见他额前的汗已顺着脸颊滴到了地上,鼻翼间也起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龚总监,你不热吗?”柳飘飘说着便从桌上的纸抽里抽出一张纸递给龚炎。 “还行,还行。” 龚炎尴尬地接过纸,狼狈地擦了擦头上的汗,眼神向四处飘来飘去,就是不舍得看柳飘飘一眼。 “来,把衣服脱了吧!你会热坏的!”柳飘飘实在看不下去,便热心地伸手扒龚炎的西装外套。 “啊?不用麻烦,我、我自己来就好。” 感觉到柳飘飘的手已经扒到自己的领口,龚炎没来由的一阵紧张,慌乱间一把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两人四目相对,柳飘飘脸一红,迅速抽回了手,低头坐了回去,而刚才那只被龚炎握住的手像被打了麻药一般失去了知觉。 龚炎有些窘,觉得自己多说无益,只好默默地脱下外套,将衬衫袖子挽起。 “来啦!二位的粉和小菜!让一下!” 老板娘来得及时,像救世主一般打破了两人之间突然的寂静。 刚刚从高温蒸汽中解放出来的龚炎,看着桌上红通通的米粉,顿时傻了眼。 “龚总监,这家米粉的汤头很香的!快吃吧!” 柳飘飘说着便从筷子笼里取出两副一次性筷子,她将其中一副筷子掰开后又来回搓了搓,而后递给龚炎。 龚炎迟疑地接过筷子,低头观察这碗热腾腾的米粉。 见龚炎迟迟不动筷,柳飘飘推测道:“龚总监,你不吃辣的吗?” “我不爱吃辣的。”龚炎清了下嗓,小声嘀咕。 “那你尝尝这个卤鸡爪!又入味又Q弹。”柳飘飘说着就夹起一只鸡爪放到龚炎面前的碟子里。 “我,嗯,我不吃内脏。”龚炎握着筷子的手不知如何安放才好,只好悬在空中。 “这是鸡爪,怎么能是内脏呢!”柳飘飘皱着眉头反驳。 “在我眼里这就是内脏。”龚炎强烈捍卫自己辨别食物的主权。 “辣的不吃,内脏不吃,那你到底能吃啥?”柳飘飘放下筷子,指着这几盘食物问。 “这是鱼吧?我可以吃鱼!我没那么挑食的,除了辣的和内脏,我都能吃!” 龚炎说着就从盘子里夹了一块香酥鱼放进嘴里,迫切地想要向柳飘飘证明自己。 可刚嚼了没两下,龚炎便面露难色,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看他像吃了毒药一样,柳飘飘无奈地将碟子伸到他的下巴下面,“吐出来吧!别勉强自己了。” 听柳飘飘这么一说,龚炎非但没有吐出来,反而加速咀嚼起来,最后艰难地把鱼块整个咽了下去。 “这鱼有那么难吃吗?明明不腥也不臭。” 柳飘飘不服气地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明明外酥里嫩。 “不腥也不臭,就是……有点油。”龚炎小声回。 听到这话,柳飘飘再也没了耐心,她一把抢过龚炎的筷子。 “龚总监,实在对不起,我爱吃的东西就是这么辣、这么多内脏、这么油,不如今晚就算了,您先回家吃您自己的,等我这个月的工资发了,我再请您吃符合您身份的大餐!” “别的啊!好不容易逮到你,怎么能就这么算了!”龚炎一把抢回自己的筷子。 “逮我?” “不是!我是说,这不是这么巧嘛,在花店遇到你,当然就择日不如撞日了!” 险些说漏嘴的龚炎赶紧用筷子搅了搅米粉汤,又夹了一大口米粉送进嘴里,发出滋溜溜的声响。 望着他红通通的侧脸和被汗水浸透的衬衫,柳飘飘突然沉默了。 “你看着我干嘛!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龚炎的催促声让柳飘飘有些恍惚,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迁就自己? ---- 用完餐,薛凛和姚织夏便跑去超市购物,正值晚间的打折活动,熟门熟路的大爷大妈们都拉着手拉车前来抢购。 一进超市,薛凛就被这热闹的景象吸引住,直挺挺地大步往里走。 “薛凛!” 薛凛一转身,只见姚织夏正推着一个手推车向自己走来,他接过手推车,骄傲地朝姚织夏招了招手。 “走!哥哥带你逛超市!” 两人像散步一样在货架间逛了半天,可薛凛却什么也没拿,姚织夏忍不住开口道:“你缺少什么?我来帮你找一下。” “啊!我……我好像什么都缺,洗漱的、沐浴的,只要是生活里用得上的,你就直接做主给我拿就好。” 姚织夏点点头,专注地开始为薛凛挑选东西。 薛凛则自在地东看看西逛逛,偶尔低头看看购物车里都放了什么。 “你这拿的是什么?”薛凛拿起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东西问道。 “这个?这是洗衣珠,我想你洗衣服的时候应该不知道需要放多少洗衣液,所以我就给你拿了这个洗衣珠,每次只要放一颗进去就行了。” “这个选得好!阿元刚给我把家电之类的置备齐,那洗衣机我还真不会用,有不懂的还要请教你喽!” 一想到自己以后可以用各种正当理由骚扰姚织夏,薛凛便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以前不是一个人去国外留过学吗?那之前这些事都怎么解决呢?” 姚织夏很好奇,连这种基本生活常识都不懂的薛凛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唔……我上学的时候,我爸在当地给我雇了个生活管家,负责安排我的衣食住行,所以,我也没机会自己洗衣服。” 薛凛边说边好奇地拿起货架上的一个削皮器仔细打量。 “奥。”第一次知道薛凛这种人的生活模式,姚织夏不免在心里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感。 “这是什么?削奶酪的吗?”薛凛把手中的削皮器在姚织夏眼前转来转去。 “这是削皮的,土豆皮,萝卜皮。” “奥!这个好!我不要吃皮,唔……那我要这个贵的,质量肯定更好。” 薛凛弓着身,目光在满墙的厨房用具上搜索,最后选定了一款价格最贵的削皮器。 一旁的姚织夏看着薛凛像孩子挑选自己心爱的玩具般,不禁笑了笑,一个人愿意走出舒适区,去了解更真实的生活真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愣着干嘛呢!快走!我看那群大爷大妈都在前面那儿堆着,肯定有好东西卖!”姚织夏回过神,见薛凛正推着车,在前面催促她。 她弯了弯眼角,大声喊:“好!这就来!” “来来来!全部特价九块九!买到就是赚到!”超市的导购员站在拥挤的人群中大声吆喝。 “九块九!这不就是白给吗!姚织夏,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抢点东西回来!” 薛凛一听这价格立马放下手推车,把这一车的宝贝托付给姚织夏,转身便挤进大爷大妈的抢购队伍中。 姚织夏在一边的货间旁简直看傻了眼,个子高高的薛凛拼尽全力地挤进货摊的中心地带,站定后便有条不紊地辨别着商品的用途,神情严肃得仿佛在执行什么任务。 过了好一会儿,薛凛才吃力地转过身,高高地举起几样战利品在空中来回挥舞,并朝姚织夏大喊:“看!我挑的!都是好东西!” 面对此情此景,姚织夏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得到对方的肯定,薛凛得意地朝姚织夏扬了扬下巴,继而跑了过来。 “你看这个洗手液!我以前用的都上百一瓶,真是瞎了眼!还有这个,当当当当!开瓶器!我仔细看了,这个做工还可以,妈呀!从没见过这么便宜的开瓶器!回去用用,看看和我一直用的那个几百块的有什么区别。” 薛凛像上镇子里赶集的年轻人一般,兴奋地向姚织夏一一展示他的战利品。 “你开心就好!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我们再去看看?”姚织夏说着便把薛凛爱不释手的战利品一一摆放到购物车里。 “今天就买这些吧!明天你还要上早班,今晚早点回去休息。”薛凛一边低头看购物车一边答道。 “你怎么知道我明天上早班?” “啊?我、我猜的啊,你们超市不是十点开业嘛。”薛凛挠了挠头,表情有些不自然。 “奥,好吧,那我自己回去就好,今天真的谢谢你请我吃饭,改天我会回请你的。” “这么晚了,我送你。”不容姚织夏拒绝,薛凛拉着手推车便向收银台走去。 望着薛凛的背影,姚织夏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 第三十九章 苦也甜 把米粉吃得只剩个底儿,柳飘飘放下筷子,一边啃凤爪一边看龚炎的热闹。 龚炎丝毫没有功夫去介意柳飘飘那看动物般的神情,他一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抓着桌上的餐巾纸不放,碗四周全是被他码得整整齐齐的擦汗纸。 龚炎的脸红彤彤的,像喝醉了似的,又红又肿的嘴唇不禁让柳飘飘想起《东成西就》中那个中了毒的欧阳锋。 “老板娘,不好意思,可以再给我一盒餐巾纸吗?”龚炎说着还止不住地擦着额前和鼻头上的汗。 正在算账的老板娘一听这位稀客叫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账本,从柜台里拿出一盒新纸走过来。 “小伙子!还得练哪!我们家这汤头都特意减了些辣度呢!” 看到在一旁看热闹的柳飘飘,老板娘不禁笑道:“小姑娘好福气!男朋友这么不能吃辣都陪你来吃!” “他可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上司!”柳飘飘连忙否认道。 “小姑娘厉害啊!上司都被你拐这儿来了!”老板娘似是开玩笑,话中又带了几分真,说完也没给柳飘飘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被误解的柳飘飘狠狠咬了一口手里残存的凤爪,没好气地低声说:“哪里是我拐来的,明明是他硬赖着我。” “你一个人在那嘟嘟囔囔什么呢?” 龚炎把仅剩的最后一口米粉吃完,像上完刑般放下了碗。 “没什么,我说你挺让我意外的。”机灵的柳飘飘立马转移了话题。 “我有什么让你意外的?”龚炎拿起一张纸巾,在嘴角四周擦拭后细心地折叠好,妥善地放在餐桌上。 “你怎么说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这米粉你明明不爱吃,却能忍受着全吃光,这点倒让我挺佩服的。”柳飘飘有一说一。 “我能把这米粉全吃了,你就没想过还有其他原因么?”龚炎理了理衣领,目光灼灼地盯着柳飘飘。 柳飘飘苦思冥想了半天,突然兴奋地开口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家米粉越吃越好吃,所以全吃光了?” 龚炎本以为这脑袋常常不灵光的家伙总该有些长进,谁知依然冥顽不灵,孺子不可教也! “首先,自小我家家教严,浪费食物是绝对不可以的,其次,我是被征服了,觉得还不错,有兴趣深入了解,懂么?” 龚炎抬手指了指一脸懵懂的柳飘飘,想着她这回总该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吧! “懂懂懂!下次带你吃他家的肥肠粉,可香了!” 柳飘飘为自己成功向别人安利一种美食而感到高兴,不自觉地手舞足蹈起来。 对面的龚炎却脸色铁青,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怨自己的眼光独特。 ---- “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希望你一切顺利!我走了。” 车子到了楼下,姚织夏走下车,与薛凛道别。 “这就走了?都送你到门口了,还不沏杯茶招待招待我啊?” “啊?” 姚织夏惊讶地回过头,却见薛凛已下了车,不容分说地推着她一起向单元门里走。 “你的车,这不能停车……” “管他呢!认罚!”薛凛依旧不撒手,说着就已带着姚织夏走上了台阶。 “这儿怎么这么黑?没灯的吗?”薛凛摸着黑,紧抓着姚织夏的手小心翼翼地往上走。 被薛凛温热的手抓着不放,姚织夏不由得心跳加速,平日早已习惯了在漆黑的走廊里上楼,却在此刻乱了阵脚。 “这走廊的灯坏了,你小心,我住顶层。” “物业也不管么?太不负责任了!” 薛凛摸索着墙壁,月光透过二楼缓台那破损的玻璃窗照进楼道,这才给了他些视野。 “这楼有好几十年了,已经没有物业来管了。” 姚织夏路过缓台时,瞥到那蓝白色的月光,忽然觉得今晚的月色格外美。 往常下班回家时,她只觉得那月光清冷又残忍,仿佛在提醒着她的孤独与孑然一身,可今夜,沐浴在月光里的她,却从心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圆满。 “怎么了?”透过两手之间的触觉,薛凛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放慢了脚步。 指尖传来轻柔的催促,姚织夏晃过神,加快了脚步,“没什么,在想一会儿请你喝什么。” “有茶喝茶,没茶喝水,我不挑。” 两人在漆黑的楼道中终于爬到了顶层,薛凛松了口气,“可算到了。” 话音刚落,顶层的灯突然亮了,薛凛被这突如其来的明亮吓了一跳,抓着姚织夏的那只手也跟着紧了紧。 他惊愕地扭过头,只见姚织夏为难地开口道:“只有我们这一层的灯是好的。” 薛凛点点头,无意间瞥见两人仍牵在一起的手,姚织夏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下一秒,两人便像触电般弹了开来。 姚织夏尴尬地眼睛四处瞟,薛凛则显得坦然了许多,他上下打量着大门,自言自语道:“一口气上五楼这话真是假的,我一年纪轻轻的,爬得都费劲。” 姚织夏没说什么,只迅速掏出钥匙开了门,可就在此时,对面的门却突然开了,一个老大娘从里面探出了身子。 姚织夏转过身,朝那老大娘躬了躬身,恭敬地打招呼:“周大娘您好!” 老大娘慈祥地对姚织夏笑了笑,又迅速打量了下姚织夏身后的薛凛,然后煞有介事地将一个里面只装着一颗玉米棒的塑料袋放到门口。 “我就是出来倒个垃圾,织夏呀,这是你朋友?长得真精神!” “他是……” “周大娘您好!我叫薛凛,是姚织夏的好朋友,平日承蒙您对她的照顾了。”姚织夏正犹豫着如何开口介绍,就被一旁的薛凛抢了先。 一看这小伙子如此开朗又有礼貌,周大娘立马打开了自己的屋门,谁知她身后还站着一位老大爷,正弓着身抻着脖子,那老大爷没想到自己老伴会突然大敞着门,惊慌地赶紧站起身,两手都不知该放哪,在身前比划了半天,最后不自然地倚靠在墙上。 周大娘对此却毫无察觉,她满面春风地道:“哎呀!小伙子真是客气了!平常都是织夏常常帮我们老两口的忙啊!改天我做点好吃的,织夏,一定带你这朋友来吃哈!” “哎好!谢谢周大娘了!”姚织夏微笑着点点头,薛凛也跟着点了点头。 姚织夏转身推开门,薛凛却抢先一步先走了进去,姚织夏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再回身关门时却听到了走廊对面传来的嘀咕声。 “这小伙子,长得多俊!织夏真是有眼光!” “你这老婆子!开门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姚织夏回头看了眼那个正站在客厅里四处打量的人,不禁抿了抿唇,回身把门关好。 ---- 薛凛叉着腰站在局促的客厅里,好奇地环顾四周,客厅的皮沙发已旧得颜色发暗,就连把手上的皮子都碎得直掉渣,沙发腿上残留着几道长长的划痕,似乎是屋主家孩子曾经留下的恶作剧。 沙发的角落里放着一个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盖毯,玻璃茶几上有序地摆放着几本有关翻译的教科书和练习簿,鼓鼓囊囊的笔袋旁有一副已被缠绕收起的耳机,耳机顶端的电线保护壳已然剥落,露出的铜线摇摇欲坠。 “你不穿拖鞋么?” 姚织夏换好了拖鞋,正纳闷家里唯一一双房东留下来的男士拖鞋怎么还在鞋架上,抬头便看见薛凛正赤着脚站在客厅的地板上。 “没事儿,这屋里有些热,不开空调么?”薛凛说着便在原地转了一圈,搜寻空调的身影。 “我们……没有安空调……”姚织夏有些不好意思。 “哦,没关系,也没那么热……”薛凛一把将额上的汗擦掉,随意地抹在自己的衣服上。 “我们有风扇,是好的!” 姚织夏连忙躬下身,从鞋架旁的杂物柜里拖出来一个已经发黄的电风扇。 “这要怎么开?” 薛凛低头研究了半天,看着上面一模一样的一排按钮,有些发愁。 “开关在这。”姚织夏把手伸到风扇底座的后面,按下一个黑色按钮。 风扇的扇叶瞬间开始转动,薛凛把脸凑过来,可谁曾想,迎面而来的不仅是凉风,还有沉积了多年的厚厚的灰尘。 “咳咳……”毫无准备的薛凛连连向后闪躲,被尘土呛得直咳嗽。 姚织夏见状赶紧将风扇的插座拔了下来,“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忘了要先清洁一下了!” 薛凛随手从茶几上抽出一张湿纸巾往脸上抹了一把,拿下来一看,那湿纸巾已经黑了。 姚织夏默默地将电风扇拽到自己身后,一脸歉意地盯着薛凛,不自觉地咬着唇。 薛凛看着那抹黑却笑了,“外面灰好大。” 他随即又抽了一张湿纸巾,一边擦脸一边随意地向后仰靠在沙发上,可他刚一放松,却突然感到背部一阵刺痛。 “什么东西扎我!”薛凛一下子跳了起来,惊恐地抚着后背。 姚织夏紧张地看了眼沙发后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忘了告诉你,沙发那个地方里面的海绵没有了,只剩下……一个木头框了。” 姚织夏赶紧走上前,抬手想要查看薛凛的后背。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薛凛抱着自己的臂膀,直说:“没事儿,没事儿。” 可他转念一想,又立马大声哀嚎起来,还弓着身将后背留给姚织夏,“真挺疼的!你帮我看看!看看有没有划伤!得掀开衣服看!” 姚织夏望着他的后背,一时有些下不去手,正犹豫着,薛凛的哀嚎声又在耳边响起:“你快帮我看看啊!哎呦!被撞的地方像着火了一样烫!” 姚织夏一听也顾不了那么多,立即掀开薛凛的衣服,只见他光滑的后背上果然有一处明显的红肿,她二话不说立马转身往厕所走去。 “怎么了?你干嘛去了!”薛凛撩着衣服转身问。 话音刚落,姚织夏已从厕所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毛巾,又急匆匆地跑到厨房里。 “会有些凉,你忍一下!” 话音刚落,薛凛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被撞的地方倒没多疼,就是他演演戏糊弄姚织夏的,可姚织夏却当了真,拿着包裹着冰块的毛巾轻轻按在他的患处,虽说她的手法很轻柔,可已经热得冒汗的薛凛却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透心凉。 “怎么样?有好些吗?”冷敷了一阵后,姚织夏急切地问。 薛凛举起一只手,竖起一个“OK”的手势,又奋力地点点头,不是他故意不说话,而是他已被冰得龇牙咧嘴,面部扭曲了。 他庆幸姚织夏此时正站在他背后,否则他在忍受冰块的同时,还要像男子汉一样故作无事,就太考验他演技了。 见薛凛没事了,姚织夏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毛巾送到厕所去冲洗。 “我看你们这儿就一间卧室,你和柳飘飘两个人,怎么住啊?” 薛凛跟着姚织夏走到厕所门口,斜着身倚在门框上。 “刚开始我和飘飘都睡卧室的那张床,可她睡觉爱乱动,又常常说梦话,我觉轻,稍有点动静就会醒,后来我就改成睡沙发了。”姚织夏说着把毛巾平整地挂在架子上。 “你说你就睡在客厅那沙发上!”薛凛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指着身后的沙发。 姚织夏点点头,一脸的坦然,可此时的薛凛却五味杂陈,之前他看到卧室里的那张床便觉得即使他一个人睡都嫌窄,更何况是这残缺不全的旧沙发呢? 感受到对面的人情绪有些沉,姚织夏主动开口道:“我给你沏杯茶,加冰好不好?” 薛凛的心里依然很闷,可他知道,姚织夏已经不是以前的姚织夏了,她现在有他在身边,不管是以朋友的身份,还是其他他想去争取的角色,她都不再无所依傍。 “好,两块冰!”薛凛露出灿烂的微笑,伸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 夏日的夜晚在人们的谈笑间落下了清凉的大雨,街道变得一尘不染,空气中浸润着泥土的清新气息,薛凛和姚织夏各自捧着一杯凉茶,并肩站在小小的阳台上。 风一吹,阳台外紧邻着的一棵古树上的叶子全都随风摇摆,一滴冰凉的雨水随风落到薛凛的脸颊上。 如是往日,他定会嫌弃地立即擦去,可今夜,他却希冀这滴雨水永不蒸发,仿佛它承载着属于今夜的全部记忆。 “街对面那栋二层楼,似乎已经荒废很久了,从不见人进出,但我每次站在阳台上往对面看时,院子里永远那么干净整洁,即使是秋天,院子里的落叶也会被人及时扫成一堆儿,兴许是谁家的祖屋吧!”姚织夏说完,惬意地喝了口凉茶。 薛凛垂下眼,会心一笑,抿了口杯里的凉茶。 “二十几年前,一对情侣大学毕业后便一起创业,他们没什么钱,只好租住在老旧的城中区,后来家里条件好了,妻子却去世了,丈夫为了纪念那段一起吃苦的时光,就将当年租住的那间阁楼连同二层小楼一起买了下来,差人定期打扫修缮,想必……是缘分吧!” 薛凛说完,转头看到一脸惊诧的姚织夏,不禁莞尔一笑。 姚织夏定定地望着街对面的那栋二层楼,又缓缓地望向薛凛,企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寻答案。 薛凛此刻却是既得意又神气,看着姚织夏着急的模样,他临时决定再向她投一枚重磅炸弹。 “再后来,他们的儿子学成归国,决定一个人搬出来住,于是,他就住在了这里,想必……这也是缘分吧!” 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在姚织夏的侧脸上,可就连这雨后的席席凉风也吹不散她脸上的灼灼滚烫。 ------------ 第四十章 夏夜的雨哗啦啦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 柳飘飘闪身钻到街边小吃店的雨棚下,回身打量把外套让给她遮雨的龚炎。 龚炎甩了甩淋湿的头发,低头擦了擦胳膊上的雨水。 “龚总监,我发现,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漫画里的人物啊,但是像谁呢……”柳飘飘扶了扶自己肩头的西装,皱着眉盯着龚炎。 龚炎一抬头,正对上柳飘飘那对小鹿一样的眼睛,在那双仿佛浸着水的澄澈眼眸里,分明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可他更想知道的是,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是否愿意给他留一个位置。 “飘飘。” “唔?”柳飘飘沉浸在思索中,丝毫没有察觉到龚炎混乱的气息。 “你,想不想,和我……” “二位想不想吃点什么?” 龚炎刚打满的勇气一下子就泄了气,他咬牙切齿地对上前吆喝生意的小吃店老板说:“我们不……” “我们吃吃吃!”龚炎再一次被打断,他生无可恋地看着来了兴致的柳飘飘,被她拖着胳膊带到小桌子旁。 “龚总监,我感觉我还有点没吃饱,这家炸串很好吃的!你想吃什么随便点!你今天来到我的地盘,我请你!” 柳飘飘说着便把塑料板凳从折叠小桌子下面拉出来,示意龚炎就坐。 “你刚才吃了一碗米粉,一盘鸡爪,一盘炸鱼,还没吃饱?你那东西都吃哪去了?” 龚炎这回倒轻车熟路了不少,他从桌上抽出一张餐巾纸,仔细擦了擦板凳和桌子,确认没有污物后才踏实坐下。 看着龚炎的动作,柳飘飘突然就对他多了一份好感,这男人倒是很细心嘛!不过对他质疑自己吃得多这件事倒有些耿耿于怀。 “我们这不是也走了一会儿了嘛,我年轻,消化快,容易饿是年轻的标志!” 龚炎撇嘴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你还真是太年轻了,too young too simple。” 柳飘飘“嗯”地附和了一声,开始扫视炸串炉子下面的菜单。 “好多选择呀!你想吃什么?” “他家特色和主打是什么?”龚炎认真地问。 “小腰,鸡胗,肥肠,尤其是肥肠,外面脆里面又Q弹!酱料好吃的不得了!” 柳飘飘说着就开始流口水,可她转过头时,却发现龚炎正为难地皱眉。 “奥!我忘了你不吃内脏!”柳飘飘突然反应过来。 “没关系,你点你爱吃的,我吃蔬菜就好。” 龚炎说着便从筷笼里取出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副筷子来回揉搓,又摸了摸筷子的边缘,最后将其递给柳飘飘。 柳飘飘一顿,随后开心地接过筷子。 “谢谢!” 不一会儿,一铁盘子炸串便端了上来,龚炎好奇地观察着,试图分辨它们都是什么,柳飘飘已先行一步,将一只金灿灿的玉米棒递给了他。 “龚总监,你尝尝这个玉米,很甜的!我特意让老板少刷些酱,应该没那么辣。” 接过那根玉米,龚炎咬了一大口,柳飘飘期待地盯着他,像一个等待表扬和奖励的孩子。 “嗯,这玉米确实不错,没有怪味!”细细咀嚼了一会儿,龚炎点点头,又咬了一大口。 听到龚炎如此评价,柳飘飘脸上绽放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龚总监,有个比较隐私的事情,我想问问你,可以么?” 龚炎一听这话,脑子里顿时沸腾了起来,难道是“你有女朋友吗?”这种话? “当然可以问,不过在问之前,我倒有个条件,非工作场合能不能不要再叫我龚总监?叫我龚炎就行。”龚炎说完喝了口冰凉的可乐。 柳飘飘开心地点点头,果断开口道:“薛凛人品怎么样?他有没有女朋友?” “噗……” 刚进嘴的可乐一下子被龚炎全数吐了出来,他抽了张餐巾纸,不爽地抹抹嘴,没好气地扔在桌子上。 “你问他这些做什么?”龚炎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差。 “这个叫薛凛的,今天突然来超市,还把织夏姐拐走了,织夏姐人善良又心软,我怕她被骗或者被欺负……” “敢情你是担心姚织夏啊?”龚炎突然松了一口气。 “对啊!他不是你发小嘛,你最了解他了,所以我来问问你。”柳飘飘一脸的严肃认真。 “嗯,既然他是我发小,那我们两个人必然是三观很像了,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龚炎趁机假公济私。 “你?你就是……一个好人。”柳飘飘放下手里的炸串,两手托着下巴。 “好人?怎么个好法?”龚炎觉得这答案不够,远远不够。 “人很正直,事业心也强,长得……也还不赖,傻子都看得出来吧!”柳飘飘不可否认,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确很优秀。 “就是有傻子看不清楚……”龚炎低头自言自语。 “不过龚总……龚炎,你各方面条件都这么好,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呢?”柳飘飘有些纳闷。 “你倒是好眼力,我的确没有女朋友,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没女朋友?” 龚炎纳闷,难道他不近女色、工作狂魔的称号已经传到超市营业部那里去了?一定是营业部那个张经理乱嚼舌根。 “因为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从没见过你身边有女孩子呀!而且,而且……”柳飘飘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什么?”龚炎有些奇怪,一向心直口快的柳飘飘怎么突然在这时候扭捏了起来。 “而且,薛凛和织夏姐失踪的时候,你那么惦记他,生怕他回不来,也有可能,你在那时候发现了自己对某个人的特殊情感呢……” 柳飘飘越说声音越小,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龚炎眯了眯眼,转头望向雨棚外的大雨,一字一顿地说:“我在薛凛失踪期间,的确发现了自己对某个人的特殊情感,可那个人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我龚炎,可以坦坦荡荡地发誓,这辈子从没觊觎过男人的屁股!” 柳飘飘沉默了,听到龚炎这赤裸裸的一席话,她突然不知如何是好,自己的一时瞎想竟伤到了对面的人。 看到柳飘飘难过又自责的神情,龚炎开口道:“你不用自责,就连薛凛都怀疑过我的性取向,不是我不想谈恋爱,总要给一个被爱伤害过的人一点舔舐伤口和等待愈合的时间吧!” 听到龚炎的话,柳飘飘变得更加难过,她低声开口道:“龚炎,对不起,是我太傻了。” 龚炎轻松一笑,无奈地抬眼回:“你也知道你傻啊,柳飘飘!” ---- 姚织夏站在阳台上,目送着在楼下开车门的薛凛。 可薛凛却突然抬起头,朝姚织夏抬眼一笑,搞得姚织夏立即慌乱地垂下眼。 看到这个令他满意的回应,薛凛随即上了车,车身横穿过街道,开到街对面那个二层小楼的院子前,紧闭的大铁门自动打开。 对于眼前的一切,姚织夏依旧不可置信,好像这一切只是个绮丽的梦一样。 薛凛从车上下来,回身朝街对面阳台上的姚织夏举起手机,又把手机放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样子。 姚织夏立即读懂他的意思,朝他点点头。 薛凛放下手,却迟迟舍不得进屋去,在此刻,他更加确信,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 第四十一章 微服应聘 冲过澡,薛凛擦着头发走到桌边,端起一杯冰凉的柠檬水,他闻了闻,满意地挑了下眉,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噔噔噔……”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害得薛凛差点呛到。 “喂,戚姨啊!” “阿凛,你那边住的还习惯吗?还有没有缺少的东西?我让阿元再去给你买。”戚航关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这儿环境非常好,生活用品我都采买完了,您放心。您猜我在干嘛?我在喝您给我带的柠檬蜂蜜,晚上回家喝一杯柠檬蜂蜜冰水真是太爽了。” 薛凛说着便瘫倒在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地耷拉在沙发把手上。 “你爱喝就好,看你这么适应这儿,我们也就放心了。” 在薛凛开口说要搬出去住的时候,戚航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她看来,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那个姑娘,这样的经历对从小衣食不愁的薛凛来说都有莫大的好处。 “戚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我爸就交给您照顾了,您告诉我爸,也不是年轻小伙子了,工作别再那么拼,能退休就退休!” “哎,退休这事,我都劝了不止一次了,他那个老顽固就是不听,看来只有你能想办法治治他了。”戚航笑着说。 “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离开工作岗位,陪您出去转转。”薛凛这两天已经准备好了简历,准备明天就去公司面试。 “对了!还有件要紧事!蓬蓬和丁满你要不要带过去?它俩这才几天没见你,就想你想得吃不下饭啊!” “您说的是蓬蓬那个傻子吧?丁满那个没良心的肯定不会这么想我,天天躲我被窝里睡大觉还差不多。” 自己养的崽子自己还是最清楚的,蓬蓬单纯,俗话说就是傻,才会做出这么感人的事来,那丁满近几日长大了,开始有脾气了,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撸毛的傻白甜了,倒是傲娇得很,不过薛凛对此倒不恼,像他一样有性格的猫,他喜欢。 “哈,这都被你猜到了,我心想可能丁满不善表达呢,那这几天我差人把它俩给你送过去?” “不用麻烦了,这几天我有空的时候,我亲自回家把这俩祖宗接过来。” 今天和姚织夏喝茶聊天时,还听她遗憾地提起蓬蓬和丁满,看来是该这俩崽子登场的时候了。 你俩吃我的、住我的,关键时刻帮我加加码不为过吧?薛凛在心里说服自己这个小私心的正义性。 挂了电话,薛凛握着手机,心里开始盘算,可他正思考着,手机突然又嗡嗡地震,吓得他一下子把手机扔了出去。 回过味儿来后,他伸着胳膊爬下沙发,拾起还在嗡嗡响的手机,一看显示是“炎龚龚”。 “这么早你这约会就结束了?还以为你这表白得拖到明天早上呢!” “你当我是什么人啊!你当她是什么人啊!你以为都跟你似的,随随便便的。”龚炎被今天不顺利的约会搅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反唇相讥。 “哎!那是我以前,现在我上岸了,你怎么回事儿啊?听你这语气,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爽。” “倒不是不爽,就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举步维艰,进退两难。” 面对天生对感情少了一根筋的柳飘飘,龚炎实在束手无策。 “哎呦呦!这小成语拽的!龚炎,我看你这架势,你不是表白失败啊,你是表白未遂啊!什么时候我们雷厉风行的龚总监也吃瘪啦?”薛凛一边丧心病狂地大笑,一边激动地敲打沙发靠背。 “哼!你还看不起我,那你说说,你那边又如何啊?”龚炎被薛凛撅了又撅,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哎,说到这约会啊,就能体现出人与人之间情商的莫大差别了,我们先去吃了美味的牛排,然后我绅士地送她回家,她又颇有礼节地请我上楼喝茶,我们一起在雨景中赏花赏月赏秋香,好不快活,她一直目送着我回家,我都要进家门了,她还依依不舍地跟我招手……” 薛凛在叙述时还不忘添油加醋,人果然是习惯在别人的痛苦中寻找快感的动物。 “我才不信!你薛凛什么时候开始走花前月下的路线了!” 龚炎其实不是不信薛凛的转变,只是觉得,同样都是对女孩子寤寐思服,凭什么他追的女孩就是窈窕淑女,一点就通,自己追的女孩却像木头一样,怎么点都点不通? “哼!不信就不信,反正某人榆木脑袋,谈个恋爱都不会!” “她眼里全是吃吃吃,就是看不见自己眼前活生生的大男人,我能怎么办?就差把那炸大肠摆成爱心了!”龚炎不忿,自己的爱情之路怎么就这么难。 “大肠?你约会带人家女孩子去吃大肠?龚炎,你可以啊!”薛凛语带讥讽。 “你也知道我从来不吃内脏的,是她爱吃这些,我想看到她开心的样子,陪她去吃也没什么,可是,我现在感觉,她根本对我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好绝望。” 龚炎在感情中一直是付出型人格,只要对方开心,他怎样都无所谓,只可惜多情总被无情扰。 “炎哥,咱不委屈,啊!既然她不开窍,那你就一直在她眼前晃悠,让她感觉你无处不在,慢慢地,她就敞开心扉了,听我的,准没错!” 龚炎一向是个不喊累不叫苦的主儿,如今被感情逼得说出了“绝望”二字,了解他的薛凛也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软下心来认真地给他支招。 “真的行么?”龚炎有点赌气。 “非常行!超级行!好了好了!龚总监你早点睡,熬夜就不帅了,不帅了怎么出去招蜂引蝶啊你说是不是?”薛凛的语气像哄孩子一样。 “好吧,那我睡了,还有,薛凛,你得记着,姚织夏的工作表是我弄到的,以后你俩在一起了,这功勋章里面有我一份!” 龚炎在气馁自己感情路不顺的同时,也羡慕哥们儿的爱情之路如此宽阔坦荡,便孩子气地要奖赏。 “啊?奥,那是当然了!你是最大功臣!名垂千古的那种!晚安啦!我的大善人!”薛凛虽然心里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如今脆弱的“炎龚龚”的确需要安慰,他也只好妥协。 放下电话,薛凛舒服地呼了一大口气,他两手枕在脑袋下面,呆呆地望着天花板,那天花板好像电影荧幕一般,在薛凛眼前放映着与姚织夏相遇后的种种。 他踏实地闭上眼,想着她的微笑,在意乱情迷中渐渐睡去。 ---- 室内被阳光照得暖洋洋的,薛凛揉了揉蓬乱的头发,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可他忽然想起自己前几日接到的应聘电话,便猛得坐起身在身旁搜索自己的手机,翻了半天,才在沙发缝里找到。 现在时间,9点,面试时间,10点。 他在沙发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两臂撑在地上,拖着自己的整个身子下了沙发,在茶几旁做起俯卧撑来。 洗过澡,他走进卧室连通的另一间房,这里原本是一间小卧室,现在成了他的衣帽间。 “阿元这小子做事还真是一丝不苟。”薛凛望着这一排按照颜色从浅至深整齐排列的衣服,由衷地赞叹道。 换上衬衫,他从衣柜最边上拿出一件套着防尘罩的衣服,一打开,里面是一套深蓝色的素色西装。 “今天又要请你出马了。”薛凛摸了摸西装外套的衣领,像对老朋友一样的口吻。 都说十八岁的成人礼对于一个男孩来说意义重大,那标志着人格的独立和学会担当与责任,可他的十八岁生日却是在痛苦和逃避中度过的。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他套了一件连帽衫,脚踩着满是泥点的皮靴走出公寓。 一抬眼,便看到街对面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轿车旁站着的是他许久未见的父亲,父亲的伞下还站着一个人,就是让他恨透了的戚航。 一丝感动与思念都没有么? 当时的少年说不清自己究竟该抱着何等心情来面对这一切,尤其是当他坐在两个穿着得体优雅的人对面时,他更不知道自己该微笑还是哭泣。 “阿凛啊,这是戚航,你还记得她吗?现在该改口了,叫她戚姨了,我们,结婚了。”薛怀远牵起戚航的手,率先开口。 薛凛盯着那双手,心中一阵冷笑。 “阿凛,我不要求你那么快接受我,我们只是觉得,这个决定你有知晓的权利,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不会变的,我和你爸爸,会一起爱你的。” 后来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或许只剩下了嘶吼、咆哮与争吵,还有这套薛怀远和戚航特意去当地最好的裁缝店为薛凛定制的成年礼。 薛凛还记得第一次穿上它时的感觉,他一直纳闷,平时连电话都很少打的父亲,怎么会如此精准地知晓他的尺寸? 穿好西装,整理好皮鞋,又喷了些香水,薛凛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感叹道:“哎!这要是不录取我,天理难容。” ---- 一个小时后,薛凛坐在面试的房间里,坐在他对面的是位中年男人,他戴着眼镜,一脸严肃,正低头仔细地阅读薛凛的简历。 双方静默了一阵后,那男人抬眼问:“想来应聘运营部总经理助理?” 薛凛轻松地点点头。 “我看你是留学归国的,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千翔酒店管理公司,我们公司隶属于千翔集团,我们公司的主要业务涉及五星级酒店和度假村的开发和管理,销售部和运营部又是比较核心的两大部门,我看你大学专业是酒店管理,倒是挺对口,就是你这工作经验,基本为零,不知道你能不能胜任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 薛凛早就做好了要被质疑的准备,便胸有成竹地开口:“其实我觉得做运营这一行,重要的就是实践,以及因地制宜的运营理念和模式,只靠这一张纸,恐怕看不出来一个人的工作能力,您说是不是?” “嗯,这倒是,不过……” “李经理,我可以提一个不情之请吗?”薛凛抢过话头,直奔主题。 “你还有要求?” 人事部的李经理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应聘者,只“千翔”这两个字就已经会让无数应聘者竞折腰了,这不识相的毛头小子居然还敢提要求! “嗯,我可以直接跟运营部总经理谈谈吗?” 一分钟后,整个办公区都沸腾了,原本在自己座位上埋头苦干的运营部职员们全都站起身来,向远处的人事部工作区看热闹。 “李经理,你别激动,我怎么能是来玩儿的呢!我是认真的来求职的!”薛凛抬手放在李经理抖动的肩上,企图安抚他的情绪。 “保安呢!快点把他带走!什么人呐!当我们千翔公司是什么公司了!有没有规矩了!”李经理气愤地想甩开他,无奈自己力气不如这莽撞的年轻人大。 走廊里的人越积越多,薛凛回过身,看见大家打量他的目光,连忙皱着眉说:“你们这都干什么呢?上班时间认真工作,不要看热闹!快回去!快回去!” 被批评的围观群众们一听,面面相觑,这哪来的二百五,还管起他们来了! “工作还干不干了?” 人群后方传来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众人瞬间鸦雀无声,低着头赶忙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薛凛松了松搂着李经理的手,好奇地向人群后打量。 李经理明显松了口气,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薛凛,向来人开口:“岳总,不好意思真是打扰你了,这是我们人事部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我会处理好。” 岳总?岳群? 薛凛一听,立马在心里得出答案,这名字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看过的近几年运营部商业计划和报表中,想来他就是他要找的正主了。 “李总别客气,我们运营部招人,也要麻烦你们人事部多费心了,这是?” 岳群一直在打量着这位毫无胆怯之色敢一直盯着他的年轻人,总觉得这眼神和神态在哪里见过。 “就是一啥也不懂的应聘毕业生,自以为留学归国了不起,就想直接跟您谈,像这样没规矩的,我就直接处理了。”李经理说着就要推着薛凛往外走。 “哎!无妨,既然这位年轻人有这胆量想直接找我谈,那就给他个机会,是肚子里真有货,还是就是个空包弹,一试便知!” 岳群说完朝站在自己身边的秘书使了个眼色,便回身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秘书立即心领神会,微笑着伸手示意薛凛跟着她走,薛凛也随即向那温柔的女秘书投去友善的微笑,正要迈步,却被李经理拦了下来。 “年轻人,做人不能这么没有自知之明,自负是年轻的最大敌人,记住了!”李经理说完便回身离开了。 薛凛点点头,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而后便欢快地跟着秘书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半个小时后,运营部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终于开启,薛凛走了出来,原本抱着看笑话的其他人都齐刷刷地向他瞥去。 薛凛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抬头环视四周,得意地开口道:“同志们辛苦了!以后请多多关照!对了!还没告诉你们我的名字,我叫薛凛!” 薛凛说完,潇洒地穿过运营部办公区的走廊向外面走去,留下满屋的议论纷纷。 ------------ 第四十二章 一个也不能少 “织夏姐,考试加油!成绩下来了我们一起去庆祝一下!”柳飘飘拉着姚织夏的胳膊往外走。 “借你吉言!成绩下来了请你吃大餐!”姚织夏高兴地拍了拍柳飘飘的后背。 两人相携着向地铁站走,一辆轿车突然在他们身边的路边停了下来,姚织夏觉得有些眼熟。 车窗被摇了下来,里面的人对姚织夏招了招手。 “姚织夏!上车!我送你去!” 柳飘飘一眼便认出这人是之前跟她抢织夏姐的薛凛,她不由得撇了撇嘴,无奈地对姚织夏说:“织夏姐,快去吧!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你就别跟我挤地铁了,考试要紧!” “飘飘,那我就先走了,考完给你消息!你自己小心!”姚织夏两手捏了捏柳飘飘粉嫩嫩的脸蛋。 “这才懂事嘛!柳飘飘小朋友!”薛凛用胳膊倚着车窗,得意地朝柳飘飘点点头。 “你别得意!你要保证按时送到!要是迟到了,小心我宰了你!”柳飘飘两手叉着腰,不服气地警告道。 “你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不知道龚炎是不是中了邪!” 薛凛说完便立即关闭了车窗,确认姚织夏的安全带已经系好后,便加速驶离。 留在原地的柳飘飘纳闷地自言自语:“关他什么事?奇怪。” 思索片刻,她晃过神来,看了一眼手机。 “糟了,要迟到了!” ---- “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出门?” 姚织夏有的时候真的怀疑薛凛在她身上装了监视器,怎么自己走哪都能遇到他,不偏不倚。 “我哪知道你啥时候出门啊!我就是刚巧出门办事,看这路边两个姑娘的身影颇有些眼熟,本想搭个讪的,没想到是你俩,那就做回好人呗。” 谁知道他是上网查了考试时间和地点,按照坐地铁需要的时间推测出姚织夏出门的大致时间,自己又在家盯梢,一看到那两人出门,他就立刻开车追上去。 “谢谢你!我现在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姚织夏舒了口气,放松地用手指敲打着自己的包。 “你要相信,天道酬勤,你底子好,又不肯放弃,老天爷会给你个满意的答案。” 在岛上的时候,得知姚织夏经历,薛凛就觉得,姚织夏的前半生背负了太多遗憾,如果十几岁的她没有经历过那些即使是成年人也无法承受的事,现在的她,定然是个优秀的大学毕业生,拥有一份自己想从事的职业,说不定,早已经幸福地成家了。 不过薛凛转念一想,如果是这样,他不就没有机会认识她了吗?那岂不是便宜了别的男人? 想着想着,薛凛忍不住轻哼一声,心情又变得愉悦了起来。 姚织夏却没有注意到薛凛的表情,只一心憧憬着未来。 生活里的一切像数条轨道一样,在同一时刻转了向,一个断了十几年如今重拾的梦,一个可以放在心底偷偷喜欢的人,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她羡慕的人,那定然是她自己。 顺利到达目的地,薛凛侧过身,一边解姚织夏的安全带,一边像考生父母一样唠叨:“我有点事,要离开一会儿,你即使早答完了题,也别提前走,好好检查,记得还在这等我。” “你还要来接我?真的不用这么麻烦的!你安心办你的事就好!”薛凛能送自己来,姚织夏已经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别讨价还价!快点走!再不走就要迟到了!你看那个谁谁谁!都进去了!” 薛凛懒得理她,起身下车把姚织夏往前架着走了好几步,直到其他路过的考生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才松开抓着她肩膀的手,带着姨母般的微笑朝她挥了挥手。 姚织夏弯着笑眼看着薛凛,用力地朝他挥了挥手。 美好可能会迟到,但,从不缺席。 ---- 当姚织夏从考场里走出来时,天色已变得阴沉沉的,夏末的大雨毫无预警地倾盆而下。 马路上车鸣声不断,考生们络绎不绝地从考场里走了出来,姚织夏尽力瞪大了眼睛,试图在门前停着的各个私家车中找到薛凛的车。 正搜索着,姚织夏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开心地转过身。 “薛……” 可来人却是个陌生的男人,那男人似乎是常常经受风吹日晒,皮肤有些黝黑。 “姑娘,打车不?” 姚织夏拘谨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道边停了辆有些破旧的私家车,车身四周有不同程度的剐蹭。 “不用了,谢谢。” 姚织夏一看便知是黑车,便恭敬有礼地拒绝。 “现在下大雨,又是下班高峰期,你肯定打不着车的,坐我车一口价,100给你送到家。”那男人见姚织夏形单影只,又打不到车,便纠缠起来。 “真的不用,我有人来接,谢谢你了!”姚织夏又向后退了一步,她一向对陌生男人有很高的警惕心。 “这天儿100不贵了!这雨多大啊!来来来!坐我车不用拼车!” 男人说着就想伸手,可手还没碰到姚织夏,就被突如其来的狗吠声吓了一跳,连忙缩着身躲避。 “汪汪汪!” 姚织夏定睛一看,这只正冲着黑车司机狂吠的大狗竟与蓬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不坐就不坐!这死狗!滚远点!”黑车司机活没揽到,倒被狗吓了一跳,于是他甚是不满地走开了。 姚织夏呆呆地盯着这只浑身湿漉漉的大狗,虽然心里觉得不可能,还是忍不住激动地对狗喊道:“蓬蓬!是你吗?” 大狗一听立马站起身,朝姚织夏扑过来,姚织夏见它的反应立马确认了这就是蓬蓬!便欣喜地张开双臂。 可就当这一人一狗要抱个满怀时,一只大手却突然扼住了蓬蓬拼命往前探的脑袋。 “脏死了!赶紧给我下来!” 薛凛用力地将站起来接近一人高的蓬蓬按了下来。 “薛凛!你来了!” 一见到薛凛,姚织夏瞬间放松了下来,不似先前一般精神紧绷。 “对不起啊!没想到会下大雨,回来的路上有点堵车!那男的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刚才在远处时,薛凛就看到了被黑车司机缠住的姚织夏,怕她被欺负,他立即松开了狗绳,派蓬蓬前去英雄救美,没想到这泥球还有非分之想。 “没事没事,他啥也没做,我也刚出来,我们快走吧!” 姚织夏摸了摸蓬蓬的脑袋,弯下腰从地上捡起狗绳,当她起身时,薛凛已默默地将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穿过拥挤的人群向停车场走。 走到车前,薛凛打开副驾的车门,拽过姚织夏手里的狗绳,让她先坐进去,姚织夏将薛凛的外套脱下来,坐进车里,将外套向外抖了抖雨水又抚平,而后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姚织夏正用纸巾认真地擦拭外套,身后忽然响起了一连串焦急的猫叫。 她震惊地转过身,只见后座的猫笼子摇摇晃晃,里面的小猫正用爪子扒着笼子,露着小尖牙喵喵叫。 “丁满!你也在这!”姚织夏惊喜地喊道。 后座的车门在此时被打开,蓬蓬一跃跳到后座上,转而向前座伸头,姚织夏伸手摸了摸它的绒毛,蓬蓬高兴地回舔她的手,尾巴来来回回拍打在猫笼子上。 “回去坐好!别在这捣乱!”薛凛上了车,不耐烦地把蓬蓬的脑袋向后推了推。 “蓬蓬乖!别打扰薛凛开车。” 姚织夏温柔地安抚着蓬蓬,蓬蓬果然乖乖地坐回后座,两只水汪汪的黑眼睛激动地盯着姚织夏看。 “我那后车座算是废了。”薛凛向后视镜瞥了一眼,随即转动钥匙,向家的方向启程。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时不时电闪雷鸣,车流在大雨中行驶得极其缓慢,但一向急性子的薛凛却在此时显得很闲适。 红灯一亮,他就放松下来,从姚织夏手中拽过他的外套,细心地搭在她的腿上,又将车里的暖风开大,用手覆在出风口处感受温度。 姚织夏看出了薛凛的用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打量他,发现他的头发全都被打湿了,便想伸手去擦,可手刚伸出去,又停在了半路。 “你的头发,还湿呢……”姚织夏用眼神示意他。 可薛凛却没有半点要自己用纸巾擦的意思,而是直接把头向姚织夏歪了过来。 “我得看灯。” 姚织夏一懵,可这理由倒也充分,她只好伸出手,轻轻地拨动他的头发,仔细地一层层擦拭。 姚织夏隐隐地又闻到了那个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清新的味道,今天混合了大雨的湿气,就像雨后焕发勃勃生机的参天大树般,极富生命力。 在后座的蓬蓬见姚织夏在摆弄薛凛的头发,以为错过了什么好东西,便伸头一顿猛嗅,时不时还伸舌头舔一舔。 “蓬蓬!你的口水!你凑什么热闹!给我滚回去!” 上一刻还沉浸在温馨气氛里的薛凛,下一刻便狼狈地把好奇的蓬蓬往后座上推。 一旁的姚织夏忍不住偷笑,天不怕地不怕的薛凛,就怕和他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蓬蓬,这世间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红灯变绿,薛凛胡乱向后抓了把头发,便继续专心开车。 “它们两个是怎么接回来的?我之前怎么求搜救队,人家也不搭理我。”姚织夏在极度意外之余,不忘问个究竟。 “有钱能使鬼推磨。”薛凛随意地答道。 姚织夏点点头,“你什么时候把它们接回来的?” 蓬蓬明显比之前胖了一圈,毛色变得又光滑又柔顺,一看就是只养尊处优的富贵狗,更别说已经长大了不少的丁满,再也不是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家伙了。 “我刚回家就把它俩接来了,养这俩家伙真是费钱,又是洗澡又是美容的,不过这毕竟是我薛凛的猫狗,带出去可不能给我丢人。” 自从家里有了这俩家伙,每次出门,薛凛心里总不由自主地惦记着它俩,也爱上了家里有人等着自己,期待自己回家的感觉。 以前总觉得出去流浪毫无牵挂才潇洒自在,如今他却心甘情愿地背上了这种让人欲罢不能的负担,他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咒,不然为何会这样甘之如饴? “今天是要把它俩接过来住吗?” 姚织夏推测着,心里有些兴奋,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能常常看到它们两个了,薛凛忙的时候,她还可以帮忙照顾。 “嗯,戚姨说它俩想我想得肝肠寸断,我也不能这么无情么。”薛凛再次伸手感受了一下暖风的温度,这才踏实地继续开车。 “戚姨?”姚织夏第一次听薛凛提起这个名字。 “嗯,忘了跟你说,我爸的现任妻子。”薛凛的语气很自然。 姚织夏一听这话,立即内疚地低下了头,之前薛凛提起她时脸上的嫉恶如仇她至今都记得,刚刚就这样未经考虑地冒然询问,实属不妥。 身旁的人半天没动静,薛凛很快便意识到,这个小心翼翼的女人定是在自责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和戚姨已经没事了,这么多年,她为这个家,为了我爸,为了我,为了集团都尽心尽力,其实我现在仔细一回想,这真的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的,这也算是我和我爸的福气了,而且,最近看来,她是个深藏不露的女人,这点,我由衷地敬佩。” 就连薛凛自己也未曾想过,如今的他可以如此平和地看待这个后妈,尤其是最近发生的种种事,让他不得不重新看待这个人,戚航嘴上虽没有明说,但薛凛却可以确定,对于他和姚织夏之间的感情,她一定有所觉察,还暗中投了赞成票。 “薛凛,我真的为你感到骄傲,虽然我还不够了解你,但我真的觉得,你现在,活得很快乐。” 听到薛凛的一番话,姚织夏就像把自己过去的种种都释然了一样,感觉无比的轻松舒畅。 “你还不够了解我?如果连你都不够了解我的话,那我恐怕要孤独终老喽!” 薛凛一直知道姚织夏的个性,她总觉得自己配不上美好的东西,总觉得自己对于别人来说一无是处,可只有他知道,她值得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她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要对我好!” 只是这一切,她统统不知道。 “呸呸呸!你怎么会孤独终老呢!你人这么好,总会有优秀的女孩子会和你有个……有个家的。” 姚织夏立即直起身反驳他,可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林晴羽的模样。 她的神情不由得变得落寞,“家”这个字,对她来说,太叫人羡慕,也太可望不可及了。 “家?哪个女孩子这么不开眼敢跟我成家啊?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要求都可高呢!我这样的,怕是没人要啦!”薛凛笑着打趣,实则是想探探姚织夏的底。 “谁说你没人要的!我就……” “你就怎么样?”薛凛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 “我就……觉得你人很好。”姚织夏压低了声音,怯怯地回应。 薛凛听到这话,没再继续说下去,姚织夏倒慌了神,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 雨停了,街道被冲刷一新,街两侧的霓虹灯映照在马路上的水洼里,汽车平稳地驶入熟悉的街巷,各怀鬼胎的男男女女尚未察觉,两颗忐忑不安的心早已以同样的频率,怦怦跳动。 ------------ 第四十三章 庆功宴 汽车驶进小院,薛凛下了车便径直地去开后备箱,姚织夏把蓬蓬和丁满带下车,便看到薛凛提着一个个大包小裹从车尾走过来。 “走吧,进屋。” “我、我就回家了。”姚织夏不想再打扰他。 “回什么家啊!今天是你的解放日,当然要有庆功晚餐啦!我这东西都买好了!快进来,给我打个下手!”薛凛说着便已打开了门。 还没想好如何拒绝,姚织夏就被薛凛强硬地“请”进了屋,一进门,她拘谨地站在玄关处,见蓬蓬进了屋就想往里面钻,赶紧拉住狗绳让它坐好。 “脚还没擦就想进屋,妄想!蓬蓬同志!”薛凛换好鞋,用手指点点蓬蓬的脑门,然后在购物袋里翻找着什么。 “呐!这个给你!换上吧!” 姚织夏低头一看,薛凛从购物袋里翻了半天拿出来的竟是一双女士拖鞋。 “这是,刚买的?”姚织夏一看这拖鞋连标签都还没摘,有些不好意思穿。 薛凛瞥眼一看,便把拖鞋拿过来,将标签用力拽断,而后摆放在姚织夏面前。 “可以了。” 薛凛抬头对姚织夏笑了一下,而后抽出湿纸巾,给蓬蓬擦那四条脏兮兮的腿。 姚织夏低头注视了一会儿那双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拖鞋,不由得感觉心间有一股暖流流过,她忍不住去看正埋头苦干的薛凛。 看着薛凛专注的神情,她突然冒出来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薛凛以后做了父亲,定然也会像这样细心吧?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姚织夏就拼命阻止自己继续瞎想,她换好拖鞋,把丁满从笼子里解放出来,丁满刚一出来,就立即站了起来,两只锋利的小爪子扒在姚织夏的裙子上,用力向上爬,姚织夏一把把丁满抱进怀里。 “每次回家都要擦你,真是烦死了!” 可算大功告成,薛凛蹲得腿都酸了,他艰难地站起身,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前的细汗,却忽然被一旁温存的一人一猫吸引了注意力。 丁满亲热地舔着姚织夏披散的头发,姚织夏则不停地抚摸丁满细腻的绒毛,时不时把脸埋在它的绒毛里。 好歹我也为了救你受过伤,怎么我就没这待遇呢? 薛凛不满地撇了撇嘴,转头对着站起身也要抱抱的蓬蓬大声呵斥:“你这白眼狼!都不知道感恩!” 姚织夏没有注意到他这话的弦外之音,她看了一眼摇着尾巴的蓬蓬,立即放下丁满,张开双臂笑着说:“来!我们也抱抱!” 薛凛一听,得意地低头一笑,继而挺起胸膛张开双臂转过身,谁知他转过身看到的却是已先他一步扑进姚织夏怀里的蓬蓬,正极尽谄媚撒娇之势。 此时的薛凛恨不得翻一百个白眼,可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也只好双臂默默地环住自己,撂下一句“我去备菜”便提着购物袋进了厨房。 和两只小家伙亲热完,姚织夏这才静下心来细细地环顾这间老房子,她轻轻地迈步走进客厅,陈旧的木质地板时不时发出“吱呀”的响声,地板上的痕迹揭示着这里曾经的烟火气息。 客厅不是很大,却装着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使这原本采光不是很好的旧屋变得视野透亮又宽阔,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老式的铜制西洋吊灯,客厅中央放置着一个又宽又长的黑色皮沙发,皮面有些细纹,但依旧散发着良好的光泽。 一个被随意扔在沙发上的透明文件袋将姚织夏的目光吸引了去,她好奇地走过去,低头仔细地看那文件袋里面白纸上的内容。 姓名薛凛,性别男…… 这竟是薛凛的简历! “我去面试了,下周一开始工作!” 身后突然传来薛凛的声音,姚织夏慌张地转过身,像做错了事一般,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你紧张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随便看!”薛凛坦然地说。 “恭喜你啊!开始人生的新阶段了!”姚织夏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见薛凛手上拿着还未削皮的土豆,便主动走上前来。 “你都不问我做什么工作啊?”薛凛见姚织夏走过来,语气有些撒娇。 姚织夏伸手把土豆抢了过去,又把他另一只手里的削皮器也一并拿了过来。 “以你的学历,应该会是很不错的工作吧。” 姚织夏走到水池旁,开始削土豆皮,说不上为什么,她的内心既羡慕又自卑。 “你小心,别削到手。”薛凛没有回答,只一心盯着姚织夏的手。 “你放心,我之前在船上做服务员的时候,削了不少土豆呢,我还……” 话说到一半,姚织夏却突然沉默了,她抿了抿唇,眼神黯淡地盯着手里的土豆。 薛凛知道她又跟自己犯了别扭,便也不再接话。 他回身从购物袋里拿出两盒牛排,走到姚织夏身边,笑着说:“这我也不会煎,你教我,姚老师。” 姚织夏看着那两盒即使打折她都不舍得吃一次的牛排,又看了看薛凛那张带着撒娇又充满诚意的脸,不禁莞尔一笑。 “我这是给你打下手?” 薛凛一顿,略带委屈地回道:“哎!我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啊!要是这牛排被我煎糊了,咱俩今晚只能吃土豆和菜叶子了。” 姚织夏被薛凛的话逗得笑了出来,她把削好的土豆放进盛着水的碗里,接过牛排回道:“好,那今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不一会儿,姚织夏便点了火,放上黄油,开始煎牛排,不一会儿,整个厨房都飘着香味。 她正准备给牛排翻面,却忽然感觉腰肢一热,紧接着,薛凛的双手已穿过她的腰肢,将围裙系在她身上。 姚织夏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拿着筷子,慌张地举起胳膊,她不敢看薛凛的动作,只好若无其事地盯着锅里的牛排,牛排发出嗞啦啦的响声,让姚织夏有些乱。 薛凛满意地看着他在姚织夏身后系的蝴蝶结,想了想说:“下次再买个帽子,免得把你头发弄脏了,这油烟太大了。” 系完了围裙,薛凛便回到操作台忙活他自己的事,心猿意马的姚织夏忍不住偷偷转过头。 只见薛凛垂在身侧的手里握着一把刀,面前放着一大瓶山楂罐头,而他自己则紧盯着手里的手机,眉头紧锁,仿佛在研究什么高深的学问。 嗞啦~ 牛排汁水的爆响声将姚织夏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赶紧转过头,将两块牛排翻了个面,又把火调小了点。 “嗑”的一声从身后传来,姚织夏放下心,看来薛凛是成功了,好奇心再一次驱使她转过头。 薛凛得意地用手扫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漏勺,把十几颗鲜红的山楂舀进旁边的空碗里,然后低头闻了闻罐头。 他犹豫了一下,叉起一颗山楂放进嘴里,可不出一秒,他的五官就全都挤在了一起,还来不及多嚼几口,他就立刻咽了下去,脖子还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姚织夏忍不住抿着嘴笑,怕那自尊心极强的家伙发现自己被嘲笑,姚织夏赶紧转回身,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 第四十四章 醉 虽然已吃过无数次的牛排,可薛凛却觉得今晚的这块格外诱人,他迫不及待地切下一块放进嘴里。 姚织夏期待地看着薛凛,薛凛咀嚼了一会儿竟闭上了眼,还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味道不好么?”姚织夏急着开口。 薛凛睁开眼,利落地从自己那块牛排上切下一大块肉,用叉子递到姚织夏眼前。 “啊,张嘴。” 被人像小孩子一样喂食,对于姚织夏来说实在是破天荒头一次,她犹豫了一下,难为情地慢慢张开了嘴。 薛凛满意地勾起嘴角,把肉塞到她嘴里。 姚织夏嚼了几下,正纳闷这味道有什么不对,却听见薛凛道:“这味道!绝了!姚织夏,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厨艺这么好!” 受到薛凛的表扬,姚织夏开心地笑了,她立即打开了话匣子。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学着做饭了,那时候妈妈每天要出去打工,很晚才回来,我放了学回家就先把饭煮上,那时候我个子矮,每次都要搬个小板凳垫在脚下,才能够得到电饭锅,一开始炒菜,不是放了太多盐,就是糊得发苦,可我妈妈却会把饭菜全都吃光光……” 姚织夏说着说着,笑眼中却泛出了晶莹,她咬了咬唇,不再说下去,随即低头咬了口牛肉,用力地咀嚼着。 姚织夏最讨厌哭泣时候的自己,仿佛她本就应该是个摔倒了不流泪,被欺负也沉默不语的孩子,她一向瞧不起露出脆弱一面的自己,因为她自认早就没了向别人索要关怀搏得保护的资本。 姚织夏握着餐刀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可下一秒,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住。 泛红的眼睛对上另一双坚毅的双眼,她的睫毛不禁抖动起来,咬紧的牙关也在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你的手啊,不适合拿刀,以后拿刀的事,我来做就好。” 薛凛温柔地开口,动作轻柔地把姚织夏手里的餐刀抽了出去。 虽然不确定眼前的人是否明白他的心意,可他却在心里笃定,以后既做她的盾,也做她的矛,她只要安安稳稳地做自己就好。 姚织夏摸了摸通红的鼻头,破涕为笑,“刀被你没收了,我怎么大口吃肉啊!” 薛凛将姚织夏的盘子挪到自己面前,无奈地摇摇头,“老样子呗!” 看着薛凛认真切割牛排的样子,姚织夏一扫刚才的阴霾,惦记起杯中的红酒来,她拿起酒杯闻了闻。 “这酒我可以喝了么?” “喝吧,一点点喝,你酒量怎么样?” “不知道,我没怎么喝过酒。”姚织夏摇晃着酒杯。 “那就先喝一点点,吃点肉再喝。” 薛凛说着便将一块肉递给姚织夏,没了盘子的姚织夏正犹豫怎么接,就再一次被薛凛鄙视了。 “要么用手,要么用嘴,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拘小节。” 姚织夏不好意思再被薛凛投喂,便伸手接过肉,薛凛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切肉。 “薛凛,你要去做什么工作?”姚织夏突然想起之前准备饭菜时的话题。 “哎呦!姚织夏能主动关心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薛凛借机吐槽,他对这个不敢了解和介入自己私生活的姚织夏颇为不满。 姚织夏听到这句带刺的反击,感到有些歉意,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好沉默。 “哎,就是去做运营部总经理的助理,普通职员。”见对方又做缩头乌龟,薛凛只好投降。 “是做什么的公司?”姚织夏很想知道薛凛喜欢什么。 “酒店管理,千翔集团。”薛凛对答如流。 “千翔集团?我工作的连锁超市就是千翔旗下的,The Mall也是千翔集团开发的,看来,这个集团涉及的产业和业务还真是多,真是恭喜你呀!能在这么厉害的公司工作!” 姚织夏虽然知道薛凛出身富贵之家,可他既然选择从普通职员做起,说明他是想有一番作为的,如能达成所愿,她也会为他感到骄傲。 “姚织夏,你在逗我么?” 薛凛皱着眉抬起头,可他本欲发作的情绪却在看到姚织夏红彤彤的脸和脖子后破了功。 他迅速瞥了一眼她的酒杯,竟只剩下了一半。 “你怎么……怎么喝这么快!” “快么?我才喝了这一点点。”姚织夏无辜地用手比了比自己的酒杯。 “你都红成虾了!你不觉得头晕么?”薛凛说着,便用手背去贴姚织夏的额头。 “不怎么难受,就是感觉特别热。”姚织夏还以为是屋里的空调温度设定的太高了。 “这酒好喝么?”薛凛低声问。 “挺好喝,不涩不苦。”姚织夏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倒感觉有些舒服。 “好,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多喝一口,被我发现你偷喝,就没收牛排。” 薛凛说着就把姚织夏的酒杯抢过来,放到自己这边。 “为什么只许你喝,我不可以喝?这是给我的庆功宴。” 不知为什么,姚织夏感觉身体有些懒,平时的种种谨慎与小心翼翼也全然没有了,她用手撑着脸,不满地看着被薛凛抢走的酒杯。 望着姚织夏红扑扑的脸蛋和因不满而微微撅起的嘴唇,薛凛的喉头不由得上下滚动。 他立即收回目光,昂头喝了一大口酒,可他放下酒杯时才发现,那不是他自己的酒杯,而是刚刚被他没收的酒杯。 他抿了抿唇,开口道:“第一因为你酒量太差,第二因为你跟我装傻。” “你可以说我酒量差,可你不能说我跟你装傻!我怎么就装傻了!”姚织夏挺起腰,委屈巴巴地问。 “你居然恭喜我在千翔集团就职,这不是装傻是什么?柳飘飘一看就是个大嘴巴外加八卦女,她怎么可能会不告诉你?”薛凛对姚织夏的不坦诚有些不满。 “这跟飘飘有什么关系?她知道什么?”姚织夏不解。 “龚炎难道没告诉她?”薛凛也有些疑惑。 “告诉她什么?”姚织夏瞬间清醒了过来,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龚炎是The Mall的营业部总监,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所以呢?” “我是他发小你也知道吧?” “嗯,我知道,我住院的时候飘飘就告诉我了。” “那……你知道……我和千翔集团的关系么?”薛凛感到一丝紧张。 “你,和千翔集团?”姚织夏不敢往下深想。 “我父亲,叫薛怀远,他……” “他是千翔集团的联合创始人,也是,现任董事长。”姚织夏眼神空洞地补充道。 这个名字在她上岗培训时就被培训部主管反复提及,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人对于整个集团来说是多么功勋般的存在。 “嗯。” 薛凛突然变得非常失落,他没想到,自己竟以这样措手不及的方式让姚织夏进一步认识了他。 “那龚总监呢?”姚织夏紧张地追问。 她不是不知道柳飘飘的那点小心思,在她住院期间,柳飘飘就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龚炎,虽然可能连她自己都未察觉,但心思细腻的姚织夏感觉得到,柳飘飘对龚炎,绝对不止感激。 “他爸妈是我干爸干妈,我干爸也是千翔集团的联合创始人,主管商场的事务,不过你放心,龚炎我还是了解的,他从小就心地善良,人也正直,作业从来都不给我抄,他对柳飘飘,是认真的。” 薛凛看到姚织夏担忧的神情,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姚织夏点点头,却没再说话,气氛就这样突然冷了下来。 薛凛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委屈,他和姚织夏认识这么久了,她从未主动问过他的事,他原本以为她是因为对这一切都知道,才会表现得很见外,如今得知了真相,他不敢想,他们以后还能否像现在这样谈天说话。 此时的姚织夏在心里赏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纵使她不在乎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她,可她也不想别人随便议论想和她这种人做朋友的薛凛,就在这一刻,她做好了决定。 ---- “这个夏天,这么快就过去了。” 柳飘飘躺在床上,透过被雨洗刷一新的窗子向外看,大雨过后,天气有些凉。 喝完的果汁瓶临危受命,被摆在窗台上,成了花瓶。 “他会在做什么呢?” 柳飘飘将目光从果汁瓶里那束枯萎的雏菊上移开,又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自己裹成一个卷饼。 那天分别时,她隐隐地觉得龚炎想说些什么,她心里既好奇,又怕他说出了口却不是自己想听的。 可直到最后,龚炎也没有开口,她只好捧着他临走时塞给她的那束雏菊,在楼下望着他的车渐渐隐在车流里。 思维混乱的柳飘飘正在被子里打滚,突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她立即从被子里钻出来,光着脚丫跑下床。 “织夏姐!你回来啦!”柳飘飘倚靠在门边。 姚织夏情绪有些淡,她一边换鞋,一边轻声回了句“嗯”。 “你可是在三个小时之前就告诉我说,你已经考完试了,那这三个小时,你去哪啦?”柳飘飘自然知道姚织夏跟谁在一起,只是很好奇她和那个人进展如何。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薛凛就住在对面,他请我去他那吃了顿饭。”姚织夏语气有些冷。 “那,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柳飘飘急切地想知道,这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薛凛有没有跟织夏姐表白。 “说了。”姚织夏蜷缩在沙发上,觉得浑身冷飕飕。 “快说!快说!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柳飘飘立马来了劲儿,看来,夏天走了,可织夏姐的春天要来了。 “飘飘,我们都太傻了。”姚织夏闭上眼,懊悔自己的鲁莽和情不自禁。 “啊?” “薛凛,是薛怀远的儿子。”姚织夏的语气仿佛在宣判一切的终止与结束。 “薛怀远?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啊!” 片刻的脑子宕机后,柳飘飘突然激动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脑子里回想起第一次在搜救中心见到薛凛爸妈时的情景,她懊恼地打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明明当时听到其他人称呼那位薛先生为“怀远”,只怪自己当时又着急又害怕,根本没有留意过。 “那、那、那,这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就在刚刚?” “嗯。”一滴泪水从姚织夏的眼角滑落下来。 “织夏姐,你别哭啊,就算他是薛怀远的儿子,那又怎样?你也是个又善良又优秀的女生啊,怎么就不能……做朋友呢?” 柳飘飘知道姚织夏的过往,包括被判刑坐过牢的事实,虽然她自己对此一点都不介意,可她也清楚,这个社会是残酷的,童话里的故事是没有半点藏身之处的,归根结底,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超越世俗的爱情。 “我只希望他能幸福,以后不再感到无助孤独,至于我,应该去走自己的路。” 姚织夏这话也是对自己说的,她很清楚,如果继续沉迷在这种让人失去理智的漩涡中,最终,那可以预料到的结局只会让她和他两败俱伤。 “织夏姐,你舍得么?”柳飘飘难过地抓着姚织夏的手,企图给她些温暖。 “我的生活,从来就没给我过选择,何况舍不舍得呢?” 本以为自己早就对生离死别习以为常,可一想到要与薛凛的人生从此割裂开来,姚织夏那铁打的心脏还是被冷不防地刺了一剑。 ---- 薛凛瘫在沙发上,一口接一口地灌着红酒,刚刚还在嘲笑姚织夏喝酒没有分寸,谁能想到,自己也成了没分寸的践行者。 “姚织夏你这个胆小鬼!” 他举起胳膊朝着天花板比划,仿佛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在眼前一样。 “是我他么想和你在一起,又不是我爸想和你在一起,他是谁有那么重要么!” 回想起刚才姚织夏落荒而逃的样子,他不禁笑了出来,说是嘲笑她也好,说是嘲笑自己也好,总之,这场相遇与纠缠,荒唐地让他无可救药。 “还身体不舒服!你不舒服个屁!我给你切的牛排一口没动!我的心意都被你糟蹋了!” 最让薛凛气愤的就是姚织夏为了逃跑编出的拙劣理由,他就是想不明白,她那深深的自卑感是从哪里来的,她没偷没抢,为什么就是没种的直不起腰? 噔噔瞪…… “靠!” 身下的手机突然响起,吓得薛凛身体一翻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他骂骂咧咧地爬上沙发,抓过手机。 “你又干嘛!”现在的他,谁点谁炸。 电话那头的龚炎被薛凛的反应吓了一跳,语气随即变得小心翼翼,“阿凛,是你龚炎哥。” “啥事?”一听龚炎服软的语气,薛凛立马缓和了下来。 “嗯,关心关心你,这几天怎么样?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找工作,结果如何?” 龚炎本想撺掇薛凛计划个四人约会,好让他和柳飘飘可以有点进展,没想到薛凛这边情况似乎更差,只好先安抚一下。 “工作找到了,其他的事,心烦得很。”薛凛懒得详说。 “哪家公司?做什么的?那你和姚织夏……” “打住!工作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打算,别跟我提姚织夏,一提她我就生气,你说她咋就这么不争气呢!”薛凛说着,伸出食指狠狠地戳沙发。 “不争气?你这就嫌弃她了?” “不是我嫌弃她,是她嫌弃我!我承认,以前的我他么的就是个混蛋,但是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薛凛委屈地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酒。 “那你去跟姚织夏说啊,看她让不让你做个好人。”龚炎憋着笑强撑着说下去。 “她那家伙就是没种!在岛上的时候,杀鸡宰鱼动作那叫一个利索!现在好了,也学会用社会那套标准来划分自己的等级了。” “你在说什么?等级?我怎么听不懂了?你俩这是谈恋爱会用到的术语么?”龚炎被薛凛说糊涂了,不过一听语气也知道,薛凛已经喝高了。 “反正在她那,我和她就不是一个等级的人,她就得离我远远的,她是没直说,但我知道,她就是那意思!她那眼神骗不了我!”薛凛说完狠狠地把酒杯往茶几上一砸,又抹了下嘴巴。 “哎,你说咱哥俩是什么命啊!人家别的富二代都是天天被各种姑娘套路,咱俩倒好,天天上赶子倒贴!” 龚炎忍不住自怨自艾起来,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抖M倾向。 “去他的姚织夏!我才不去见她呢!她爱孤独终老就孤独终老!反正我薛凛今天宣布单身,明天想嫁我的姑娘就排到大门外,到时候让她后悔去!”薛凛边说边狠狠地用双脚揣沙发。 “薛凛,你是真喝多了,我看今天你是废了,我改天再找你商讨敌情吧,你想投降,我可不想,你自己别干傻事啊!” 龚炎挂了电话,空旷的屋里又恢复了平静,白天撒欢的蓬蓬眯着眼,在沙发的另一端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团儿,丁满挤在它的身前,早已进入梦乡。 薛凛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忽然向蓬蓬扑了过去,无辜的蓬蓬不知这家伙要做什么,便紧张地不停嗅。 薛凛眯着眼,将蓬蓬藏在毛里的一只蹄子拽了出来捧在怀里,脑袋则直接倚在蓬蓬肉嘟嘟的屁股上。 他闭上眼,半晌,嘴里嘟囔了一句,“蓬哥,还是你懂事。” ------------ 第四十五章 新的开始 刚被手机闹钟吵醒,薛凛便下意识地解锁看日历。 “今日早班。” 薛凛嘟囔着他事先按照龚炎给他的超市员工排班表录入的日程安排,可转念一想,又气鼓鼓地将手机扔在一旁。 “关我屁事!” 今天是星期一,薛凛入职的日子,刚回家休养那几日,薛怀远天天晚上下了班都拉着薛凛介绍集团的情况,酒店和度假村的开发投资在这几年迅速扩张,而创造这些傲人成绩的运营部总经理岳群则是薛怀远一直看好的人才。 说起岳群这个人,薛凛也了解了不少。十年前,已经功成名就的薛怀远曾到A市著名的大学去做演讲,台下有位市场营销专业的大四学生向薛怀远接连提了几个问题,说是请教,实则就是质疑,质疑他的战略和管理,曾经也是个无惧无畏青年的薛怀远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对这位敢于挑战所谓“权威”的学生印象深刻,而这位学生就是岳群。 毕业后,岳群就开始创业,还做出了一些惊人的成绩,给酒店行业带来了不小的震动,可就在他事业处于巅峰期又刚刚结了婚的时候,如洋流般变幻莫测的资本市场让他刚兴起的公司在一夕之间就垮了。 年轻气盛的岳群在创业时得罪过不少人,自然墙倒众人推,根本没人愿意帮他,许下海誓山盟的新婚妻子也在此时提出了离婚,还沉浸在幸福中的岳群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所娶的女人,看重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头顶的“财富新贵”几个字和他曾经拥有的股权和房产,就这样,他一夜回到解放前,一穷二白。 就在他躲在出租屋里啃馒头的一个夜晚,久久无人问津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他走到门前,用手理了理蓬乱不堪的头发,又将胸前遗落的馒头碎渣抖掉,这才打开门。 门外站着个陌生男人,穿着整洁的黑西装,“岳先生您好,我们董事长想请您喝茶,是否有时间赏个脸?” 岳群仓皇地摸了摸自己几日没刮过的胡渣,紧张地问道:“敢问先生,贵公司董事长是哪位?” “姓薛,薛怀远先生。” 那一晚,岳群和薛怀远长谈了几个小时,最终换来了岳群在千翔集团这几年的忠心耿耿与累累硕果。 薛凛之所以执意要与岳群本人进行面试,便是想看看岳群这人的做事风格与自己搭不搭调,没想到,他不愧是像自己一样敢和薛怀远作对的刺头,不仅对他这种过分的要求坦然处之,当他依据事先研究过的财务报表和商业计划提出自己的异议时,岳群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反倒对他很有兴趣,不出几分钟,便向他伸出了右手。 穿戴整齐后,薛凛便去院子里取车,整理袖扣时,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却突然钻了出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去找她没什么丢脸的!” “姚织夏就是个不识相的女人!甭管她,今晚KTV嗨起来!” “这世界上,薛凛得不到的人事物就不存在!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就不信她不服软!”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薛凛!不许听他的!” 薛凛被脑海里的争吵声烦得忍无可忍,他靠在车边,拿出车钥匙打量。 “如果你对着我,我就去找她,如果不对着我,就直接去上班。” 一向嘲笑迷信的薛凛此刻却虔诚谨慎地捏着钥匙,期盼着它别站错队。 “啪啦!” 钥匙落地,钥匙头完完全全朝着门外方向,薛凛懊恼地捡起钥匙。 “你能不能懂点事!” ---- “织夏姐,这试都考完了,你怎么还在看书啊?昨晚又熬到那么晚。”柳飘飘挽着姚织夏的胳膊,两个人往地铁站走去。 “考试成绩还要等两个月才出来,我想趁这段时间再多看看书,如果这次考试通过了,我想再参加更高一级的考试。” 姚织夏昨晚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与其悲哀自己的不幸,不如从现在开始做出改变,即使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下去,也要挺胸抬头地走下去。 “还学?织夏姐,你这是铁了心想转行做翻译了?” “嗯,我想给自己找一条出路,这几年我也攒了点钱,所以我想从现在开始多给自己一点充电的时间。” 姚织夏想离开超市,做她十年前就想做的那个有梦想的自己。 “哇!织夏姐,你真厉害!那你好好学习,以后有了证,咱就不干了!咱也打扮得光鲜亮丽地给人家大老板做翻译去!我看咱们超市财务部的那几个女生,天天化着妆,打扮得美美的,人家男朋友还天天亲自来接,不像我们,只有自己的腿靠得住。”柳飘飘无奈地撇撇嘴。 “咦,你那龚总监呢?怎么这几天没见到他呀?”姚织夏打趣道。 “什么龚总监!跟、跟他有什么关系……”柳飘飘心虚地低下头,眼神飘来飘去。 “哎,凋零的小雏菊,你可知送花之人的心意啊?” “织夏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不正经了!都是薛凛那家伙……” 话刚说出口,柳飘飘就迅速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名字,她懊恼地捂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姚织夏没有接话,但他在她心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个温暖的存在,即使这种热度终将随着岁月的流逝和物是人非消失殆尽,但曾经把她的心填满的人,会一直被她安放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待老去时,偷偷怀念。 ---- 千翔集团的办公大厦就坐落在The Mall商场的不远处,正值上班高峰期,薛凛的车不意外地堵在了车流里。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八点三十分。 姚织夏应该已经到商场了吧? 意识到自己又在犯贱,薛凛气愤地拍了下方向盘。 叮咚! 电梯抵达第20层,电梯里的人纷纷走出去,站在最里面的薛凛向外探了探头,才安心地走出来,生怕碰到熟人。 好在身为董事长的薛怀远的办公楼层是在第22层,而且他常年需要全国各处飞,所以被他撞见的几率并不高,再者,薛凛已经离家十年了,除了集团几位创始元老,根本没人认识他。 “岳总,薛助理到了,正在门外准备见您。” 刘秘书一边盯着正四处打量的薛凛,一边在电话里向岳群汇报。 “你进去吧!”听到电话那头的指示,刘秘书向薛凛说道。 敲门声响了三下,薛凛推门走了进来。 “坐吧。” 岳群伸手指引薛凛坐到自己面前来,薛凛也不拘束,一屁股在岳群办公桌正前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岳总,您每天上班到的都这么早啊?” 薛凛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还不到九点。 “我习惯早点到,从容些。”岳群放下手中的笔,专心地盯着薛凛看。 被岳群盯得发毛的薛凛尴尬地移开自己的目光,“岳总,今天您有啥任务交代给我?” 岳群随即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的书柜前,取出两本厚厚的文件夹放到薛凛前面。 “之前薛董事长和大华的林董已经商谈过多次两家合资在A岛开发度假村的事宜,我们运营部和投资部已经按照薛董的指示做了个初步的BP,今年我们部门的主要工作就是继续和大华那边的投资部和运营部商讨项目细节,确定最终开发方案,这是有关项目的所有资料,你熟悉一下,我们会定期和大华那边开会。” 岳群有条不紊地向薛凛介绍着,似乎并没有因为他是个新人而对他的能力有丝毫怀疑。 “好,我会尽快熟悉业务,跟上团队的进度。” 薛凛刚充满信心地表态完,便面露难色地望着他随意翻开的一页文件。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岳群看到了他微妙的表情。 “没,我会努力做的。” 薛凛盯着页面上的“大华战略投资部总监林晴羽”,露出一脸舍生取义的表情。 ------------ 第四十六章 逃 晚上六点,薛凛从文件夹中间抬起头,周围的同事们已经起身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 眼看着对桌的秘书刘小姐挎上了包,薛凛立马开口道:“你这就走了?岳总不是还在里面吗?领导还没下班,你们就敢走啊?” “上班时间认真工作不许打小差,自己认为需要加班的就加班,想带回家做的就回家做,只要根据进度要求完成工作就行,岳总说的。” 薛凛一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呢?一起走吗?开车还是坐地铁?” 刘秘书之前就偷偷观察过这个新来的总经理助理,他穿的西装可不是一般毕业生能穿得起的品质,那手表就更别提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秘书,以她敏锐的职业嗅觉,这个薛凛绝对是个富二代。 已经空窗半年的她面对这么一个秀色可餐的小鲜肉,当然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当代女性,主动点没什么丢脸的。 “我开车,不过你先走吧,我要去趟The Mall。”薛凛低头收拾自己的背包。 “好,那改天喽!” 刘秘书倒不失望,因为她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她可不是随口一问,而是想探探薛凛的底,得知他开车上下班,虽然没约成对方,却在心里给薛凛加了几分,往后的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 众人纷纷离去,薛凛叹了口气,“我爸这个老黄牛啊!” “你还没走?”岳群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啊,我……我走不走呢……” “走吧,你今天刚来,也没什么要紧事,业务熟悉了就行。”岳群拍了拍薛凛的肩膀催促道。 薛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拿起背包又向岳群点了个头,便一溜烟地走了。 岳群拿着水杯走到茶水间,当他盯着咖啡从喷嘴里一点点汇集到水杯里时,薛凛的那张脸又浮现在眼前,他忍不住细细回想他的神态,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可一时还理不出头绪,他笑着摇了摇头,走回办公室继续加班。 岳群在千翔集团可是出了名的加班狂魔,集团流传着一句话,如果千翔大厦在午夜还亮着一盏灯,那必定是岳群在写BP。 就连作为岳群上司的薛怀远都不止一次地劝他别太拼,可岳群给出的借口却让人无法反驳:我又没家要照顾,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不如来公司干干活,也算是出来透透气。 为这事,薛怀远还让戚航给岳群介绍过女朋友,可岳群却一直找借口拒绝见面,表面上说自己以事业为重,可实际上只有岳群自己知道,那段被欺骗和无情抛弃的感情经历已经把他伤得太深了,这伤口一时半会儿没法愈合,与其拖着满身的伤疤去耽误别人,不如自己默默渡过去,也捞个清静。 ---- 薛凛刚上车,手机就响了,他按下蓝牙耳机上的通话键。 “戚姨,啥事啊?你和我爸还好吧?” “我俩一切都好,就是有个事儿,戚姨想麻烦你。” “麻烦啥?只要不给我介绍女朋友,啥都好说。”薛凛笑着拍了下方向盘。 “是这样的,我姐姐和姐夫出国度假去了,这不是我小外甥元朗都五岁了,他们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过一下二人世界,结果家里保姆的儿媳妇早产了,保姆就赶紧回老家了,这孩子前两天就接到我这儿来照看了。” “他都来了几天了?怎么也不叫我去见见?”薛凛问。 “我看你刚开始找工作挺忙的,就没告诉你,想等你工作稳定了再把你叫回家,咱们一起吃个饭,结果刚刚你爸告诉我,A岛的当地政府一看咱们两个集团的酒店开发项目,就邀请他和林嘉尚去谈未来的其他合作项目,我作为家属也被邀请去了,后天就走,我也不放心这孩子一个人在家,所以……” 戚航总觉得这事儿对于薛凛来说,未免太难接受,话说了一半便吞吞吐吐。 “所以?我来照看他几天?”薛凛也感到惊讶,自己从来没有照看过孩子,更别说是个五岁的陌生孩子。 “哎,我真是一时找不到我信得过的人了,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你们也就去几天吧?应该没问题吧,毕竟还有刘嫂在。” 只要不伺候小孩子吃喝拉撒,薛凛感觉自己应该应付得来,不就是小孩子嘛,给点吃的就听话了,他单纯地想。 “我们去一个星期,有啥事就交给刘嫂去办,你一个人确实不行,还是需要帮手的。”戚航完全没想到薛凛会愿意接受这个不情之请,颇有些意外。 帮手?薛凛的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计从中来。 “戚姨,把他接到我这儿来吧,这样方便我照顾他。”薛凛立即提议。 “接到你那?那多打扰你生活啊!我本来想着,你每天下班去看看他就行,平时白天刘嫂照顾着……” “没事儿没事儿,这怎么叫打扰呢!做哥哥的,就该好好关照小弟弟啊!”薛凛自己都有点鄙视自己的道貌岸然。 “那……好吧,那我明晚让老于把他送到你那去。”戚航没想到薛凛的转变竟会如此大,连见都没见过的孩子,他都愿意帮忙照顾,对此她深感欣慰。 挂了电话,戚航心里的一块石头可算落下了,刚一回身,就被身后悄无声息的男孩吓了一跳。 “哎呦!是元朗啊!你这小机灵鬼,吓着姨妈了!”戚航温柔地抚了抚男孩的肩膀。 男孩目光平静地看着戚航,开口道:“姨妈,我是要去薛凛那住几天么?” 戚航对自己外甥这样的口吻倒不感到意外,元朗从小就是个智商明显高于同龄儿童的孩子,戚航不止一次跟元朗提起过薛凛的存在,他能够依照戚航通话的语气和态度推断出这个要照看他的人是薛凛,也实属正常。 “对,姨妈和姨父要去A岛出差一个星期,姨妈不放心你没人陪,所以跟你薛凛哥哥商量,让你去他那儿玩儿几天。”戚航蹲下身与元朗商量。 “其实我不需要别人陪,我自己就可以玩。”元朗对此既不期待也不害怕,只觉得有些许的,麻烦。 “关键是姨妈不放心啊,不光是陪你玩,你也可以借此机会多了解了解薛凛哥哥呀!” 戚航了解元朗的个性,更深知薛凛的脾气,她还真有点怕这两只有个性的老虎会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好,姨妈你放心,我会让着薛凛的。” 元朗以前听无聊的大人们提起过薛凛,印象中他就是个任性又幼稚的人,这次也是看在疼自己的姨妈的份上,才愿意牺牲自己一个人的清静时光,去陪那个混世魔王。 “额……好,你这么说,姨妈就放心了,走,吃饭去。”戚航尴尬地点点头,起身领元朗向餐厅走。 “姨妈,今晚可以不吃甜品么?我不爱吃甜的。” ---- 姚织夏抬头看了看仓库墙壁上的表,感到有些欣喜,今天上早班的她马上就要下班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市图书馆借书。 薛凛抱着双臂,站在商场一层的电梯外,焦急地盯着屏幕上的红色数字一点点变小。 叮! 门刚开,电梯内外的两个人都愣住了,薛凛被后面的人群带进电梯里,他本想转过身,头对着电梯门,可由于电梯内人实在太多,他连抽出手的空间都没有,就这样,他尴尬地,和龚炎,面对面站着。 龚炎这边也好不自在,自前几日被薛凛嘲笑自己不会谈恋爱,他就卧薪尝胆,开始认真思考和柳飘飘的关系,最后他得出结论,事不宜迟,不然容易被别人截胡,当然,会不会被别人截胡这事还另说,毕竟这世上可能除了龚炎自己,连柳飘飘她妈都觉得自己家姑娘难嫁出去,身为饭馆老板家的女儿,居然对做饭一窍不通,谁家敢娶吃得多又不会做饭的姑娘? 叮! 地下一层到了,薛凛跟着人流向外走,他理了理自己的衬衫和西装外套,一抬头就看到龚炎已经走在了他前面。 “哎!龚炎!今天怎么有空逛超市啊?”薛凛追上去,紧挨着龚炎主动开口道。 “这段时间工作没那么忙,自然就来了,怎么,我没资格逛超市么?”龚炎对薛凛的明知故问嗤之以鼻。 “当然有了!大大的有!超市人流这么多,也是多亏了我们龚总监的英明神武啊!”薛凛打趣道。 “倒是有些人,嚷嚷着要和某人恩断义绝,怎么这么快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龚炎不是没见过喝醉酒的薛凛,只是因为一个女孩醉酒,在醉酒时还惦记着人家的薛凛,龚炎还真是第一次见。 “我哪是为了什么人!我这是尽职尽责做个好哥哥来了,戚姨的外甥今晚来我这儿住,呆一个星期,我作为哥哥,总得给他买点好吃的吧!” 薛凛在来超市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为的就是这一刻。 “外甥?元朗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叫元朗?我还是今天才知道的。” “之前我们聚餐时见过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十年的失踪人口。” 薛凛自嘲一笑,无可反驳。 “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小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两个你都斗不过他,所以我奉劝你,别跟他耍诡计。” 元朗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和智商,龚炎是见识过的,一想到薛凛对此一无所知,龚炎反倒想看个热闹,毕竟能拿得住薛凛的,除了姚织夏,他还没见识过第二个人。 “切!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就一五岁孩子,就是再聪明,无非就是别人会十以内的加减法,他会一百以内的呗,我一堂堂精英才俊,还能怕了他?”薛凛对此不以为意。 龚炎“扑哧”笑出声,只等着之后看薛凛的笑话。 龚炎这看不起自己的态度被薛凛全然看在眼里,他正要抬手拦下龚炎,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姚织夏施了定身术。 迎面而来的姚织夏显然也很吃惊,她立即撇开头,握着帆布包背带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犹豫了几秒后,她加快了步伐与薛凛擦身而过。 被姚织夏无视的薛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叉着腰转过身,死盯着人群中那个若隐若现的背影。 一旁的龚炎也急了,平日像帆布包一样贴着姚织夏的柳飘飘今天居然不见了踪影,搞得龚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薛凛愤怒地咬了咬牙,转身追了上去,他一把拉过姚织夏的胳膊,望进她惊慌失措的双眼。 “我是有瘟疫还是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你究竟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姚织夏的眼睛变得红红的,她立即垂下眼,咬紧牙关,生怕自己流露出一丝诉说着“不舍”的破绽。 “不说话是吧?好,姚织夏,我告诉你,你尽管逃,就算你逃得再远,你信不信,第二天按响你家门铃的,还是我薛凛!” 薛凛说着,抓着姚织夏胳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 “啊……”姚织夏不禁闷哼一声。 薛凛一听立即松了手,低头一看,他刚刚抓过的地方已泛了红,他别过脸去,却是五味杂陈,明明是懦弱的姚织夏让他受了委屈,可转眼间感到自责的却是他。 姚织夏依旧低着头不吭声,她径直地绕过挡在她身前的薛凛,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龚炎沉默地站在薛凛的身后,无需看到他的表情,便能从他垮下的肩头和微微抖动的头发感受到他此刻的落寞和失望。 ------------ 第四十七章 还是会 当姚织夏背着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时,天已经黑了,似乎已经形成了习惯,她一如往常地在走到家门口时放慢了速度,向街对面那个院子望去。 已是夏末时节,院子里那棵梧桐老树终是敌不过接连的几场大雨,巨大的叶片散落在院外的街道上,仿佛繁华过后,一切归于寂静,唯余地上的残骸渐渐零落成尘。 巨大的黑色铁门紧闭着,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藩篱。 姚织夏叹了口气,把眼睛别过去,转身上了楼。 当她开门进屋时,正撞见倒着躺在沙发上的柳飘飘,她惊慌地把双腿从沙发靠背上拿下来,蠕动着身子让自己坐起来。 姚织夏看出柳飘飘的反常,却不动声色地向茶几这边走过来,缓慢地将借来的书一本一本放在茶几边上。 “织、织夏姐,这么快你就回来啦!” 柳飘飘拽了拽因坐姿不正而有些凌乱的卡通睡裙,随手将手机塞进沙发垫的缝隙中。 “嗯,很顺利。”姚织夏自然地回答,眼角却藏不住笑意。 “你、你、你要不要吃冰淇淋?我新买了几根冰淇淋。”柳飘飘说着就起身要去冰箱那儿拿。 “飘飘,别麻烦,我不吃,太凉了。”姚织夏拉住柳飘飘的手,示意她坐下来。 “哎呦!瞧我这记性!你胃不好,不能吃太凉的。”柳飘飘低头自责。 姚织夏一手抓着柳飘飘的手,另一只手则覆在她的手上,她顿了一下,开口道:“现在的你,感觉很幸福不是吗?” 像是突然被说中了心事,柳飘飘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织夏姐,有你在,我一直都感觉很幸福来着。” 姚织夏扑哧一笑,用手指轻轻推了一下柳飘飘的额头,笑着说:“你这个小姑娘,什么时候开始跟织夏姐打哈哈了?是不是受了某位龚姓先生的影响啊?” 柳飘飘一听“龚”这个字,立马羞赧地低下头,她一边撒娇地摇着姚织夏的手臂,一边反驳道:“哎呦!哪有什么先生不先生的,就是个……朋友。” “朋友?朋友能让你聊个天都快在沙发上倒立了?”姚织夏笑着调侃道。 柳飘飘脸一红,埋怨道:“哎呀织夏姐,你也开始取笑我了!” “说吧,是不是表白了?” “没有,哪有那回事!就是……就是作为还不错的朋友,约我出来见面,说有话想和我说。”柳飘飘害羞的语气中又带着些许期待。 “看来他是绷不住了,怕你这个傻姑娘逃掉了。” “我哪会逃!”柳飘飘立即高声否认,却在脱口而出后害羞地捂住了嘴。 姚织夏笑得更开了,看来这个傻姑娘已经掉进了狐狸洞里爬不出来了,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柳飘飘微卷的头发。 “你呀!值得被这么优秀的先生爱,不要退缩,好好享受爱情吧!” 听到这番话,柳飘飘感动地抱住了姚织夏,在她耳边哽咽地说:“织夏姐,我能被你爱才是我最大的幸福,你那么好,以后也会得到幸福的,一定!一定!” 姚织夏的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她坚定地点点头,拍了拍柳飘飘的后背。 姐妹二人正沉浸在幸福的泪水中,急促的敲门声却突然响起。 姚织夏缓过神,疾步向大门走去,一开门,只见一个小男孩正仰头打量着她。 “你是姚织夏么?” 姚织夏迟疑地点点头,试图在这个小男孩身上找到一丝关于他身份的蛛丝马迹,可还没缕出头绪,那男孩却冷不防地扯着嗓子哭喊了起来。 姚织夏被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奇怪小孩吓得懵在原地,她不知所措地弯下腰,伸手搂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小朋友,有什么事告诉姐姐好吗?姐姐会帮助你的,不哭啦!乖!” “薛凛哥哥!薛凛哥哥他……”小男孩立即接过话茬。 “薛凛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姚织夏脊背一凉。 “他晕倒了!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还告诉我你就在这住,呜呜呜……”小男孩用手捂着眼睛。 姚织夏一听立即站起身,连拖鞋都来不及换,便抓着小男孩的手往楼下冲。 留在屋内的柳飘飘撇撇嘴,喃喃自语道:“嘴上说着结束,一有事还是会……哎。” ---- 姚织夏闯进院子里时,铁门是开着的,她三步并作两步朝屋子大门走去,身后的小男孩突然高声喊道:“呜……姚织夏!姚织夏!呜……” 一听身后的喊声,姚织夏立即转过身安慰他:“弟弟不哭!有姐姐在!他会没事的!”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虚弱的哀嚎声,是薛凛的声音,她不会认错。 姚织夏推开门,只见薛凛正躺在沙发边的地上,他半睁着眼,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蓬蓬在他身子周围晃来晃去,一见姚织夏来了,立马跑上前去,丁满却气定神闲地站在沙发背顶端,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薛凛!你怎么了!我叫120,我们去医院!” 姚织夏俯下身,用双手捧起薛凛的头,发现他的脸有些发烫,忙掏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薛凛见状一把将她的手机打落在地,又趁机扑到她怀里,双臂裹着她的胳膊,围着她的腰,用虚弱的语气说:“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发烧,不用去医院,别麻烦别人。” “真的只是发烧吗?会不会引起并发症?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薛凛也不知道姚织夏哪来的力气,竟一下子将被箍住的双臂抽了出来,从地上捡起手机。 慌不择路的薛凛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手机,用力地将其扔在远处,下一秒,他和姚织夏同时愣住了,都不明所以地盯着对方。 薛凛随即脸色一变,皱着眉头蜷缩在地板上,像只受伤的小狗委屈地呜咽,“我不要去医院,那是我最恨的地方!” 姚织夏听到这话,立即心疼起他来,医院是个让他失去母亲的地方,这样的伤痛他又怎会忘得掉呢? 她跪着向薛凛挪近了些,伸出双臂抱着他的肩膀和后背,将脸贴在他的耳旁,柔声说:“我们哪也不去,我们就在家好吗?你乖乖回屋躺床上。” 薛凛眼珠一转,委屈地抗议道:“我不要一个人,到时候死了都没人知道。” 姚织夏扭头看向站在门口处的小男孩,那小男孩立即撅起嘴皱起眉,好像下一秒就要哇哇大哭一样。 姚织夏转过头,想了想说:“你不会一个人的,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别怕。” 薛凛伸手搂住姚织夏的腰,把头埋在她的大腿上,“真的吗?你不会骗我?”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谎?” 薛凛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撒娇地说:“那你陪我回屋。” 姚织夏小心翼翼地将薛凛扶了起来,带着他向楼梯那儿走。 可刚上第一个台阶,姚织夏的余光便让她分了神,她朝沙发那边转过头,只见茶几上摆着一瓶红酒。 姚织夏有意地闻了闻头顶上方散发出来的气息,而后开口道:“你喝酒了?” 薛凛一顿,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凌乱的头发,“嗯,太难受了,想喝点酒让自己睡着”,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 姚织夏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情,她没再说什么,继续带薛凛往楼上走。 薛凛边走边偷偷打量姚织夏,见她正专注地看着脚下,便将一只手背在身后。 抱着胳膊倚靠在门上的元朗不屑地对那个“OK”的手势抬了下嘴角,随即向正在上楼梯的薛凛伸出一只拳头,又朝下伸出了大拇指。 “哼,一千块演一次,这薛凛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个脑残。”元朗翻了个鄙夷的白眼。 ---- 铁灰色的落地窗帘,深蓝色的被子,金属质感的床头柜,这是一个处处都彰显着男性荷尔蒙的房间。 姚织夏拖着薛凛沉重的身子走进这间屋子,虽是第一次深入到他的私密领地,但此时的姚织夏却无暇窥探细节,只忙着把他安置在床上。 “来,你躺下。” 借着床头灯散发出来的昏黄灯光,姚织夏摸索着走到床边,欲把薛凛扶到床上,可就在下一秒,她却被薛凛一个泄力重重地压倒在床上。 她立即下意识地挣扎起身,却被压在她身上的薛凛又狠狠地压了回去,刚刚还瘫软无力的双臂却在此时如生铁般紧紧地将姚织夏的双臂钉在床上。 “薛凛!” 察觉到薛凛不同于以往的强硬和狂乱,姚织夏生怕自己也会跟着沉沦,便立即厉声喊他的名字,企图唤醒他的醉意。 “弄疼你了?”薛凛即刻挺起身,手上的力道也瞬间松了。 被释放的姚织夏立即向一边侧了侧身,眼神躲避着盯着她的薛凛。 薛凛失落地低下头,姚织夏细微的动作中透露出的拒绝和逃避,让他原本就受伤的心又碎了一遍。 两个人沉默半晌,不知过了多久,薛凛低沉疲惫的声音从姚织夏的腹部上方传来:“对不起,今天是我冲动了,之前不该对你凶的。” 听到这句话,姚织夏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心中似有一万句想说的话,却都淤积在喉咙,最后她也只是张了张嘴,用沉默代替了所有回答。 “可以让我靠靠么?” 姚织夏依旧无话,可薛凛却明显感觉到她原本战栗的身体已经渐渐放松了下来,他鼓起勇气,将头轻轻地依偎在她的小腹上,感受着她柔软而宁静的温柔。 薛凛的思维渐渐变得缥缈,他缓缓地闭上眼,那种熟悉的若有似无的馨香萦绕在他的周身,那是专属于姚织夏的味道,是一种会让他感到安心的味道。 姚织夏被薛凛身上传来的温度围得热烘烘的,她已分不清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觉得现在发着高烧的那个人是她自己才对。 她像着了魔一般,不受控制地抬起自己的一只手,向薛凛头上方伸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认识你?” 姚织夏的手顿时无助地停在空中,眼中一直抑制得很好的泪水就在此刻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沿着泛红的脸颊滴落到床单上,将深蓝色浸润成冷酷的黑色。 “姚织夏。”薛凛倏地抬起头,嘴上的语气甚是坚定,可眼神里却写满了祈求。 姚织夏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是一双让她束手就擒、唯命是从的眼睛,她闭上眼,晶莹的泪水无处可藏。 “别离我太远,我怕我会弄丢了你。” 一语终了,姚织夏忽然感觉身上的重量减轻了不少,但她依旧不敢动一下,就在她踌躇之时,一抹温热印在了她脸颊的泪水上,她紧闭着双眼,就连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可那抹温热却继续攻城略地,将她紧皱的眉头也抚平了。 姚织夏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她试图抓住点什么却又无所依凭,就在这仓惶之际,她蜷缩的五指忽然被温柔地分了开来,下一秒,便与一只温热修长的手纠缠在一起。 思绪混乱的她分明地感受到了那手心传来的灼热和潮湿,这种陌生的感觉折磨着她,也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温热的男性气息夹杂着丝丝红酒的香气喷薄在她的睫毛、鼻尖和嘴唇上,她已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理智,什么是疯狂。 “啊!” 意乱情迷的姚织夏猛地睁开眼,却正对上五官扭曲的薛凛。 她担忧地向薛凛背后看去,只见蓬蓬正激动地把两只前蹄搭在薛凛的后背上,两只后蹄正奋力地想要带着肥硕的屁股向薛凛背上拱。 “蓬蓬!不能这样!你太重了!” 姚织夏立即直起身,将抚着后腰的薛凛护在自己身后,用双臂抵挡住蓬蓬。 天真的蓬蓬以为这两人在做什么好玩的叠罗汉游戏,一心只想掺和一脚,甚至还激动地叫了两声。 “蓬蓬!过来!跟我睡觉去!” 姚织夏向房间门口望去,是那个来找她的小男孩,他手里正抱着蜷成球的丁满。 蓬蓬扭头看了看他,又转回头看了看姚织夏,最后只好妥协地向小男孩走去。 小男孩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走,可还没过一秒,他又走了回来,“忘了跟你说,我叫元朗。” 姚织夏正想问,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自己先回答了。 “那,你……” “我姨妈是他后妈,所以,薛凛算是我在伦理社会关系中的哥哥。”元朗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织夏被这怪异小孩子的一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简直跟之前那个楚楚可怜来向她求助的小男孩判若两人。 “戚姨和我爸出差了,临时把他接到我这来照顾,你别介意。”薛凛躺在床上解释道。 “他,好……特别。”姚织夏一时语塞,不知道用哪个词来形容他才好。 待姚织夏从刚才诡异的情形中缓过来,赫然察觉她和薛凛此时暧昧的动作和气氛,她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太烫了,我去给你拿湿毛巾。”说完,她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来不及抓住姚织夏的薛凛无奈地瘫在床上,深呼了一口气,将一只胳膊垫在自己的脑袋下面。 他向空中举起另一只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湿热的手掌,而后紧紧攥了起来,将其置于自己的左胸口上,闭上眼,嘴角不自觉地上翘,直到意识渐渐涣散。 ------------ 第四十八章 演员 仔细观察完碗里冒着热气的热汤面,元朗不着痕迹地抬眼,向正在客厅里收拾东西的姚织夏望去。 要说这女人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毫无印象。 昨晚躺在床上时,他想了半天愣是想不起她长什么样,说长相,竟是没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五官似乎也寡淡了些。 唯一能让他记起的,便是她的声音,没有他最讨厌的尖声刺耳和咄咄逼人,倒是像春风一样和煦,语速有些缓,却给人一种坚韧的力量感。 元朗拾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条送进嘴里,品了品后,又忍不住喝了一口汤。 过了一会儿,当姚织夏拿着抹布路过餐桌时,意外地看到元朗面前的碗已经空了。 “面条可还行?” 姚织夏一早醒来,便听见客厅边上的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刚从沙发上坐起来,就看到站在板凳上开冰箱的元朗。 她立即冲上去想要扶他,却被这孩子本能地挥手甩开了她的胳膊。 姚织夏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后退了一步,元朗看见她一闪而过的窘迫,心里有些不忍,但终究没说什么。 他绕过她跑去餐桌边,自顾自地打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薛凛昨晚回家前特意去面包房买的面包。 姚织夏看他有的吃,便决定不再打扰他,她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最终只找到了一包还未开封的挂面。 她思来想去,觉得薛凛一定不会吝啬于这一包挂面,便自作主张地开火做了热汤面。 元朗一直安静地坐在她身后的餐桌上吃面包,时不时便偷偷回身看她一眼。 “我在做热汤面,你要不要来一碗?给你加颗蛋!”姚织夏早就察觉到那小家伙的动向,忍不住开口问。 被抓包的元朗来不及回身,只好将目光迅速瞥向别处,他一句话没应,又把身体转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嘴里正塞着一块面包的元朗,面前忽然多出了一碗面条,面条上面铺着一颗鸡蛋,还有几根翠绿的小油菜。 “尝尝吧!如果不想吃就留下,没关系的。”姚织夏笑着说完便跑去客厅了。 而现在,吃饱喝足的元朗面对姚织夏的客户回访,向来不给大人面子的他却罕见地腼腆了起来。 他垂下眼,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想尽快逃离这个会让他不自在的女人。 可刚走几步,就迎面看到正捏着肩摇头晃脑下楼的薛凛,他鄙夷地瞥了一眼比他这个孩子起得都晚的哥哥,便往客厅另一侧尽头的书房跑去。 “这个臭小子!一天到晚没大没小的!见到我也不打声招呼!” 薛凛不满地望着远去的小小背影,用手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脖子,向客厅走去。 当他走进客厅的门廊时,忽然闻到一股清晨通常不会闻到的饭香味,他好奇地向厨房望去,只见姚织夏正背对着他,站在水池旁专注地洗碗。 “你醒了?” 姚织夏手一抖,刚洗好的碗便从手中滑落到水池中。 “怎么样?有伤到你吗?”薛凛见状,连忙绕过餐桌走到姚织夏身边,抓起她的手紧张地来回查看。 “没、没事。”姚织夏抽回手,藏在自己的背后,可眼神却不知该藏在哪儿。 在确定对方没事后,薛凛脸上立马浮现出了笑容,他带着坏笑开口道:“昨天,辛苦你了,你睡得好么?” 姚织夏抓起水池边的抹布,转过身在餐桌上胡乱地擦来擦去,“不用客气,我睡得很好。” 薛凛满意地笑了,可就在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回身看了眼水池里的碗,又看了看灶台上盛着水的锅。 “你给那小子做饭了?” “嗯。”姚织夏无所顾忌地回答。 “你给他做了什么?”薛凛的语气有些不妙。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碗热汤面。”姚织夏不解,为何薛凛突然板起脸来。 “那我的呢?” 薛凛顺手拿起漏勺,在泛着白的汤锅里舀来舀去,却一无所获,连根残余的面条都没有。 “你的?那个……之前不知道你会几点起来,我就、就只做了他的。”看到薛凛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姚织夏也跟着磕巴了起来。 薛凛叹了口气,把漏勺随意地扔在锅里。 “他都吃了?” 薛凛很怀疑那个臭小子会不会领姚织夏的情,要知道,这小子昨晚刚被接到他家的时候,可是薛凛这辈子见过的除了他自己以外最难伺候的主。 就像是故意刁难他一般,面对他辛辛苦苦从超市买回来的正常孩子都会喜欢的零食和玩具,元朗只是鄙夷地扫了一眼,便冷漠地说:“我从不吃巧克力和薯片,高糖高盐没营养,越吃越傻。” 发现零食攻势不管用,薛凛立即在满满一桌子零食中找出一盒乐高,还有一个大大的遥控四驱车,将其展示在元朗面前。 元朗这回倒是有留心地瞥了一眼,可就在片刻之后,他依旧波澜不惊地说:“这个乐高,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拼过了,这四驱车,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你还是送别人吧!” 从来没被人掘过的薛凛,面对这个无视自己的五岁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令人咬牙切齿的挫败滋味,他恨不得把这孩子揍一顿再立即打包送回家。 可他还是留有最后的理智,没忘记把这孩子接来的初衷,硬是咽下了这口气,挤出一个伪善的笑脸:“好,那你喜欢吃啥、喜欢玩啥,都告诉哥哥,哥哥保证给你买。” “唔,我不吃炸的,不吃辣的,不吃太甜的,其他的做法都可以,至于玩儿的,我自己都带了,不用麻烦你。”元朗说着便将自己的书包拖过来,拉开拉锁给薛凛看。 薛凛低头一看,这鼓鼓囊囊的书包里面竟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他伸手将它拽出来,上面赫然写着“天体物理学史”。 “这,你看得懂?”薛凛瞪大双眼,指着封面上那几个字。 “嗯,读过一遍了,放假闲得无聊,再看看。”元朗平静地回答。 “嗯。”薛凛失神地点点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片刻晃神后,他清醒过来,重新摆正心态,试探地开口问道:“元朗,我作为一个单身男青年,照顾你肯定会有很多不细心的地方,如果我给你找个人美心善的小姐姐来照顾你、陪你玩,是不是很好?” 元朗专心地把自己的书放回去,头也不抬地说:“我本来就不需要你陪,你还要给我找个麻烦来?” “放屁!她可是我要定的好女人,让她照顾你,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薛凛开始不耐烦起来,这臭小子还真是好赖不分。 “奥!原来是想靠我泡妞呢!我说你这幼稚的家伙怎么会突然好心要照顾我。”元朗原本还打算给薛凛留点面子,现下看来,不必了。 “我……我,就算是我另有所图,你也不损失啥啊!”薛凛急了,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跟这臭小子摊牌。 “怎么不损失?本来我终于可以摆脱无聊的幼儿园生活,安安静静地度个暑假,现在倒好,还要花时间和精力应付你们这些无聊的大人,你说烦不烦?”元朗说得倒不急不慢,但语气中的不满却甚是明显。 “这、这是有点烦,不过……” 薛凛被这话怼得哑口无言,这简直与他小时候的处境一模一样,谁能想到,自己长大了,也变成了个利用孩子的讨厌鬼。 “不过,事情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解决。”元朗抬头盯着薛凛,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 薛凛挑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元朗抬起手,几个指头蜷缩在一起,搓来搓去。 “这也可以?”薛凛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怎么不可以?合作嘛。”元朗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薛凛摇了摇头,又苦苦思索了半天,最后挤出一句:“多少?” “一千五。”元朗迅速报价。 “一……你抢劫啊!你一孩子要这些钱干嘛?” 薛凛不敢相信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张口敢要一千块,虽然他家经济条件很好,也不至于这么狮子大开口吧。 “一千五不多了,买书、买乐高、买模型,不都得要钱嘛,就这,我还是给了你个友情价。”元朗早就摸清了现在是卖方市场,腰背直得很。 “那也不行,顶多一千。”薛凛其实连这一千都不想给,无奈这臭小子眼下是个能让他见到姚织夏的正当理由。 “两千!” “你怎么还带涨价的!” “谁让你合作没有诚意!” 薛凛眯着眼,怨恨地盯着面前这个想让他抓过来暴打一顿的死小孩,他无奈地闭了闭眼,说出了这辈子最屈辱的话:“一千接受就成交。” 元朗拖起自己的书包,向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只接受现金,演一次一千,一次不超过1小时,她不可以乱抱我,不可以挤我的脸,更不许摸我的头发。” 听着那小鬼的要求,薛凛气愤地叉起了腰,第一次知道了自作自受的感觉。 可姚织夏此刻的回答却让薛凛大吃一惊,“他都吃了,连汤都没剩,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知道不能浪费粮食。” 薛凛对姚织夏此刻的“盲目”夸奖却不能苟同,他不屑地撇撇嘴,转移了话题,“那我怎么办?我也要吃你做的热汤面!” 姚织夏没想到,平日里只有在她赶时间的情况下才会做的面条,今天却会被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一大一小如此追捧。 “那你等我一下,我现在马上给你做一碗。” “嗯!那你也给自己做一碗,我们一起吃!”薛凛的愿望被满足,立即喜笑颜开,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今天便宜了那小子,就当是额外报酬了。 “好好好!知道啦!你去别的地方,别耽误我做饭。” 姚织夏见昨晚还精神萎靡的薛凛现在状态很好,终于放下心来,将薛凛往厨房外推。 薛凛得意地走出厨房,打算去客厅沙发那儿等,可他刚走到沙发边上,就看到沙发上有一块被叠起来的毯子,沙发上原本东倒西歪的靠垫也被摆放得非常整齐。 “你昨晚睡哪儿了?”薛凛的语气可不太好。 “沙发。”姚织夏正忙着看锅,头也没回地答道。 一听到“沙发”两个字,原本心情颇好的薛凛立即变了脸色,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薛凛,你他么的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缺! ---- 薛凛昨晚原本有机会靠耍无赖和蹩脚的演技留下姚织夏的,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在姚织夏来之前,为了营造他高烧发烫的悲惨境遇,他愣是一口气灌了半瓶红酒,本以为这能激发姚织夏的守护欲,可没想到,戏刚演到一半,他就被酒劲儿冲得昏睡了过去。 当姚织夏拿着湿毛巾返回来时,薛凛已经睡着了,她放轻了脚步,俯身把薛凛斜躺的身子摆正,拽过枕头小心翼翼地放在他头下,又将床上的盖毯盖在他身上,自己则缓缓地坐在床边上。 她用湿毛巾轻轻地在薛凛的额头上和脸颊上擦拭,时间变成了一条永无尽头的隧道,不再如往日那般滴答作响。 屋内静悄悄的,姚织夏的心跳不由自主地与薛凛的呼吸声共鸣,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个闪烁着篝火的洞穴,那个没有束缚和偏见的空间。 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不是不知道薛凛的心意,只是她终究只是个凡人,她可以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她,可别人如何看待他,她却在意地要命。 眼下他已经回归到了他应该在的地方,家庭也好,事业也罢,那都不是她有资格企及的,他终究是要在众人面前闪耀发光的,而对她来说,想要安然度过这辈子都已是莫大的福分。 可今晚薛凛的寥寥几句,却让姚织夏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自私,这样百般躲避他,无非是为了维护她自己的自尊心,可这对一向真心待她的薛凛来说未免太过可笑。 “薛凛,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以后,我不想当胆小鬼了。” 望着熟睡的薛凛,姚织夏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平他微微蹙起的眉头。 ---- 郁闷地吃过早饭,薛凛就要准备去上班了。 姚织夏收拾好了厨房,见薛凛向衣帽间走去,便擦擦手准备离开。 “你干嘛!等我啊!” 薛凛正在穿衬衫,一听到大门有动静,急得他扣子还没系完就跑了出来。 姚织夏一转身,看到薛凛裸露的胸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低声道:“我得去上班了。” “我知道啊,我们一起啊,我送你去。”薛凛一边系扣子一边说。 “真的不用麻烦了,你自己还要去上班呢!” “公司就在商场旁边的千翔大厦,这有什么麻烦的?你别走,在这等我。” 薛凛上前一把将门关上,接着就想把姚织夏推到沙发那儿老老实实地坐着。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哪来那么多可是!赶紧坐好!” 薛凛最烦姚织夏的“可是”,这个不听话的姚织夏总能变着花样折磨他。 “可是,我总得回去洗漱换身衣服吧,我的头发……和脸……”姚织夏尴尬地指了指自己有些蓬乱的头发。 “哦!头发!” 薛凛反应过来,立即用手捋了捋姚织夏的发丝,还细心地将一小撮额前的碎发抚到鬓边。 “你这衣服又没脏,脸也干干净净的,有啥可回家的!”薛凛打量着姚织夏,找不出丝毫让他不满意的地方。 姚织夏被薛凛的高压政策搞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盯着他沉默不语。 薛凛见她没话,就知道她八成是在默默反抗,只好无奈地说:“算了算了,你先回家吧,我一会儿开车到楼下等你。” 薛凛刚说完,就看到姚织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哎!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姚织夏刚缓了口气,就被他这句质疑搞得又紧张起来,“哪有!天天见都不嫌烦。” 姚织夏突然转变的态度让薛凛有些狐疑,他没好气地回:“快去快去!我可在楼下看着呢!别想自己跑了!” 姚织夏笑着点点头,转身往街对面的楼跑去。 ------------ 第四十九章 汤之味 狭小的车内,三个心事迥异的人各占一隅。 薛凛本来打算从今以后每日都接送姚织夏,好趁机拉近些和她之间的距离,谁曾想这才第一天,柳飘飘那个万年跟屁虫就贴了上来。 薛凛在心里暗暗叫苦,只怪自己喜欢的人是个重情义的主,当姚织夏谢过他的好意打算和柳飘飘一起坐地铁时,他只好选择妥协,有个电灯泡总好过连相处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都走了,元朗怎么办?”姚织夏担心地问。 “不用担心他,家里的刘嫂会过来给他做饭。” 薛凛对姚织夏这个老好人的心态颇有不满,才认识一天的小屁孩她就这么上心,什么时候能主动关心关心他这个天天在她眼前晃悠的花美男? 姚织夏这才放心下来,虽然和元朗认识不久,可她总觉得那孩子很孤独,寻常的孩子总是活泼好动的,可他却一直板着脸,拒绝别人友善的碰触,就好像在心里设了一道门,任谁也别想打开它。 “薛凛,周末休息的时候,你不带他出去玩玩么?” 姚织夏之所以会这么问薛凛,是因为在她眼里,元朗那一副什么都提不起他兴趣的表情,和对谁都冷漠的态度,像极了初识时的薛凛。 都说相似的人就像镜子内外的两个人,只有他们两个人能互相读懂对方,姚织夏隐隐地抱着一种期望,期望薛凛和元朗可以在互相身上看到自己的光明面,不再闭锁自己,不再对这个世界抱着一种时刻防卫的戒心,而去享受这个世界中的美好与爱。 “我还带他玩?我能不被他玩就不错了!这小子就是个魔鬼!”薛凛在昨晚就已经见识了魔鬼的把戏。 “你之前那么久没回过家,他跟你不熟悉,有点害羞也是自然的吧?” “害羞?你是没见过他张嘴开价的样子……” “开价?开什么价?”姚织夏有些糊涂。 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薛凛慌得点了下刹车,车子里的三个人立马向前突了一下。 “这位薛先生,你有事吗?”坐在后排的柳飘飘忍不住开口。 昨夜突然被叫走,甚至还一晚上都没回来,白天工作已经很累的织夏姐又要照顾大的又要照顾小的,这可让柳飘飘有些不忿。 薛凛看了眼后视镜中的柳飘飘,见她脸色极差,便意味深长地开口道:“我可没事儿,有事儿的是龚炎。” 柳飘飘一听那两个字立即直起了身子,她仰着脖子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硬是被咽了回去,她最讨厌被薛凛抓住把柄的滋味,尤其不想看到他得意的嘴脸。 “龚炎这家伙,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一声,哎,真是不够意思啊!”看见柳飘飘的反应,薛凛轻哼一声,煞有介事地埋怨着。 柳飘飘一听薛凛这口吻便坐不住了,昨晚龚炎破天荒头一次在微信里跟她说话,虽然只是寥寥几句,可对于刚刚发觉自己心意的柳飘飘来说,却像是上天的礼物,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直想着龚炎提出来的周末约会。 人总是对美好的事物抱有怀疑,担心它来得快去得也快,担心自己抓不住,担心这一切都只是幻象,美好还真是一个会让人期待又担忧的矛盾体。 “他……他和我的事,有什么理由非要告诉你?”柳飘飘忍不住吐槽。 “和你?和你的什么事?我说的是商场最近刚立的新项目,怎么说我也是集团一员,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不和我说呢!” “我……我,没什么,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来什么事!”柳飘飘发觉自己又被将了一军,可这气若是发了反倒中了薛凛的下怀,她只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 薛凛从后视镜里瞥见抱着双臂不说话的柳飘飘,忍不住低头一笑。 一旁的姚织夏见薛凛奸计得逞,生怕他得寸进尺,说出什么过分的话,便抬手抚了下薛凛的手臂,暗示他别做得太过分。 正得意的薛凛哪里能意会到这个温柔的动作是出于劝诫,反倒以为这是姚织夏经过昨夜的洗礼接受了他的心意,本就晴朗的笑脸又灿烂了不少。 他倏地伸出右手抓住姚织夏的左手,又攥紧了些,仿佛在篆刻他的所属权。 薛凛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姚织夏惊得连忙向旁边躲,还极力地想把手抽出来,奈何薛凛的手就像钳子一样死死不松开,两人只好就这样僵持着。 后座的柳飘飘瞪大了眼,盯着这两个视她为空气的人,不敢出声。 ---- 经历了上午的项目计划讨论会,薛凛对岳群这个人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或者说,他对这个人又有了更多的好感。 精准的质疑和有条理的部署是岳群这个管理者的鲜明做事风格,这点让受过先进运营管理理念的薛凛颇为敬佩,薛怀远会不计前嫌地收他为己用也就不奇怪了。 午休时间,大家都各自去吃饭,薛凛见岳群一直没出办公室,便试探地敲了敲门。 “请进。”岳群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薛凛走进去,不见外地问:“岳总,还不吃饭么?” 岳群从文件中抬起头,“哦,薛凛啊,今天下午大华运营部和投资部不是来开会嘛,我之前看过他们的数据,有些疑问,想整理出来下午用。你先去吃,我饿了会叫刘秘书帮我叫外卖。” 薛凛一听有些惭愧,作为创始人的儿子,都没有这给人家打工的领导干活积极。 “岳总,要不这样,我叫两份外卖,我跟您一起整理问题,大华投资部的数据,我也有些不认同的地方。” 岳群惊讶地望着薛凛,温和地点了点头。 一个小时后,两人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薛凛伸手摸了摸午餐餐盒,发现已经凉了,他拿着餐盒起身出门,“我出去热一下。” 岳群合上笔记本,将金丝眼镜摘了下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起身绕到办公桌外围去。 他低头观详着薛凛敞开的笔记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咚咚咚! 薛凛敲完门走了进来,岳群不动声色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打开薛凛放在他面前的两个餐盒。 “岳总,我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点了个我爱吃的,这次您先将就着,下次您提前告诉我。” 自打第一次见岳群,薛凛就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论年龄,他比自己大了十岁,可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倒像是老搭档和兄弟俩,见岳群是个没架子的人,薛凛索性本色相处。 岳群望着餐盒里的牛肉萝卜汤,半天没说话,神色有些不寻常。 已经开动的薛凛见他不动筷,好奇地问:“怎么了?您不吃牛肉么?” 岳群像被突然叫醒了一般倏地抬起头,他犹豫了半晌,淡淡地开口:“汤的味道,究竟是牛肉决定的,还是萝卜决定的呢?” 薛凛被这个意外的问题懵住了,他愣愣地盯着正陷入沉思的岳群,不知他问的是字面意思,还是另有它意。 岳群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认真地细细品味着,薛凛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他的下一个表情会是怎样。 岳群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神随即回归了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很失望,他放下汤勺,专心地开始吃炒菜和米饭,那碗汤似乎是被彻底冷落了。 薛凛有些疑惑,对汤有要求的人不在少数,可是会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很少。 “薛凛,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人,她在你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默默地向你走过来,又在你被这个世界重新接纳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我说的离开是,彻底消失,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岳群忽然开了口,语气中难掩遗憾和失落,薛凛听后沉思了一会儿,而后扬起嘴角。 “有,她有想要逃,不过,还是被我抓住了。” 岳群轻哼一声,不无羡慕地说:“我要是也有抓住她的本事该多好。” 说完,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低头继续吃饭。 薛凛的脑子里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一个想法,他大胆地开口道:“如果觉得非她不可,那就尽一切努力去找她,最大不过一个地球,总好过一个无处安放的灵魂到处游荡。” 听到薛凛的话,岳群有些意外,眼前这个吃着外卖的年轻人和他之前听闻的,以及他想象中的那个人,都截然不同,他突然对自己之前的推测怀疑起来。 只是这世界那么大,该上哪里去找那个未曾谋面却让他放不下的陌生人呢? ---- 下午两点,会议室。 薛凛不安地拿笔敲着桌面,刘秘书忽然进了屋,小声向岳群报告,大华的人到了。 薛凛一听立即站起身来,背对着门口拘谨地站着。 薛凛的异常被岳群看在眼里,却也无暇深究这其中的奥妙,他不急不慢地站起身,细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向门口走去。 薛凛跟在岳群身后,刚踏出门口便看到了正朝他们走来的林晴羽,这位集团千金依旧是那么美艳动人,走到哪都是别人目光的焦点。 与薛凛以往看见的那个林晴羽不同,今天的她披散着一头优雅的波浪卷,红唇娇艳欲滴,穿着一件剪裁精良的白色套装,足下的尖头高跟鞋让薛凛看着就想向后退一步。 “林总监你好!”岳群主动伸出右手。 林晴羽微微一笑,有礼地与岳群握手,随即将目光扫向他身后的薛凛。 “岳总您好!这位是……”林晴羽的脸上露出一瞬的惊讶,又在片刻后恢复平静。 “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新人,我的助理,薛凛。”岳群介绍道。 “助理?”林晴羽神色如常,却情不自禁地提出这个疑问。 “您好!林总监,我是岳总的助理,我叫薛凛,关于A岛的开发案,我会负责全程跟进,还请您多多指教!” 生怕岳群产生疑问,薛凛立即主动伸出手,向林晴羽介绍自己。 虽说两个人有些私人恩怨,但薛凛觉得,林晴羽之所以能一回国就坐上总监的职位,基本的职业素养和大局观还是少不了的。 林晴羽玩味地盯着薛凛,而后露出一丝微笑,在外人看来这只是出于礼貌的笑容,可在薛凛眼里却是个大大的嘲讽,不过他眼下也只能继续装傻,并祈祷林晴羽能配合他一起装傻。 薛凛伸出的手在空中悬了片刻,就在他打算收回那只自讨没趣的手时,林晴羽却像大赦一般伸出了自己的手,有礼地与他轻握。 “希望……合作愉快!”林晴羽盯着薛凛,面不改色。 薛凛抿嘴一笑,不确定林晴羽口中的“合作”是否包括配合他保守他身份的秘密。 “这位是……” 岳群向林晴羽的身后望去,看到一位从未谋面的年轻女士,就在和她对视的瞬间,她迅速垂下了眼。 “这位是我们运营部的项目总监,尤佳,常总经理出差了,所以她临时代替常总来开会,我们运营部的项目计划都由尤总监把关。”林晴羽介绍道。 岳群点点头,带着微笑绅士地向尤佳伸出手去,尤佳有一瞬间的犹豫,而后抿着嘴伸出手,与岳群相握。 “那我们进屋开会吧,请进!”岳群彬彬有礼地给两位女士引路。 林晴羽瞥了一眼薛凛,头也不回地进了屋,跟在她身后的尤佳则在路过岳群身边时微低着头,始终不曾与他对视。 会议在严肃和积极的讨论中进行了两个小时,会议结束后,林晴羽起身前往洗手间,薛凛见状忙追了上去。 就在林晴羽马上要走进洗手间的时候,身后的薛凛忍不住低声喊道:“林小姐!” 林晴羽毫不惊讶地转过身,平静地望着薛凛,却未开口。 “林小姐,实不相瞒,公司里没人知道我的身份,还望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甚感激!” 林晴羽勾了勾嘴角,“我对你又了解多少呢?薛助理。”说完,她便径直进了洗手间。 听完这番话,薛凛不知是喜是悲,不过他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如果两个集团的合作开发案能顺利进行,倒不失为他和林晴羽相识一场的最好结果。 ------------ 第五十章 她的愿望 “两千。” 元朗熟练地用叉子卷着意面,头都没抬一下。 “不是说好一千的吗!”薛凛气愤地质问。 “那是在家的价格,外景另有价格。”元朗的口气理所当然,那架势像极了常年做生意的买卖人。 “我是带你去游乐园玩,又不是要你去工作,你又不累,凭什么加价啊?” 今晚送姚织夏回家的路上,薛凛就以“元朗想织夏姐姐”为借口,邀请她明天和他们一起去游乐园玩,从来没认真谈过恋爱的薛凛也想跟把风,带姚织夏去情侣圣地放松一下。 “第一,我不喜欢排队,第二,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吵闹的地方,更不喜欢孩子多的地方,第三,我讨厌流汗的感觉,这样够明确了么?”元朗将他的理由一一道来,说完便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面。 薛凛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比他事还多的人,而他堂堂薛家的公子竟然要和这样一个难伺候的臭小子讨价还价,这事传出去他以后不用混了。 薛凛盯着元朗,突然回想起之前这小子跟姚织夏的互动,他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失落地叹了口气道:“哎,太可惜了,姚织夏怕是要遗憾了。” 元朗一听到“姚织夏”几个字,手中正转动的叉子突然停了下来,他犹豫了半晌,淡淡地开口:“她有什么可遗憾的?” 薛凛挑了下眉,抱着双臂向后靠在椅背上,“她从小家里就生活困难,从来都没去过游乐园,我想替她完成这个愿望,本来她说,如果元朗可以一起来,就完美了,只可惜……” 薛凛没再说下去,他低垂着眼,神色凝重。 元朗低下头,沾着红酱的小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在一阵寂静后,他小声开口:“如果她坚持的话,我其实也可以……” “你不必勉强!真的!元朗,我不能再委屈你了!”薛凛突然转了话锋。 “我去!不委屈!” 元朗站起身,言之凿凿地说出这番话,而后拿餐巾纸擦了擦嘴,便转身向书房快步走去。 薛凛将额前的头发向后一捋,细细地抿了一口红酒,又优雅地拿起叉子,悠闲地转动盘子里的意面。 “臭小子,以为老子怕了你!” ---- 第二天一早,姚织夏就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难得周末无班,久久没有享受过假日的姚织夏早早地就起了。 “织夏姐,好不容易休一天,你不累啊!”柳飘飘顶着鸡窝头从屋里走出来,有气无力地扶在门框上。 正在拖地的姚织夏直起身,抹了把额前的薄汗,笑着回:“不累!今天心情好!” “怎么不累!薛凛那家伙就是指着你给他带孩子呢!”柳飘飘昨晚一听他们三人今天要去游乐园玩,便猜出了薛凛的用意。 “元朗那孩子懂事又成熟,我倒挺喜欢和他一起玩的,而且,我只在小时候过生日的时候去过一次游乐园,后来再也没机会去,我倒挺期待的。”姚织夏带着满眼的笑意。 柳飘飘一听姚织夏这话,颇有些心酸,不过如今的姚织夏可以用如此轻松的口吻追忆她苦涩的过去,如果回忆有尽头的话,这未尝不是一种令人欣慰的终结。 “你今天不是和龚总监见面吗?还不准备?” “哎呀!他今天加班,说要晚餐才能见面了。”柳飘飘害羞地向门后撤了撤,低着头小声回答。 “那挺好啊,这样你就有一天的时间准备,今天回来晚点没关系的,你放心,我绝不打电话打扰你俩。”姚织夏走到门框前,将手搭在门框外笑着打趣道。 “哎呀!织夏姐!别取笑我了!我还没睡醒,回去睡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柳飘飘此时倒扭捏了起来,连忙把门关上躲进了屋。 ---- 大门的门铃响起时,薛凛刚把自己的发型打理好,难得的约会之日,自然任何细节都不能出错。 “元朗!去开门!” 薛凛扯着嗓子对楼下喊,而后打开浴室镜柜,取出香水喷在自己的周身。 坐在沙发上等候多时的元朗从书中抬起头,不耐烦地起身往院子里走,不屑地抱怨道:“一个大男人这么墨迹,怎么会有女人受得了?” 正在晒热了的地毯上熟睡的蓬蓬和丁满,一听门口有动静,立即兴奋地起身跟着元朗往院子里跑。 元朗踮脚按下门边墙壁上的按钮,黑色的大铁门便向左右两侧缓缓打开。 门外站着几日不见的姚织夏,她难得地穿着一件素色的连衣裙,手里捧着一个包裹,一见到元朗便露出暖暖的笑意。 蓬蓬和丁满在看到姚织夏的瞬间便抑制不住喜悦之情立刻蹿到她身前,一直委屈地呜呜叫,上蹿下跳争着要姚织夏抱。 招架不住的姚织夏只好伸出双臂,抱着站起来的蓬蓬,又时不时抽出一只手抚摸在她腿边蹭来蹭去的丁满。 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元朗盯着眼前这个还不熟悉的女人,却移不开眼。 没有华服饰品,更没有出挑的容貌,但就是这样一张普通的脸,却史无前例的,让元朗害羞了。 “元朗,你好啊!你都准备好啦?薛凛呢?”姚织夏见元朗有些呆呆的,便弯下腰主动开口打招呼。 元朗眨了眨眼,低下头去,语气生硬地说:“他怕是掉马桶里了。” “什么?”姚织夏一惊。 “姚织夏!” 薛凛突然从屋子里闪了出来,在看到姚织夏的一瞬间,眼中难掩满满的惊讶和喜悦。 姚织夏抬起头,只见薛凛穿了一件纯白色T恤,黑色的五分短裤,脚上穿着一双线条非常特别的白色球鞋,平时只见过薛凛穿西装的姚织夏不由得看呆了。 也是在此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和她一起经历过生死的男人,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莽撞青年,当往日的悲伤和沉重通通被卸下时,他依旧是那个会让少女们第一眼见到就心动的天之骄子,与她之间的距离,依旧不声不响的存在着。 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薛凛,姚织夏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些不可名状的滋味。 “你抱的这是什么?”薛凛好奇地观察着姚织夏手里抱着的口袋。 “我们的午餐啊,去游乐园玩不是都要带些吃的吗?” 姚织夏清楚地记得,6岁生日的时候,妈妈特意准备了煮熟的鸡蛋、面包和香肠,就是为了去游乐园吃的,以至于她一直认为去游乐园自己带食物吃是一件非常有仪式感的事。 薛凛和元朗像说好了似的同时摇了摇头,他们一般都会被父母带去餐厅吃饭,自己带食物这种麻烦事恐怕不在他们父母的考虑范围之内。 “哦。”姚织夏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像是怕别人会嫌弃她的宝贝一样将怀里的包裹抱紧了些。 “好东西别自己藏着啊!一会儿饿了你可别吝啬!” 薛凛一把将姚织夏怀里的包裹抢了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而后掏出车钥匙示意另外两个人上车。 姚织夏见元朗径直地走向副驾,便去开后座的门,可她脚还没迈进去,便被人突然拽住了衣袖,她茫然地回过头,竟是元朗。 “这是我的位置。”元朗理直气壮地开口。 “啊?这样啊?”姚织夏有些惊讶,立马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 元朗毫不客气地爬上后座,而后盯着姚织夏,下巴向前扫了扫。 姚织夏迟疑地向前望过去,只见副驾的车门已完完全全地大敞着,像是在乖乖迎接它的主人。 姚织夏抿嘴笑了一下,便坐到了副驾的位置上。 车身另一侧,旁观着这一切的薛凛会心一笑,在确认完姚织夏的安全带后,他侧过头望着身旁的人轻快地说:“出发!” 金色的阳光将绿色的树叶染出了些许金黄,夏末的风带着些许秋的凉意徐徐吹过脸颊,车身碾过,一地落叶宛若精灵在空中翩翩起舞,这个狂乱的夏日就在指尖悄悄溜走,收获幸福的时节来临了。 ------------ 第五十一章 往事如烟 孩子们的暑假快过去了,今天的游乐园仿佛他们最后疯狂的天堂,四处都洋溢着欢笑和嬉闹。 元朗绷着脸,抱着双臂站在旋转木马的长龙队伍里,无法理解这个无聊的离心运动究竟乐趣在哪儿。 他不耐烦地向远处的冰淇淋摊位看,只见薛凛和姚织夏正有说有笑地一手拿着一个甜筒往他这边走。 “宝贝儿,我们去玩玩别的好吗?这个排队的人太多了!” 元朗转过身,只见他前面的一男一女正抱在一起,约莫是两个大学生的样子,男生显然已经顶不住了,两腿之间的重心不停地来回换。 “不要嘛!人家就想坐这个嘛!你看偶像剧里面,男女主角都会来坐旋转木马的!我们也要坐!一会儿你可要多给我拍点照片!”女生双手抓着男生的胳膊,左右来回不停地摆动。 元朗鄙夷地眯了下眼,将自己的脸转向别处,心中不由得地想,人长大了,都会变得这么俗气么? 正严肃地思考着,眼前却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双色甜筒,他抬头一看,是姚织夏,她一如既往地带着让他招架不住的笑容。 “元朗,你的甜筒!” 元朗盯着那个甜筒有些迟疑,他向来不爱吃甜的东西,甜筒这种小朋友最爱的东西却是他从来都不碰的。 “我就说嘛,他不爱吃甜的。”薛凛在一旁咬了一口自己的甜筒。 “可我没说我不爱吃甜筒啊!” 元朗一听薛凛这话,二话不说接过姚织夏递过来的甜筒,又立马咬了一大口。 姚织夏看他的反应,再开心不过,“你薛凛哥哥说你不爱吃甜的,我就给你选了一个咖啡味的,一个芒果味的,你觉得可以接受么?” 元朗抿着嘴点点头,又张嘴咬了一口金黄色的冰淇淋,刚才还有些烦闷的心情瞬间就被一种说不清的温热融化了。 原本打算看好戏的薛凛却被这个言行不一的元朗给震惊到了,他不发一语地观察着元朗的表情,总觉得这家伙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有问题。 “我们可以不玩这个么?”元朗抬头望着姚织夏,语气中竟带着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乖巧和柔和。 姚织夏蹲下身,拿起餐巾纸在元朗的嘴角上擦拭,一边擦一边问:“元朗,那你想玩什么?你带我们去!” 当一行三人站在过山车的围栏外时,薛凛轻蔑地扬起了嘴角,他低头看向元朗,见他正向往地仰望着翻转盘旋的过山车。 “小子,你确定你可以?” 在薛凛看来,就算这臭小子是个智商超高的神童,小孩子该有的害怕和恐惧,他也不可能免得了。 元朗坚定地点点头,而后抬起自己的胳膊,伸手勾住姚织夏垂在裙边的手,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 “织夏姐姐,我们去排队!你不要怕!有我在!” 姚织夏一边被元朗拉向排队的队伍,一边回头示意薛凛跟上来。 而此时的薛凛脸色已经变得极臭,“好啊!你小子!要开战是吧!我一个身经百战的情场浪子还能怕了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可就在十分钟后,玩了多年极限运动的薛凛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赤裸裸的嘲讽! 仅仅在空中转了一圈,下来的时候他就恶心反胃,双腿酸软地支撑不住身体,他颓靡地靠在出口处的栏杆上,强撑着回过头,只见身后那两个没心没肺的一大一小正有说有笑慢悠悠地向外走。 “喂!姚织夏!” 在薛凛眼里,姚织夏和除他以外的异性说说笑笑就是公然的打情骂俏,即使对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姚织夏一看到薛凛煞白的脸色,便立即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 “薛凛!你怎么样!”姚织夏将胳膊撑在薛凛的后背上。 薛凛趁势把胳膊环在姚织夏的肩膀上,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肩头,又将头压在她的头上。 “我、我难受。”薛凛半眯着眼,语气虚弱了许多,他泄了点力,将自己的重心向姚织夏身上压过去。 姚织夏用力撑住薛凛,带着他向附近的野营草地那边走。 “元朗,我扶着你哥哥,你要跟紧我,别乱跑!” “嗯!” 元朗大声地回应她,而后身体向后一仰,目光越过正向前看路的姚织夏,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得意地看着他的薛凛。 薛凛也不顾以往的绅士公子形象,朝元朗伸出舌头,又摆了个“气不死你算我输”的鬼脸,而后贱兮兮地把头靠向姚织夏的头,时不时地发出“哎呦”的声音。 来到野营草地,到处都是帐篷和野餐垫,孩子们在草地上四处穿梭,元朗紧张地躲避着与他擦肩而过的孩子们,姚织夏则四处张望,找到了一个人相对较少的角落。 将薛凛扶到草地上后,姚织夏将他背上的背包取下,从里面拿出一块崭新的红色格子野餐毯平铺在草地上。 元朗懂事地将背包里的饭盒还有几瓶水拿出来放在毯子上,而后自己脱了鞋盘坐在毯子上面,抱着胳膊冷眼旁观。 姚织夏跪坐在野餐毯上,把薛凛扶在自己的怀里,将水递到他眼前。 “喝点水,压一压恶心的感觉。” 薛凛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自然地抬起头,张开了嘴。 姚织夏一顿,只好慢慢地将水灌到薛凛的嘴里,生怕他被水呛到。 元朗看着眼前这出肉麻戏,觉得想吐的应该是自己才对,他悻悻地别过头去,却忽然看到空中飞来一个小皮球。 眼看着这球就要砸到坐在他对面的姚织夏身上,他立即起身,准确地用手将那个小皮球拍飞到一边。 元朗再也忍无可忍,他两手叉着腰,对着球飞来的方向大声喊:“谁家的熊孩子!家长能不能管一管!” 一个小脸红扑扑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她惊恐地看着怒发冲冠的元朗,双手在身前搅来搅去,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你这……” 元朗话还没说完,那小女孩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妇女从小女孩身后跑了过来,她一把抱住小女孩,向元朗连声道歉。 “哎呦!对不起啊!实在抱歉啊!我家孩子还小,我代她向你道歉了,好不好?小朋友!” 元朗一听这话心有些软,便站在原地犹豫着该如何回应。 “袁姐?” 那中年妇女听到有人这样叫她显得非常吃惊,她瞪大了双眼,望着元朗身后的姚织夏缓缓起身,半晌,她激动地开口道:“织夏?” ---- 前一秒还春风得意的薛凛此时却百无聊赖地仰躺在野餐垫上,大口大口地吃着姚织夏亲手准备的三明治,还时不时向不远处正在聊天的两个女人望过去。 那个中年女人会是谁呢?她的老乡?多年前帮助过她的人? 刚才看她激动的神情,就知道她和姚织夏的关系不一般,只是什么样的情谊会让重逢的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止不住地泪流满面呢? 此时的元朗处境可谓是水深火热,他戒备地盯着身旁正在喝酸奶的小女孩,生怕下一秒她粘着酸奶的手就会冷不防地向他袭来。 “你说,她俩是什么关系呢?” 薛凛用一只胳膊撑起上半身,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神情凝重的姚织夏。 “许久未见的老相识。” 元朗淡定地咬了一小口三明治,嗯,这味道可以。 薛凛扭头看向元朗,仍有些疑惑,“可是,即使是很久没见的朋友,也不至于见了面就哭吧?” “一起共患难呗。”元朗说完又咬了一大口三明治。 薛凛深呼一口气,挣扎着撑起有些酸麻的胳膊,盘腿坐了起来,深深地凝望着不远处那个眼睛泛红的女人。 姚织夏,以前你受过多少的苦,今后我就还你多少的甜。 ---- 多年未见的两个女人相携坐在草地上,眼角流着滚烫的泪,嘴角却挂着无声的微笑,中年女人用手轻抚着姚织夏的脸颊,姚织夏的泪瞬间涌出眼眶,滴落在草地上。 “这些年,还好吗?”中年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姚织夏抬手握住女人的手,用力地点点头,“出来以后,我就来A市了。” 中年女人用手擦掉姚织夏脸上的泪痕,“好孩子,看样子,你现在过得很幸福。”说完,她笑着向薛凛和元朗的方向望去。 “袁姐您误会了!他们……不是。”姚织夏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赶忙解释。 “啊?我看那男孩子看你的眼神,还以为是……”袁姐忍不住低头笑了。 “他是……我的朋友,那孩子,是他的弟弟。”姚织夏尴尬地补充道。 袁姐伸手拍拍姚织夏的臂膀,感叹道:“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我和我们织夏还有机会再见面!” “我也是,没想到,您也来A市了。” 姚织夏细细地观察着袁姐的脸庞,她眼角多出了几道皱纹,但脸色却比十年前好很多,眉眼之间只剩下了洗尽铅华的平和与安逸。 “是啊,出来后,我就去福利院把我女儿接出来了,她考上了A市的学校,申请了助学贷款,我就在这边打工还贷款,现在,我这小外孙女都三岁了。” 姚织夏感慨地听着袁姐讲述她的近况,翻飞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十年前那段让人不相信太阳会再升起的日子。 眼前的袁姐,就是当年她入狱那天,第一个上前来与她说话的人,那时刚刚十八岁的姚织夏,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以这种方式度过自己本该灿烂的年华,从她进入监舍的那天起,世界就失了颜色。 于是,在入狱的第三天,她割腕了,企图用最安静的方式了结自己。 第一个发现她的就是袁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医生来得很及时,经过一夜的抢救,原本以为要见到爸爸妈妈的姚织夏,却睁开了眼。 她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入狱后从未在人前哭过的她,却忽然泪如雨下,这么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化作泪水,冲刷着她曾经的向往和渴望。 陪床一整夜的袁姐,望着这个生命还未绽放就已经凋谢的女孩,选择用剖开自己伤口的方式来让这个失去信仰的孩子重拾对生命的渴望。 袁姐出身于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经人介绍认识了后来的丈夫,一心想逃离原生家庭的袁姐很快就嫁给了那个男人,日子起初也算过得去,可自从她怀了孕,那男人就常常几天连个人影都没有,一直渴望家庭温暖的袁姐起初还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强忍着,可谁不知道那男人在外面做了什么勾当? 孩子出生后,那男人非但没有半点改变,还变本加厉动手打了她,并与外面的女人出去同居,袁姐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跑回娘家,准备与那个畜生离婚,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就是,你永远无法知晓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会有怎样的道德底线! 除了谩骂和驱赶,娘家人没有丝毫疼惜,当蛮横的丈夫找上门来时,竟再一次出手打了她,被逼到绝路的袁姐最终挥起了院子里的一把斧头,让那个曾经与她海誓山盟的男人再也开不了口。 可悲的是,当温热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她竟没有丝毫的后悔和慌乱,她的头脑也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晰理智,她知道,只有她自己才能结束这一切。 后来的故事,也都在情理之中,她的娘家不肯接受“吃闲饭”的女婴,那男人的父母恨她入骨,自然不会理会她生出来的“种”,于是,这个刚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女婴,就被这个世界上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一群蛆虫丢给了福利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福利院的阿姨们把这个可怜的孩子照顾得很好,在狱中服刑的袁姐一直坚持给女儿写信、织毛衣。 就在姚织夏入狱后没几个月,已将所有青春年华都耗尽的袁姐终于走出了那扇密不透风的铁门,和日思夜想的女儿团聚了。 姚织夏转过头,望向那个尚未懂事的小女孩,下一秒,她的眼神就撞上了正盯着她的薛凛。 薛凛咧开了嘴,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来回挥舞,口型像是在说“不着急,慢慢聊!” “织夏,幸福可不等人啊!”袁姐意味深长地说。 姚织夏忽然有些沉默,她垂下眼,似乎在想着什么。 袁姐倒是一眼就看穿了姚织夏在想什么,她拉过姚织夏的手,安慰道:“织夏,命运中的不幸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是好是坏,那都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他若接受,那便心安理得地一起珍惜以后的日子,他若不接受,那便潇洒地放手,没什么比你自己活得问心无愧重要。” 姚织夏伸出双臂抱住袁姐,忍不住再次哽咽起来,“袁姐,谢谢您!谢谢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们终究会幸福的!我相信,我一直相信!” 原来,那段痛不欲生的往事,早已如烟般,被夏日和煦的暖风渐渐吹散,不复往昔。 ------------ 第五十二章 看海 日头西沉,天边卷起了层层的火烧云,预示着下一个晴天即将到来。游玩了一整天的三个人,踏上了返程的路。 坐在后座的元朗,脸上红扑扑的,被汗打湿的头发黏在额前,他不管不顾地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着水。 今天对于他来说,真的是毁灭又重生的一天,原本最讨厌的地方如今竟奇迹般地变成了让他最流连忘返的地方。 他一边挠头,一边思考着为什么冰淇淋也会这么好吃,它并非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甜腻,它可以很多变,可以酸,可以苦,最后一点就是…… 想到这儿,他不自觉地把目光向前排移了过去,姚织夏自打上车后便一直沉默不语,而薛凛则专心开车,对刚才的偶遇竟只字未提,这两人像是达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倒让元朗有些糊涂。 “薛凛。”安静的氛围突然被打破。 “我在。” “我……其实,有些话……” 姚织夏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让薛凛更了解她,之前的人生记忆对她来说仿佛有千斤重,但她却突然自私地想交付于他。 “姚织夏,我们去看海吧。” ---- 一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晴天港,只是在来之前,薛凛特意回家接上了在家百无聊赖的蓬蓬和丁满。 一下车,海上吹来的风就让姚织夏不禁哆嗦了一下,下一秒,紧缩的后背就被披上了一件宽大的长风衣。 她惊讶地回过头,却见薛凛的脸庞就在距她头顶十公分的地方,他低垂着眼,正专注地用风衣裹住她瘦削的身子。 确定她不会被风吹到后,薛凛站在了她的身后,一只大手轻扶在她的腰上,带着她向前走。 元朗抱着乖巧的丁满跟在他们身后,蓬蓬则像个忠诚的骑士一样跟在元朗的脚边,寸步不离。 这个港口并不是A市最热闹的海港,此时的海滩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几对情侣依偎在各个角落,安静地望着已经海天一色的远方。 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看什么,但透过他们的目光,好似这世界上最美的景色就闪耀在他们眼前,他们时不时地在对方的耳边私语,然后相视一笑,好像在分享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小秘密。 “我们就坐这儿吧!”薛凛向内扣了扣手掌,提示姚织夏停下脚步。 姚织夏怕坐下来时会弄脏了风衣,便伸手要把风衣脱下来,可一旁的薛凛却立即按住她的手,将她直接按到了沙滩上。 “别乱动。” 薛凛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向后看了一眼,只见元朗已经坐在了距他们俩几米远的身后,正认真地观察着有些拘谨的丁满,而蓬蓬则在他周围兴奋地跑来跑去。 “不让元朗过来吗?”姚织夏有些不放心。 “他乐得一个人待会儿。” 薛凛倒是对元朗一百个放心,他是个能读懂人心的孩子,在薛凛看来,现在是什么状况,元朗可能比他眼前的姚织夏更加清楚。 薛凛回身,随意地在脚边捡了颗小石子扔到海里,当石子消失在水波中时,姚织夏开了口。 “薛凛,其实,我有一件事,很想告诉你。” “姚织夏,其实,我也有一件事,很想告诉你。” “那……”姚织夏有些犹豫。 “你先说,女士优先。”薛凛轻松地开口。 “嗯,薛凛,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困在岛上的时候,我曾经跟你提起过,高中毕业后,在来这儿打工之前,我曾经在B市打工过几年。”姚织夏鼓起勇气开了话头,手不由得将风衣抓紧了些。 “嗯,我记得。”薛凛垂眼,不由自主地望着姚织夏抓着风衣的手。 “我当时,是在一家制衣厂打工,那个工厂的主任,不止一次在语言上暗示我,想要我做他的……我不肯,他就趁我去工具间整理的时候,尾随我,想……” 姚织夏越说越激动,就连身体都跟着颤抖了起来,那些曾经让她整日整夜都无法入睡的画面又再度清晰起来。 薛凛一把将姚织夏揽进怀中,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重复着:“我们不想了,我们不想了。” 姚织夏痛苦地闭上眼,平日的理智和分寸全都被她抛在了一边,此时的她只想贪婪地汲取这个怀抱带给她的温热和安全感。 “薛凛,对不起,我之前从不敢跟你提起这事,我……” “姚织夏,你他么的能不能不要再和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薛凛大声怒吼着,双手紧紧地捧着那张已被泪水浸透的脸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紧闭的双眼。 “你把眼睛睁开!你他么的给我把眼睛睁开!”薛凛愤怒地朝姚织夏喊。 被泪水淹没的姚织夏,几乎无法呼吸,她艰难地睁开双眼,无助地望着他,可眼前这个愤怒又歇斯底里的薛凛却令她感觉好陌生。 薛凛用力地咬紧牙关,脖子上浮起了根根分明的青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姚织夏,用拇指慢慢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姚织夏,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你对于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薛凛说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好痛,以前的他绝不会相信,心里上遭受的痛苦和折磨会化作生理上的疼痛。 在海水的起落声中,他分明听到了自己强烈的心跳声和压抑许久却在此时无法再克制的呐喊声。 “薛凛……”姚织夏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嘴里唯一能吐出的两个字。 “姚织夏,现在跟你说的话,我这辈子只说一次,”薛凛顿了一下,“在岛上的时候,你曾经说,会让你牵挂的人,就是没了你就过不好下半生的人,而我很确定,没了你,我就过不好我的下半生,姚织夏,我的命,早就归你了。” 泪水如洪水般肆虐而出,姚织夏的双眼再次模糊,她甚至分不清眼前的他是真实还是幻觉,就连他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起来。 “可是我……我这样的人,终是配不上……”姚织夏一想到自己残破的过去,就无法面对她面前那双炙热的双眼。 “好,你倒是说说,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薛凛厉声质问。 “我、我比你大好几岁……” “你还知道你比我早出生了四年,你还不赶紧亡羊补牢一下!姚织夏你知道么!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四年!” “你明明,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你那么好,只有跟你一样优秀的女孩才能配得上你啊!” “你都知道我优秀还不赶紧圈住我!我很抢手的!现在的小姑娘很生猛的!你还傻乎乎地不知道好好保护我,小心哪天就被其他母狼叼走了!”薛凛说着便恨铁不成钢地用手狠狠地捏姚织夏的脸蛋。 “可是你知道的,我的背景……”姚织夏低下头,巨大的身份差异始终是她在薛凛面前感到自卑的缘由。 “背景?你什么背景?你身家清白,又不是黑道千金,我有啥可顾忌的?我是有背景,可那都是我爸的功劳,我那学历都是靠我爸做慈善混出来的,说出来都怕人笑话,我高中的时候就学会了打架泡妞,以前从来没对任何一个女生认真过,那这么说,还是我配不上你了,以前的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这样的我,你愿意接受么?” 姚织夏被薛凛这一连串的话问得头脑混乱,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才好,她手足无措地抓着身上的风衣,不知是进是退。 薛凛叹了口气,伸出双臂将姚织夏抱了个满怀,他放松地闭上眼,舒服地嗅着姚织夏发间的香气。 头顶上方传来温热的气息,姚织夏的意识渐渐涣散,她不再挣扎,不再逃避,她双手松开了风衣,沿着薛凛的脊背和腹部慢慢地将他环绕。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将红肿的双眼闭上时,耳边传来了薛凛温柔的低语。 “姚织夏,谢谢你把我的命捡回来,如果我死了,这辈子就永远错过你了。” 时间悄然流逝,天色渐渐暗下来,永不停歇的海浪依旧相互追逐着,海岸边的灯光一盏盏亮起,人影渐渐散去。 元朗靠在蓬蓬蜷起的肚子上甜甜地睡着了,身上盖着那件宽大的风衣,而风衣的主人则化作了一件温暖厚实的外套,将心尖上的人儿紧紧地裹在怀里。 ------------ 第五十三章 燕尔 车身平稳地停在了出租屋的楼下,姚织夏解开了安全带,却迟迟舍不得下车,就这样安静地和薛凛待在一个空间里,无需言语,只是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就足以让她满足。 薛凛抬眼瞥向后视镜,见后座上的元朗依旧在熟睡,便伸手将姚织夏的手拉到自己身前,用两个宽大的手掌将其包裹在其中。 过了半晌,姚织夏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车门,示意他自己要回家了,薛凛不舍地紧紧攥了一下她的手,便不舍地放开了。 姚织夏下了车,目视着薛凛绕过车身来到她面前。 “薛凛,谢谢你,我今天真的好开心。” “只今天这么开心么?”为难姚织夏好像已经变成了薛凛的一种嗜好。 “和你相遇的每一天都这么开心。”姚织夏倒也习惯了薛凛的调侃,索性说些好听的话哄哄这个有些孩子气的男人。 薛凛得意地挑了下眉,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不错,孺子可教,你快回去吧,明天你不是还有班?早点睡。” “嗯,你也是,今天辛苦你了。”一向我行我素的薛凛能为了自己做到这样,姚织夏着实很感动。 “我这么辛苦,你都没点奖励啊?”薛凛佯装委屈地撅着嘴。 姚织夏随即低下头思索起来。 “哎,我真是可怜啊,明天还要去公司和上司一起加班,有了女朋友,跟没有女朋友一个样,真是……” 话还没说完,薛凛的脸就突然被轻啄了一下,他惊讶地低下头,在那双凝望着他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薛凛的嘴角绽开了笑意,他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姚织夏的头发。 “好了,不难为你了,快回去吧,明天早上我们一起走,下午我来接你。” 姚织夏腼腆地点点头,便转身向单元门口走去。 “姚织夏!” 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姚织夏一跳,她茫然地转过身,却撞到一个宽厚温暖的怀中,下一秒,她柔软的嘴唇就被居高临下的薛凛侵占了。 她惊慌地迎接这个突如其来的温热,两只手僵在身体两侧,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像岛上那个狂乱的夜一样,她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大脑像宕机一样一片空白,眼前仿佛闪耀着炫目迷人的烟火。 不知过了多久,薛凛终于放过了她,将自己的额头靠在她的额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要把她的气息都卷进自己的身体里。 “晚安。”薛凛低声在她耳边说。 姚织夏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动都动不了,只好结结巴巴地说:“晚、晚安。” 她强撑着转过身去,却是一刻都不敢再迟疑地走进了楼里。 吃到了甜头的薛凛吹着口哨走到车身旁,他开了车门却没有立即上车,而是抬眼向楼顶那层望去,直到顶层的楼道灯亮起,他才回身上了车。 “满意了?” 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句话把正沉浸在幸福里的薛凛吓得失了魂,他下意识地狠狠拍了下方向盘。 “靠!你啥时候醒的!”薛凛回身瞪着元朗。 元朗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脸,幽幽地开口道:“亲热戏码上演之前。” 薛凛一听倒不恼,“这样也好,提前让你认识认识你未来嫂子。” “嗯,她嫁谁还不一定呢。”元朗边说边悠闲地抚摸着身旁的蓬蓬。 “放屁!她姚织夏早就被我薛凛内定了!谁要是不长眼敢打她的主意,那就是活腻了!”薛凛再也顾不得风度,直接咒骂了起来。 “你喜欢她还总让她哭,刚才在沙滩上,没说几句,她就哭了,别以为我没看到。” 任元朗智商情商再高,毕竟还是个没有开窍的小孩子,成人世界里的悲欢离合岂是孩子眼里看到的那么简单。 “她、她……” 原本理直气壮的薛凛却突然结巴了,在他看来,元朗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爱一个人,应该要让她快乐的,如果嘴上说着我喜欢你,却一直让对方不停地流眼泪,那又是哪门子的爱呢? “这事你自己想吧,我们回家,我不像你,我作息规律。”元朗冷着脸催促道。 薛凛这次倒没了脾气,他失神地点点头,随即启动车子,余光中瞥到身旁那个空荡荡的副驾,心底有了新的盘算。 ---- 回到家,冲过澡,薛凛放松地躺在他的大床上。 他拿起手机,在微信的置顶对话框中输入“睡了没?”,而后盯着页面上的“姚跑跑”三个字自言自语道:“看你还能往哪跑!” “还没,看会儿书。” 嗯,回复速度还算及格,薛凛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输入。 “看什么书?” 他倒是很好奇姚织夏会喜欢看什么书,女孩子们一般不都爱看什么言情耽美之类的小说? “英语书,我想有机会的话,几个月后考更高一级的等级考试。” “你是想改行么?”薛凛对姚织夏这个答案很是意外。 “我不想一直在超市工作,我想多学点东西,以前错失了机会,现在,我想重新开始。” “好!我支持!在超市工作对你来说太辛苦了,换个职业也好,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全力支持!” 薛凛从心底为姚织夏感到开心,做出这样的选择说明她已经放下了过去的遗憾,选择重新开始。 从岛上回来后,薛凛曾一度觉得,他对姚织夏的感觉只是在特殊时期的特殊情况下暂时萌生的情愫,可当他再次见到姚织夏时,他却发现,她给自己的那种感觉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即使他连她的过往都没有全部了然,可他就是可以非常确定,他要的就是姚织夏这个人,哪怕她的过去伤痕累累,哪怕她的未来前途未卜,陪在自己身边的都只能是她,除了她,谁也给不了他想要的幸福。 “谢谢你,薛凛。” 又来!又来!薛凛不耐烦地撇撇嘴,真是受够了姚织夏的“太客气”。 “我期待以后你对我说出另外三个字。” 等了几秒钟,那边愣是没有一点回音,薛凛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投降。 “不准熬夜!快睡觉!晚安!” 输入完这几个字,薛凛把手机扔在一边,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眶,闭上眼,脑海里回荡着元朗今天说过的话。 他又拿起手机,迅速地在通讯录里翻找,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曲晚仪”三个字上。 “曲律师,您好,许久不见,我回国了,明晚可有空?有事想找您帮忙。” 过了一会儿,消息提示音响起。 “薛凛,好久不见,你终于回国了,难得想起找我,这忙我是非帮不可了,明晚相约,下午我忙完了联系你。” 薛凛读完信息,刚要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手机就突然震动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龚炎。 “怎么样?表白成功了?” 薛凛早就知道今晚对于龚炎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夜晚,好几天之前,龚炎来自己家看望元朗的时候,就忍不住向薛凛取经,那忐忑的表情薛凛这辈子怕是都忘不掉。 “你说,如果我跟她说,‘以后我们在一起吧,我来养你!’,怎么样?她会反感吗?” “哎,据我观察,别说你要养她了,就算你跟她说‘你养我啊!’她都愿意!” 柳飘飘那个脸上藏不住事的女生,就差在薛凛面前挂个牌子,上书“柳飘飘是龚炎的”。 可此时电话那头的沉默,却让薛凛起了疑,他担忧地说:“龚炎,有什么事有兄弟呢!” “薛凛,我失败了。”龚炎的声音失落至极,在寂静的午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拒绝你了?怎么可能?”薛凛突然没办法理解“失败”二字,这不可能是龚炎的结局,也不可能是柳飘飘的选择。 “她没有来,她没有来见我。”话筒那边传来了一声叹息。 “可能她临时有事耽搁了呢!她没联系你吗?” “她联系我了,她给我发了微信……” “龚炎!你说话啊!她到底说了什么?” “龚总监,我们不合适,以后请不要再联系我。”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出了玻璃破碎的声音,被那句话搞懵的薛凛强迫自己回归理智。 “龚炎!你给我冷静点!你……” “我冷静的很,瓶子没拿住而已。”龚炎的音量越来越低。 “你喝酒了?你在哪?我去找你!”薛凛随即跳下了床,随手拽了件衣服就套在身上。 “晴天港,记得再买几瓶酒!” “买你妹的买!给我老实呆着!”薛凛拾起车钥匙就往楼下跑。 “柳飘飘是吧!敢戏弄我家龚炎,有你好看的!”挂断了电话,薛凛一边咒骂一边向院子里走去。 ---- 第二天一早,当薛凛急急忙忙地向外跑的时候,姚织夏已经站在铁门外了。 铁门刚一打开,姚织夏就被薛凛一把拽进了院子里,他二话不说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真是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薛凛的声音在姚织夏的耳边响起,声线中明显带着些沙哑,鼻音也很重。 “没、没关系。” 姚织夏尚未习惯薛凛的新身份,对这样的肢体接触还有些不适应,她抬了抬提着早餐的手,却又犹豫地放下了。 “唔,想你了。”薛凛闭着眼,放松地将头靠在姚织夏的肩上,吸吮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 “你怎么了?我、我们,不是昨天才见过。” 薛凛忽然直起身,不满地开口道:“十几个小时没见我,你就不想我?” 姚织夏眨了几下眼,又紧张地咽了下唾沫,才磕磕巴巴地说:“想,当然想了,怎么不想呢!” “想我见了我都没有个早安吻!说谎!” 从薛凛认识姚织夏以来,就发现了她对于自己的情绪和感觉一向都藏着掖着的陋习,他不遗余力地想帮她改掉这个陋习,虽然颇有成效,但她总归做得不够自然,还有很明显的表演痕迹。 姚织夏被薛凛反驳地有些为难,这么多年来,别人用来挥霍青春和享受甜蜜恋爱的时间,全都被她用来努力维持生活和治愈伤口了,情情爱爱原本就不是她会奢望的东西,更何况曾经的痛苦回忆让她至今都对陌生男性抱有极高的防备之心,更别说表达自己的心意了。 可此时的姚织夏不想让薛凛失望,她鼓起勇气,踮起脚,慢慢地扬起下巴,就在她做心理建设之时,薛凛的唇已先行一步,迅速地在她的唇上盖了个章。 姚织夏害羞地低下头,向薛凛伸出手,“早餐。” 薛凛笑着看了眼姚织夏手中的透明塑料袋,拉起她的手便向车那边走。 “你喂我。” ---- 原本觉得上班之路极其漫长的姚织夏,第一次希望这条路能再长再长一些。 每到红灯之处,她都会按照薛凛的指示,往他张大的嘴里塞个小包子,不一会儿,包子吃完了,粥也喝完了。 一路上薛凛一直在观察姚织夏的神色,按理说昨夜柳飘飘把龚炎无情地拒了,姚织夏应该会知道的,可此时的姚织夏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竟安稳地看起书来。 “姚织夏,你昨晚,过得还好?”薛凛试探性地问。 姚织夏抬起头,平静地回:“嗯,和你说完我就睡了,没有熬夜。” 薛凛满意地点点头,又继续问:“那个柳飘飘,没吵你学习吧?” “没有啊,我学习的时候她都会安安静静地在她屋里呆着,昨天她不在家,我倒有些不习惯。” “不在家?她去哪了?”薛凛立即警惕地询问,这个柳飘飘,不来见龚炎,却连家都没回,太不像话了。 “她昨天给我微信留言说她家临时有事,要回老家一趟,我到家的时候她就已经走了,看样子走得挺急。” 姚织夏对于柳飘飘回老家这事倒没有感到特别意外,之前她就常常因为家里人结婚、去世之类的原因回老家。 “回老家?她没跟你说是什么原因?” 薛凛很是不解,昨天这个这么重要的日子,柳飘飘就算再二百五也该明白和龚炎见面的意义,可她居然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给龚炎,还不声不响地回了老家。 如果只是普通的家事,她就算告诉龚炎一声,龚炎也不会不通情理地不让她去,可她居然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用那么冷酷的词汇伤了龚炎的心,这背后显然有隐情。 “没有,她之前也常常因为家里有事回老家的。” 姚织夏回答完,发现薛凛的神色很纠结,她敏感地觉得薛凛这么刨根问底有些反常,平常薛凛根本就不会主动提起柳飘飘的。 “薛凛,飘飘和龚总监……” “柳飘飘把龚炎给拒绝了,连面都没见。”薛凛索性决定把事实告诉姚织夏。 “什么!怎么会!飘飘对龚总监是特别特别……” 后半句话,姚织夏没再说下去,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让她忍不住开始快速思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见面日的前一晚,柳飘飘还乐此不疲地把衣服换来换去询问她的意见,生怕有任何细节出错,这一切怎么会…… “昨晚半夜我又跑去了晴天港,就是为了陪龚炎,他可是龚炎啊,堂堂千翔集团创始人之一的独子,以后的集团接班人啊,居然就那么颓废地一瓶接着一瓶地喝。” 薛凛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时候他薛凛的哥们也要被女人耍得团团转了? “那……他现在呢?他还好吗?”姚织夏内疚地望着薛凛,不明白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错。 “昨晚被我强行带回家的,我骗他爸妈说是他一国外读书时的好朋友意外去世了,才蒙混过关,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柳飘飘也就不用回来上班了。” 姚织夏心里一紧,双手不安地攥了起来。 正值红灯,薛凛的刹车比之前狠了些,明显带着些愤怒,他转头看向姚织夏,却在看到她的表情后,瞬间软下心来,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握紧她的,向下压了压火。 “你别担心,我就是那么一说,柳飘飘不会有事,龚炎也不是那种人。” 姚织夏紧紧地握住薛凛的手,自责地说:“对不起,薛凛,让你最好的朋友这么伤心,不过我总觉得这其中有隐情,飘飘她,真的,特别喜欢龚总监。” “你瞎说什么对不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俩别在这瞎猜了,等她回来了,严刑拷问!” 薛凛将手从姚织夏的双手中抽出来,按了按她的脑袋,企图给她些安慰。 绿灯亮起,薛凛踩下油门,语气恢复到了常态,“姚织夏,你现在最该想的,就是今晚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元朗有说想吃什么吗?” “你总管他做什么!我是你男朋友他是你男朋友!元朗那个臭小子每天从早玩到晚,你男朋友大周末的还要去加班,你难道一点都不心疼吗?”薛凛不满地抱怨道。 “唔,那……红烧肉行吗?”姚织夏小声开口。 “我不吃肥肉。” “那红烧排骨呢?” “排骨吃起来麻烦,我不吃。” 薛凛其实对排骨没有丝毫排斥,只是气急了的他倒生出一种刁难姚织夏的小心思,像极了故意耍赖的孩子。 姚织夏沮丧地抿了抿嘴,沉默地想着还有什么菜可能会让薛凛喜欢。 姚织夏突然一沉默,倒让薛凛又有些后悔,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道:“三杯鸡。” 姚织夏一听如释重负,“好,那我只做给你吃,元朗的,另做。” 薛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角的皱纹也跟着堆了起来。 ------------ 第五十四章 红色保温桶 下午五点,忙活了一天的薛凛伸了个懒腰,抬眼向桌对面仍在打字的岳群望去。 “你干完就走,不用管我。”岳群突然开口,敲字的手却没有一刻的停歇。 “岳总,你不走吗?”薛凛把笔记本关机合起,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我回家也不知道做什么。” “您周末也不跟朋友聚聚会?” 薛凛倒是头一回问岳群这种涉及他隐私的问题,不过以他的判断,岳群对这事也不会有所顾忌。 “我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在我几年前破产的时候就全都变成陌路人了,后来我来到了千翔,再有人找我我也不见了,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没必要再装傻。” 岳群在笔记本前抬起头来,淡然地对薛凛诉说着过往,全然没有了年轻时的张扬和盛气凌人,时间和境遇果真是打磨顽石的利器,再锋利的石头都会变得圆滑通透。 “倒是你小子,今天早上就看你满面春光的,怎么,谈恋爱了?”岳群起身去饮水机那倒水,回来时还多给薛凛带了一杯。 “我这么优质的男人,谈恋爱自然是常规操作了!”薛凛拿起水杯,得意地一股脑全部喝下。 “那你今天还来跟我一起加班?周末不陪女朋友,她不得生气?” 依照岳群那少得可怜的感情经历,女人向来是一种难以捉摸又变化莫测的物种。 岳群在大学时期是个不折不扣的活跃分子,各种比赛一定有他的身影,创业活动更是他一直都热衷的事,但是作为学校风云人物的他却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一是因为他那时候根本志不在此,对于他来说,追逐自己的事业和人生理想才会让他兴奋,二是因为他一直坚信,男人有了事业有了财富还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妻子吗? 可现实却很讽刺,他在志得意满的时候遇到了前妻,虽说不上有多么情深似海,可对方总归是个气质出众、容貌上佳的海外归国小资女,对于那时的他来说,“相配”远比“深爱”重要得多,所以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谈了恋爱,结了婚。 婚后生活却让他渐渐意识到,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弄清楚女人到底要什么,前妻既要他常常陪自己去国外旅游购物,又要他保证物质财富的不断提升,从谈恋爱到离婚,岳群甚至从来没有吃过前妻做的一顿饭菜,家里一直请保姆来做家务事。 当时的岳群单纯地认为,只要他给了她想要的,她就能陪在他身边一辈子,可事业的突然崩塌却让他的婚姻轰然解体了,前妻以一句“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 “她今天也忙着呢,她就在The Mall 的超市工作,每星期只休息一天,不过我们约好了今晚到我家吃饭,她给我做我最爱吃的菜。”薛凛把笔记本装进自己的背包里,忍不住炫耀自己的女朋友有多么贴心。 “你小子真有福气!那你快走吧!别让姑娘久等了!” 岳群不知自己该羡慕还是嫉妒,有人专门为自己做餐饭菜的感觉他从没体会过,不禁心里空落落的。 “好嘞!”薛凛拎起背包就往门外走,可他刚踏出大门,又突然扭过头。 “岳总,您之前问我,汤的味道究竟是什么决定的,我想,汤的味道,应该取决于煲汤的那个人吧!”薛凛说完便转身离去。 岳群有些发愣,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几年前那段苦涩的时光。 那时的他,没了事业和婚姻,虽然还可勉强度日,可是对于一直带着一身骄傲的岳群来说,这样的人生与死亡无异。 他整日躺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喝酒,因为清醒的人生真的让他生不如死。 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他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烂醉的他没有理会,可就在那个敲门声突然消失了后,他反倒起了好奇心。 他踉踉跄跄地起身去开门,可门外却空无一人,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堆日用品和几包方便面,外加几颗卤蛋,他向昏暗的楼道里望去,却没有一丝响动声,最后,已经几日没有正经吃过饭的他吃掉了两包方便面,还有一颗齁咸的卤蛋。 又过了几日,同样的剧情又再度上演,只是这次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红色的保温桶,他立即蹿出房门奔向楼梯道,可还没下楼梯,他就听到了楼下单元门关闭的响声,他思索了半天,抱着保温桶关上了房门。 那是一桶热腾腾的牛肉萝卜汤,他用勺子搅了搅汤,发觉里面的牛肉满满当当,竟占了桶的一大半,一向谨慎的他,却在不知道是谁做的情况下喝下了一口汤。 只是这一口,就让连离婚都不曾掉过一滴泪的他,眼睛进了砂。 从那天起,他不再喝酒,不再颓废,更新自己的简历决定重头再来,直到薛怀远抛来意外的橄榄枝。 在他要搬出那间出租屋的前一天,他特意将自己整理了一下,就盼着在那个好心人再来送东西的时候能够亲口跟他说声谢谢,不管那个人是谁,他这辈子都会把那个人当作一生挚友,可是直到天黑,门外都没有动静,他失望地望着那个红色的保温桶,在宁静的月光里想了一夜。 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岳群的思绪,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请进。” 走进来的是大厦的保安,“岳总,忙着呢!今晚还是老样子八点走?” 岳群刚要开口却迟疑了一下,在短暂的思索后,他笑着回:“今天干累了,现在就走!” ---- 当姚织夏从员工通道里走出来时,刚好看到薛凛站在员工通道的入口处往里面伸头看。 姚织夏立即快步走到薛凛面前,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唉!你怎么、你急什么?”薛凛感到莫名其妙,他轻轻一使劲儿便挣脱了姚织夏的手。 “你怎么、怎么到这儿来等我?”姚织夏警惕着四周,一有同事经过他们,她就不好意思地压低头。 “我怎么不能到这儿来等你?我这么帅,就得出来张扬张扬啊!难不成,你是怕我这颗宝藏会被你的同事抢走?” 薛凛一把拉起姚织夏的手,将其置于自己的胸前。 姚织夏瞬间红了脸,她立即用劲儿企图把自己的手从薛凛的手里抽出来。 薛凛全然不顾周围下班的超市员工们的窃窃私语,硬是拉着她往外走,路过一家奶茶店时,平时从来不喝奶茶的他突然来了兴致,拉着姚织夏站到了点单的队伍里。 “薛凛,你、你先放手,你不热吗?”姚织夏低声在薛凛耳边说。 “我不热啊,你热啊?那给你点个凉的奶茶喝,本来不想让你喝凉的来着,免得你不舒服,你一不舒服,我就得给你暖肚子。”薛凛没有丝毫避讳地开口道。 站在他们前面的两个穿着时尚的女孩子,一听这话齐刷刷地捂着嘴笑了起来。 此时的姚织夏不仅脸更红了,就连耳朵根都开始发烫,她不敢再开口,生怕薛凛再说出什么旷世奇言。 不一会儿,就轮到他们两个点单,薛凛皱着眉查看菜单上琳琅满目的各种奶茶,不知道这些奇怪的名字背后会跳出来什么样的内容。 而对于节俭惯了的姚织夏来说,女孩们逛街人手一杯的奶茶更不是她的选项,点单之于她,更像是解一道数学题,难上加难。 “两位,决定好了吗?”服务员盯着这对看个菜单还牵手的情侣许久,忍不住催促。 “嗯……这个第一种奶茶,可以不放奶不放糖吗?”薛凛问得严肃认真,吃这件事他从来都不随意。 “啊?一般可以少糖或者半糖,至于奶嘛,不放奶这就不是奶茶了呀!” 服务员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这个长相俊朗的年轻人,猜想他可能连奶茶都没喝过。 “嗯,那就这样吧,可以加奶,但是不要糖,给我两杯。”薛凛说着就用空闲的右手敞开自己的外套,企图从右侧的内口袋里拿出钱包。 “等一下!我没说我要喝这个。”姚织夏用手拉了拉薛凛的左手。 “你不喝这个喝什么?我挑的肯定好喝。” 薛凛意外地发现这个向来逆来顺受的姚织夏竟然开始在他面前搞独立了,他立即警惕地想掐灭这个邪恶的小火苗。 “您好,我要第二个,半糖不加冰,谢谢。”姚织夏没有理会薛凛,笑着对服务员说。 “姚织夏,待会儿你自己的不好喝,我可不跟你换啊!”见姚织夏居然无视自己,薛凛立即吓唬她。 “快跟人家结账,后面还有人等着呢!”姚织夏没搭理这茬,直接催促他。 薛凛白了姚织夏一眼,接着把右手伸向他的里侧衣兜,可这个角度却怎么也没办法把钱包拿出来。 姚织夏见状,试图挣脱被钳制着的左手,可薛凛愣是死死地不肯放,僵持了几秒后,姚织夏实在敌不过周围人向他们投来的异样目光,只好把自己的左手伸到薛凛的怀里,把钱包取出来,又尴尬地将里面的钱递给了服务员。 两人走到薛凛的车前时,姚织夏忍不住说:“你看,在外面牵着手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这不是挺适应?”薛凛不以为然,顺手把奶茶放在车顶上。 “下次,我们用手机付款。”姚织夏突然想到,他们本可以用手机支付的,这不就方便了吗? “我之前在英国呆了那么多年,这刚一回国,还真不习惯。”薛凛说着又摸了摸衣服口袋,想拿出车钥匙。 不用说姚织夏也知道他在找什么,她把奶茶放在车顶上,而后径直地把手伸到薛凛的左侧上衣口袋里,从里面掏出来了车钥匙。 “你怎么知道在这儿?”薛凛惊讶地问。 “之前我们停车的时候,看到过好几次,你总是习惯把车钥匙放在这里的。”姚织夏伸手指了指薛凛的左侧衣服口袋。 “这么关注我的一举一动,你说你是不是爱惨了我?还在那扭扭捏捏不让我牵!”薛凛说着便伸出手指点在姚织夏的眉心间。 “我们、我们快走吧,回去晚了元朗该饿了。”姚织夏被薛凛的话戳中了心事,便扯了个理由避而不谈。 “那小子少吃一顿饿不死!不难为你,走吧!”薛凛说着便拉起姚织夏的手,低头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又自然地松开。 突然被袭的姚织夏着实有些缓不过来,那只被吻的手也跟着僵硬了起来,她大脑一片空白地从车身另一侧上了车。 两人各自系好安全带,薛凛却迟迟没有踩下油门。 “怎么总感觉少了点啥?”薛凛疑惑地开口。 身旁的姚织夏却忙着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心砰砰砰地快要跳出来,另一边又在感叹自己怎么这么大惊小怪,这就是恋爱男女正常的互动啊! “嗯?”姚织夏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薛凛在说什么,却不确定他说了什么。 “算了,出发。”薛凛懒得纠结,一脚踩下油门将车驶了出去。 两杯相依为命的奶茶就这样被晾在了车顶上,在初秋的瑟瑟寒风中摇摇欲坠。 ------------ 第五十五章 相逢是首歌 回忆措手不及地翻涌而来,今天的岳群已无心再工作,他拎着包向The Mall走。 一路上,他无数次怀疑自己只是一时兴起,可脚步却像冥冥之中受到了指引一般,一刻不停歇地向超市进发。 尽管已经在这儿工作了好几年,可他从来不曾在这儿买过菜,他的一日三餐全都依赖于那固定的几家外卖餐馆。 抬了抬眼镜,岳群茫然地在超市里寻找鲜肉区,绕了大半个超市总算找到了卖肉的柜台。 可这各种不同形状和部位的肉,却让他这个从来不下厨的单身汉犯了难。 “小伙子,你想买什么肉啊?怎么吃?”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大婶走过来,热情地询问他。 “额……我,买牛肉,煲汤喝。” 之前这些年,岳群点过无数家餐馆做的牛肉萝卜汤,可来自那个红色保温桶里的味道却再也没能出现过,今儿个心血来潮,他突然想自己试着做一次牛肉萝卜汤。 “那你买这个,这个适合煲汤,正好还剩一个。”大婶指了指冰柜上一块包装好的牛肉。 可岳群刚伸手,却被另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捷足先登了,他惊讶地顺着那盒被“抢”走的牛肉望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你……你不是……” 岳群赫然发现,眼前这个以不可置信的神情望着他的人,竟是前几日才第一次见的尤总监,那个大华集团的尤佳。 “学、学长。”尤佳呼吸一窒,突然结巴了起来。 岳群以为自己听错了,纳闷地伸手指了指自己。 “岳总,上次见面没有跟您说,我其实,也是D大毕业的,低您两级。” 尤佳心里有片刻的失望,但这样的风云学长不记得自己这个同系的师妹,对于在校时表现极其普通的她来说,倒在情理之中。 “你也是市场营销的?” 岳群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师妹”很是惊讶,因为在第一次见面时,尤佳对他没有单独说过一句话,两个人就像是从来都不曾有过交集的陌生人一样。 “嗯!” 尤佳欣喜地点点头,将自己手中的那盒牛肉递到岳群面前。 “你是要买这个么?给你。” 岳群望着眼前这盒唾手可得的牛肉,却忽然退却了。 “你不是也需要?你拿着,你们女孩子会做饭,给了我,也是糟蹋了这牛肉。”岳群心里虽然有些遗憾,可他的绅士品格可不允许他跟一个女孩子抢东西。 “没想到,你也开始做饭了。”尤佳随口而出。 岳群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他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奇怪,便也没再多想。 “那个、那……” “哦,那我就去买菜了,你先忙。”尤佳立刻明白了岳群的意思,主动结束了对话。 岳群点点头便走开了,尤佳站在原地凝视着那盒牛肉,不由得叹了口气。 没了牛肉,岳群也就没了做饭的兴致,他采买了些生活用品便打算去结账,当他路过蔬菜区时,却又看见了尤佳。 她低着头,正细心地挑选着白萝卜,望着那个身影,岳群心中徒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可那感觉一瞬而逝,他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 薛凛哼着歌,站在水池前洗碗,时不时便回头看一眼正在客厅里看书的姚织夏。 在此之前的二十几年里,他从没想过,仅仅是一个人的背影,就可以如阳光般照亮他的心情。 姚织夏正埋头专心看书,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颗鲜艳欲滴的草莓。 “啊。”薛凛示意姚织夏张嘴,手里则拿着一大盘草莓。 姚织夏哪享受过此等待遇,便伸手打算去接,可薛凛却立即收回了手,居高临下地用眼神逼她就范。 知道自己争不过对方,姚织夏只好慢慢地张开嘴。 “乖!好好学习!”薛凛将草莓塞到她嘴里,随即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头顶,转身就要走。 “薛凛,我也要吃!” 一直在茶几另一侧看书的元朗忍不住开腔。 薛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回过身,将那一盘草莓都放在了茶几上,“有手有脚,自己拿着吃!”说罢,他转身去了衣帽间。 气得冒烟的元朗看了看一脸内疚的姚织夏,硬是压住了自己的火气,他伸手拿了颗草莓放进嘴里,狠狠地咀嚼起来。 ---- “曲律师,我会准时到,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薛凛一转方向盘,向城中驶去。 骗姚织夏出来谈工作上的事,就是不想再把她牵扯进来,她想忘掉的往事就让她慢慢忘掉,但是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他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敢让姚织夏过不好日子的人,就别想过好自己的下半生,薛凛如是打算。 二十分钟后,薛凛的车在一间僻静的咖啡馆前停了下来,进门后,他选择了一个角落落座。 不一会儿,咖啡馆门上的铃铛再次响起,一位身穿职业装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站在门口向内四处瞟。 薛凛举起手,笑着望向那女人,女人看到他后歪了下头,眼神有些疑惑。 薛凛的笑容更大了,他站起身朝那女人展开双臂,那女人立即心领神会,快步向他走过来,脚下的高跟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响声。 “曲大律师,这才几年没见,都不认识我了!”薛凛走上前,一边拥抱她,一边调皮地在她耳边开口。 “你小子现在长得更帅了!没了胡子我都认不出来你啊!”女人拍了拍薛凛的后背,而后和他分开来,仔细地打量着他。 “那都是我过去当傻叉的日子了,不提也罢!来,您坐!”薛凛伸手将椅子拉出来。 女人刚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就被薛凛顺手接过来挂在她的椅背上,女人抿嘴一笑,开口道:“你小子现在真是个人了!懂得绅士风度了。” 薛凛坐回自己的位置,无奈地摇摇头,“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几时不是人了?” 女人低头浅笑,“在英国的时候,离‘人’只差一步,不过现在,我为你感到非常骄傲。” 正拿餐单的薛凛惊讶地抬起头,“你见过我爸了?” “没有,几个星期前,我找戚航出来小聚了一下。” 薛凛点点头,刚要继续开口,就被前来送柠檬水的侍者打断了。 “您这么忙,还没吃饭吧?简单的餐点这家店还是有的。”薛凛低头看了看菜单。 “嗯,今天跟我当事人聊了一下午,确实还没吃,我得大吃一顿。”曲律师扫了眼餐单,快速地跟侍者点单。 侍者走后,曲律师主动开口:“你不吃点?戚航说你现在一个人住,你这小子的生活自理能力我可见识过,所以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可是吃了一惊。” “我早就吃完了,在家吃的,某人专门为我做的。”薛凛得意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呦!薛凛你可以啊!今时真是不同往日了,英国的那个薛凛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曲律师欣慰地望着薛凛,多年前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眼神中竟再也看不见怨恨和决绝,就连眉眼间都生出了一丝平和和洒脱。 这位薛凛口中的曲大律师,名叫曲晚仪,是A市赫赫有名的商界律师,十几年前曾任千翔集团的法律顾问。 说起她与薛家的渊源,那便离不开薛凛已故的母亲陈暖,因两家父辈都出身于上个世纪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因缘际会成为了世交,陈暖和曲晚仪便成了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年纪轻轻便在律师行业崭露头角的曲晚仪也就自然地成为了千翔集团法律事务的第一把交椅。 不仅如此,在薛怀远遭遇事业危机的时候,也是曲晚仪在戚航的请求之下伸出了援手,最后转危为安。 陈暖去世后的这些年,她每次去英国出差都会去看望薛凛,可就在一次寻常的看望中,她却看到了几日没刮胡子窝在公寓里醉生梦死的薛凛。 逼问之下才知道,薛怀远要和戚航结婚了,起初她也很抗拒,只是当戚航主动前来找她并带着真诚向她诉说了一切后,她心里的结便解开了。 她也曾无数次规劝薛凛不要带着偏见去对待戚航,可对于一个没经历过世事变迁的少年来说,最后的结局就是,薛凛不仅恨透了薛怀远和戚航,还封杀了他心里这位“叛徒”。 当曲晚仪突然收到薛凛的信息时,她的内心是非常忐忑的,不过发现薛凛要找她帮忙,她便装作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及其自然的态度答应了他的邀约。 而眼下的薛凛也不再是个一点就炸的炸弹了,听到曲晚仪的话,他浅笑了一声,回答道:“嗯,我想向前看了。” “好了,咱俩也别客气了,之前你说你要找我帮忙,我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曲晚仪是个爽快的人,高效精准是她一向的做事风格。 “嗯,是这样的,我想让您帮我查一个案子,还有调查一些人。” “商业案件么?” “不是,是十年前的刑事案件。” “刑事案件我可不熟悉,不过我律所合伙人擅长这个,你说的查是指什么?” “案件的细节,跟案子相关的人的家庭情况。” “十年前的案子可不容易查,如果只是了解信息还可操作,但是想翻案怕是不可能。” “无需翻案,我只要信息,至于后续,我自己再做打算。” 曲晚仪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望着薛凛。 “怎么了?”薛凛纳闷。 “没什么,只是感叹,孩子长大了,主意真是正得很。” “我以前主意就正,您才发现啊!” 薛凛见侍者将曲晚仪的餐端上来,便主动将餐盘整齐地摆放在她面前。 曲晚仪拿起叉子叹了口气道:“是啊,正到连我的婚礼都不来参加。” 薛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自知理亏地狡辩道:“那不是我年少无知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曲晚仪无奈地摇摇头,其实内心哪有一丝对薛凛的抱怨呢!就在薛凛封杀她的那段时间,原本一直坚持独身的曲晚仪却遇到了让她心甘情愿走进婚姻的男人。 这么多年,她一直不让薛凛叫她阿姨,可当她结婚时,却非常希望她这个外甥能来鉴证她的幸福时刻,只是,万事皆有其安排,往日虽有遗憾,却也掩盖不了今日重逢的美好。 “这顿你请,我就原谅你啦!”曲晚仪开玩笑道。 “那是自然!我这是麻烦您帮我办事呢!哪能让您破费!”薛凛说着便站起身将曲晚仪杯子里的水续上。 “对了,还没问过您,我那个姨父,是做什么的?” 薛凛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自己这位一直独善其身的阿姨甘愿放弃自己原本的信仰。 “刚跟你说的那个,我律所合伙人。”曲晚仪专注地吃着菜回答。 ------------ 第五十六章 女人们 “再不回我电话,我就报警了!” 自打收到柳飘飘微信上的那句留言后,姚织夏打了无数个电话,竟无一回应,她担忧地看了眼鞋柜上遗留的柳飘飘的钥匙,继续给柳飘飘发信息。 可这消息刚发出去,大门就突然响起了一连串敲门声。 “谁?”姚织夏警惕地问。 “织夏姐……是我……呜呜呜……是我啊……柳飘飘。” 姚织夏一听立即跑去开门,门刚一开,柳飘飘便冲进来扑到了姚织夏的怀里。 “飘飘,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姚织夏抚摸着柳飘飘的后脑,企图让她镇定下来。 “织夏姐……我家完了……呜呜呜,我爸瞒着我妈去给人家做担保,结果人家欠钱还不上了,居然就跑路了,我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说银行追债的追到我家去了,我就回家了。”柳飘飘哭得鼻子眼睛通红。 “那银行怎么打算?你爸有可能找到那个欠债的人吗?” “那就是我爸一狐朋狗友,我们根本找不到他,现在他欠的那几百万都要我家来还,我家的房子可能都要拿去抵押了。”柳飘飘用手捂着脸,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飘飘,这事儿我们还得想想办法,你先别这样一蹶不振。” “什么办法?我们家本来就没那么多钱,现在因为这事儿,我妈气得高血压都犯了,饭馆的生意也顾不上了,我爸就知道抱怨,我本来还想多请几天假陪陪我妈的,可是经理不批,我就只能回来了。” 柳飘飘委屈地喘着大气,原以为自己的生活就快迎来新的美好了,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飘飘,你家还差多少钱?我这,攒了几万块钱,可以都……” “绝对不可以!织夏姐,你这钱都是这几年省吃俭用攒起来的,你要生活、要学习,这都需要钱!而且,我们欠的数额实在太大了,这几万块也是杯水车薪。” “其实,如果能把那个欠钱的人找到,就最好不过了,或许,我可以找薛凛帮忙,他应该会……” “不行!”柳飘飘一听立即抓着姚织夏的胳膊阻止。 “你别在意他平常说的那些话,他本性其实是很善良的,不会见死不救的……” “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因为……龚炎。”柳飘飘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飘飘,龚炎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和他解释清楚?他会体谅你的,而且,他会帮你的。” 姚织夏在问出这句话时,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柳飘飘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可她却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这种事,怕是她最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更何况是她喜欢的人。 “织夏姐,你都,知道了。”柳飘飘痛苦地低下了头。 “我家现在背着这么多债,我怎么跟他开口?是让他冷眼旁观,还是盼着他帮我还债?他就算是愿意把钱借给我,我和他之间,也不再是单纯的关系了,我柳飘飘虽然不是什么品格多高尚的人,但我不想让我喜欢的人觉得我在利用他,我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从他那索取,与其这样,不如,我自己主动了结。”柳飘飘一反平日的单纯,这场突如其来的家庭危机似乎让她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可是,你就这样让他误会你?误会你玩弄他的感情?” 姚织夏心疼这样成熟的柳飘飘,她突然怀念起前晚那个站在镜子前审视裙子会不会显胖的柳飘飘。 柳飘飘咬着唇,眼神黯淡地说:“恨,总比爱容易放下些吧。” 姚织夏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果恨可以让人轻易放掉一段感情,那之前的爱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是因为爱,因为深爱,才会在恨来临的时候胁迫一个人裹足不前,恨只会让人更加明确自己内心的爱罢了。 ---- 将柳飘飘床边的灯熄灭后,姚织夏可算松了口气,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轻轻地将门关上。 今晚算是度过了,明日又该如何? 正思索着,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她轻声走过去,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一句话:“姚织夏,昨晚的三杯鸡给你九颗星,少给一颗,怕你骄傲。” 姚织夏会心一笑,“你到家了吗?” 姚织夏先前本来一直在薛凛家陪元朗,薛凛怕耽误她休息,便告诉她自己马上就要到家了,让她快回家休息。 “你怎么还没睡?这条信息本来是想作为明早的早安奖励才发给你的。” “飘飘回来了。” “你难道不应该说,因为我亲爱的男朋友还没到家,所以我才担心得睡不着么?”欺负自家女朋友,薛凛总是乐此不疲。 “我、我想,你是男生,又开着车……” 从来不知道浪漫为何物的姚织夏依旧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现是好,她这辈子怕是学不会说那些动人的情话了。 薛凛深呼一口气,感叹自己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如果在以前,他早就没了耐心换下一位了,可是面对姚织夏,他的那颗心就像扶不起的阿斗一样,软绵绵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栽在那个人手里了”? “柳飘飘究竟怎么回事?关于龚炎,她怎么解释?”自家的女人只好就此放过,可欺负自家哥哥的女人,薛凛绝不放过。 姚织夏看着这行字,眼前就浮现出了薛凛愤怒的表情,她放下手机思索再三,忐忑地回道:“她就是回家看家人,至于龚炎,她觉得他们两个不合适,不过她是很抱歉、很内疚的!” 姚织夏鼓足勇气,将这个平生最让她内疚的谎言发送出去,她不知道等待柳飘飘的会是什么,只是,作为柳飘飘信任的人,她觉得自己应该尊重她的决定,帮她圆好这个谎。 “就当龚炎看错了人!” 薛凛的话像针一样扎进了姚织夏的心里,她实在不忍心看柳飘飘这样被误解。 “薛凛,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对你说了一个谎,你会怎样?”姚织夏忽然很害怕,怕她和他也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你那点心思可瞒不住我,不过,若是我发现了你欺骗我,虽然我不会像对别人那样毁了他,但我也不会就此原谅你,我薛凛,最恨的就是欺骗,我宁可面对赤裸裸的糟糕现实,也不愿意像猴子一样被人耍。” 读完薛凛的话,姚织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敢想象,如果薛凛知道她刚刚就说了一个谎话,会作何反应。 “哎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量你也没那个胆,他俩的事他俩自己解决,我们就不过多掺和了,你快去睡觉!每天都不听话!明晚罚你陪我看电影!” 在与薛凛互道晚安后,姚织夏不禁陷入了沉思。 爱情里的谎言,究竟是自私的自我感动,还是最深沉的爱,谁又能说得清呢? 爱他,所以放弃他?她想不出她的答案。 ---- 柳飘飘的突然落跑,不可避免的给龚炎带来了沉重的打击,而她的归来同样也给薛凛添了堵。 柳飘飘不再借姚织夏的光坐他的车去上班,而姚织夏,不舍得柳飘飘一个人坐地铁上班,便也婉拒了他的爱心车。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心,就让我一个人在孤独中熬过这么令人烦躁的上班时刻?” 薛凛扶了扶蓝牙耳机,虽然已经踏上了漫漫上班之路,却依旧不死心。 “对不起薛凛,飘飘在我有困难的时候帮过我很多,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姚织夏也很为难。 “她不就是不敢见我嘛!知道自己对不起龚炎还算她有点良心,但是我凭什么要为她的过错买单啊!” 薛凛从小独裁惯了,身边都是服务听使唤的人,哪是那受委屈给别人让道的主啊!这下子他和柳飘飘的梁子可结大发了。 “那我答应你,今晚还给你做你爱吃的,吃完饭我们一起看电影还不可以吗?” 姚织夏清楚薛凛的脾气,他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大男孩,平时张牙舞爪不过就是想在她面前搏存在感,治疗这种病症的最佳疗法就是顺毛撸。 薛凛一听这话,顿时气消了一半,他撇了撇嘴,恢复了正常的语气。 “戚姨跟我说她今晚会来接元朗回家,我今天应该会晚些下班,你只能陪你那个柳小姐回家了,但是我爱吃的菜和电影一个都不能少!你乖乖在家等我!” “你今晚又要晚些到家?” 姚织夏倒是被薛凛的工作强度惊到了,不仅周末加班,大晚上的还要出去谈工作,工作日依然加班,原来现在的企业都是靠加班发展生存的。 “后悔了吧!让你早上不和我一起走!” 薛凛不着痕迹地撒了个小谎,其实他今天根本没有什么加班,只是早上接到了曲晚仪的电话,今天她丈夫会带着案件资料来找他,为了避开姚织夏,只好出此下策。 “那你晚上开车小心,如果加班的时候饿了,记得先吃点东西。”姚织夏再一次错过了薛凛话中的重点,心里只想着他工作的辛苦。 “哎,你啥时候能有点长进!” 薛凛对姚织夏的木鱼脑袋真是又爱又恨,恨她不懂得恋爱中的小情趣,但她语气中的关切又实实在在地打动了他的心。 有个人她惦记的不是你的钱包鼓不鼓,而是你的胃满不满,这何尝不是一种朴实的爱呢? ---- 晚上下班时,姚织夏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柳飘飘为了尽自己所能为家里出一份力,便在下班后去打几个小时的工。 姚织夏则建议她请一个律师,让律师把法律方面的事务弄清楚,柳飘飘那个不靠谱的爸估计连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在协议上草率地签了字,现在慌了手脚也在情理之中。 姚织夏之所以会有这个想法,也算是她在生活中受到了残酷的教训,十年前的那场人生浩劫,就是因为那个想侵犯她的恶魔的老婆是个在B市有人脉的人,不仅请了无良的律师,还在背后打点好了一切有话语权的人,这才让原本作为受害方的她成为了加害方,年少时吃过的亏她不想再让飘飘去体验,所以她还是说服了飘飘接受她的钱来解燃眉之急。 姚织夏和元朗吃过饭,便一起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看起书来。 叮咚! 两人正看得投入,门外却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应该是我姨妈!”元朗从书中抬起头来,起身跑出去开门。 姚织夏一听,手心瞬时便出了汗,她不仅仅是紧张,更充满了害怕和担心,说服自己坦然地面对薛凛都费了她好大一番功夫,更何况是他的长辈,千翔集团的董事长夫人。 她不确定,迎接她的会不会是那些年早已令她痛到麻木的有色眼光。 深呼一口气,她试图让自己表现地大方得体一些,一只脚刚迈出门槛,便瞧见了正向院子里走来的戚航。 和元朗打完招呼,戚航的目光就被他身后的女子吸引了去。 那个正站在门边上踌躇的女孩子穿着朴素的牛仔裤和帆布鞋,未经修饰的头发随意地绑在脑后,虽是素面朝天,可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子坚定的温柔。 “您好,初次见面,我叫姚织夏。”姚织夏大着胆子主动开口,相交在身前的手指不自觉地用了用力。 “你好啊!我是薛凛的继母,我叫戚航,你叫我戚姨就好。” 听到姚织夏的名字,戚航没有半点意外,这个曾站在薛凛的病房外偷偷流眼泪的女孩,她又怎么会忘呢? “戚姨您好,您请里面坐。” 听到戚航柔和的声音,姚织夏心里的戒备和担忧便减弱了几分。 戚航进了屋,刚换好鞋,便被厨房的餐桌吸引去了目光,桌上摆着几盘炒菜,都被精心地包裹着保鲜膜。 她收回目光,绕到沙发前来,刚要俯身坐下,就看到了茶几上放着的几本书。 “戚姨,您先坐,我去给您沏杯茶。”姚织夏说罢,转身往厨房走去。 戚航坐了下来,伸手将已经摊开在茶几上的那本书掀起来看了一下封面,又不动声色地查看书旁的笔记本上的字迹。 “姨妈,您觉得,她怎么样?”一旁的元朗突然开口。 正偷窥的戚航被这小鬼的话吓了一跳,她连忙心虚地抬起头,端正地坐了回去,“你这孩子问题问得真是奇怪,我又不认识她,怎么知道她怎么样?” “我看,她很好。”半晌,元朗撂下一句话,便跑去找姚织夏。 元朗走后,戚航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她望着茶几上字迹工整的笔记,自言自语道:“真有你的,阿凛。” ------------ 第五十七章 没什么,只想抱抱你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让您来停车场和我见面,只是这件事对我来说,在咖啡馆谈都不能保证隐私,所以只能委屈您了。” 薛凛拉开副驾的车门,恭敬地请曲晚仪口中的那位“合伙人”上车。 其实在薛凛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立刻理解了他那个把自己父亲气得半死也依旧我行我素的阿姨为何会突然转了性。 眼前的男人虽已人到中年,却保持着良好的身材,挺直的腰板衬得那套剪裁精良的西装尤为优雅,上等材质的领带、做工精细的银质袖扣和腕间佩戴的手表无一不展现着他不俗的品味,尤其是那双皮鞋,薛凛只需一眼便能确定那是出自哪家意大利手工皮鞋作坊的上乘之作。 “别客气,你可以叫我梁唯,或者Jeffrey,相信我,作为一个打了快二十年刑事案件的律师,我经历过的见面地点有比车里更诡异的地方。”梁唯爽朗地笑笑。 “您是从小在国外长大么?您一开口我就感觉您似乎不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依照薛凛的经验,梁唯的做派和口音倒像极了在外生活多年的华裔。 “你还真说对了,我是在弄堂出生的,但是我五岁时就随我父母去英国了,本来以为这辈子不可能有机会再回来,直到遇到了你那个阿姨,曲晚仪女士。”梁唯边说边将外套脱下,平整地放在腿上。 “其实我一直挺纳闷我阿姨的,她单了那么多年,怎么就能被你收了呢?” “其实在遇见她之前,我也是个不婚主义,而且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你知道在恶性谋杀案件中,夫妻互相残杀所占的比例有多惊人吗?所以我以前根本不相信爱情,可是后来,我遇到了晚仪,一开始我一直误以为她是lesbian,所以当我发觉自己爱上她的时候,我简直要疯了,好在她及时给了我明示,我们谈恋爱没多久就结婚了。” “能让你们两个不婚主义的人一起沦陷,这得是何等伟大的爱情!”薛凛笑着调侃道。 “再怎么自命不凡的人,沾了爱情也都要折腰的,我那时候就想,死就死,豁出去了!把她娶回家才是第一要务!”梁唯说着便打开公文包,将一个纸袋子递给了薛凛。 “看样子这也是为了爱情吧?”梁唯作为一个过来人,听曲晚仪说起这事时,便已经猜到了几分。 薛凛接过文件袋,刚刚还很轻松的心情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他盯着那个袋子许久,赫然发现此时的自己竟变得极其犹豫又恐惧。 “看看吧,你有什么打算尽管告诉我,我们还是有法律途径处理的。”梁唯见薛凛迟迟没有打开袋子,便鼓励他面对。 薛凛的喉头不由得抖动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的封口,将一叠叠卷宗从中抽出来,眼睛快速扫过那触目惊心的案件记录,急切地想知道姚织夏究竟遭受过什么,又生怕看到令他无法承受的字眼。 姚织夏,B市人,父亲早亡,母亲病逝,18岁,在B市一家制衣厂打工,案发当日被发现用工具打中被害人李主任的头部,致其死亡,嫌疑人虽供述被害人曾威胁殴打她,并企图实施强奸,但由于没有任何证人和监控录像,最后因嫌疑人没有杀人动机,仅为两人发生口角后的意外过失,判处嫌疑人姚织夏过失杀人罪,服刑期五年。 看到姚织夏杀了那个恶魔的字眼时,薛凛悬着的心算是落了一大半,他暗自庆幸,原来那时候的姚织夏就已经是个勇敢的女孩子了,非但没让那恶魔得逞,还直接把对方干掉了,想到这儿,薛凛的嘴角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 “不愧是我的女人。” “这卷宗我看过了,典型的证据不足以及律师的胜利,估计法官那里也没少打点,越小的地方这种事越猖獗。”梁唯不屑地开口道。 薛凛向后翻到了另一个文件,里面是那个李主任的妻子的信息,他之前并未交代过,不免有些疑惑。 “这是……” “我额外交代朋友给我查的,这个李主任的遗孀,在当地颇有些人脉关系,她丈夫死后,她很快就改嫁了,家里开洗浴KTV那类的娱乐场所,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一查一个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安排处理。” 梁唯此刻的语气完全不似先前那个和薛凛聊恋爱史的浪漫男人,口吻中倒是多了几分自信和持重。 薛凛略作沉思,当他再次扬起头看向梁唯的时候,眼神中多了份狠绝。 “我们作为守法的好市民,总该尽自己所能为社会做点贡献,您说是不,Jeffery?” “你小子!晚仪说的果然没错,啥都好,就是爱记仇!”梁唯放松地将双臂交叉着靠在脑后,笑着调侃道。 薛凛将手中的卷宗依次放回纸袋,而后扔到后座上,转动钥匙,打开车灯。 “既然敢招惹她,就别怪我记仇。”说完,薛凛踩下油门,潇洒地转动着方向盘,向停车场外驶去。 ---- 此时,在城市的另一边,姚织夏正尴尬地站在玄关处,拎着事先给元朗收拾好的行李,等待元朗在二楼卧室做最后的检查。 戚航则气定神闲地站在她身旁,在刚才的短暂交流中,她颇有分寸地问了问薛凛的近况,并意外地得知,薛凛之前所谓的找工作居然是偷偷跑去岳群手下干活,这倒让戚航有些始料未及。 不过她虽然知道了这个秘密,也并不打算告诉薛怀远,既然薛凛瞒着家里去自家公司应聘,那定自有其道理,孩子长大了,戚航这个做后妈的,也不想过多干预,见姚织夏说这事时神色很自然,戚航便也以同样坦然的态度回应她。 至于姚织夏,她本就对这个女孩印象不错,经过今晚短暂的相见和交流,她对这个不卑不亢又礼貌有加的女孩更多了几分好感,戚航只希望在外孤身漂泊了那么多年的薛凛能不再孤独,不再无处可依,如果眼前的女孩能够给他幸福,她便也不会多说一句。 “元朗,还有落下的东西吗?赶快下楼啦!你姨妈等你好久了!”姚织夏怕一旁的戚航会不耐烦,便小心地催促着元朗。 “我下来了。”下一秒,元朗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梯上,他耷拉着头,神情落寞地应答姚织夏。 当元朗走到姚织夏身边时,她弯下身,专注地看着元朗的眼睛,温柔地说:“元朗,织夏姐姐真的特别荣幸能认识你,虽然你话不多,但是姐姐知道,我们元朗其实是个既聪明又善良的孩子,希望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 元朗圆圆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姚织夏,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突然,他皱着眉头别开眼,又别别扭扭地咬了咬嘴唇,两只小手紧紧地握着前几天在游乐园玩时,姚织夏买给他的霸王龙。 “姚织夏。” “嗯?” “要是薛凛那个家伙以后对你不好,你不要难过,等我长大了,我娶你。” 元朗一字一句地说完,便转身往门外走去,像是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悲壮一般爬上了老于的车。 姚织夏震惊地蹲在原地,不敢相信第一次见时还对她既排斥又冷漠的小男孩,却在分别时给了她一个这么令人欣慰又诡异的承诺。 戚航望了望车里的元朗,又转过身,低头凝视着蹲在地上发呆的姚织夏,脸上不禁浮起玩味的笑容。 ---- 薛凛进屋时,姚织夏正站在灶台前准备一些看电影时可以吃的佐酒小菜和水果。 望着姚织夏忙碌的背影,薛凛不自觉地站在了原地,生怕因为一丝声响而破坏了眼前的美景。 他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哪怕只是吃饭,哪怕只是聊天,哪怕只是看着她做一件平平无奇的事,他都恋恋不舍地乞求时间放慢些,再放慢些,他好希望下一个这样美好的夜晚能早些到来,又贪婪地希望每个美好的夜晚永不白昼。 “姚织夏!” 姚织夏被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却被一个温暖的胸膛裹了进去。 熟悉的味道窜进了她的鼻间,是他,她安了心。 “薛凛……怎么了?” 失了秩序的呼吸声在她耳边沸腾,薛凛的前胸在她身前起起伏伏。 “没什么,只想抱抱你。”薛凛闭上眼,在这一刻,他想把全世界都拱手奉上。 ---- 落地玻璃窗的窗帘间露出了一道缝隙,薛凛抬起头,顺着那道缝隙向窗外望去。 蓝黑色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弯弯的明月,白日里一直在那棵梧桐树上叽叽喳喳个不停的鸟儿们也在此时进入了梦乡。 薛凛晃神地盯着那棵老树,一片树叶忽然零落在地,将他飘远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客厅一片昏暗,薛凛回过头,望着身旁的姚织夏,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沙发对面墙上正在放映的电影,蓝光一闪一闪的,笼罩在她的全身。 薛凛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投入痴迷的女人,不似他记忆中的那个姚织夏,平日里一直被她极力隐藏的情绪仿佛被罩上了一层放大镜,在此刻无处藏身。 电影中那个在异乡打拼多年终成名就的导演,坐在放映厅里,望着年少时如友如父般的故人留给他的那卷尘封多年的胶片影像,在回忆中潸然泪下。 薛凛至今都记得,他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在刚到英国时的一个下雨天里,即使后来又看了许多遍,他还是抵挡不住强烈的共情感,不可抑制地流了无数次的泪水。 那时候的他无数次地怀疑与纠结,人生中的种种遗憾是否才是生命的真谛?那些曾经闪耀却永远逝去的时光又是否拥有永远封存的力量? 那时的他从没想过,在他往后的岁月里,会有一个女人,让他想要弥补她所有的遗憾,封存她所有的痛苦回忆。 画面中那一幕幕恋人们相拥而吻的镜头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薛凛却凝视着姚织夏,久久不肯移开眼,她的眉头微蹙,一缕一缕的泪水滑过脸颊悬在下巴的边缘,眼神中闪烁着无限的向往与雀跃。 薛凛伸出手,用手指抹去了她的泪水,姚织夏缓缓转过头,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微笑,下一秒便被薛凛揽进了怀里。 薛凛一手轻抚着姚织夏的肩头,一手不由分说地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捉住她的一只手,肆意地把玩着她的手掌,好似要把那掌心中的每一条纹理都探索一番。 触摸到她掌中的茧,薛凛的手不禁一顿,片刻后,他张开自己的五指,用力地与姚织夏的五指相交在一起。 结尾字幕交织着令人悸动的音乐,在姚织夏的眼前和心间缓缓流淌,她闭上眼,享受着荧幕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跳动。 暖烘烘的脊背,发烫的耳垂,耳边令人踏实的呼吸声伴随着胸腹的起起伏伏在姚织夏的意识中喧嚷翻滚。 “姚织夏,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又掉眼泪了。”薛凛努力克制着自己。 姚织夏睁开眼,眨了眨湿漉漉的睫毛。 “你这样,我怎么可能不哭啊。” 薛凛脸上浮现出如孩童般清澈又纯真的笑,手又不老实地摆弄起姚织夏的手指,“不就是看个电影,这也让你感动?” “薛凛,有件事,说了你可能都不会信,除了上学时候学校组织去看电影以外,我从来没去过电影院。”姚织夏说着从薛凛的怀里直起身。 “怎么会?”薛凛惊诧地望着姚织夏。 “一张电影票,能换我一个星期的买菜钱了,所以……”姚织夏话说到一半却沉默了。 “姚织夏。” “嗯?”姚织夏抬头望着他。 “以后,我们每个周末都在家看一场电影吧。” 姚织夏望着薛凛的双眼,那里面仿佛浸满了牛奶与蜜糖,将她的身心温柔地包裹在其中,明知道那是不可能,可她却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脏都被那双灼热的眼融化了。 见姚织夏不言语,薛凛一把将她按回到自己的怀里,孩子气地催促道:“好不好嘛?” 姚织夏点点头,良久,开了口:“薛凛,谢谢你。” 话音刚落,姚织夏的双臂就被用力地握住,被薛凛居高临下地按在了沙发上。 她惊讶地与薛凛四目相对,“你……” 她的后半句淹没在了薛凛猝不及防的吻中,她惊慌地望着天花板,双手不自觉地紧握了起来。 “闭上眼。” 薛凛的声音仿佛魔法般让姚织夏变得恍惚,下一秒,已经失去耐心的他便将一只手盖在她的双眼上。 她的手被突然握住,而后被一路带到了他结实的后背上,忽然,手被松开,无助的姚织夏只好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张开五指扒在薛凛的后背上。 荧幕定格在最后一个画面,不停闪烁的蓝光也在一瞬间熄灭,四周随即陷入黑暗。 姚织夏紧闭着眼,敏感地感受着周遭的一切,她的周身萦绕着薛凛身上特有的味道,那味道仿佛雨后的林间,透着潮湿的生机勃勃。 可就在下一秒,他正要发力的胳膊却忽然被一只小手按住,薛凛猛地睁开眼,立即停下了所有动作。 感受到姚织夏的僵硬,薛凛赶忙反手握住那只颤抖着的小手,将整个身体倒在了姚织夏的身侧,他的胳膊穿过她僵直的脖颈,将她环抱在怀里,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 姚织夏没有说话,泪水却再度涌出了双眼。 感觉到胸前的湿润,薛凛立刻松开自己的胳膊,月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照射在她的脸颊上。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薛凛垂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姚织夏的脸上,愧疚地不停抚摸着她凌乱松散的头发。 “不是你,是我、是我的问题,我会控制不住地回想起那些画面,那个人,想要侵犯我的画面,我、我害怕,我好害怕……”姚织夏将双腿蜷缩在一起,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别怕,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我,有我在你身边,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手指头!”薛凛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一句话,心中的怒火瞬间燃起。 “薛凛,对不起,我没办法……” “不许再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伤害到你了,别怕,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来好吗?相信我。”薛凛自责地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我相信你。” 姚织夏侧过身,紧紧地依偎在薛凛的怀中,头轻轻地抵着他坚实宽厚的胸膛,渐渐地在薛凛温暖的气息间闭上了眼。 ------------ 第五十八章 悲喜日 难得的周末假日终于到来,连续加班几晚的薛凛在床上睡着大觉。 卧室静悄悄的,厚厚的遮光窗帘挡去了所有想闯进来的阳光,蓬蓬慢悠悠地走到薛凛的床头,张着大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等了半天,见薛凛没反应,它便站起身来,将两只厚重的大爪子搭在床沿上,又伸出一只爪子拍打薛凛的胳膊。 “出去!” 薛凛闭着眼命令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蓬蓬听到这话却像受到了鼓舞一般,立即激动地把头伸到床上,后腿在地上跳来跳去,企图扒到床沿上。 “蓬蓬,打扰我睡觉可是重罪,听见没有?”薛凛一把按住蓬蓬激动的前爪,将它从床边推了下去。 薛凛刚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却忽然感到床垫一沉,他心里大喊“不妙!” 下一秒,一条湿乎乎的舌头便侵袭了薛凛的脸颊,薛凛吓得立马睁开眼,将蓬蓬推到一边,然后整个人钻到被子里。 “蓬蓬!你饶了我吧!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可迎接这句卑微求饶的,不是片刻的安宁,而是蓬蓬的重重一击。 “啊!” 一声凄惨的嚎叫回荡在老宅里,惊扰了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休息的鸟儿们,一瞬间,鸟兽四散,一切归于寂静。 ---- “吃早饭了吗?” 姚织夏正站在阳台上晨读,手机却突然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竟是薛凛的信息。 她本以为昨晚熬夜写文件的薛凛今天要睡到日上三竿,便一直没有联系他,没想到这才八点,他就起床了。 “还没,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不多睡会儿么?”姚织夏将手中的书合起来,专心地打字。 正要询问薛凛早餐想吃点什么,姚织夏就被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她警惕地走到门前问:“谁?” 门外却没有半点回应,姚织夏感到有些害怕,因为此时家中只有她一个人,飘飘为了多挣些钱,早早的就已经出门去奶茶店打工了。 她悄悄地将脸贴在门上,快速地用手机给薛凛发信息,“我门外有人,你快来。” 姚织夏一边屏息听外面走廊里的动静,一边紧盯着手机屏幕,可等了半天,也不见那边再传过来一个字。 她紧张地向四周搜寻,企图找到一个可以防身的物件,终于,她在鞋柜的侧面找到了一个已经积了灰的网球拍。 感觉门外已经没了动静,姚织夏慢慢地将门开了个小缝,她警惕地顺着门缝往外看,发现目光所及之处的门口和楼梯都没有人。 可她刚松了一口气,门就突然被人用力地向外拉开了,姚织夏立即举起网球拍,向从门后闪出来的人影狠狠地砸了过去。 ---- 姚织夏取出两个小瓷碗,将热呼呼的紫米粥分装在碗里,又从冰箱冷藏层最里面的小罐子里夹了些她自己腌的泡菜放在小碟子里。 将满满一茶几的食物都摆放好后,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一边,一脸愧疚的表情。 薛凛歪着头,用手举着包着冰块的毛巾,一动不动地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你家的冰块,就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吧?” 他刚一开口,便扯着额头疼,忍不住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姚织夏见状立马伸手想要抢薛凛手里的毛巾,却被薛凛灵活地躲开了。 “你吃你的,再不吃可连余温都不剩了。” 薛凛指着这一大堆他在来之前特意去买的早点,催促姚织夏赶紧吃。 “薛凛,实在抱歉,我总给你添麻烦。”见薛凛这副狼狈的模样,姚织夏感到十分内疚。 “你可得了,我这次可长了教训,下次再也不搞什么爱心早餐的惊喜了,直接把你拽家里就是了。”薛凛说着从外带盒里拿起一个鸡蛋,递到姚织夏面前。 “为了补偿我,你给我剥。” 姚织夏笑着接过那颗鸡蛋,边扒皮边问薛凛:“你还想吃点什么?” 薛凛将这一桌子的早点扫了一遍,像皇帝一般开口道:“嗯,算小姚子你懂事,朕想要先吃一口蒸饺,再喝一口紫米粥。” 听到薛凛的话,姚织夏“扑哧”一笑,随即回道:“小的遵命。” 说罢,姚织夏一手拿筷子夹起一只蒸饺递到薛凛的嘴边,另一只手则掌心向上地悬在那只蒸饺下面,生怕油会滴到薛凛的衣服上。 可薛凛却半天没张嘴,他望着姚织夏,眼里闪烁着对别人不曾有过的温柔,半晌,他抬手握住姚织夏悬在空中的那只手,将它拉到自己的胸前。 “姚织夏,我们一起生活吧!” ---- 周末的上午正是车流开始密集的时段,年轻人纷纷出来聚会吃饭,可坐在车里的薛凛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不仅是因为他今天还有个项目方案要起草,还因为他早上向姚织夏提交的“项目方案”被她拒绝了,至于理由,在薛凛眼里全都可被归类为“既不充分也不必要”的理由。 柳飘飘需要人陪,自己习惯了和柳飘飘住在一起,怕打扰他休息,这些烂理由在薛凛眼里只能说明一件事,姚织夏不够爱他,他还没有完全征服她的心,一想到这儿,薛凛就烦闷得不行。 坐在副驾的姚织夏情绪也很低落,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薛凛今早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其实当她听到“我们”两个字时,内心某个被冰封多年的角落就在一瞬间被融化了。 十几年来,她从没期盼过可以有一个“他”走进她的生命中,更不敢奢望会有一个不在乎她的过去和身份的“他”愿意牵起她的手,“我们”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意味着不离不弃的共生和相濡以沫的相携,在岛上时,她曾暗暗地向薛凛许下承诺,为他,至死方休。 可如今,她依旧是那个拼尽全力只为生存的姚织夏,而薛凛也依旧是那个无需为明天担心的天之骄子,尽管她决定跟随自己的心,努力去爱薛凛,可终究她只是个普通人,一个被世俗偏见紧紧捆绑了十几年的平凡女子。 每次与薛凛一起出门,她依然会自卑,依然会胆怯,依然会担心别人嘲笑站在他身旁的她,她之所以会不敢接受和薛凛一起生活的提议,是因为她在骨子里依然对自己没信心。 可恋人间的通病似乎就是这样,互相伤害的违心话可以不受控制地在对方面前吼出来,而深爱对方的真心话却藏着掖着不敢吐露半个字,姚织夏也不例外。 车里的两人沉默良久,直到一个突如其来的急刹车,正扭头望向窗外的姚织夏惊恐地回过头,查看身旁的薛凛是否安好,却意外地看到了薛凛用力横在她身前的手臂。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慌张地询问对方,又在发觉对方一切安好后安下心来。 而刚才的罪魁祸首,一辆闯了红灯的外卖摩托车却早已扬长而去。 薛凛叹了口气,嘴上却什么也没说,重新启动了车子。 ---- 薛凛会在今天带姚织夏出来,为的就是带她去一间新开的咖啡厅约会。 他之所以会知道这家咖啡厅,还是办公室的刘秘书推荐的,周五下班的时候,刘秘书刚要走,却突然跟他搭了腔,“听说The Mall最近新开了一家咖啡店,环境很不错,甜品也做得很精致……” 薛凛听到“甜品”二字立即问:“是么?看来有时间要去试试。” 刘秘书一听立即喜笑颜开,“你今晚有空吗?不如……” “今晚没空,有个项目计划要修改,明天周末倒是有时间……” “那太好了!那明天可以去那家咖啡店尝尝他家的甜品,我们……” “刚好我女朋友明天休假,可以带她去试试,刘秘书,真是谢谢你啊,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建议,周一的午餐外卖我请啊。”薛凛礼貌地说完便低下头继续打字。 刘秘书脸上的笑容就像被冰雹砸了的花骨朵一样还没来得及绽放便失了颜色,她没好气地拉了拉自己那只名牌包的链条,转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半晌,薛凛抬起头,自言自语道:“好久没买山楂酪了,今晚回家前得去一趟。” 不过,说是约会,其实不过是一个加班,一个学习罢了,但在薛凛看来,能让平时从来没机会享受生活的姚织夏来放松一下便值了。 当姚织夏跟着薛凛走到咖啡馆门前时,便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透过落地玻璃窗,她默默地观察着里面坐着的形形色色的人们。 有几个人正围坐在桌旁热烈地讨论着事情,看着他们在空中比划的手和眼神中流露出的兴奋和认真,一种强烈的渴望便在姚织夏的心中喷薄着。 两个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相对而坐,她们画着精致的妆容,眼角带着明媚的笑意,女孩子们挺得笔直的背影和撩动头发的动作让姚织夏移不开眼,那样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自信仿佛一颗无形的子弹打在她的心上。 “怎么了?” 姚织夏回过神,见薛凛正用手扶着门,疑惑地盯着她,她收回目光,嘴角牵起一丝落寞的笑意,跟了上来。 “你在这等我,我去买咖啡。” 薛凛在角落里找到了两个舒服的沙发座,他把电脑背包放在座位上,又随手在姚织夏的头顶抹了一把便离开了。 姚织夏好奇地打量着咖啡馆内的装潢和设计,这里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那么的有趣新鲜。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那女子边打着电话边向姚织夏这边走过来。 “妈,我们之前谈过多少次了,您能不能不要再催我结婚生孩子的事了!这是我的人生,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是由我自己来决定的,我不想再跟您在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吵下去,我还要加班,先挂了。” 女子挂断电话,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了姚织夏旁边的桌子上。 姚织夏一边将要看的书放在桌上,一边偷偷地打量着那个女子,自打她挂了电话,便一直紧握着手机低头思索着什么。 敏感的姚织夏在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些许伤感和落寞,想必是曾经经历过的感情让她难以忘怀,才会这般逃避。 “想什么呢?你今天怎么回事,跟我约会一点也不专心!”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薛凛,把正在偷偷打量别人的姚织夏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我哪有不专心。”姚织夏慌忙地打开书,装模做样地翻找笔袋。 薛凛眯着眼,不屑戳破姚织夏从来都不完美的谎言,反倒很享受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 “你刚才一直偷偷盯着那个女人,怎么,是认识么?”薛凛说着便将目光扫向刚才并未仔细看的邻座女人。 “我不认识,就是……” 姚织夏话说到一半却发现薛凛的神色有些奇怪,他微微蹙着眉,正仔细打量着那个女人。 “你认识她么?” “看她眼熟,好像是上次来公司开会的那个大华的运营总监,只记得姓尤,名字记不住了,话很少。”薛凛摸着下巴回忆道。 “奥,是这样啊。” 二人正在各自的思考中,薛凛的电话却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道:“岳总。” “薛凛,你昨天晚上给我发的那个项目计划我看过了,没问题,周一可以发给大华那边,具体执行细节我们周一例会时候我会交代。” 岳群像一个二十四小时不停运转的机器一样,在他心里,似乎从来就没有周末一说。 “好,我知道了岳总。” “听声音,你是在外面吗?你小子又带女朋友出来玩了?”岳群打趣道。 对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时候他还真有些羡慕,羡慕他对生活和爱情的热情和坚持,那是他曾经拥有却早已被生活消磨殆尽的东西。 “我这么心系工作,哪有时间玩呢!我就是带我女朋友来The Mall一楼新开的这家咖啡馆尝尝他家的甜品和咖啡,我电脑都带来了,一会儿继续加班,您放心,虽然我没去办公室和您一起加班,但是加班精神永不倒。” 薛凛一边讲电话,一边习惯性地抓着姚织夏的手把玩起来。 害得在公众场合一向不敢和薛凛举止太亲密的姚织夏害羞地用另一只手挡在自己额前,还暗暗使着劲企图逃离他的魔爪。 “嗨,你可别紧张,我可从不要求我的下属周末加班,这谣言要是传出去了,我这个‘加班狂魔’的帽子怕是摘不掉了。” “岳总,您就没考虑过周末换个地方加班吗?这家咖啡店环境就不错,那个大华的尤总监就在这儿加班呢,就在我邻座,看来这地方挺受欢迎的。” 岳群一听“尤总监”三个字,心里有一丝异样,那日对方站在菜摊前挑选萝卜的样子他至今都忘不掉,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岳总?” “嗯,我知道了,不说了,你好好陪你女朋友吧。” 挂断了电话,岳群摘下眼镜站起身,他拿着水杯走到办公室的窗前,向外俯瞰不远处的The Mall商场,不禁陷入沉思。 手里的那杯水,自始至终,都未动一口。 ------------ 第五十九章 陌路人 “柳飘飘,手脚利索些,没看见这么多人排队呢吗!” 奶茶店店长站在取餐处,不耐烦地呵斥着负责打包外带奶茶的柳飘飘。 “是,店长。” 柳飘飘手忙脚乱地将一杯杯奶茶按照订单上的信息装进外卖袋里,生怕自己第一天来兼职就出差错。 “哎呀!你这速度真是慢到我一只手都能装得比你快了!算了算了!我让别人来负责装,你把商场商户下的这些订单赶紧给我送过去!” 店长说着便把一大提已经装好的奶茶塞给柳飘飘。 “好,我这就去!” 柳飘飘将出汗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便赶紧提着奶茶跑了出去。 ---- “周六还把您约来谈扩建的事,真是麻烦您了。”龚炎客气地将来谈合作的公司代表往办公室门口送。 “龚总客气了,干我们这行的,早就习惯周末工作了,只要我们能把项目顺利地进行下去,一切都好说。” “那就拜托贵公司的全力协助了。”龚炎说着便伸出手与对方握手。 “客气客气,一定全力以赴,龚总您就送到这吧,看你们部门也是很忙啊。” “我,那我们就不送您了,下周我们开会时再见。” 龚炎与那位公司代表挥别后,可算松了口气,最近一直为公司新商场扩建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可算告一段落。 “小张,咖啡到了没?” 忙碌了一上午的龚炎可算喘了口气,这才想起之前要助理点的咖啡。 “龚总,实在不好意思,楼下那间咖啡厅的生意实在太好了,人家愣是不接外卖单了,刚才一直跟着您开会,我也抽不开身下楼去买,只能换了家奶茶店给您点了个茶。” 小张作为龚炎的助理,深知他的脾气和习惯,龚炎向来是个对工作一丝不苟,对同事却很随和的上司,所以即使擅自修改了上司的茶饮,他也不用担心龚炎会翻脸。 “嗯,昨天让你发给各部门的开会通知发了没?”果不其然,龚炎未作任何反应,直接转身要回办公室。 “小姐您好,这是营业部的两份奶茶,请您查收一下,谢谢!” 正抬脚往回走的龚炎立马停下了脚步,他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他转过身望向前台,只见那人扎着一个马尾,发丝有些凌乱,身前系着围裙,围裙上面还印着奶茶店的名字。 “柳飘飘!” 柳飘飘顿了一下,却假装自己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头也不回地拔腿往外走,可下一秒,她的手臂却突然被钳制住。 柳飘飘努力平复呼吸,她紧闭着眼咬了咬唇,而后转过身。 “咦?龚总监?好巧啊!您在加班啊!”柳飘飘的惊讶既拙劣又做作。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龚炎的双眼如鹰一般紧抓着柳飘飘不放。 “我来送奶茶啊,我还得赶回去继续工作,就先走了哈!”柳飘飘笑着说完便转身想走。 可龚炎却不肯松手,他一个跨步拦在了柳飘飘的面前,愤怒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会在奶茶店打工?你不是很宅么?你缺钱?” 柳飘飘低下头,深呼一口气,随即抬眼迎向龚炎的目光,“我怎么样好像跟您龚总监没什么关系吧?龚总监,过去您对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但是我想,我给您发的信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龚炎眼眸一暗,下颌处的肌肉鼓了起来,他沉默地松开了钳制着柳飘飘胳膊的手,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柳飘飘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快速地按下楼层键,待电梯门关闭后,她无力地把头靠在电梯的内壁上,泪水如雨点般止不住地滴落在电梯的地板上。 ---- 傍晚时分,架不住薛凛的软磨硬泡,本想再看会儿书的姚织夏只好收拾东西跟薛凛去超市买菜。 有这样一个酷爱逛超市又酷爱吃家常菜的富二代男友,姚织夏一时有些难以分辨这是幸还是不幸。 离开时,姚织夏还特意瞥了眼一直坐在他们附近的尤佳,出乎意料地,这大半天的时间,她竟没有约见任何人,只是一个人坐在那,忙完了工作就看看书,饿了就点份意面,边吃边戴着耳机看电影,好不自在,似乎已经习惯了独身生活。 姚织夏和薛凛走后,咖啡店里却来了位稀客。 岳群提着电脑包伫立在门口,他用手抬了抬眼镜,向店内四处张望,环顾了一圈后,又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似的玩这种捉迷藏的把戏? 他收回目光,转身推开咖啡馆的大门。 “学长?” 岳群正欲迈出的步伐倏地停了下来,他回过身,惊喜地发现刚才他寻找的那个身影就站在他的身后。 “嗯……岳总你好,你是,要走了吗?”尤佳惊讶地望着岳群。 “额……尤总监,好巧啊,没有,我是刚来。”岳群赶紧把搭在门把上的手收了回来。 “奥,那,没什么事,我……” “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么?” “嗯?” “我是说,刚好我来这加班,你也在这,我就,作为男士,请你喝杯咖啡。”岳群连忙解释道。 “哦,好啊,那就谢谢你了,那来这边坐吧,我的东西在那。”尤佳指了指角落里的桌子。 岳群长舒一口气,跟着尤佳走到她的桌子边,一本陈旧得有些卷边的书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你也喜欢读爱伦坡么?” 正忙着整理桌子的尤佳抬起头,只见岳群正低头凝视着那本夹着书签的书,她立即伸手收回那本书,胡乱地将其塞到工作簿下面,轻松地笑笑说:“没,以前没看过,随便买来看看,打发时间。” 岳群倒没多想,只是平淡地点点头,但这本书却让他回想起了遥远的大学时光。 那时候的他,最喜欢的作家就是爱伦坡,他常常会泡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把爱伦坡的所有作品都细细翻遍,那些精妙绝伦的语句和惊为天人的故事都让他为之着迷。 只是后来毕了业,工作和应酬如潮水般涌进了他的生活,将那些曾经为他的心灵带来震撼和愉悦的东西统统淹没了。 “你想喝点什么?” 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咖啡杯,岳群不禁庆幸自己来得及时,或许再晚些,她就走了。 “我?你点你喝的就好,我喝水就可以。” “不过,你还没吃晚餐吧?不如我们一起吃点?这家店我没来过,你有什么推荐吗?”岳群立即提议道。 “啊?我们,一起?唔……这家店的日式煎饺蛮好吃的,不如尝尝这个?” “好啊,我这人没什么特别爱吃的,唯独百吃不厌的,就是饺子,甭管哪个国家的饺子,我都乐意一试。” 岳群没想到,尤佳随意推荐的菜式便一击即中了他的心头好,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如果不知吃什么好,饺子一定是他的不二选择,一直到现在,饺子依旧是他晚上加班饿了时的首选。 “你在这坐着就好,我去点餐。”岳群说完便向收银台走去。 尤佳目送着岳群远去的背影,缓缓地坐了下来,她将工作簿下的那本书拉了出来,深深地凝视着封面上的那只黑猫。 “原来你,依然没变。” ---- 心满意足地吃过晚餐,洗完了碗,薛凛卸下围裙,吹着口哨向沙发走去。 见姚织夏又如往常一样看起了书,他叹了口气,“扑通”一声整个身子直接扑倒在沙发上。 “姚织夏,姚织夏,姚织夏。”薛凛百无聊赖地重复着姚织夏的名字。 “怎么了?”姚织夏从书中抬起头。 “我好无聊啊!”薛凛鼓了鼓腮帮子,又抬手搔了搔头发。 “你的工作都做完了?” “唔。”薛凛撇着嘴,懒懒地点点头。 “要不,你去溜溜蓬蓬?” 姚织夏向落地窗那里望去,只见蓬蓬正用爪子在玻璃上不停地挠来挠去,丁满兴奋地纵身一跃,腾空而起。 薛凛转过头,发现那两个小傻子不过是被玻璃外落着的一只飞蛾吸引了去,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门口把门给打开,朝蓬蓬和丁满招招手:“你们俩这么大了,要学会独立,老大就不溜你俩了,自己玩去!” 蓬蓬和丁满“嗖”得一下就窜了出去,在院子里打闹起来,薛凛望着姚织夏,突然心生一计。 “对对对!就是这!真舒服!” 薛凛闭着眼,放松地将头枕在姚织夏的腿上,享受着她的掏耳服务。 姚织夏动作极轻,她拿着一根棉签小心翼翼地在薛凛的耳朵里旋转,这个活儿她还是头一次为别人做,自己也拿不准力度和手法,只好摸索着进行。 “姚织夏,你说我怎么就没早点遇见你呢!”薛凛感慨道。 可听了这话的姚织夏却并没有多喜悦,因为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意外,薛凛这样的人,是根本不会留意到她这种人的。 他丝毫不记得自己曾在KTV遇见过她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各自所在世界的生存规则和生存环境都是天差地别,更何况是在此之前的人生轨迹呢? 察觉到姚织夏的沉默,薛凛担忧地睁开眼,可他刚要开口,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薛凛无奈地伸手将茶几上的手机拾起来,一看显示,是龚炎。 “怎么啦?”薛凛随意地问。 姚织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刚才瞥见屏幕上显示的“炎龚龚”,她便知是龚炎,内疚感随即涌上心头。 “嗯,嗯,她没坦白?嗯,那你打算怎么做?嗯,没问题,我支持你,好,聚会?哦,行,我带她去,好,那明晚见。” 姚织夏不知道薛凛和龚炎在电话里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他越来越严肃的神情告诉她,有些事可能要瞒不住了,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腰背也向后拉开了些距离。 薛凛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他转了个身,把头埋在她的小腹前,闭上了眼。 短暂的沉默后,薛凛幽幽地开了口:“还不打算招么?” ------------ 第六十章 你在故我在 薛凛明暗不清的话语让姚织夏拿不准龚炎究竟告诉了他什么,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虚,等对方开口。 “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还帮着柳飘飘隐瞒呢?”薛凛毫不客气地先亮了底。 “我……哪有、哪有隐瞒什么。”姚织夏正盘算着如何逃避,可奈何这个咄咄逼人的薛凛就赖在她腿上不走了。 “嗯,其实也不用你嘴硬,龚炎想知道的,他一定会知道,柳飘飘怎么回事我也不感兴趣,不过倒是你,我发现其实我并不了解你啊……” 薛凛的语气一派轻松,可姚织夏却明显能感觉到那话中的隐隐怒气。 “薛凛,我们谈谈好吗?”姚织夏忐忑道。 薛凛没有立即回答,他坐起身,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说。” 姚织夏略作沉吟,“薛凛,关于飘飘的事,我的确跟你隐瞒了一些真相,这是我不对,但是我已经答应了飘飘,帮她保守她的秘密,她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她有她的苦衷的,对她,我同样需要说到做到。” “我再重申一遍,柳飘飘她甘愿放弃一个真心对她的人,我没有任何意见,龚炎他不是傻子,他会查清事情的原委,我只想和你谈谈我们。” “我们?” “姚织夏,自打我们在一起,我一直都在努力地试图更加了解你,更加关心你,我只求你能向我敞开心扉,跟我缩短哪怕那么一点点距离,可是现在的我们是怎样的?” 薛凛从来都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他以前不懂爱,甚至现在可能也没办法参透“爱”这个字,但他真的有在努力,努力地收敛少爷脾气,放下自己的骄傲,甚至为姚织夏做一些他长这么大都从来没为别人做过的事。 他以为姚织夏可以把他当作同等重要的人,信任他,为他打破自己心中的枷锁,可直到现在,他所接收到的信号,都只有她的封闭,她的距离感,和她的消极。 “薛凛,对不起,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只是我……” 听到薛凛的这番话,她才意识到,一直以来,因为自己的懦弱和虚荣心,她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把薛凛向外推。 “姚织夏,你知道么?一直以来,什么身份差距、家庭背景,甚至我父母可能会有的反对,我从来都没把它们当回事,可是唯一让我这儿感到受伤的,就是你,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 薛凛一手紧握着姚织夏颤抖的肩膀,一手狠狠地戳着自己的左心房,双眼如血般发红,心底的碎片仿佛散落在失控的瞳仁中。 看到薛凛绝望的眼神,姚织夏立即伸出双臂,将他塌下的肩头紧紧环抱,“对不起,是我不够勇敢,辜负了你对我的好,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薛凛侧过头,吻了吻姚织夏的头发,语气也不再如之前一般坚硬,“那你答应我,有什么心事不能自己憋在心里不告诉我,最重要的是,相信我,相信我能理解你,相信我能保护你……” 姚织夏焦急地打断他,“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薛凛,对不起,我会努力的,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 柳飘飘下车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她捶了捶酸疼的腰,拖着发沉的双腿向家的方向走。 沿街的大部分店铺都已经打烊了,经过那家常去的炸串铺时,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个时间早就没了食客,店铺老板正在门前整理桌椅,柳飘飘看着一个个板凳桌子被一一收走,心里竟生出了一丝不舍,好像那些美好的回忆都要被一并没收一样。 她忍不住走上前问:“老板,还可以买炸串吗?” “小姑娘,你来晚了啊,今天收摊了,明天早点来。” 柳飘飘失落地盯着货摊上的菜单,回想起了当时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她这才反应过来,很多美好的人和事,就像烟花一样一闪而逝,只怪当时的她不懂得,心中想对他说的话还未开口便再也没机会说了。 回到家,柳飘飘本打算自己煮个方便面,可当她换完衣服出来时,发现原本放着书本的茶几上已经摆上了两盘小菜和一碗粥,她正纳闷,却见姚织夏拿着一根玉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吃饭吧,可饿坏了吧。”姚织夏笑着招呼柳飘飘。 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柳飘飘的眼泪“唰”得一下落了下来,姚织夏一把搂过她,安慰道:“好了好了,想哭就哭吧,我理解你,当你的生活突然变得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去做那些自己不愿意去做的改变时,是会感到很绝望,可是既然事情来了,我们就得勇敢撑下去,相信我,你和你父母能挺过去的。”姚织夏温柔地抚摸着柳飘飘的后背。 “织夏姐,我觉得我好没用啊,家里出了这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平常也不怎么攒钱,现在需要用钱了,还要向你借,你已经够不容易的了,还得来接济我……” 柳飘飘满腹自责,以前的她从来没为钱犯过愁,花起钱来自然没节制,谁知不争气的老爸会自己主动拉过来一笔债,弄得她妈妈现在既要准备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小餐馆,还有可能要把家里唯一的房子卖掉。 “飘飘,我最困难的时候,也是你愿意收留我,让我免费住在你这,我那点钱,其实也是杯水车薪,我们现在先别再自怨自艾,要想清楚解决的思路,你说是不是?” “嗯!我已经按照前几天你说的,让我妈找个律师,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看看能不能在那个担保合同里找出什么漏洞了。” “我们试试看,总比什么都不做强,来,吃玉米。”姚织夏说着便拿起玉米递给柳飘飘。 柳飘飘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一把接过玉米,狠狠地咬上一大口,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忍不住开口:“织夏姐,我今天……见到龚炎了。” “果然如此,龚炎告诉薛凛了,当时我也在。” “那你把我的事告诉薛凛了吗?”柳飘飘紧张地放下手中的玉米。 “我没说,不过,龚炎早晚会知道的。” “织夏姐,你说,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飘飘,其实我觉得,在爱情里很难说清谁对谁错,你不想告诉他实情,是因为你不想他牵连到你的事情里来,更不想把你们的关系与金钱挂上钩,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对于龚炎来说,他想要的可能只是一个真实的你,一个坦诚的你,哪怕你不够完美,哪怕你家里出了变故。” “如果我告诉他我家的情况,他还会接受我吗?” 柳飘飘之所以不敢面对龚炎,就是害怕在龚炎得知真相后会放弃她,会不再喜欢她,她很害怕,害怕过往的经历会再一次上演。 柳飘飘不是没喜欢过男孩子,上大学的时候,她的班长就曾因她长得漂亮追过她,那时候的柳飘飘就如现在一样,人很单纯,班长略施计策就把她骗到了手,陷入恋爱的柳飘飘每天给班长送早饭,各种节日一定不会落下给班长的礼物,直到后来班长觉得时机成熟,便要求柳飘飘和他去开房,柳飘飘不愿意,班长的狐狸尾巴便露了出来。 起初是对她忽冷忽热,当班长得知柳飘飘的父母只是开餐馆的小生意人时,对她的嘲讽便愈演愈烈,最后,这段感情终止于柳飘飘亲眼看见班长搂着别的女生,也是因为这样一段感情经历,柳飘飘后来再也没向谁敞开过心扉,她总怕对方会嫌弃她,直到她遇见了龚炎。 “飘飘,我们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和选择,但是我们有表达自己情感的权利不是么?你就坦诚地告诉龚炎,你真心喜欢他,至于他接不接受,那是他的事,重要的是,你要诚实地面对你的心。” 柳飘飘不确定地点点头,未置可否,只是一想起龚炎失望的眼神,她就后悔当时不经过大脑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话。 见柳飘飘半天不语,姚织夏补充道:“明天薛凛要和初中同学们聚会,薛凛说龚炎也会去,你……” “我还要去打工,所以……”柳飘飘无意识地啃着玉米,却丝毫尝不出它的味道。 姚织夏点点头,希望柳飘飘自己来做决断,不过一想到明天的聚会,她便忍不住地担忧。 薛凛在出国前上的是那种从小学到高中的封闭式贵族学校,同学家全都非富即贵,姚织夏隐隐地预感,明天的聚会对于她来说会是不小的挑战。 她本就生性内向,再加上种种变故,她更加不太敢和别人有过多的交往,只是薛凛坚定地要带她去,她也只好鼓起勇气。 ------------ 第六十一章 辱 第二天傍晚,薛凛还是按照老样子来接姚织夏下班,可刚一上车,姚织夏便开口道:“薛凛,可以先送我回趟家吗?” “怎么了?忘带东西了?”薛凛倒是没把今晚的聚会当回事,身上穿的也只是平日常穿的素色便服。 “我想回家换套衣服。” 薛凛一听便侧过头上下打量姚织夏,只见她的头发随意地系在脑后,身上穿着一件米色的亚麻连衣裙,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帆布鞋。 “确实有点穿少了,晚上会冷,不过没关系,我的外套给你穿。”薛凛说完便将车打着火,将车开出停车位。 “薛凛,我这样,未免太随意了吧?” 不仅是衣服,姚织夏还在为自己的素面朝天而烦恼,这么多年她都没画过妆,更别提别的女孩子一买就是一大堆的化妆品了。 “不用换,你这样很好啊,怎么,你是打算艳压群芳吗?” 薛凛对此倒不以为意,姚织夏最狼狈最蓬头垢面的样子他都看过了,这样素净的她反倒让他看得舒服。 “没,我就是想着,今晚要见的人都是你的老同学,我不想给你丢脸。” “嗨,要说丢脸都轮不到你,我以前做的那些浑事,估计在他们中间早都传开了,我都不在乎,你在乎啥?你今晚的任务,就是好好吃,好好喝,但是不许喝酒,免得要我背你回来。”薛凛笑着握了一下姚织夏的手。 姚织夏没再说什么,只好尽力克服自己内心的不安和焦虑。 当两人走进会所时,室内豪华的装潢让姚织夏连手心都出了汗,薛凛见她战战兢兢的神情,立即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我手干,给我滋润滋润。” 听到这话,姚织夏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她抿唇一笑,跟在薛凛的身边向前走去。 进了包间,巨大的圆桌四周已经坐着几个人,他们一见薛凛走进来便齐刷刷地站起身,向门口这边望过来。 “哎呦!这不是我们的薛大公子嘛!这么多年没回国,总算又见到你了!”一个身材臃肿的男生A立即走上前来想和薛凛握手。 可薛凛却没有伸手的意思,只是礼貌地微微一笑。 那男生默默地收回手,企图用大笑将尴尬掩盖过去:“哈哈哈,薛大公子这么多年真是一点没变啊!” “你是?”薛凛面无表情地开口。 男生A被薛凛这句话噎得一时语塞,这时,另一个男生B走了过来,一手搭在男生A的肩上,带着半开玩笑半嘲讽的口吻说:“人家薛凛哪能记得你,快别丢人现眼了!” 当着这一桌子男男女女的面被嘲讽,男生A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不好发作,只好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男生B不禁将视线转移到了薛凛身边的女人身上,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无论是名媛还是挤破头想套近乎的各路女人都不可能是这副打扮。 依照他们之前听闻的传言,薛凛会带在身边的女伴要么是个胸大腰细的妖艳女子,要么就是家里财力可与之相匹敌的名媛,怎么算也不会是眼前这样一个穿着寒酸又毫无吸引力的女人。 “这位是?”男生B忍不住开口。 薛凛神色冷淡地回答道:“她是我女朋友。” 出于礼节,姚织夏想俯身跟在场的各位打招呼,却被薛凛带到了桌边,他丝毫不顾其他人的面面相觑,自然地拉开椅子,将姚织夏安顿在上面,自己也随意地坐在了她身旁。 与姚织夏座位相隔一个椅子的另一边坐着两位打扮考究,妆容精致的女生,姚织夏用余光就能明显地感觉到她们打量的目光。 从未被如此关注过的姚织夏不禁低下了头,双眼盯着面前精致的餐具,实践证明,她根本没办法适应这种场合。 “你快回来吧!别自讨没趣!薛凛在国外这么多年了,不认得很正常,薛凛,你别介意,这么多年没见了,大家还是很想你的!” 圆桌对面角落里传来的女声吸引了姚织夏的注意,她抬头望过去,看到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脸上带着温婉又端庄的笑意,那神态举止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 “班长,之前家父曾向我提起,我们集团旗下物业的安保系统都是贵公司提供的,这么多年也没出过岔子,家父对此赞不绝口,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继续合作。” 薛凛说话时,姚织夏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他,不似之前的冷漠与无视,薛凛此时面带笑容,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敬重。 “薛董太客气了,说起来该是我家要感谢他信任我们的技术,日后只要千翔集团有需要,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你这次回来,也是打算接手集团的业务了吧?” 那女子说话时,姚织夏几乎移不开眼来,那样的从容与优雅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 “我家老爷子可没退休的意思,我在国外混了这么多年,他怕是心里没底呀!”薛凛没再说下去,而是回头示意一直候在角落的侍应生来给他添茶。 那女子见薛凛没有详说的意思,便也没再继续追问。 姚织夏发现,就连正在给薛凛添茶的侍应生都穿着考究的制服,心里不知泛起了什么滋味,两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裙子。 “来,口渴了吧。” 姚织夏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装满茶水的杯子,她抬头望向薛凛,这才意识到,原来那杯茶水是给她添的。 她刚想开口对薛凛说什么,目光就被门口处突然出现的两个身影吸引了去。 “不好意思啊各位!做头发时间久了点!”其中一位女子爽朗地开了口,而后拉着另外一位向圆桌这边走来。 姚织夏目不转睛地盯着另外那位尚未开口的女子,心跳加速。 那是她除薛凛以外唯一认识的人,林晴羽。 扫视屋内一圈后,林晴羽的目光最终停在了薛凛的身上,自上次在公司一别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薛凛。 今天和自己闺蜜梁心悦一起出来做头发才偶然得知他们今晚有个同学聚会,梁心悦知道林晴羽和薛凛之前曾约过会,便主动提议要带她过来,为的就是帮自己闺蜜创造和薛凛接触的机会。 而林晴羽呢,嘴上说是自己看不上薛凛,可心里还是一直对自己被薛凛拒绝的事耿耿于怀,从小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林晴羽哪能就这么算了,便欣然同意了梁心悦的邀请。 薛凛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他来说,他该跟林晴羽说清楚的都说了,该做的了断也早就做完了,现在的林晴羽不过是集团合作项目的对接负责人而已,只谈公事,不涉及个人。 可一旁的姚织夏却不这么想,她见过薛凛和林晴羽在船上约会的样子,见过他们两个一起去超市买东西的样子,重要的是,她见过薛凛对林晴羽温柔以待的样子,虽然薛凛和她在一起后,从来都没提过林晴羽这个人,可如今突然见到了林晴羽,姚织夏还是浑身的不自在,因为在她心里,一直潜藏着自己比不上林晴羽的想法。 “梁心悦,这位漂亮的小姐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你带来过?” 男生A一看到林晴羽便被她曼妙的身材和姣好的容貌所吸引,忍不住开口打听。 “她是我闺蜜,岂是能随便带出来给你看的!各位,这是我闺蜜林晴羽,大华集团董事长的独女,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今年才回来接管集团的投资业务的。”梁心悦骄傲地向在座的各位介绍林晴羽,末了还瞥了一眼薛凛。 “大家好,我叫林晴羽,真不好意思,你们同学聚会我还来凑热闹,希望大家别介意。”林晴羽的笑容依旧是那样的楚楚动人,说完她还用手撩动了一下秀发。 “有个大美女和我们一起吃晚餐,求之不得,又怎么会介意呢!来来,两位美女坐我旁边吧!”男生B立即起身将身旁的两个椅子拉了出来,示意她们过来坐。 林晴羽款款地走过来,对男生B投去一个微笑,这一笑,立即就让男生B做了她的裙下之臣。 林晴羽却未将男生B放在眼里,她装作不经意地向薛凛那边一瞥,却正瞧见薛凛拿起身旁女子面前的那杯茶水问都没问一句便喝下了一口。 她诧异地将目光锁定在了薛凛身旁那个其貌不扬甚至连妆都没画的女子身上,那张脸她有几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 林晴羽正想着,班长却发了问:“薛凛,龚炎学长怎么还没到?是有事来不了吗?” 龚炎和薛凛上的是同一所学校,龚炎因为品学兼优,从小到大都一直是学校的学生会干部,高一的时候就开始担任学生会主席,能在这个学校上学的学生本来就不多,大家也都对对方的家庭背景了如指掌,薛凛和龚炎的关系也就不言而喻。 “他一小时前给我打电话,说有点事耽搁了,会晚点到,让我们直接开始,不用管他。” 班长点点头便示意侍应生上菜,而其他同学也都热烈地聊起了天。 薛凛一边在桌下把玩姚织夏的手指,一边歪过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龚炎之所以会晚来,是因为他找了人去调查柳飘飘的事。” 姚织夏吃惊地抬头看着薛凛,不敢相信他们这种人的办事效率竟如此之快,似乎在他们眼里,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这位小姐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薛凛,不介绍一下吗?” 梁心悦早在坐下时就开始打量薛凛和他身边的女人,毕竟是她闺蜜看上的人,她怎么样也要推波助澜一把。 “她是我女朋友。” 薛凛不耐烦地再次回应,上学的时候就觉得梁心悦聒噪得很,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一点没变。 在场的其他人倒没什么特殊反应,薛凛上学时候就是个独行侠,家里背景又是班上数一数二的,所以大家也都不敢惹他,后来他早早地去了英国,也就和大家断了联系,要不是龚炎牵线搭桥,还有要给班长面子,他才不屑来这个无聊的同学会。 旁观者们依旧在畅聊,可听闻这个答案的梁心悦却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偷偷转过头去看林晴羽的脸色,只见林晴羽正垂着眼,眼神中透着骇人的寒气。 对于薛凛之前的拒绝,林晴羽一直对外秘而不宣,就连对自己的闺蜜梁心悦,她也谎称是自己想吊着薛凛,不想发展得太快,才主动减少了约会。 可这突然冒出来的薛凛的“女朋友”却让林晴羽在她闺蜜面前颜面尽失,这可让原本打算放弃薛凛的林晴羽又重燃了斗志,如果是为了一个比她优秀的女孩子而拒绝自己,她也算服气,可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女人就像薛凛加在她身上的羞辱一般,让林晴羽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位小姐我很面熟啊,我们在哪见过吗?”林晴羽的声线凌厉了几分。 在场的人一听到这个问题全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对于这个被薛凛带来的陌生面孔,大家似乎都对她的身份很感兴趣,能被薛家公子看中的女人,想必不是商界贵胄的千金便是政界要员的女儿。 姚织夏被林晴羽灼灼的目光盯得心虚,她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思忖着如何回答才好。 感受到手中的那五根手指蜷缩在一起,薛凛云淡风轻地握紧姚织夏的手。 “林小姐,我女朋友可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人,恐怕是不曾见过。”薛凛回答道。 本想试探对方底细的林晴羽这才问出一句,便被薛凛亲自下场给堵了回去,一时之间她也不好开口再继续追问,只好挤出一丝笑意,闭口不言。 一旁的梁心悦倒为自己的闺蜜感到愤慨,这个薛凛明明之前追林晴羽追得紧,这才晾他一段时日,便找了个这么穷酸的女人来羞辱林晴羽,她实在无法就此罢休。 “薛凛,你也太护着你女朋友了吧!连话都替她答了,我们只不过好奇她是谁家的千金小姐罢了,毕竟她以后可能会成为千翔集团董事长的儿媳,这可关乎集团的利益啊,你可别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蒙蔽了眼睛,现在好多女孩子为了钓到我们圈子里的人,可净耍些不入流的花招呢!” 梁心悦一直是个牙尖嘴利的人,说这话时也毫不避讳地瞪着姚织夏,摆明了就是想羞辱她。 一旁的男生B也跟着附和,“是啊,前几日我参加party,差点就被那种假装清纯的外围女给骗了,薛凛你可要小心啊!” 姚织夏低着头,眼前这一男一女的话仿佛刺一样无情地扎进了她的心里,可最令她绝望的,不是被人侮辱,而是她根本无力反驳,她本就与薛凛有着云泥之别,即使她解释,在场的人又有谁会听得进去呢? “梁心悦,我想我需要提醒你,我们千翔集团的事与你无关,我薛凛要娶谁也与你无关,我劝你倒是该操心操心你家公司的股价啊,听说最近一直在狂跌呢。” 薛凛冷冷地开口,而后拉着姚织夏站起身,“班长,今天我之所以会来,主要就是看在你和龚炎的面子上,只可惜这场子很无趣,我和我女朋友还有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代我向你家老爷子问好。” 薛凛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带着姚织夏向门口走去,留下这一屋子面面相觑的男男女女。 班长焦急地站起身,想拦又不好再拦,毕竟是这两个说话没分寸的同学说了不敬的话,薛凛没有翻脸已是给她留了莫大的情面,她也不好再让人家回来。 “好了,大家今天聚会本是为了开开心叙叙旧的,谁再说什么扫兴的话,请自动出去。”班长气愤地瞟了眼梁心悦,只见那梁心悦也不服气地翻着白眼。 其他人全当这是一个小插曲继续热闹地聊起天来,可林晴羽却再也没心思在这继续坐下去,她绞尽脑汁地回想薛凛身边那个女人的脸,她很确定,这个女人,她在哪里见过。 “晴羽,这个薛凛真是给脸不要脸,还好你看不上他,你看他身边的那个女的,要多穷酸有多穷酸,他还当个宝似的呢!哼!真给薛怀远丢脸!要不是他从海难里死里逃生,哪还有他继承家业的份儿啊!龚炎学长都不知道强他多少倍!” 梁心悦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可林晴羽却无暇再听下去,那场海难?林晴羽嘴边勾起一丝讥笑。 原来是她!那个服务员! “我去一下洗手间。”林晴羽对梁心悦说完便冲了出去。 ---- “薛凛,我们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吧?”姚织夏紧跟在薛凛身后,心里有些自责。 薛凛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停歇,“饿了,回去给我煮碗馄饨。” 姚织夏正要开口,却被薛凛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他掏出手机,低头一看,不耐烦地接起:“你还来不?我都走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是刚开始么?我还有半小时到。” “无聊,不如回家吃我女朋友给我煮的馄饨。”薛凛边说边伸手摸了摸姚织夏的脸,不满她依旧瘦削的脸颊,看来还要多带她去吃点补的才是。 “哎,你这家伙就是见色忘义,那我怎么办啊?你们班长盛情邀请,我也不能不去。” 一旁的姚织夏见薛凛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这通电话,便往洗手间的方向指了指,薛凛见状点点头,松开了她的手。 “你这人怎么这么墨迹呢!来了见一面就走呗,我要去取车了,挂了啊!” “哎哎哎!先别挂!我跟你说,柳飘飘那个臭丫头果然有事瞒着我,她爸给人家做担保,结果借钱的还不上银行的钱跑路了,现在他家在履行还款义务呢。” “原来柳飘飘出去打工是要还债。”薛凛从衣兜里掏出钥匙,在手里把玩。 “我找朋友动用了关系,先把那个跑路的狗给揪出来,我还找律师去处理合同的事了,我说柳飘飘还真是个十足的傻丫头,这事还打算瞒着我,以为自己多伟大呢!” “可你确定她是为了不连累你才拒绝你,而不是人家原本就不喜欢你?”薛凛邪恶地问道。 “放屁!她肯定喜欢我!要不然她不会和我在微信上聊天,更不会在我提出见面时就答应了我!” “也不知道是谁被拒绝的时候在外面喝得烂醉如泥,吐了我一身还要我开车送回家!”薛凛忍不住讽刺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家伙。 “哎你……你不是赶着回家吃馄饨吗!墨迹什么!我挂了!” 薛凛还没来得及回嘴,电话就被挂断了,他气愤地咒骂了一句,又无奈地咧嘴笑了。这个龚炎,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纯情”这顶酸臭的帽子怕是永远都摘不掉了。 ------------ 第六十二章 白天鹅与黑天鹅 姚织夏刚将手伸到洗手台的水龙头下,便收到了柳飘飘的信息,她欣喜地笑了笑,快速地键入会所的地址。 “我就说看着眼熟,果然是你。” 洗手间门口突然响起的女声把正低头打字的姚织夏吓了一跳,她向门口处望去,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不见。 林晴羽不屑地轻哼一声,慢悠悠地向洗手台走来,脚下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姚织夏的耳边。 见姚织夏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林晴羽的底气更足了几分,她将食指上那枚精致的钻戒摘下,轻轻地放在洗手台上,而后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清澈的流水随即沿着她白嫩的纤纤玉指流下。 姚织夏沉默地盯着林晴羽的红色指甲,那抹红仿佛鲜血一样刺痛了她。 “怎么?不认识我了?也是啊,你现在可是薛凛的人了,再也不是什么服务员了,你说是吧?” 林晴羽转过身,按下墙上的自动纸抽机,扯下一张纸,细心地擦拭着她的双手。 “咦,我突然发现,你的名字,我还真记不起了,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不出意外的话,薛凛以后是要接手集团业务的,他的身价恐怕是你这种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如果你以为他现在把你当个宝儿似的就可以踏进薛家的门,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别说是薛凛他父母了,就是董事会的人也不可能会接受这么掉价的掌门人儿媳妇,我好心劝你呀,别白费那个心机了。” “林小姐,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曾经做过服务员,但我跟薛凛在一起,既不是图他的钱财,也不是为了要做薛家的什么人,只是因为我爱他,我想让他幸福,仅此而已。” “哈哈哈,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爱说玩笑话,你一个穷服务员,能给薛凛什么幸福?不过是靠些见不得人的把戏把他哄骗到手,想谋财图利罢了,你这种女人,我们这个圈子见得多了。” 林晴羽将擦完手的纸丢弃在垃圾桶里,又把那枚耀眼的戒指重新戴在手上,而后踱步到姚织夏面前打量起自己的手来。 “这擦手的纸啊,不过是一次性的工具罢了,就算用的时候觉得再舒服,过后也总是要丢弃的,能常伴手左右的,终究是这枚足价的戒指。” 姚织夏不禁攥紧了裙摆,她垂下眼,低声道:“谢谢林小姐的提醒,我记下了,不过,在我心里,薛凛是一个有主见有担当的男人,他的生活是由他自己选择的,至于他要喜欢谁,要娶谁为妻,不是别人能做主的,我没这个资格,恐怕,林小姐你也没有。” 原本胜券在握的林晴羽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既寒酸又卑微的服务员竟敢这样正面反驳她,她熊熊的怒气被瞬间点燃。 “哼!你不用在这得意,他薛凛敢为了你拒绝我,就别怪我不留情面,我想你也知道吧,我们大华正在和千翔集团做A岛的联合开发项目,薛凛和他的部门主管是对接人,我能促成这个项目的顺利进行,也能亲手毁了这个项目,如果薛怀远知道搞砸这个案子的正是他的宝贝儿子和他那不入流的女朋友,不知会作何感想啊?” 一听此言,姚织夏立即抬起头,警惕地盯着盛气凌人的林晴羽,“即使你因为薛凛拒绝了你而迁怒于我,这也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你怎么能拿两个集团的合作做赌注呢?你这样做只会两败俱伤,对你没好处的。” “哼,你懂什么,我们做投资的,最关注的就是投资回报率,我付出了那么多心思和时间在薛凛身上,最后居然被你这种人钻了空子,你说我这么做值不值?” “就算我离开他,他也不会因此而选择你。” “我林晴羽,从小的做人准则就是,我要的东西就必须属于我,即使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林晴羽说完便从挎包里取出一支口红,她抓起姚织夏的一只手,在她掌心写下一串号码。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是真心爱薛凛,那就别等他被搞垮了才迷途知返,如果你想通了,记得联系我喔!” 林晴羽把那支口红的盖子重新合好,正打算扔进垃圾桶里,可刚一转身,她又停下了动作,回身将其塞到姚织夏的手里。 “我想,你可能连只像样的口红都没有吧?我人很大方的,这只送你了。” 林晴羽嘴角勾起一抹讥笑,随后便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出去。 姚织夏缓缓地低下头,摊开了手掌,将那只刺眼的口红扔进垃圾箱里,她盯着那一串触目惊心的数字,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 在会所大厅里等了半天也不见姚织夏的身影,薛凛怕她出事,便耐不住性子又折返了回去,谁知刚走到一半,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姚织夏。 “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薛凛见姚织夏脸色不太好,便上前搂住她的肩膀。 姚织夏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我也饿了,血糖有点低。” “我就说你总是容易脸色发白,胃也容易疼,肯定是营养跟不上!一会儿上车你先吃点巧克力,我常备在车上不少糖果,回家你先睡会儿,馄饨我来煮。” 姚织夏点点头,偷偷抬眼向薛凛的侧脸望过去,他那双明亮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她脚下的路,紧握在肩头的手散发着滚滚热度。 她悄悄摊开手掌,那抹残余在肌肤上的红再一次无情地警醒了她。 ---- 龚炎理了理自己的外套往大厅里走,刚一进门,视线就被前台那边传来的吵闹声吸引了去。 片刻的恍惚后,他赫然发现,前台那抹鲜艳的黄色正是被保安架着胳膊的柳飘飘。 “放开她!”龚炎厉声喝道。 正互相拉扯的保安和柳飘飘都被这突然的呵斥声吓得一怔,两人齐刷刷地扭过头向来声方向瞧。 “龚……龚炎。” “还不放开她!” 龚炎气势汹汹地向这边走来,吓得柳飘飘立即松了手,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地望着他。 “我说的是你!把你的手从她身上拿开!” 龚炎上前一把将保安钳制在柳飘飘肩膀上的手拽了下去,又愤怒地拉着柳飘飘的胳膊将其护在自己的身后。 保安尚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可一旁的前台领班却是个明白人,她立即走到龚炎面前恭敬地俯了一下身,面带歉意地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原来这位小姐是跟龚先生您一起来的,我们刚才以为她是误闯,才把她拦下,还好龚先生您及时赶到,不然我们可犯了大错了。” 一旁新来的保安听着领班的话直发愣,刚才还坚决不放行,怎么突然就变了副嘴脸,主动跟人家道起歉来了,这城里人果真行事怪异,老乡说得还真是没错。 “不管是对谁,作为服务业,你们都不能这么粗鲁,这是丢了会所的脸。”龚炎严肃地回应道。 “是是是,龚先生您说的是,我们会注意,小姐,刚才是我们的工作失误,还请您原谅。”领班满脸诚意地伸着头向被龚炎拉到身后的柳飘飘道歉。 “没、没事,我也有错,我不该这么鲁莽的。”柳飘飘这下倒有些心疼那个保安和领班,明明做了自己的分内之事,却被龚炎这个拦路虎一通骂。 柳飘飘伸手拉了拉龚炎的衣袖,小声在他耳边说:“原谅他们吧,他们也算尽职尽责了。” 龚炎见柳飘飘那副为难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转头对领班说:“既然事情说清楚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领班一听如蒙大赦,连忙点头称是,“龚先生,这位小姐,你们慢走!” 龚炎点了下头,拉着柳飘飘向会所外走去。 望着这一男一女远去的背影,保安纳闷地问身旁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领班:“张领班,这男的谁啊?要你这么低三下四地跟人家道歉。” 张领班撇了撇嘴,有些恨铁不成钢,“人家是我们会所的股东,你说他是谁!” 张领班说完便别别扭扭地走了,留下那保安懊恼地抬起手,狠狠地拍了下大腿。 ---- “你怎么会在这儿?”龚炎松开了柳飘飘的手,语气有些淡。 “我来找你。”柳飘飘鼓起勇气开口道。 “找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既不合适,又没关系的。” 看到柳飘飘的那一刻,龚炎便欣喜地预感到她来此的目的,但一想到这个傻子之前因为自尊心作祟跟他说了谎,害得他灌了那么多酒,伤心了那么多天,便打算小小地惩戒她一下。 听到龚炎说的话,柳飘飘难过地握了握拳,低下头沉默了起来。 可柳飘飘的小动作全然被龚炎放在眼里,这下可轮到他慌了,他赶紧思索着要如何开口才能挽回局面。 “你……” “我喜欢你!” 龚炎想说的话瞬间停在了嘴边,他凝视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龚炎,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柳飘飘大声地喊。 “那你……”从未料到会以这种方式被表白的龚炎此时反倒语无伦次起来。 “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是我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我其实特别想去见你的!我还特意买了条漂亮的小裙子来着,就是……” 龚炎莞尔一笑,展开双臂把已经大哭起来的柳飘飘揽进怀中。 “你这个傻子,还没解释完怎么就哭了!”龚炎眼角带着笑意责怪道。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那能怎么办,我只能认了呗!” 柳飘飘挣扎着从龚炎怀中钻出来,她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郑重地说:“龚炎,我有件事想跟你坦白。” 柳飘飘严肃的神情和可爱的鼻音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惹得龚炎忍不住笑意,还没等她继续说下去,他便一把将她重新揽回了怀中,这回,任由柳飘飘再怎么挣扎,他也坚决不放了。 “龚炎,你先放开我,我……” “不放!” “这件事很重要的!” “有我们在一起重要吗?” “关乎到我的身家性命的!” “你的身家性命现在开始正式托管给我了。” “你别开玩笑,我……” “飘飘!”龚炎紧握着柳飘飘的肩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我都知道了!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你也太低估我的办事能力了。这件事,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我已经派人去查那个欠债的人了,就这么让你家倾家荡产地还债,也太便宜那个混蛋了。” “龚炎,我究竟是该说对不起,还是谢谢你呀?” 龚炎松开柳飘飘,得意地环抱着双臂,“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柳飘飘愣愣地抻着脖子等待龚炎下一步的指示,龚炎也不言语,只直勾勾地盯着柳飘飘。 可这期待还没持***,柳飘飘便转头就往会所的院外走,龚炎震惊地看着那只小黄鸡越走越远,不敢相信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 “柳飘飘!你干嘛呢!”龚炎愤怒地喊到。 柳飘飘立即回过头,一脸无辜,“你现在不是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吗?我不打扰你,我先去外面等你,绝对好好表现!” 龚炎深呼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真是谢谢你啊!” 柳飘飘腼腆地抿嘴一笑,羞涩地低着头举起双臂,在头顶圈出一个爱心的形状。 前一刻还怒气满满的龚炎,在看到小黄鸡头顶的那颗爱心时,瞬间就被融化了,他抬手抚了抚额头,迈开大步奔向柳飘飘。 “你怎么不进去?” “我的爱心在外面等我,我还哪有心思参加什么同学会啊!走!带我的爱心去吃好吃的!”龚炎拉起柳飘飘的手便向停车场走。 “真的?太好啦!送了一天的奶茶一口饭还没吃,饿死我了!”柳飘飘兴奋地回应。 “你想吃什么?” “炸串!” “跟你商量点事。” “啊?” “我们去之前,先去药店给我买个泻立停。” “唔?” ---- “冷吗?” 自打上车,姚织夏就一直沉默不语,车内静悄悄的,敏感的薛凛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沉默。 “不会。”姚织夏伸手拢了拢披被薛凛披在身上的外套。 “怎么都不说话?是介意刚才的事?”薛凛知道,自尊心很强的姚织夏一定会为外人的胡言乱语而感到难过。 “没有,他们说我什么我无所谓,只是,我怕你……” “我不在乎!”薛凛厉声说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我是什么样的人也轮不到他们去说,安心地做你自己就好。” 听到薛凛的这番话,姚织夏心里五味陈杂,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薛凛看了眼显示,按下车上的通话键。 “喂,阿凛啊。” “嗯,爸,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是你爸,关心关心儿子不是很正常吗?” “您这语气听着就不正常。”习惯了被薛怀远吐槽的薛凛反倒对父亲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不习惯。 “不跟你闲扯了,这不是你戚姨前几天去你那接元朗回家嘛,她回来告诉我,你在一家酒店管理公司工作了,怎么样?需要老爸参谋参谋不?” 一听薛怀远打听自己的工作情况,薛凛立即紧张地清了清嗓,一旁的姚织夏听到薛怀远这么说感到疑惑得很,难道薛凛在千翔集团工作的事一直是瞒着家里的?那她无意中向戚航泄了密,为什么戚航没有告诉薛怀远呢? “嗨,就是个小公司,也没啥工作难度,您就不用惦记了。”薛凛抬手摸了摸鼻子。 “嗯,阿凛啊,你真是长大了!不过你要记得,不管是在哪里工作,不管公司是大是小,你都要认真努力地去做,知道吗?” “好,爸,您就别操心了。” “阿凛啊,爸爸真为你感到骄傲。” 薛凛一怔,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变得柔软起来。 “阿凛啊……你妈妈,也会为你骄傲的。” 姚织夏将视线转向薛凛,只见他的神色有些暗淡,目光中也充满了哀伤。 “嗯。” “阿凛,等你想回来了,我就退休,总有一天,千翔的未来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爸,再给我点时间。”薛凛坚定地说。 “好,爸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其实,爸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您说。” “你在英国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过你妈,你还记得她走的那天吧?” “十二月十三。”薛凛淡淡地开口。 “今年冬天,我们一起去西沧看看她吧,她一定很想你。” “好。” 薛怀远与薛凛又闲聊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坐在一旁的姚织夏始终没有出声,她知道,任薛凛平时再百无禁忌又无所畏惧,可“母亲”这两个字始终是他心中无法消弭的痛。 想必他现在一定很遗憾吧!不管自己以后表现得有多好,都再也听不到来自母亲的赞扬了。 “怎么了?我父亲的声音让你这么紧张么?” “没,我只是感到很开心,你和他终于和好如初了。” “这还要多谢那场海难啊!”薛凛笑笑。 “薛凛,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姚织夏鼓起勇气想向他提一个可能很敏感的话题。 “呦!你还有问题要问我?怎么,想通了,打算和我一起住了?”薛凛一直对姚织夏拒绝和自己一起生活的事耿耿于怀,便借机敲打她。 “没有!我是想问,之前在岛上的时候,就见你一直戴着一枚耳钻,我以为,那是一枚对你来说意义非凡的耳钉,可后来再见到你,发现你再也没戴过了,我就是很好奇……” “那是我母亲的遗物。”薛凛平静地答道。 “嗯?对不起。”姚织夏自责地说。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以前戴着它,就是放不下过去,现在不戴了,因为我想向前看了。” 姚织夏欣慰地点点头,虽然林晴羽刻薄的言辞和恶毒的威胁依旧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可一想到只要自己退回到原位,那么身边这个她爱着的男人就可以顺顺利利地拥有那么美好的未来,她原本动荡不安的心也跟着坦然了下来。 ------------ 第六十三章 决定 自那日被林晴羽威胁,姚织夏便一直心神不宁,每每想起薛凛对她的好,她便心如刀割,人是贪婪的动物,从未被人如此呵护的姚织夏又怎能轻易说服自己放手呢? 一连几日下来,她都一直在偷偷关注薛凛的工作进展,明里暗里地向他打听A岛开发案的近况。 可喜的是,一切似乎进行得很顺利,月底,薛凛还要跟着岳群出差去A岛和当地政府做最后的项目汇报。 这天晚上,两人刚遛完蓬蓬回到家,岳群便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半小时后和大华那边的项目组开语音会议。 放下电话,薛凛放松地盘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打开电脑准备一会儿要看的文件,在茶几另一侧看书的姚织夏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你怎么了?” “啊?”姚织夏猛地抬起头。 “怎么拿着笔半天不动笔呢?想什么呢?” 薛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蜂蜜柠檬茶,这是在戚航为他准备的那罐蜂蜜柠檬全都喝掉后,姚织夏特意为他重新酿的。 “没什么,我能想什么。”姚织夏心虚地看着书本上的文字,可那纸张上面的一个个字母此时却像一团乱麻一般搅得她心烦意乱。 “想我呗,虽然我近在咫尺,但是我玉树临风的气场还是让你忍不住想入非非呀!”薛凛说完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将视线又挪回了电脑屏幕。 可姚织夏的心却平静不下来,她爱的人虽近在咫尺,可她就像一个牵风筝的人,风平时,风筝的停留就像一个恩赐,风起时,风筝的飘远才是常态,总有一天,断线的一刻终会到来。 后来的语音会议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开会期间,姚织夏一直在客厅另一头的厨房忙活着给薛凛做宵夜。 语音里突然响起的林晴羽的声音让正在切香肠的姚织夏手里一抖,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背对着客厅默默地听着林晴羽的话。 和那日羞辱她的盛气凌人截然不同,此时的林晴羽尽显集团继承人那过人的商业头脑和工作能力,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坚定,阐述的观点也让人不得不信服。 姚织夏低头看着菜板上的香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种对人生的把控力和自信心恐怕是她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随后传来的薛凛的赞同声几乎将姚织夏淹没,她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妄图用切割的噪声掩盖住她内心的不安。 将热腾腾的面条放在餐桌上,姚织夏用手搓了搓耳垂,缓解刚才拿碗时被烫到的疼痛。 她盯着薛凛的背影半天,又低头看了看冒着热气的面条,突然便闻不到这碗面条的香气了。 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和笔记,姚织夏瞥了眼正热烈讨论的薛凛,放轻脚步向门口走去。 一直躺在落地窗下睡大觉的蓬蓬一见姚织夏要走,立即起身抖了抖毛,呼扇着大尾巴来送她。 “蓬蓬,谢谢你来送我。”姚织夏蹲下身摸了摸蓬蓬的脑袋。 起身打开门,姚织夏又依依不舍地回头向沙发那里望去,只见薛凛朝她挥了挥手便立即转头继续与其他参会人员的讨论。 姚织夏苦涩一笑,转身关上了门。 院子里一地的金色落叶,那棵茂盛了整个夏天的梧桐树现在只剩下了零星的几枚叶片,风一吹,便再也支撑不住分离了母体。 姚织夏抬起头,发现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明明是那么明亮的月光,她却觉得清冷无比。 走出院子,黑色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隔绝了两个世界,让姚织夏不忍回头。 回到家,屋内漆黑一片,今天一早柳飘飘便跟着龚炎回她家去处理担保的事了,开了灯,姚织夏看到茶几上放着柳飘飘的电脑,电脑上还粘了一张便条。 “织夏姐,今天是上网查成绩的日子,我就把电脑留给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等候你的好消息!最爱你的飘飘!” 看着便条上歪七扭八的字,姚织夏感动地笑了,说起来,姚织夏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身边一直有一个上帝派来的小天使在守护她。 打开电脑,输入网址和密码,姚织夏紧张地等待着页面的加载。 下一秒,盯着屏幕的双眼便湿润了,她激动地用手捂着嘴,多年的遗憾和挣扎在这一刻全都被屏幕中的成绩打击得溃不成军。 姚织夏蜷缩在沙发上,满是泪水的双眼一直不舍得离开电脑屏幕,直到视线模糊她才抛开一切顾忌地放声痛哭,十年,整整十年,被禁锢了十年的飞鸟终于在今天重新长出了翅膀。 不知哭了多久,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后,姚织夏终于恢复了平静,她从包里拿出手机,颤抖着翻找通讯录。 视线停留在“林晴羽”三个字上,她咬了咬牙,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 “我是姚织夏。” “谁?” “那个服务员。” “呵,原来是你啊,怎么,想通了?” “我可以答应你离开他,但我有一个条件。” “呵,笑话,你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你说说看,我看我有没有心情答应你。” “只要千翔集团和大华的合作开发案顺利签约,我可以立即离开薛凛。” “哼,算你聪明,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警告你,如果到时候你不遵守我们的约定,就别怪我用其他不那么温柔的方式对待你。”林晴羽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姚织夏放下电话,心中升起一阵悲哀,林晴羽会如何对待她,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而她最恨的,其实一直都是她自己,她恨自己挥之不去的自卑,她恨自己没有能与薛凛相匹配的身份,她更恨自己终究负了薛凛对她的爱。 ---- 周六一早,岳群如往常一样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跑步的这一个小时一直是他思考工作的时间,可今天的他却怎么也提不起想工作的劲头,脑海里一直萦绕着上周末那个不算约定的约定。 上次在咖啡馆与尤佳分别时,他便旁敲侧击地问她是否下周末还会来这个咖啡馆加班,尤佳当时只是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什么,岳群支支吾吾了半天,临了也没敢把那句“我们下周一起吧”说出口。 冲完澡,岳群站在衣柜前,拿出一件衣服,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犹豫了半天,便气馁地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胡思乱想。 要说与尤佳的初次见面,岳群根本没有特意去留意这个安静低调的女子,只是对对方的工作态度和能力颇有赞赏。 可他如今为什么会这么想见到她呢? 或许是那次超市的邂逅,又或许是他们在咖啡馆的相谈甚欢,说不上为什么,无论是闲谈读书电影,还是评论社会新闻,这个他刚认识没多久的学妹却如一个多年挚友一般了解他、懂他。 约她出来!不谈工作!只谈感情! 脑海中突然跳出这些话,把岳群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 “只是交个朋友,有什么好怕的。”岳群自言自语。 打开微信,他一鼓作气输入,“尤总监,今天有空吗?最近有几部不错的电影在上映,感兴趣一起去看吗?” 打完字,岳群赶紧翻看订票平台,现在正在上映什么电影,他压根就不知道。 可他守着手机等了半天,微信那头也没有任何回音。 看来人家是在委婉的拒绝吧! 岳群苦笑了一下,感叹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做这么幼稚的事。 过了许久,正端着杯子喝茶的岳群突然听到手机的响声,他连忙抓起手机查看。 “不好意思,学长,我不太舒服起晚了,才看到你的消息。” 看到尤佳发来的消息,岳群立马将电话打了过去。 “你怎么了?是感冒了吗?” “可能是吧,连续几天加班,身体有点吃不消。” “你吃药了没?” “没,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我工作一忙就这样,习惯了。” “那怎么行!你家在哪,我把药给你送去。” 和尤佳讨价还价了半天,岳群终于拿到了她的地址,挂了电话,他匆匆穿上鞋,随手套上一件风衣便出了门。 不到半个小时,岳群就已经站在了尤佳的家门口,尤佳一开门,岳群便发现她脸色明显不对,顾不得尤佳的待客之道,岳群便把尤佳往卧室赶。 “学长,我还好,你别担心。” 被岳群赶到床上的尤佳一边乖乖地钻进被窝,一边安抚岳群。 岳群将被子的边边细心地掖好,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他刚从药房买来的体温计,刚要俯身上前,他又尴尬地站起身,将体温计递给了尤佳。 “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岳群说完便出了屋,尤佳望着那只体温计,不由得心头一热。 岳群在餐桌上找到了一个即热水壶,他刚要拿杯子去接水,却被盘子里缺了一角的吐司吸引去了目光。 “你还没吃早餐吧?” 岳群从客厅带过来一个靠垫放在尤佳的床头,又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身,将水杯放到她嘴边。 “我、我自己来就好。”尤佳害羞地接过水杯,“刚才吃了点吐司。” 岳群拿起尤佳测完的体温计,一看上面的温度,顿时没了耐心。 “你这都多少度了!还硬撑呢!赶紧把这个退烧药吃了!” 岳群立即取出两粒退烧药,又重新倒了一杯温水给尤佳。 吃过药,尤佳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学长,谢谢你,大周末的还要你来照顾我。” “别客气,你以前是我学妹,现在也算是合作伙伴和朋友了吧!总该互相照顾的。”岳群手心捏了把汗,试图把自己的立场设立得自然又不带任何特殊感情色彩。 尤佳淡淡地点点头,沉默了下来。 岳群有些尴尬,立即开口道:“你好好睡一觉,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叫我。” 还没等尤佳回应,岳群便迅速起身出了屋,将卧室的门给关上了。 从卧室逃出来的岳群揉搓着双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自他今日见到尤佳的那刻起,他便一直心神不宁。 她的双眼,她的气息,都让他没来由地感到紧张,他搞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即使是在多年前追求前妻时,这种混乱迷茫的感觉他也从不曾有过,他一定是病了,或许该吃退烧药的是他才对吧! 仅仅过去了几分钟,呆在客厅里的岳群却度日如年,他起身走去厨房,打算做点什么清单的吃食给尤佳。 厨房不大,可各种小电器倒是一应俱全,常用的厨具也都归置得整整齐齐,岳群走到冰箱前,刚要拉开冰箱门,目光就被冰箱贴下压着的一张明信片吸引住。 “一切都消逝了,只剩你,只剩你,只剩下你那双眼睛神圣的光芒,只剩下你仰望的眼中那个灵魂。” 岳群震惊地盯着那枚已经发黄了的明信片,那明信片的样式或许已经没了印象,可那一个个有些发灰的钢笔字迹他却认得,因为那正是他自己的笔迹! 岳群不可置信地望着那行字,试图在记忆中搜索它的源头。 那是无数个泡在图书馆的夜晚,他爱不释手地翻阅着爱伦坡的每部小说和诗集,闲来无事之时,他便将这首《致海伦》中他最爱的一句诗写在了充当书签的明信片上,谁知后来还书时,那枚明信片也随着那本书一起被永远遗落在了图书馆的书架上,如果不是他今日突然得见,他根本早就已经遗忘了这枚明信片。 从回忆中转醒,岳群情不自禁地向卧室门望去,难道她…… ------------ 第六十四章 山雨欲来 巨大的荧幕在昏暗中闪烁着如诗般的电影画面,可今晚的姚织夏却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 本想在晚餐时告诉薛凛自己已经拿到翻译证书的事,可当薛凛兴奋地宣布,A岛当地政府决定加快项目进程,将在下周就听取最后的项目汇报时,姚织夏到嘴边的话又被她收了回去。 周一启程,为期三天,不仅是薛凛和他的上司岳群,还有林晴羽,她将作为大华集团的负责人一同前往。 得知这个消息,姚织夏的心里“咯噔”一下,这趟旅程对她来说,似乎就意味着临别之钟的敲响,她要离开的日子,不远了。 薛凛懒洋洋地将头靠在姚织夏的肩膀上,习惯性地摩挲她的手。 电影结尾,男主角接到了在那个疯狂的夏天爱上的男人的来电,忽然得知对方要结婚了,他沉默地盯着壁炉内的熊熊烈火,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放下那段往事的他,在这一刻才无可救药地发觉,那个人其实一直都没走,他也一直绝望地活在有那个人的回忆里。 当结尾的音乐响起时,薛凛抬起头,只见姚织夏泪眼婆娑。 “姚织夏啊姚织夏,每次看电影都把你弄哭,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姚织夏用手囫囵地在脸上擦,却不搭腔。 “这只是电影,现实里哪有那么多不能在一起的爱情啊!”一向理智的薛凛从不把爱情这码事想得有多矫情。 “薛凛,如果你是男主角,你会挽留那个你爱的人吗?” “如果我是他,一句话,你要爱,我便不负你,管他情理难为,世俗人伦,可你若做了逃兵,那就从此不复相见。” 薛凛说完便起身披了件外衣,“好晚了,明天你不是早班嘛,我送你回去。” 姚织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起身向门口走。 薛凛却又向回折返,将姚织夏遗落在沙发上的帆布包拿起来。 “怎么丢三落四的,你平时不是很细心的嘛?是不是因为我明天要出差,还要和林晴羽见面,你今晚才一直这么心神不宁的啊?”薛凛将姚织夏的外衣领口向中间拢了拢。 “没有,我很高兴你做的第一个项目可以这么顺利。” “你确定你没吃醋?”薛凛笑着用手指在姚织夏的鼻头处轻刮了下。 姚织夏抿着唇,轻描淡写地摇摇头。 薛凛随即俯下身,在姚织夏的唇边印下一吻,“乖,等我回来给你个惊喜!” 姚织夏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嘴上却没说什么。 将姚织夏送到单元门口,薛凛挥挥手便转身离去。 可刚走没几步,两只纤细的胳膊便从他身后穿过来,紧紧地围在他胸前,薛凛震惊地愣在原地,待他反应过来,便灿烂地笑了。 “怎么,舍不得我啊?”薛凛低下头,将手覆在那双用力抱紧自己的手上。 身后的人没半点回应,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 “唔,什么时候姚织夏变成了我的树袋熊啊,你这么粘我,要是哪天我离你远了,你该怎么办啊?” 薛凛说完便用力掰开身上的禁锢,转身将那只不发一语的树袋熊装进怀里。 “以后,不管我在不在你身旁,都要一直想念我,都要牢记这个怀抱的温度,这样,等我外出归来时,你才不会迷路。” “嗯,我会一直记得。”姚织夏的声音从薛凛的怀中传来,音色有些闷闷的。 薛凛低头吻了吻姚织夏的头发,心里如蜜般甜。 ---- 第二天一早,送别了薛凛,姚织夏便如往常一样赶往超市,可今天的她,却做了一个大决定。 “你要辞职?”柳飘飘震惊地望着姚织夏。 “嗯。”姚织夏平静地点点头,手上依旧不停地给货品打着标签。 “这刚拿到了翻译资格证,你就要离开超市呀?” 柳飘飘既为姚织夏感到开心,又有些遗憾,以后再也不能和织夏姐一起上班了。 “嗯,我昨晚就投了很多简历,我想开始尝试做一些简单的翻译工作。” 柳飘飘点点头,她倒没有为姚织夏的生计问题有过多的担心,当她和龚炎处理完担保的问题从老家回来时,便第一时间将姚织夏借给她的钱全数还了回去。 龚炎的人脉果真够硬,不出几天功夫,那个潜逃的欠债人便被附近镇子的警方给抓获了,律师也明确了合同签订时的漏洞和担保义务范围,最后柳飘飘一家全身而退,保住了家里唯一的房子和柳飘飘妈妈经营多年的餐厅。 “织夏姐,我们都要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柳飘飘兴奋地说。 姚织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飘飘,你说,我们的愿望,老天是不是都能听得到?如果我们不贪心,这样是不是已经足够了?” 柳飘飘疑惑地撅了撅嘴,回答道:“可能,老天它真的显灵了吧!而且它还额外送你了个大礼包!你现在不仅有了新的事业要去闯,还有薛凛陪着你啊!” 听到薛凛的名字,姚织夏的眼神便暗淡了几分。 昨晚临别时,当薛凛的身影渐渐远去,多年前感受过的那种离别之痛忽然灼伤了她的意志,让她不过一切地向那个身影奔去。 她多想用一生去守护这个男人,可她心里很清楚,那个她自己捆绑在身上的自我成见,既让她没办法在他面前坦然地做自己,也让她没有勇气去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爱。 离开的决定,终究是她作茧自缚,林晴羽的伎俩不过是个导火线,更确切的说,不过是姚织夏说服自己去做懦夫的借口罢了。 午夜梦回,就连她自己也看不起自己的懦弱和自卑,明明说好了一起勇敢地走下去,可她却做了令人不齿的逃兵,那个有资格站在薛凛旁边的人,终究不会是这样的她。 趁着柳飘飘和龚炎要一起去看电影,下了班,姚织夏便独自一人去了房屋中介,并约好了第二天去看房,她的逃跑计划就这样默默地展开了。 拿着薛凛临走时留给她的备用钥匙,姚织夏打开了薛凛家的大门,正在睡大觉的蓬蓬立即向她狂奔过来,嘴里呜嗷呜嗷地叫个不停,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般。 丁满喵喵叫了几声,便轻盈地跳到姚织夏的肩头,用脑袋不停地蹭她的脸颊。 “你们两个在家有没有捣乱啊?”姚织夏抚摸着蓬蓬的脑门,看着它渴望的眼神,不舍浮上心头。 “以后我不在了,也要乖乖地听薛凛哥哥的话,知道吗?”姚织夏说着将蓬蓬搂进怀里。 “对不起,蓬蓬,丁满,我不是不爱你们,只是,我真的该去过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了,你们不要忘了我。” ---- 接连两天的项目会议让薛凛感到筋疲力尽,晚宴过后,他便回了房间,洗过澡,将一条浴巾围在腰上便走出了浴室。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拨通了姚织夏的语音通话。 久久过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一句淡淡的“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你在干嘛呢?”薛凛随手将毛巾扔在沙发上,放松地扑倒在床上。 “没干什么,刚洗完澡。” “两天没见,想我了没?” “嗯。” “你就‘嗯’一下啊?喂!姚织夏!你也太不热情……” “薛凛,照顾好自己。” “啊?” “饭要按时吃,别总吃凉的东西,别总工作到后半夜才去睡觉,即使不开心的时候也不要用酒精伤害自己,最重要的是,去做个心里有光的人。” “姚织夏,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啊?”薛凛疑惑地坐起身。 “我就是希望,你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你怎么突然对我说这些话,好啦好啦,我听你的做个乖宝宝还不行嘛,我跟你说啊,这两天进展特别顺利,明天应该就会签约了,你可要在家好好等我奥!我后天晚上就回来。” “薛凛,有个事情……” 叮咚! 姚织夏刚要开口,便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门铃声。 “你稍等一下,我去开门。” 薛凛拿着手机去开门,估摸着这么晚了不会是什么要紧事,便未挂断和姚织夏的通话。 打开门,他惊讶地发现,门外站着的竟是穿着浴袍的林晴羽。 “有空么?” 林晴羽打量着薛凛未着寸缕的上身,眼神有些暧昧不明。 “什么事?”薛凛警惕地回道。 “关于明天签约的事。” 薛凛盯着林晴羽的双眼,试图揣测她的真实意图,在这个重要的节骨眼上要跟他谈签约的事,莫不是要起什么幺蛾子? “你稍等一下。” 薛凛说完便往屋内走了几步,他将手机放到耳旁。 “我……” “你去吧!” “你听到了?” “嗯,工作的事要紧,快去吧!” “嗯,那你也要乖乖的等我回来,早点睡。” “好,晚安。” “晚安。” 挂断了电话,薛凛防备地瞥了眼站在门口等他的林晴羽。 “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薛凛说完便进了里屋。 林晴羽倚靠在门上,悠然地抚弄着光滑的发丝,“哼!姚织夏,你拿什么跟我斗!” 挂断了电话,姚织夏望着眼前零星的几件衣服失了神,她自然听得出那个声音是谁,可理智告诉她,既然自己选择了放弃,就别怪别人选择坚持。 姚织夏把行李箱往身前拽了拽,加快速度把自己这几年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一一装在里面。 ---- 第二天,本是值得兴奋的签约之日,可完成了签约仪式的林晴羽脸上虽带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 签约仪式结束时,面对她主动伸过去的手,薛凛也只是礼貌性地轻握了一下,甚至没有与她有任何眼神接触便越过她,与她身后的尤总监握手。 林晴羽眼神中的失落一闪而过,随即便重新拾起微笑与前来祝贺她的政府官员寒暄起来。 回酒店的路上,原本应该为顺利完成担任投资部总监以来的第一个项目而感到高兴的林晴羽却一直沉默地望着车外,忧心忡忡地回想起昨夜的事。 林晴羽昨晚原本打算邀请薛凛去她房里谈,可薛凛半点面子都不给的撂下了一句:“要么楼下大厅谈,要么免谈。” 自知薛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林晴羽只好妥协。 “你不喝点什么吗?”林晴羽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开口道。 “不必,有话直说。”薛凛在林晴羽的对面落座。 “你一定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吗?我们之间,难道就不能友好的做个普通朋友吗?” “上次同学聚会,你在饭桌上想搞什么鬼,我想你我都清楚,我之所以能坐在这跟你谈,也只是为了千翔集团。”薛凛冷冷地道。 “我只不过觉得她很眼熟而已,哪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啊!我想你是冤枉我了呢!”林晴羽一副无辜的表情。 “冤没冤枉你,你自己心里有数,关于签约的事,你到底要说什么?”薛凛已经开始不耐烦。 “薛凛,签约的事不过是我的借口罢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想见你,想跟你说说话才约你出来的吗?”林晴羽委屈地蹙眉,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林小姐,我之前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们真的不合适。” “薛凛,你知道我为什么肯帮你保守你身份的秘密吗?因为我喜欢你。通过这段日子的合作,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有野心、有能力的人,我之所以会跟你一样这么努力地推进这个项目,不过是想帮你实现你的目标罢了,可你却……却这样狠心地对我!” “林小姐,我很感谢你对我的真实身份保密,你本是个优秀的女孩子,何必为了这种根本不会有回报的感情而做那种不成熟的事呢?” “薛凛,我在事业上帮了你那么多,而你那个女朋友,不过就是个没背景没学历的服务员,她什么都没办法为你去做,我不明白,我有哪点比不上她的?” 一向心高气傲的林晴羽最恨的就是被别人无视,更别提是被自己有好感的人无视。 薛凛无奈地叹了口气,冷漠地开口道:“我爱吃几分熟的牛排?” “什么?”林晴羽不解。 “我爱吃汤面,还是爱吃拌面?” “你……” “我最爱的电影是哪一部?我不开心的时候是会喝得酩酊大醉,还是开车出去兜风?我喜欢看歌剧还是喜欢听摇滚?” “薛凛……” “林晴羽,我们互相根本就不了解对方,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喜欢的不过是个能配得上你身份的集团继承人,和外界对你的羡慕和赞赏,那不是喜欢,那只是可怕的占有欲。” “就算我们没有相爱又怎样?只要我们在一起,财富、地位、集团的未来都会有保障,这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好,就算我们结了婚,稳固了外在的一切,可你会感到幸福吗?我不爱你,就不会留恋这个家,也不会在乎你在不在这个家,你觉得你用一生换来一个冷冰冰的豪宅和数之不尽的财富,值么?” “说的好像你有多高尚一样,可薛凛,你有考虑过拒绝我的后果吗?如果我拒绝明天的签约,对于你们集团而言,这个项目就等于砸在了你的手里,你隐瞒身份进入公司,不就是为了向薛董证明你的能力么?如果薛董知道,你是因为私人感情而毁了集团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他会做何感想?集团又怎么会接受一个和女服务员混在一起的继承人呢?” 本想将利爪隐藏起来的林晴羽,眼见薛凛不吃她的那套缓兵之计,便沉不住气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从小到大从来没输过的她,即使要担上自家公司的利益,也咽不下被人拒绝的这口气。 听闻这番话的薛凛却没有立即回应,他抬手将侍应生叫来,点了两杯柠檬水。 林晴羽见薛凛一反之前的态度,有些得意,“怎么,改变主意了?” 薛凛喝了口柠檬水,不急不慢地说:“沈星和刘海洋,你可还熟悉吧?” 林晴羽一听这两个名字,瞬间警惕了起来,这两位可是大华集团中仅次于林嘉尚占股比例的股东,不仅是集团的联合创始人,他们至今仍是集团中的高管。 “你回国前,由你父亲亲自拍板的一个开发案,因为项目违规,被迫在执行途中搁浅了,这件事可让你们公司损失了不少,也让这两位股东颇为不满。” “所以呢?”林晴羽厉声问道。 “你回国后,顶着和那两位股东儿子的竞争,最终坐上了投资部总监的位置,你说,他们会开心么?”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这明明是集团的内部斗争,林晴羽惊讶薛凛怎么会知道。 “因为他们两位,曾去找过我父亲。”薛凛故意将后半句隐了去。 林晴羽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商界中逼君退位的事时有发生,更何况,她父亲还有把柄落在这几位股东手里。 她在海外这么多年,父亲的处境她也很清楚,若不是因为那两位股东接连笼络其他股东对付她父亲,她也不会突然回国来协助父亲,如果事情真的如薛凛所说,那么千翔集团的态度和倾向对林嘉尚来说就会变得尤为重要。 “所以,薛家的态度是什么?”林晴羽低下头,低声开口。 薛凛仰起头,将杯中的柠檬水一饮而尽,“薛家的态度取决于你的态度。” 说完,薛凛便起身准备回房间,路过林晴羽时,他停下了脚步,低声说道:“没有给你点咖啡,我看,今晚你也用不上了。” ------------ 第六十五章 别 为了庆祝签约的顺利完成,双方项目团队便在酒店内部的餐厅举办了庆功宴。 席间,已经在项目上熬了许久的员工们终于得以暂时松一口气,一时之间,觥筹交错,打闹欢笑。 林晴羽连饭都没吃一口,便以自己累了为由回了房间。 薛凛和岳群一边悠闲地吃着饭,一边聊着天,期间不时小酌几杯。 “之前薛董事长联系我,要求我们明天回A市后,向董事会做个项目成果汇报,看来今晚还要赶出来个PPT。” “好,这个PPT我来做。” “你自己做?不用我帮忙?” “不用,我做完明早发给您过目就是。” “你小子还真是有上进心,我算是没看错人。”岳群欣慰地拍了拍薛凛的肩膀。 薛凛低头笑笑,放下了筷子,“您慢慢吃,我先回房间干活去。” 岳群松了松领带,拿起西装外套,打算回房休息,可在走廊里刚走了没几步,便被身后传来的声音给叫住了。 “学长,可以谈谈吗?” ---- 夜晚的海风有些凉,尤佳不由得将外套紧了紧,岳群随手便将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肩头,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尤佳腼腆地笑了。 “学长,那天,谢谢你了。” 岳群指了指庭院里的秋千,“坐吧。” 尤佳坐在秋千的一边,低着头思忖该如何开口,秋千另一边传来的轻微晃动让她变得尤其紧张。 “学长,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 “你跟踪过我。” 尤佳羞涩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嘴边的话也被咽了回去。 “学长……” 岳群俯下身,将尤佳脚边的一片落叶捡了起来,放在手中摆弄。 “为什么要这么做?” 尤佳沉默了良久,而后缓缓开口。 “从前,有一个资质平平的女生,她拼劲全力考入了A市的一所一流大学,打从她第一次在校演讲比赛上看到同系的一位学长,她便喜欢上了他,有他在的选修课,她会偷偷地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想知道他的喜好,她便常常在下课之后跟在他的身后,她常常看到那个学长一边捧着爱伦坡的小说集,一边往嘴里塞饺子,似乎饺子是他最爱吃的食物,学长常常泡在图书馆,她便永远坐在距他两米远的斜对面,她将他借过的书全都看了一遍,为的就是可以更了解他。” “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她喜欢他?” 尤佳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因为她没有勇气,在她眼中,那个人就像星星般闪耀,他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遥远,而她自己,相貌平平,学习成绩也一般,就连系花的表白都能拒绝的人,又怎么会接受她呢?” “尤佳,其实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你本没必要这么低估自己的。” 听到这番话,尤佳激动地抬起头,“学长,如果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依然喜欢着你,你会接受我吗?” “我离过婚。”岳群冷静地说。 “我不在乎。”尤佳脱口而出,早在很多年前,她便知道。 “尤佳,我跟你说实话,离婚这件事真的给我带来了很大的痛苦,我真的很怕,很怕再陷入感情之中,很怕再受到伤害,很怕和另一个人相互承诺却最终被丢弃的感觉,我这颗心,真的不敢再给任何一个人。” 岳群的话只说了一半,当他听到尤佳讲述大学的过往时,那颗尘封已久的心便被这个执着的女孩子给打动了。 他明白自己的感觉,他知道早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对尤佳心动了,可他的心魔一直束缚着他,让他不敢再对爱情碰触半分,对感情关系感到恐惧的他,不想再拖另一个人下水。 “学长,我明白了。”尤佳黯然地别过脸。 “尤佳……” “很晚了,我累了。” 尤佳说着便立即起身离开,刚走没几步,她又停了下来,将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取下。 岳群抬起头,只见尤佳将他的外套放在秋千上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再与他对视一下。 望着手里的那片叶子,岳群感到心烦意乱,明明自己摆脱了一件令人伤透脑筋的麻烦事,可她的一举一动却依旧盘桓在他的脑海中,不肯放过他。 ---- 第二天一早,当随行的员工提起时,岳群才知道,大华的人已经改签航班提前回A市了,岳群没有多问,只是冷淡地点点头。 飞机上,在给薛凛修改完他昨晚做好的文件后,岳群便一直望着窗外,不发一语。 薛凛的心情也有点沉,这两天姚织夏都没有主动跟他联系过,每次通话也只是寥寥几句便借口有事在忙,匆匆挂了电话。 薛凛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和林晴羽一起出差让姚织夏有些不开心,他隐隐地在心里盘算着那个他之前向姚织夏承诺过的惊喜。 飞机抵达A市时已是下午,岳群和薛凛马不停蹄地赶回运营部办公室,准备一会儿的工作汇报。 “都带齐了吗?”岳群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问薛凛。 “放心,一样不差。”薛凛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快步跟上来。 “岳总,这有您的东西,下班时别忘了来取。” 身后传来前台的声音,岳群茫然地回过身,“什么东西?谁送来的?” 前台小姐见岳群停下了脚步,便躬身将一个布袋子提到了前台上。 “就是这个,一个小时之前一位小姐送过来的,说是给您的。” 岳群疑惑地走到前台,将那个系住的布袋子缓缓解开,当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时,他的整颗心都跟着砰砰直跳。 那是一个银色的保温桶,上面贴着一张便签。 “既是开始,也是结束,最后一碗汤,祝你幸福。尤佳。” 岳群看完那行字,如发了狂一般将保温桶的盖子打开。 当保温桶里冒出席席白色的热气时,他不禁大笑了一声,丝毫没去在意薛凛和前台小姐惊讶的眼光,便举起保温桶喝了一大口里面的汤。 从没见过如此失态的岳群,薛凛在一旁看傻了眼。 咽下那一大口汤,岳群激动地抓着薛凛的双臂,嘴里大声喊:“我找到她了!我找到她了!居然是她!居然是她!” 薛凛用力地扶着岳群的胳膊,惶恐地跟着点点头,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岳总,我们该上楼了,董事们都在等你去做汇报呢!”薛凛提醒道。 激动的岳群这才晃过神,他立即推着薛凛涌向电梯,并快速地按下了上楼的按键。 叮咚! 电梯门刚打开,薛凛便被岳群推了进去,他不知所措地转过身,不解地望着仍站在电梯外的岳群。 “岳总,你……” “薛凛,好好干!今天的汇报靠你了!”岳群说着便焦急地按下下楼的按键。 “岳总,你不去……”薛凛用手阻挡着要关闭的电梯门,试图将岳群叫回来。 叮咚! 岳群见另一个电梯上来了,便立即走到薛凛所在的电梯门口。 “薛凛,代我向你父亲说声抱歉,比起这个项目,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话音刚落,岳群便消失在了薛凛的视线里,当电梯门缓缓关闭时,被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弄得头脑混乱的薛凛才突然缓过神来。 “岳群,你这个老狐狸!”薛凛恍然大悟地咒骂道。 ---- “阿凛哥,你这保密工作做的也太严实了!你一进屋,薛董的那表情,简直了!” 阿元兴奋地拍了拍方向盘,脚下多给了些油门。 “之前没告诉家里,不过是不想让我爸插手我的事,给他这么个惊喜也好,让他知道我薛凛不靠他的头衔和名声也可以做出一番成绩。”薛凛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松了松领带。 今天汇报时,父亲脸上的表情他尽收眼底,他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不过阿凛哥,为什么不直接回家吃饭啊?是要回去取什么东西吗?” 会议结束时,薛怀远倒没当场和薛凛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今晚回家吃饭,让戚航在家多备几个菜。 薛凛欣然答应,只是,他想多带一个人和他一同前往。 “去了你就知道了。” 薛凛闭上眼,打算小憩一会儿,微信的提示音却突然响起,他拿过手机,发现是梁唯。 “旗下娱乐场所已查封,本人关押候审,连同姚织夏的行贿案件,所有罪行数罪并审。” 放下手机,仿佛卸下心头重担一般,薛凛放松地靠在座椅上,闭上眼,在一片黑暗中,一道彩虹浮现在眼前。 ---- 姚织夏将一枚信封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又把钥匙放在了信封的旁边,她将客厅环视了一遍,不禁回忆起那些和薛凛在这里共度过的时光,半晌,她将大门关闭,拉着行李依依不舍地向院外走。 让阿元将车停在路边等候,薛凛一个人拉着行李来到了铁门前,他掏出遥控钥匙,黑色的大门缓缓拉开。 “姚织夏?” 薛凛敏锐地注意到姚织夏手里的行李和她发红的双眼。 被薛凛抓个正着的姚织夏慌了手脚,她紧张地咬着下唇,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为什么带行李?你要去哪?” 薛凛的表情似铁,语气中带着他从未有过的狠厉。 姚织夏垂下眼,避开薛凛的目光,良久,她低声开口道:“薛凛,我们分开吧。” 薛凛一听便撇下了自己的行李箱,几个大步走到姚织夏的面前,抓着她的手臂道:“你再说一遍。” 姚织夏侧过头,“我没办法再和你在一起,我们分开……” “为什么要分手!我有哪点做的不好了!凭什么分手!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薛凛用手狠狠地钳着姚织夏的下巴,强制她面对自己。 “薛凛,别这样,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姚织夏乞求地望着薛凛,手无助地扒在他的手上。 一看到姚织夏的眼睛,薛凛便没办法不心软,他立刻松开了手。 “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离开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薛凛激动地大声吼,双手紧紧地抓着姚织夏的手臂,那声调虽然高,却透着卑微和绝望。 “薛凛,不是你的错!你是个特别好的男人,你真的很好很好,是我不够好,是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你对我的好。” “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不去介意你我的过往,不再抓着痛苦的回忆不放!为什么你就是做不到!” “我真的努力过了!我真的努力过了!我也想快快乐乐地去爱一个人,我也想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要怎么自豪地站在你的身边去接受你父母朋友的审视?告诉他们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杀过人坐过牢,我既没有学历也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吗?如果我这么做了,他们会怎么看你?即使你一直坚持和我在一起,你的父母要怎么面对外界的压力?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让你和你周围的人感到难堪啊!” “姚织夏,为什么你就不能为了我自私一回?” “薛凛,你不仅仅是你自己,你是你父亲的希望,是千翔集团的继承人,即使我们什么都不顾放下一切在一起,这样背负着愧疚的我,也没有把握可以获得幸福!” “我我我!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多角色,可你知不知道,我不过是想做个爱你的人!姚织夏!或许以前我忘了说,我爱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听到这句话,姚织夏沉默了,她颤抖着身子,用力将束缚在她胳膊上的手挣脱开来。 “薛凛,放了我吧!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我不想拖累你,求求你,也让我去过我该去过的生活吧!你给我的保护罩终究变不成我自己的铠甲,对不起,我又一次让你失望了。” 姚织夏心下一狠,拉着行李便往院外跑。 薛凛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地上堆积的树叶。 姚织夏拦了一辆出租车,在告知完司机她的目的地后,之前一直强忍着的泪水便如洪水决堤般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主动离开一个所爱的人是多么痛彻心扉,看到薛凛的眼睛时,她甚至有过一瞬间的动摇,接下来的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独自走下去。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姚织夏看了眼显示,咬咬牙,按下通话键。 “姚织夏,你让司机停车!” 姚织夏猛地转过身,紧张地透过车窗向后看,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在距离她二十米外的不远处,那是薛凛的车,她认得。 “薛凛,别这么做!很危险!” 姚织夏惊恐地大喊,又立即扭头朝司机呼喊:“司机师傅,麻烦您……” 砰! 一声巨响响彻天际,姚织夏的话停在空中,她瞪大了眼向后看。 一辆重型卡车侧翻在路中央,白色的隔离带散落在道路的四周,那辆姚织夏熟悉的黑色轿车被卡车的车头顶在路边的路灯底座上,车身已被挤压变形,正向外冒着滚滚浓烟。 “薛凛!” ------------ 第六十六章 后来的你 叮咚! 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子从电梯里快速走出,疾步穿行在通往办公区的走廊里。 “九点准时开例会,A岛度假村开幕仪式的邀请函已经发出去了,投资部对老城区五星酒店的投资方案会在今天下午发过来。” 阿元利落地报告完,将手里待签字盖章的文件递给身前的男子。 “通知市场部,本周之内务必把营销方案提交过来,我看了销售部的报告,上个月业绩差强人意,你让林总经理下午来找我。” “是,薛总。” 阿元点点头,将VP办公室的大门推开,把咖啡放在办公室正中间的那张大办公桌上,刚要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便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 “对了,阿元,今天下班你先回家,告诉戚姨我晚点到。” “好,那车留给你。” 阿元说完便转身离去,薛凛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端起桌上的咖啡走到落地窗前,眺望着城市的远方,陷入沉思。 ---- 夜幕降临,行人来来往往,白日冷清的旧街巷反倒在此时热闹了起来,整条街内的餐馆与酒吧全都亮了灯,喧闹的夜生活正式拉开了帷幕。 “欢迎光临!” 门口清脆的铃铛声响起,站在收银台前清点款项的岳群,忙得头都没抬一下。 “怎么,又算不明白账了?” 岳群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又来了?工作就这么不忙吗?” 薛凛歪了歪头,在他习惯的角落坐了下来。 “老婆!薛凛又来啦!”岳群从收银台后边走出来,朝身后的储藏室喊。 没过一会儿,围着围裙的尤佳从储藏室里走了出来,“薛凛,又来啦!还是老样子?” 薛凛起身笑着说:“还是嫂子对我好,还是老样子,麻烦嫂子了。” 尤佳笑着摆摆手,却被一旁的岳群拦了下来。 “老婆,我去就好,你歇会儿,可别累坏了自己和咱们宝宝。” 岳群抚了抚尤佳隆起的肚子,把她安置在薛凛对面的座位上后,自己跑去了后厨。 “嫂子,最近身体可还好?” “一切都好,岳群现在什么也不让我干,我就那么一点做咖啡的爱好也被他剥夺了。” 这家咖啡馆从开业到现在也有两年了,从选址到装潢设计全由岳群和尤佳亲自操办,咖啡馆的风格和食物颇受小资男女和文学爱好者的喜爱。 两年前的那场临阵逃跑,让岳群追回了原本已经决定离开的尤佳,两人虽是A岛开发案项目的合作伙伴,却终究分别效忠于有竞争关系的两个集团,为了不落人口舌,在商场打拼多年的两人便双双辞职,决定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可离了老本行,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岳群提出开咖啡馆,因为对于他而言,咖啡馆就是一个让他重拾过往的地方,可尤佳却想开花店,于是,在权衡之下,一家以鲜花和爱伦坡文学为主题的咖啡馆便诞生了。 除了各式手冲咖啡和甜品,得以让这家咖啡馆在这条街声名鹊起的便是这家店老板娘的唯一一道私厨菜品,牛肉萝卜汤。 “你现在是要多休息,反正岳哥是个闲不下来的主,你就让他折腾去。” 就连薛凛也想不到,曾经在商界几经起伏的大名鼎鼎的岳群,也会愿意为了爱情折腰,结婚这两年,不仅变成了家务能手,还成了家里的主厨,人真是一种不可捉摸的动物。 “我们开这店也不图挣什么钱,只是为了有点事做,没了压力也就不觉得累,倒是你,你现在做了VP,要管理几个部门的事务,一定很辛苦,可一定记得适度。” 薛凛抿嘴笑笑,过去的两年对他来说可不仅仅是“辛苦”二字能够形容的,那是如噩梦般的两年,如永夜般的两年。 两年前的那场车祸让他差点没了命,肋骨断了三根,腿骨骨折,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最致命的是,他的双侧肾脏无一幸免,一个直接破裂,另一个则被断裂的骨头刺穿。 不幸中的万幸是,本是没救了的他及时获得了可匹配的捐献肾脏,而且手术很成功,他活了下来,可当他苏醒的那一刻,他的心却死了。 那个即使在他昏迷之际都在呼喊的女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除了痛苦的回忆,她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我也还好,各个部门还算配合,况且还有阿元在,帮我分担了不少工作。” 眼前的薛凛早已剪去了长发,眼眸间再也看不到昔日的张扬和桀骜,反倒多了些阴郁和沉稳,在家休养了半年后,他便回到了公司,从此开始了只问工作不谈感情的生活。 “薛凛,凡事尽力就好,别太拼了,我听岳群说,A岛度假村马上开幕了,这个项目你盯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 “让他放假,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尤佳话音刚落,岳群便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来,你的老一套。” “谢谢岳哥。” 薛凛将托盘中的柠檬蜂蜜茶和一块山楂酪放到自己的面前,垂下眼沉默了良久。 “薛凛啊,别怪你嫂子多嘴,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嘛,原本以为这生活除了工作也不可能有其他指望了,后来发现,不过就是我自己太悲观了,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和事,其实早就不复存在了,让我不敢敞开心扉的不过是我的心魔罢了。” 岳群说完便温柔地揽着尤佳的肩膀。 薛凛没有回应,他拿起叉子,将山楂酪放进嘴里,在这惶惶不可终日的两年里,他无数次渴望在这块山楂酪里寻找到曾经牵动着他神经的那份甜,可现在残留在舌尖的,唯余苦涩。 ----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嫁给我啊?” 一晃两年的时间过去了,龚炎已经向柳飘飘求了两次婚,可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点头。 “你知道的,我又不是不答应,只是,还需要再等等。” 柳飘飘手捧着奶茶,刚一抬手,龚炎便自然地把她的手拎包接了过来。 柳飘飘将奶茶举到龚炎嘴边,龚炎低头吸了一大口,“你说我们又没有任何阻碍,父母也都同意,你怎么就不能乖乖地嫁给我?” 一年前,当龚炎第一次带她回家时,龚炎的父亲由于工作繁忙并没有在家,迎接他们的是龚炎那个画家母亲,尹思渺。 柳飘飘第一眼见到她便被她五彩缤纷的打扮给震惊到了,五十几岁的尹思渺看起来就像三四十岁的女人一样,眼神中充满着活力,可即使是这样,柳飘飘心里还是没底。 刚坐下没多久,龚炎那边来了个工作电话,他便去书房谈工作,留下紧张的柳飘飘和尹思渺独自在客厅,见儿子进了书房,尹思渺只留下了一句“你在这等我”便上楼去了。 忐忑不安的柳飘飘迅速脑补出了她平日看过的偶像剧里面的狗血情节,男主角的妈妈一般都不会同意女主角和自己儿子在一起,为了拆散他们,心狠手辣的妈妈一般都会拿出一张支票砸到女主脸上。 一想到这,柳飘飘便坐立难安,难道这样的戏码也要在她身上上演? 看到尹思渺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从楼梯上走下来,柳飘飘“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挺起胸膛,义正言辞地说:“阿姨,我知道您可能不会同意我和龚炎在一起,但是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今天不管您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不会答应您离开他。” 尹思渺愣在原地,“你以为我要威胁你离开我儿子?” “您刚才上楼……” “哈哈哈哈,你这傻孩子!电视剧真是看多了!” 尹思渺哭笑不得地揽着柳飘飘的胳膊,将她带到沙发上坐下。 “飘飘啊,不瞒你说,之前我们炎炎单了那么多年,我一度已经做好了他会领个男生回家的准备,没想到最后却被你擒住了。我们龚家是白手起家,我和他爸爸也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可没有那些所谓的门第观念,只要炎炎喜欢,只要你真心对炎炎,我们一定举双手赞成。” 柳飘飘一听这话着实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是我和炎炎他爸爸结婚时候,我婆婆送给我的家传手镯,我想,它该有新的主人了。” 尹思渺说着便从首饰盒里取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玉手镯。 柳飘飘却不敢伸手,这样有着重要意义的手镯,她可不敢轻易接受。 “你拿着吧!” 龚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柳飘飘转过头为难地望着他。 “飘飘,你早晚都是我老婆,别客气!快收下吧!” 说罢,龚炎便拉过柳飘飘的一只手,将玉镯戴在她的手腕上。 “哎呀!我们炎炎真是有眼光,给我找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儿媳妇,你们俩可要好好的,炎炎,你可不能欺负飘飘啊!” 尹思渺拉过柳飘飘的手,朝她投去了温柔的笑容。 “阿姨,谢谢您,龚……炎炎!你可不能欺负我奥!” “我老妈给你胆了是不是!叫我龚炎!” ---- 当日的愉快初见历历在目,可如今的柳飘飘却依旧没有如龚炎的愿成为他的新娘。 “龚炎,你知道我一直以来的梦想的,我想成为咱们超市的总经理,最重要的是,要靠我自己的能力,而不是‘龚炎的老婆’这个名号,更重要的是……” 柳飘飘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龚炎知道她在想什么,更重要的是,她希望那个已经失踪了两年的姚织夏可以来参加她的婚礼。 当年薛凛遭遇车祸后,一接到电话,龚炎便带着柳飘飘赶去医院,远远地,他们便听到了回荡在走廊里的哭喊声。 当柳飘飘奔跑到ICU门外时,只看到了瘫坐在墙角的姚织夏,她控制不住地抽噎,双眼无神地盯着走廊的地砖,嘴唇也没了血色,嘴里不断地重复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错!” “织夏姐,你别这样,你快起来。” 柳飘飘试图将姚织夏从地上拽起来,可姚织夏仿佛听不见任何话语一般,依旧在自言自语,“我是个罪人,为什么被撞的不是我!为什么!” “姚织夏!你冷静点!” 一旁的龚炎再也看不下去,他走上前一把将姚织夏从地上拽起来,柳飘飘见状立即扶住她,两人合力将她带到走廊的长椅上。 “究竟怎么回事?薛凛为什么会被车撞?”龚炎厉声问。 “他为了追我坐的车,被卡车撞了……”回忆起那惨烈的画面,姚织夏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 “追你的车?你们怎么了?”柳飘飘将姚织夏搂在怀里焦急地问。 “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跟他提了分手。” 听到这句话,柳飘飘和龚炎立即惊讶地互相对看了一眼。 “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别指望有好日子过!” 龚炎说罢便气愤地转身离开,柳飘飘看看怀中失魂落魄的姚织夏,又担忧地望向龚炎的背影,一时进退两难。 “飘飘,你快跟他去,别让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姚织夏说着便从柳飘飘怀里挣脱出来,推着她向外走。 “织夏姐,可是你……” “飘飘,我犯的错就由我一个人来承担,我要守着他,求你,我求求你……” 姚织夏流着泪乞求,柳飘飘知道她是个固执的人,便不再坚持。 “织夏姐,那我明早把你的换洗衣物拿来,你要好好的,相信我,薛凛会没事的。” 柳飘飘就这样跟着龚炎赶往交警大队处理车祸的事宜,最后发现,这场差点要了薛凛命的车祸竟是因为卡车司机疲劳驾驶。 而当柳飘飘再次赶往医院时,姚织夏却像人间蒸发一般突然消失了。 看着柳飘飘落寞的神情,龚炎的心也跟着揪到了一起,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如今消失在茫茫人海没有任何音信,姚织夏,你是有多狠心? ------------ 第六十七章 输家 “阿凛,就送到这儿吧,等我们落地了,我会打电话给你。” 望着薛凛略显疲态的神情,戚航有些心疼。 “好,那你们到了法国一定给我报个平安。”薛凛将行李递到老于的手里。 “阿凛,开幕仪式过后,就趁这个假期好好休息,工作是做不完的,一定好好珍惜身体。” 薛怀远拍了拍薛凛的肩膀,心中还是充满了担忧,自两年前儿子出了车祸,薛怀远便决定彻底退休,他辞去了集团董事长的职务,在家专心帮薛凛复建。 后来,在戚航的支持下,夫妻俩联合这么多年认识的老朋友们,一同成立了慈善基金,这次欧洲之行就是为了与当地慈善组织商讨合作。 当薛凛告诉他们自己打算休息一段时日时,夫妻俩一直悬着的心可算放了下来。 虽然薛凛在车祸后恢复得很好,移植的那颗肾脏也没有出现排异反应,但本来健全的身体突然仅剩下一颗肾脏来维持运转,还是让他的生活发生了很多改变。 即使感冒发烧也要硬挺着不能随便服药,再也不能熬夜工作,曾经酷爱的极限运动也被永远放弃,薛凛变成了一个滴酒不沾的人,而他曾经无所顾忌又爽朗的笑容也再没出现过。 送完人,薛凛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那里有去往停车场的观光电梯。 按下按键,薛凛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两个观光电梯门外的中间等候,手机却突然响起。 “阿凛哥,A岛度假村的房间已经给你预留好了,我已经交代张经理接待你了。” “好,开幕式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见一侧的电梯到了,薛凛抬脚走了进去。 “一切就绪,所有收到邀请函的企业也都已经做了回复,大华那边林嘉尚和林晴羽都确定会来剪彩。” “好,你……” “啥?阿凛哥,你说啥?” 拿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透过层层透明的电梯玻璃,就在另一侧正在上升的电梯中,一抹熟悉的身影在两个电梯交汇之时闯进了薛凛的眼里。 顾不得还在进行的通话,薛凛像发了疯似的扑到电梯按钮边,焦急地按下开门键,可电梯却依旧我行我素地继续向下运行。 当电梯到达地下一层时,薛凛立即按下了“4层”的按键,可鱼贯而入的其他乘客却相继按下了其他楼层,并把他挤到了角落里。 望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薛凛心里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那个人会是她吗?即使是她又能怎样? 两年前,当他在呼吸管中苦苦挣扎的时候,她在哪里?当全身上下剧烈的疼痛日日夜夜折磨着他时,她又在哪里? 在她心里,他的命都比不上她的自尊心,纵然今日相见,他又能指望她说什么呢? 当电梯最终在4层开启时,薛凛奔向大厅,紧张地环顾四周,企图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搜寻到那个他忘不掉的身影,可找了半天,那个身影就像一抹幻觉一样再也找不到了。 薛凛握紧了拳头垂下眼,姚织夏,有种就一辈子不复相见。 ---- “姚,谢谢你,这次的谈判实在是出乎意料的成功,我想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下次见面时,我会把我们家乡的特产给你带来。” 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男子用英语激动地感谢着面前穿着职业套装的姚织夏,说完还展开双臂,礼貌地与姚织夏行了贴面礼。 “麦克,那我就在这儿等你的特产喽!” 姚织夏用流利的英语回复道,而后看向那名男子身旁的老妇人。 “怀特夫人,多保重,等您下次来,我还带您去吃好吃的中国菜。” 老妇人喜上眉梢,慈祥地握住姚织夏的手说:“姚,能认识你真好,以后我儿子来中国做生意,有你帮他翻译,我就放心了,有机会你也要来英国,我让我儿子带你四处转一转。” 姚织夏点点头,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与母子二人挥别后,这几天一直精神紧绷的她终于松了口气,她抬脚往机场外走去,迈出明亮的出发大厅,姚织夏的身影渐渐融在深秋的黑夜中,她不禁裹了裹风衣,上了出租车。 夜空中闪耀着点点星辰,姚织夏数不清她已经独自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疲惫又无人知晓的夜晚。 开始一个人的生活后,她陆续与多家翻译公司签订了合同,就这样,她一边不分昼夜地翻译各种文件,一边继续深造考取了更高一级的翻译资格证。 她不知疲倦地用工作和学习填满自己的生活,可每当夏日来临,暖风吹拂在她脸上时,曾经属于夏日和夜空的回忆就会如涨起的潮水般再度袭来。 那张早已篆刻在她心间的脸庞无数次席卷着她的梦,提醒着她来日永无尽头,岁月亦无法抹去。 一个清脆的手机提示音将沉浸在回忆中的姚织夏拉了回来。 “姚老师,下周一,A岛商务考察随行口译,有时间接吗?” 姚织夏看到“A岛”二字便有一瞬间的迟疑,“别人没时间吗?” “姚老师,我们合作这么久了,交给您我比较放心。” 姚织夏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妥协了,回复完对方,她放下手机,将头靠在座椅上,缓缓地闭上眼。 过去的两年,她再也没有回到过那片老街区,更不敢去The Mall,她怕自己被那些回忆不停地拉扯,又怕遇到她本就该忘掉的人。 后来她从新闻中得知,薛怀远从董事会卸任,薛凛成为了千翔集团旗下的酒店度假村投资管理公司的高级副总裁,不仅成功地执行了A岛的开发项目,还带领着公司开拓了其他城市的五星级酒店的投资和开发。 当姚织夏透过电视看到那个留着短发意气风发的薛凛时,她才更加确定,分开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没了她,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回归他原本的生活,成为最耀眼的那个自己,没了他,虽然要背负久久无法愈合的伤痛,可她终于可以坦然地将自己的路走下去。 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 历经两年的建设时间,A岛上最豪华的旅游度假村将要在今日举行开幕仪式。 新上任的张经理已在酒店门口等候多时,得知今日代替总裁来剪彩的是薛家的公子薛凛,他一早便要求所有员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会有所疏漏得罪集团的少爷。 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慢慢靠近,张经理眯了眯眼,立即走下台阶迎了上去。 阿元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大步绕道后座将车门打开,薛凛不急不慢地从车上下来,将身前的一颗西装扣子扣好。 “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薛总您一路辛苦了!” 见阿元从后备箱拿出了两个行李箱,张经理立即走上前去接。 “客人接待的怎么样了?待会儿剪彩仪式不允许有任何疏忽。”薛凛快速地穿过大堂,检视着大堂里布置的一切。 张经理连忙小跑着跟上来,“薛总您放心,邀请到的所有客人,我们都根据运营部事先发过来的注意事项安排了符合他们习惯和爱好的房间,晚宴的餐点也做了相应的调整,温泉池在三天前就做好了最后的调试,保证客人可以舒适地享用。您的房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我这就带您去。” “不用了,你带我去仪式现场看看。” 张经理刚指向电梯的手又立马缩了回来,片刻的惊讶后,他的脸上又堆起了笑容,将薛凛和阿元往后院带。 ---- 放下电脑包,姚织夏期待地环视着酒店房间,虽然这是她第一次来A岛,虽然自打下了飞机,她一路上都一直忐忑不安,可一想到这个酒店的一砖一瓦都是那个人的心血,她在心底便升起了一丝欣慰。 带她来这里的客户是个身材高大又长相帅气的英国人,他名叫本·艾格顿,为人有礼又热情,对她很是友善。 推开落地玻璃门,姚织夏从房内走到了露天阳台上。 中午的日头有些大,她抬手遮在额前,海风吹在脸上,一种淡淡的咸味在空气中漂浮,不远处便是海滩,海滩的尽头是闪着粼粼波光的大海。 姚织夏闭上眼,感受着一波又一波回荡在耳边的海水声,渐渐地,她的思绪随风飘远。 “你知道流星女神Asteria的故事吗?” “我希望,我们能活着回去,我想重新活一回。” “别离我太远,我怕我会弄丢了你。” “姚织夏,我的命,早就归你了。” “姚织夏,为什么你就不能为了我自私一回?” “姚织夏!或许以前我忘了说,我爱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 “姚!” 姚织夏猛地睁开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是本,他正站在隔壁房间的阳台上,虽然距离有些远,却足以看清对面人的表情。 本正要开口打招呼,却突然犹豫了,因为对面的那个女人满脸泪水,眼眶也是红的。 “姚,你……你哭了?” 在飞机上聊天时,本便对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人有了很好的印象,她话不多,总是在静静地聆听,表达态度时谦卑又不失原则。 只是以他敏锐的洞察力,这个姚似乎有什么隐秘的过往,因为当他告知对方此行是要去参加千翔集团的度假村开幕式时,他在她的脸上捕捉到了明显的震惊和忧虑,只是对方没有多说什么,他便没有追问。 而此时姚织夏的泪水便进一步地印证了本心中的推测,她与这个岛一定有什么渊源。 姚织夏紧张地扭过头,迅速抬手擦去眼泪,随即重拾微笑去面对本。 “没,眼里进了沙子。” “哦,你没事就好,一个小时后仪式正式开始,你先休息一下,我会提前二十分钟来找你。” 明知姚织夏说了谎,本还是不打算戳穿她,他说完便回了屋,打算给她些私人空间。 目送本回了屋,姚织夏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她将水龙头开到最大,不停地将急流的水拍打在脸上。 再次起身,镜子里仿佛站着另一个自己在嘲笑着她,鬓角蓬乱的发丝,被水阴掉的眼线,唇边一塌糊涂的口红。 姚织夏,你以为你忘得掉那个人,你以为你已经过上了全新的生活,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 第六十八章 当他再靠近 当本来找姚织夏时,她已重新化好了妆。 美艳动人的上流名媛本倒是见识了不少,但是当这个化着淡妆又穿着保守的东方女子从房门里走出来时,他的目光却有片刻的闪烁。 见姚织夏习惯性地站在他的身侧后方,本转过身,弯起一只胳膊。 “本?” “作为绅士,我总不能把你这么个漂亮的女士留在身后吧!” 说着,本拉起姚织夏的手,将之穿过自己的臂弯。 “我这次来中国啊,一是为了来看我的一位老朋友,我们很多年没见了,二是想多认识认识中国的酒店企业,看一下有没有潜在的生意伙伴,你不必紧张,一会儿的开幕式我就是看看热闹,晚上的晚宴才是重中之重,需要你帮我翻译。” “好,我明白了。” 见姚织夏严肃的神情,本不禁抬眉一笑,而后带着姚织夏向开幕仪式的会场走去。 “林董,林小姐,一会儿我会负责叫二位上台剪彩。” 张经理带着林晴羽和林嘉尚抵达了庭院,林晴羽正环顾现场的设计和布置,却在下一秒看见了坐在角落沙发上的薛凛。 自两年前那晚的谈话后,林晴羽便再也没和薛凛说过一句话,她选择了顾全大局,保住林家在大华的统治地位,同时也获得了薛家在商界的支持。 签约后的第二天,她便决定出国休息一段时间,为的就是把那段不清不楚的过往遗忘掉,她之所以会答应父亲一同来剪彩,是因为她以为千翔这边来剪彩的会是他们的总裁,没想到总裁在国外赶不回来,来的却是薛凛。 不一会儿,昏暗的会场中便开始人头攒动,被邀请来的宾客们全都是来自各地的商界名流,这个开幕式实在是一个扩展人脉的好机会,眼下所有人都三五成群地各自攀谈着。 本悠闲地带着姚织夏四处闲逛,似乎是见多了这样的场景,他一脸的索然无味。 而从未参加过这种场合的姚织夏则细心地观察着周围盛装出席的宾客们,有一瞬间,她突然有些迷失,竟妄图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特别的身影。 一束追光突然穿透昏暗打在了仪式台上,她的理智又被拉了回来。 张经理走上台,宣布了这个度假村项目的一系列傲人创举,“接下来,让我们热烈地请出大华集团的林嘉尚董事长,以及他的女儿,也就是大华集团的现任投资部总监林晴羽上台。” 场下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姚织夏低声在本的耳边翻译,本挑了下眉对她说:“之前听我朋友提起过大华集团,没想到他们的投资部总监这么年轻,还是个美女。” 可此时的姚织夏却没有搭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那个神采奕奕又美貌过人的林晴羽,想说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台上的父女二人将集团的发展史娓娓道来,姚织夏却走了神,她垂下眼,回忆起曾经被林晴羽羞辱的片段。 突然,她的身侧被猛地撞了一下,当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是一个拿着果汁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妈妈见状立即将小女孩拉到自己身边,她瞥了一眼姚织夏的穿着,一句话都没说便拉着小女孩走开了。 “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姚,你还好吗?我陪你去清洗一下。” 本看到姚织夏白色的连衣裙上被果汁弄脏了一大片,便好心地拉着姚织夏往外走。 “本,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去就好,别耽误了你参加开幕式,我处理一下就过来。” 姚织夏说完便穿过层层宾客向会场外走去。 “接下来要请出的,是我们千翔集团酒店事业的新一代领路人,也就是我们集团创始人薛怀远先生的独子,现任副总裁薛凛先生!有请!” 台下顿时掌声雷动,作为千翔集团掌门人的儿子,薛凛这个名字在商界并不陌生,起初外界听闻这个薛凛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混世魔王,都等着看薛家的笑话。 谁知道薛凛刚一接手千翔集团的酒店事业,便做得风生水起,A岛开发案的顺利落地让其他集团嗅到了薛凛的实力,大家纷纷想要借此机会结识他,企图在未来也能像先人一步的大华集团那样,在千翔集团那分得一杯羹。 在绵延不绝的掌声中,穿着黑衬衫黑西装的薛凛走到仪式台上,褪去了两年前的青涩和张扬,现在的他,眼神更加沉稳而深邃。 望着正在发表讲话的薛凛,台上另一侧的林晴羽不禁感到一阵失落,无论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这个曾经让她犯过傻的男人都未曾给过她机会。 之前在国外休假的时候,她便听说薛凛出了严重的车祸,这两年也未曾听闻他谈恋爱或订婚的消息,想必那个曾经和她有过约定的姚织夏已经履行了她的承诺。 台下的本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聆听着台上男人的讲话,虽然他一句也听不懂,却还是忍不住赞叹道:“你小子也会有一本正经的时候啊!” 剪彩仪式完成后,在场的宾客们开始自由交流,本拿着一杯香槟站在角落里环视着场内的一切。 “本!” 本一听那声音,便喜笑颜开地转过身去,展开双臂等着来人走近。 薛凛走上前,结结实实地和本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兄弟!你怎么样?”薛凛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嗯,除了听我那个曾经一起逃课打架泡妞的兄弟在台上blablabla外,我一切都好!” 薛凛一听便歪着头伸出拳头,轻轻地在本的肩头锤了一拳,本随即也举起自己的手,两人默契地按照高中时的习惯打起了招呼。 “这次来感觉如何?中国是不是很发达?我没骗你吧?” 早前当本这个老朋友联系自己时,薛凛便极力推荐他来看看中国现在的样子,本出身于英国的上流家庭,家族几代都在经营连锁酒店。 两人高中是同班同学,年少时一起玩过摇滚,一起去酒吧喝酒玩乐,也一起接受学校的训诫和惩罚,也就这样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你说的没错,中国现在的发达程度真的是我无法想象的,我这个老伦敦人到了这儿都变成乡巴佬了。” “今晚晚宴的时候,我会给你介绍一些投资人和集团负责人,有不少企业对海外投资还是很感兴趣的。” “好,那就谢了,哥们儿,我可是很重视今天的晚宴的,我特意请了个翻译,这样即使你有事要忙,我也不怕沟通不畅了。” 本得意地拍了拍胸脯,这次中国之行让他对家族事业的未来燃起了信心。 “好,算你聪明,你随便逛,我失陪一下。” 薛凛拍了下本的胳膊便离开了会场,本兴趣缺缺,也打算出去透透气。 可不远处角落里一个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的身影却吸引了他的视线,这不是刚才那个美女总监吗? 本心下一动,向那个独自落座的女人走去,可途中他却突然犯了难,这美女叫什么来着? ---- 姚织夏在洗手间里搓洗了半天,总算勉强清干净了污迹,她正要返回会场,却突然收到了本的信息。 “姚,不用过来找我了,如果累了就休整一下,晚上见。” 放下手机,姚织夏有些疑惑,明明是花了钱找自己来翻译的,怎么关键时刻又不用她了,外国人工作都这么随意的吗? 正想着,姚织夏忽觉一阵头晕,想是肚子饿了,便去找餐厅的位置。 按照服务员的指引,姚织夏终于在诺大的酒店里找到了餐厅,餐厅已经为宾客们准备好了品种丰富的自助餐。 挑了几样清淡的菜品,姚织夏在一张空桌上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一对穿着华丽的男女带着一个小男孩坐到了距她不远处的桌子上。 男的看样子应该有四五十岁了,却穿着一件金色绣线的紫色灯芯绒西装,而身旁的那名女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身上的紧身裙衬托着她婀娜的身段,可即使浓妆艳抹,也无法遮挡她额头、眼睛、鼻子和下巴的不自然。 那女子正气急败坏地咒骂那个正吃着冰淇淋的小男孩有多么不懂事,总是给她惹麻烦。 看到此景,姚织夏下意识地加快了用餐的速度。 “老公,人家都饿死啦!你快给我去夹菜!”女子向那个年纪几乎都能做她爸爸的男人撒起娇来。 “好好好,我这就去,儿子,听你妈的话!”男人说完便去取菜。 女子将小男孩安顿在座位上,转身时无意间瞥到了姚织夏,她迅速地打量着姚织夏的衣服和包,却在看到姚织夏随手放在包上的工作证后冷漠地转过身去。 小男孩朝女子做了个鬼脸,又从座位上溜下来要她抱自己。 “哎呀!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要不是为了绑住你爸,我才不会生你这么个难伺候的小鬼,害得老娘拼死拼活地减肥!” 女子嫌弃地一把将往她身上凑的小男孩推开,可没曾想,失了平衡的小男孩竟把手里的冰淇淋蹭到了那女子的裙子上。 “哎呦!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看看你又做了什么好事!”女子愤怒地站起来,顾不上周围正在用餐的宾客的眼光,狠狠地推了一把小男孩。 目睹整个过程的姚织夏愤怒地握紧了手里的叉子,她心疼地望着那个还不太会说话的小男孩,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会有如此对待自己儿子的母亲,只是无奈她这个外人无权插手。 “你给我好好在这等你爸回来,哪也不许去!”女子生气地交代完儿子,便快步向洗手间走去。 目送着妈妈离去,小男孩委屈地撅起小嘴,自己爬上了餐椅,他小心翼翼地环顾着四周,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啃咬。 姚织夏紧紧地盯着和她面对面的小男孩,生怕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对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过了一会儿,男孩的爸爸将装着食物的碟子放在他面前,可小男孩却没有动作,只是默默地向洗手间的方向望过去。 顺着小男孩的目光,姚织夏看到那女子正往回走,依旧是一副扭曲的嘴脸。 姚织夏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的人连有一个完整的家都是奢望,可有的人,即使拥有完整的家,也没办法拥有内心的温柔和慈悲。 她垂下眼,加快速度,想快点结束这让人不舒服的一餐。 “我的手包呢!” 尖利的女声在姚织夏对面突然响起,她猛地抬头,只见那女子正恶狠狠地质问着自己的儿子,而那个小男孩怯怯地盯着妈妈,被吓得直往椅背上缩。 “我刚才应该放在桌子上了啊!怎么这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你再找找,是不是掉地上了?”男人不耐烦地提醒道。 那女子找了半天也一无所获,她抓起小男孩的衣领质问道:“是不是你!妈妈的手包呢?你快说啊!是不是你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男孩惊恐地摇摇头,小手无助地抓着女子的手。 “这位女士,请您放开他!”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气急败坏的女子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正看到站起身的姚织夏。 “您儿子刚才一直乖乖地坐在这儿,没有动任何东西,他还这么小,请您别这样冤枉他!”姚织夏实在无法再忍耐。 “我教训我儿子,用得着你一外人插手吗?”女子不屑地开口。 “您教育您儿子的方式,真的让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这样伤害他,冤枉他,真的不是一个母亲该有的行为!” 女子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她迅速走到姚织夏面前,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你谁啊你,竟敢教训起我来了!你不就是个工作人员吗?我们可是大华集团请来的客人,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你这么贱,我看那手包就是你偷的!” 莫名其妙被扇了一巴掌,姚织夏惊愕地用手捂着脸,那女子更是变本加厉,上前便想扯她的头发。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男人见宾客都围了过来,脸上有些挂不住,便上前想要将自己老婆拉过来,谁知刚起身,便见一个黑影已经先他一步挡在了姚织夏面前,伸手将他老婆挥舞的胳膊推远,他老婆脚下一个不稳跌在了他怀里。 “你还想不想活……薛总?”男人刚欲骂出口却发现来人竟是此次开幕式的东道主。 “不知道二位是大华集团的什么客人,能在这种场合口出粗鄙之语,还耍起了市井小民那套撒泼的功夫,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二位的手段。” 薛凛沉着眼,目光中透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被薛凛拉到身后的姚织夏已全身战栗,她不自觉地摒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手腕处传来的痛楚让她逃离无门,只能低着头,恨不得就这样消失。 “薛总,误会误会,这都是误会,我太太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手包就不见了,这不是着急嘛,就有些冲动了。” 男人见薛凛如此维护身后的员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避重就轻地如此解释。 “阿元。” 站在围观人群前排的阿元迅速走上前来,认真地听薛凛在他耳边吩咐。 “是,我这就去。” 阿元说完便离开了,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到场的宾客都是经商多年的人了,从这二人的衣着上便可轻易推得,这男人就是典型的暴发户,那女人就更不用说了,混身上下没有一处真的,一看便知是个专钓大款的轻浮女子。 “误会?冲动?你三言两语的,就想把我和我的人这么轻易地给打发了?” 男人一听薛凛的口气,便知道自己这没脑子的老婆闯了大祸,他刚刚从大华集团那拿到了供应商的试用机会,这次来参加开幕式为的就是能和大华、千翔集团打好关系,这下好了,自己老婆不偏不倚地打了薛家公子的人,这后果可想而知。 “薛总,这事都怪我太太,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无知了,无知了,我给您道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太太吧!” 男人说着便拽着自己老婆走到薛凛面前,见自己老婆依旧不服气地不作声,他赶紧怼了怼她后背,愤怒地在她耳边小声嘀咕:“还嫌不够给我丢脸的!赶紧给人家道歉!这人咱惹不起!” 碍于丈夫的压力,那女子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薛凛眉头一挑,手上一用力,将身后的姚织夏拉到自己身前。 “大点声,她听不到。” “对不起。”女子提高了些音量,眼神却依旧不肯正视姚织夏。 薛凛不满地皱起眉,刚要开口,却被一直沉默的姚织夏打断了。 “你该说对不起的,是你儿子,你生他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只是既然让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就请将你那仅有的一点良心留给他,别再那么自私地活着!还有这位先生,如果不想你儿子长大后恨你们,请善待他!他不是不懂事,你们对他所做的一切,他这里都记着呢!” 姚织夏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愤然地拿起包,穿越层层围观的宾客,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刚走到餐厅门口,便迎面撞见了正结伴而来的林晴羽和本。 “姚,你吃过饭了吗?”本轻松地问。 姚织夏惊讶地望着他身旁的林晴羽,而林晴羽脸上的惊讶却比她还明显,她没想到姚织夏竟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自己刚结识的本居然也认识她! 莫非是薛凛…… “我吃过了,先回房间了,你们慢慢吃。”姚织夏回答完便立即离开了。 眼前两个女人如此怪异的神情,让本有些摸不到头脑,可下一刻,迎面走来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从他身边疾步走过的薛凛就更叫他迷惑了。 本回过身,望着这一前一后匆忙远去的背影,不解地皱起了眉。 一旁的林晴羽低着头默不作声,姚织夏,看来你真的回来了。 ------------ 第六十九章 凝望 “姚织夏!” 不顾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宾客,薛凛加快了脚步,企图追上姚织夏。 “姚织夏!” 慌张的姚织夏只顾着逃窜,却在奔跑中迷失了方向,跑着跑着,竟到了一处偏僻的露天庭院。 薛凛一把抓住姚织夏的胳膊,强迫她面对自己。 “姚织夏,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姚织夏依旧默不作声,在她踏上这个岛的时候,心里便一直在纠结徘徊,本来只求安稳地将工作做好,可眼下,命运还是排山倒海般袭来。 “也是啊,在我躺在重症室生死未卜的时候都能狠心抛弃我的女人,怎么会想再见到我?” 无论是两年前,还是现在,薛凛最恨的就是姚织夏的沉默,他讨厌看不透她的感觉,那只会加重他的无力感,让他变得不理智。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两年前说什么都要离开我的姚织夏,怎么会有脸来千翔集团的酒店开幕式?”薛凛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嘲讽。 “我只是来帮我客户翻译。” 早就料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伤人的话,可姚织夏还是平静地开了口。 “恭喜你啊!没了我你真的不一样了,都成了翻译了!” 薛凛的话如芒刺扎进姚织夏的心里,她用力挣脱他的禁锢,不想两个人就这样彼此折磨下去,她不想看到这样的薛凛。 “薛总,我们之间,两年前就结束了,别再谈过往,别再念念不忘,放过彼此,好吗?” 姚织夏抬眼望向薛凛,眼中满是淡然,可这样的反应在薛凛眼中却成了最大的侮辱。 这两年他受了什么罪,只有他自己知道,爱也好,恨也罢,全都只能自己承受,他本以为再见到她会让自己有一个宣泄的出口,可姚织夏这决绝的态度却生生地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气,淤积在心中的痛苦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好,真好,没想到,两年的时光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姚织夏原来早就死了,既然你不想谈私人感情,那从此我们就做陌生人。” 薛凛说完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姚织夏站在原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模糊,她这才发觉,原来,他们相遇的那刻,便是注定分离的开始。 ---- 午餐时的小插曲最终在阿元将一个手拿包放在那对闹事夫妻的面前结束,原来是那女子把手包遗落在洗手台上了。 失物是找了回来,可她丈夫却没那么幸运,得知事情经过的林晴羽,不仅当场宣布取消这家公司的供应资格,还将这对夫妻直接请了出去。 夜色渐浓,度假村周围的一盏盏明灯却点亮了夜空,经过了一下午的休整和娱乐,宾客们在此时全都兴奋了起来,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晚宴。 本虽然一句中文都不会说,可今天的他却是收获满满,起初他去搭讪林晴羽的时候,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想着混个脸熟,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仅仅聊了几分钟,这个林晴羽却让他有了进一步认识的打算,两人从各自家里的企业聊到成长经历,本甚至意外地发现,两人竟是曾先后就读于同一所大学的校友。 本正回想着今天的经历,身旁的房门突然开了,姚织夏向外探出了头。 刚一转身,本就被姚织夏身穿的黑色长裙惊得移不开眼,先前她一直穿着保守的职业套装,现在突然盘起了长发,穿着一件剪裁合身的过膝连衣裙,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怎么了?”见本愣愣地看着她,姚织夏忍不住问。 “姚,你这么穿很美,你很适合这条裙子,哇奥!你真的很漂亮!” 本的赞美不绝于耳,姚织夏不禁脸红了,这条裙子对她来说不仅样式漂亮,还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是她第一次完成口译工作后给自己买的一份礼物。 之所以会选择买一条裙子作为犒赏,是源于她儿时的夙愿,小学时的六一儿童节,姚织夏因为一直很乖,学习成绩也好,便被老师选为节日活动的主持人,可最终,因为家里拿不出钱买一条主持人需要穿的白色公主纱裙,她只能放弃了这次机会,活动结束的当晚,母亲睡去后,年幼的姚织夏躲在被窝里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儿时的遗憾在长大后或许可以用金钱去弥补,可长大后的遗憾却像永远没法愈合的伤口,总在人最脆弱的时候隐隐作痛,正如此时的姚织夏,被薛凛羞辱得体无完肤,她仍要假装心无波澜地在今晚再次面对他。 本弯起胳膊,示意姚织夏挎着他,见姚织夏没拒绝他的绅士举动,便带着她向举行晚宴的宴会厅走。 “姚,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这可能很冒昧,但是……薛凛他?” 白天亲眼目睹了薛凛和姚织夏的追逐游戏,本自然在心中起了疑窦。 “我们认识。” “奥,我说嘛,怪不得他……” 姚织夏低沉的语气让本瞬间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那么愉快,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尴尬,他立即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即使再怎么想忽视对方的存在,在迈进宴会厅的那一刻,姚织夏还是不受控制地在人群中寻找薛凛的身影。 本也充满期待地四处张望,企图找到林晴羽,贴心的侍者主动上前给二人各自端上了一杯香槟。 就在这时,张经理手持话筒走上了台,一番冗长的开场白后,宣布晚宴正式开始。 下一秒,全场的大灯全都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散落在棚顶的一个个暗灯。 隐秘又美好的氛围让全场沸腾了起来,就在人们欢呼之时,一束明亮的追光突然打在了人群中。 顺着那束光,姚织夏一眼望见了那个在人群中格外耀眼的薛凛,而依偎在他臂弯里的,正是林晴羽雪白修长的手。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请允许我请出我们千翔集团的薛总,薛凛先生和大华集团的林总监,林晴羽小姐,为我们跳这一支开场舞!” 在众人的掌声中,薛凛将手轻搭在林晴羽的背后,带着她走到宴会厅正中间,悠扬的音乐适时地响起,林晴羽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林嘉尚,随着音乐的节拍和薛凛的引领迈开了脚下的步伐。 姚织夏隐没在昏暗的人群中,屏息凝视着翩翩起舞的二人,一袭黑衣的薛凛和身着白色修身晚礼服的林晴羽,宛如在天鹅湖上徜徉的王子与公主,美到令人迷醉,在场的宾客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对璧人,赞叹的低语声像一只只蚂蚁,时不时钻进姚织夏的耳朵里。 姚织夏依稀记得,在薛凛居住的那间老屋的书房里,保存着很多重金属摇滚的老唱片和黑胶碟,没想到,他竟还会跳华尔兹,薛凛游刃有余的舞步让姚织夏在恍惚间觉得,她从来都没认识过他。 站在姚织夏身旁的本却一心只盯着那个如白雪公主般美丽的林晴羽,脸上浮起了笑容。 正如那些一直渴望逃出围城的人一样,世人皆羡慕林晴羽所拥有的这般人生,可只有她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煎熬。 明明知道对方反感自己,或者更悲哀的,是无视自己,却还要像个洋娃娃般任人摆布,若不是为了巩固林家在集团的地位,一身骄傲的她又怎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她来了?” 林晴羽忍不住在薛凛耳边低声问。 “明知故问。”薛凛冷冷地启唇。 “你们后来,分开了?” 林晴羽白天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本,姚织夏会出现在这里跟薛凛毫无关系,看到薛凛此刻的神情,林晴羽便在心中得出了一个答案,薛凛对姚织夏的离开依旧抱有很深的怨恨。 见薛凛没有回应,林晴羽便继续道:“我听本说,他是你的老朋友,我还真是小看了姚织夏,当年的那个游艇服务员,如今竟成了商务翻译,还真是峰回路转啊!” “你爱怎么想我都无所谓,只有一个要求,离她远点。” 话音刚落,薛凛一个用力便将林晴羽从怀中扯了出去,受到惊吓的林晴羽尽力稳住脚下才使得自己不至于摔倒。 周围的宾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重新归位的林晴羽面带微笑地瞪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薛凛,强忍着咽下了这口气。 一曲舞毕,在众人的掌声之中,薛凛松开了林晴羽,径直地走到张经理面前,示意他把话筒给自己,张经理愣了一下,立即乖乖地将话筒双手奉上。 “各位来宾,再次感谢各位的莅临,千翔集团的未来离不开各位的支持和合作,希望大家都能在今夜留下美好的回忆!谢谢!” 说完,薛凛便将话筒扔给了张经理,音乐声再次响起,宾客们全都活跃地散开,三三两两地举杯畅聊,一时之间,整个宴会厅都热闹了起来。 前来祝贺和打招呼的宾客络绎不绝,薛凛恭敬地一一与之寒暄,当所有的应酬都结束时,薛凛已感到有些疲累。 “阿凛哥,出去歇会儿吧,你不能太累。”阿元在薛凛耳边低声劝道。 薛凛呼了口气,打算去外面透透气,可他刚要抬脚往宴会厅外走,却意外地瞥见了一袭黑裙的姚织夏。 此时的姚织夏正站在本的身边,全神贯注地为本和另一位宾客翻译对话。 薛凛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凝望着这个神情体态都宛如新生的姚织夏,她带着他从没见过的自信和发自心底的笑容。 那个时常害羞又胆怯的女人不见了,那个像羔羊一样被自己欺负也无力反抗的女人不见了,薛凛的嘴角闪过一丝苦涩的微笑,原来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她,真的已经离开了。 “阿凛哥,这边我盯着,你快去休息吧。” 阿元也看到了远处的那个女人,他不安地抿了抿唇催促道。 收回目光,薛凛顿了顿,转身走出了宴会厅。 ---- 连续和各路人马聊了一个多小时后,本感到口干舌燥,便拉着姚织夏去餐台取点吃食。 “姚,我真是太开心了,没想到我这个老外还蛮受欢迎的,这么多企业家都想认识我。”本边说边好奇地打量着餐台上各式各样的新奇餐点。 “我们中国人本来就是很热情好客的,你要有信心,以后你的家族一定会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找到新的发展机遇。”姚织夏说着便将一个空盘子递给了本。 此时的本早已被一种红通通的方型糕点吸引了去,刚跟姚织夏道了谢便拿夹子夹了一块到自己的盘子里。 “这是什么东西?我好像没吃过。” 本好奇地用叉子拨了拨那块糕点,貌似很Q弹,他又将盘子举到鼻子旁边,仔细地闻了闻,倒闻出了一股子酸甜。 正在一旁倒水的姚织夏无意识地扭过头,却在看到盘子里的那块糕点后失了神。 “哎!水!”本眼疾手快,将姚织夏手上的水瓶立了起来。 姚织夏恍惚地望着自己手上的玻璃杯,杯中清透的水抵不住她颤抖的手,摇摇晃晃地洒了出来。 “小心,别弄湿了衣服。”本从餐台上拿起一张餐巾纸,体贴地擦了擦姚织夏的手。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姚织夏接过纸巾心不在焉地擦了两下。 见姚织夏无事,本便放松下来,一边吃糕点一边环视四周。 突然,本发现了正和几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聊天的林晴羽,他的眼神立马就移不开了。 “姚,今天辛苦你了,现在是下班时间,你自由了!”本头也不回地说道。 “啊?这么快?”姚织夏有些诧异。 “你慢慢吃!多吃点!我……我去溜达溜达,你不用跟着我!” 本随即放下餐盘,从桌上拿起了一杯香槟,他想了一下,又多拿了一杯。 “好好享受今晚啊!千万别跟着我哦!”本交代完便钻进了人群中。 姚织夏无暇多想,她垂着头,落寞地望着盘子里的那抹红,眼眶有些湿。 “这是阿凛哥交代的,千翔集团旗下的所有酒店都会供应这道甜品。”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姚织夏一跳,她慌忙地抬起头,心中百感交集。 “织夏姐,好久不见。” 阿元脸上扬起温柔的笑容,眼神中闪烁着静谧的欢喜。 ------------ 第七十章 投降 欢乐轻松的气氛依旧在宴会厅里蔓延,酒杯碰撞的响声不绝于耳,宴会厅向外延伸出了一个巨大的露台,这个时间正是欣赏月色的最佳时刻。 轻倚在白色石膏栏杆上,微风吹拂着额间的碎发,姚织夏舒了口气,抿了口杯中的水。 阿元瞥了眼姚织夏杯中的气泡水,“这两年,你还好吗?” “我一切都好,你呢?”姚织夏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阿凛哥康复后,我就一直做他的助理,跟着他也长了不少见识……” 阿元顿了顿,有些歉意地望着姚织夏。 似是领会了对方所想,姚织夏开口道:“阿元,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过得很好,他也过得很好,我们应该满足了不是吗?” “谁说他过得好!”阿元激动地反驳,“复健的那段时间,他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嘴里喊着你的名字,虽然阿凛哥嘴上一直不说,可我知道,他没有一刻曾忘记过你!” 打从中午意外地见到了姚织夏,阿元便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这漫长的两年对他来说同样是煎熬的两年,看着薛凛承受器官移植后的各种不良反应,看着他连走路都成了障碍,看着他变得阴郁冷漠,阿元无疑是无比心痛的。 “那他现在呢?他现在身体都恢复吗?”姚织夏焦急地追问。 “他现在日常生活都没问题,他有在做一些强度不大的运动,也戒了酒,每天我都要监督他十二点前睡觉,他现在就像个工作机器一样,如果不是为了家里的事业,我真的无法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 姚织夏沉默地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露台的瓷砖上,原以为已变得坚硬的心还是无可救药地疼了起来。 “织夏姐,都是我的错,我刚才语气太重了,你别哭,会伤身体的。” “阿元,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那个被撞的人是我,可是我……” “织夏姐,你别这么说,为了他,你也同样受了苦,是我不好,既然决定往前走了,还提这干嘛!”阿元说着便自责地拍了下自己的脸。 “阿元,明天过后,可能我们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答应我,好好照顾他,时间会帮他忘了我。”姚织夏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元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时间有魔力的话,她又怎会在此刻掉眼泪呢? ---- 穿过度假村外围的走廊,姚织夏向不远处的沙滩走去,宁静的海边和热闹非凡的宴会厅仿佛两个世界,一向喜静的姚织夏迫不及待地想逃离那个让她无法呼吸的地方。 她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将其提在手中,赤脚踏进了细软的白沙滩上,经过了一整日的阳光暴晒,沙滩尚残留着余温。 刚寻得一块地方打算坐下,姚织夏便听到有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她回头一看,是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高跟鞋,紧张地向后退了几步,机警地观察着这个人的动向。 待那人踉踉跄跄地慢慢走近,姚织夏看清了那人才赫然发现,这个喝多了的人竟是白天那个和她起了争执的女子的丈夫。 意识到此人可能来者不善,姚织夏立即提起裙摆想离开这里,可那人显然也发现了她,他扬起下巴,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呵!真是冤家路窄啊!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男人上前挡住了姚织夏的去路。 余光中看不到附近有人,姚织夏不敢冒然行动,她恭敬地答道:“先生,会发生白天那样的事,我也感到很遗憾。” 男人听到这句话,不屑地放声大笑,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扭曲。 姚织夏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大,她攥紧了拳头,拔腿就往后方的空地跑。 见姚织夏跑了,那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又愤怒,他一把将手中的啤酒瓶砸向一边,上前追赶她。 “救命!这里有人喝醉了!快来人!” 姚织夏一边尽全力地奔跑一边大声呼喊,奈何她穿着贴身的长裙,实在难以加快步伐。 就在她快要跑到度假村外围的走廊上时,忽然感到身后一沉,下一秒,她便被那个追赶上来的男人重重地压在了沙滩上。 “救命啊!救命啊!救……” 姚织夏奋力呼喊的嘴被那男人一把捂住,她用力向头上方挥舞着高跟鞋,企图砸到压在她背后的男人,可那男人一把就把她的胳膊狠狠按在了沙滩上。 见姚织夏没了反抗之力,男人便用力地抓起姚织夏的头发,俯身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多事的臭婊子!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会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这个脸?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得到了大华集团的合作机会,这一切全都因为你被毁了!” 说完,姚织夏的头便被他死死地按在了沙滩上,她用尽全力企图挣脱男人的束缚,可这个喝醉又满心愤怒的人硬是把她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渐渐地,被撞得眼前发黑的姚织夏体力被消耗殆尽,被按在地上的那侧脸颊也变得火辣辣的,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薛凛……薛凛……” 她无力地半睁着眼,虚弱地呼喊着她脑海中唯一出现的名字,多年前的恐怖记忆出现在了眼前,恍惚间,她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任凭她怎么挣扎也爬不出来。 “啊!” 意识已经模糊的姚织夏忽然听到了身子上方传来的哀嚎声,下一刻,身上的重量便消失了。 连绵不绝的惨叫声充斥着她的意识,她挣扎着扭过头,想看清刚才在眼前一闪而过的黑影,可奈何极大的恐惧感已让她精疲力竭,在混乱的重击声中,她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 “薛先生,目前来看病人身体上没有大碍了,几处擦伤我们护士也已经处理过了,她本身的身体条件比较弱,再加上受到巨大的精神刺激,所以才会晕过去。” 医生站在走廊里,给薛凛说明姚织夏目前的情况。 “那她醒过来了吗?是不是要拍个片子确认一下有没有更严重的内伤?”薛凛焦急地建议道。 “这您不用担心,我已经给她做了检查,现在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刚才护士给她拔输液管的时候,她醒过来了,不过我建议她今晚好好休息,估计她现在已经睡着了。” “好吧,如果出现什么问题,我会再叫你过来。” 医生点了下头便离开了,薛凛不安地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警察局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 “已经刑拘了,后续处理我会跟进。”阿元回答完,瞥了眼薛凛受伤的手。 “动用一切手段,别让他有好日子过。”薛凛狠厉地交代道。 “明白……阿凛哥,我叫护士来处理一下你的手吧。” 薛凛恍然抬起手,这才发现自己手部的关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紫,皮肤和指甲缝间也残余了些血迹,他叹了口气,对阿元点点头。 阿元走后,薛凛艰难地撑着脊背站了起来,他来到姚织夏的病房前,手搭在门把手上,又犹豫地收了回来。 煎熬了半晌,他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担忧,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屋内的灯熄了,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上,薛凛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在黑暗中摸索着台灯的开关。 “啪”的一声,病床的四周立即被橙黄色的暖光笼罩,薛凛立即将台灯朝房门的方向转过去,看着安稳睡去的姚织夏,薛凛之前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在此时放松了下来。 也是在此时,他才忽然感觉到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他咬咬牙,弓起脊背,眼睛扫向墙边的折叠椅,他用手扶着腰,尽力不发出一丝声响将椅子拿了过来。 黑色外套挂在椅背上,衣领的扣子解开了几颗,他这才坐了下来。 见姚织夏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面,薛凛把她的胳膊轻轻抬了起来,又迅速抽出被子盖了上去。 安顿好一切,薛凛闭上了眼,可眼前刚一黑,早前发生的事又浮现在了眼前。 连日来的忙碌工作让他疲惫不堪,所以当所有他应该担当的角色都完成后,身心俱疲的他便一个人来到海堤上吹风。 可原本想要放空的他,脑子里却一直被一个人占据着,他不得不承认,他终究是输了。 两年前,当他从昏迷中醒过来时,本以为姚织夏会念及两人之间的情分留下来,可事实是,她还是走了,甚至都没再联系过自己询问自己是否安好,对于薛凛来说,身体上承受的巨大痛苦都远远不及失去那个自己唯一认真爱过的人。 往后的岁月里,他恨过,歇斯底里过,可当那个始作俑者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可笑,什么狠话,什么愤怒,全都敌不过一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姚织夏。 就在他懊恼之际,远处传来的呼喊声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薛凛立即跑过去查看。 待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个正压在一个女人身上要施以暴力的人竟是白天被赶出去的男人,他立即冲上去将那男人拽了起来。 可就在下一秒,他看到了姚织夏的脸,一切理智便在瞬间灰飞烟灭,他的眼神中散发出嗜血的愤怒,就这样,他不受控制地展开了无情的报复。 当警察闻讯赶来时,场面的混乱让他们一时都分不清谁是受害者,谁是加害人,在几位警察的合力拉扯之下,那个可恶又可怜的男人总算在哀嚎声中被解救了出来。 刚被警察来开,薛凛便挣脱束缚,一屁股瘫坐在姚织夏的身前,嘴里高声喊道:“快叫救护车!没看到有人晕过去了吗!” 话音刚落,薛凛便咬紧牙关将已经失去意识的姚织夏从地上抱起来,疾步离开沙滩。 得知消息的阿元迎面跑过来,见薛凛抱着姚织夏,立即紧张地走上前喊道:“哥,我来抱她吧,你别伤到自己!” “叫救护车!”薛凛厉声吩咐完便毫不迟疑地抱着姚织夏向酒店走去。 ---- 床上传来的细簌声让薛凛紧张地睁开眼,庆幸的是,姚织夏并没有醒,只是翻了个身。 看到她脸颊上的红色擦痕,薛凛伸出手,将她脸颊上散落的发丝轻轻地向鬓边拨了拨。 “姚织夏啊姚织夏,离开了我,你的胆子还真是大了不少,以前连句大声的话都不敢说,现在居然敢不计后果地在众目睽睽之下骂人了,你说你是变聪明了,还是变傻了?”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几不可闻。 叹了口气,薛凛低语道:“你敢为那孩子说话,可面对我,却连一句辩解都懒得讲,即使你说一句,你是因为不忍心看到我重伤的样子才离开的,也好啊……” ---- 当姚织夏醒过来时,屋内空无一人,她坐起身,揉了揉昏沉沉的脑袋,就在这时,门开了,她期待地向门口处望去。 本向屋内探了探头,姚织夏眼中闪过一瞬的失望,随即微笑着招呼本进屋。 “我的天啊,姚,你昨晚被人袭击了?我今早去你房间找你才知道这事,你现在还好吧?” “我没事了,昨晚有人救了我。” 姚织夏垂下眼,尽力地回忆昨晚发生的事,企图寻找到关于那个未来得及看清的人影的蛛丝马迹。 “你没事就好,我刚刚问了医生,你醒了就可以出院了,看来我们可以赶下午的航班回A市了,回去你就好好休养吧,即使身上没有什么伤,你也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我先出去等你,你换衣服吧。” 本将姚织夏的行李留在屋内便走了出去。 姚织夏心里闷闷的,她起身准备下床,却在注意到床边的那把折叠椅时失了神。 ------------ 第七十一章 要幸福 “阿凛哥,送客的事宜我已经都交代给张经理了。” 阿元端着一个大托盘走进了薛凛的房间。 “嗯。”薛凛头都没抬一下,专心地查阅新项目的文件。 看到薛凛仍穿着昨天的衣服,阿元无奈地摇摇头,上前把他手中的文件抽了出来。 薛凛不解地抬起头,阿元叹了口气道:“阿凛哥,你昨天在医院熬了一整夜,一早上回来到现在不吃不喝不休息,你还要不要命了!快!把早饭吃了!” “我们不是中午的航班回A市吗?” 薛凛打量着托盘里的食物,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了,他随手拿起一个包子。 “从今天起,你的假期就开始了,好好养身体才是第一位的,我把航班改到下午了,一会儿吃完你先睡一觉,工作的事交给我。” 阿元边说边收拾文件,薛凛也不再坚持,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紫米粥送进嘴里,正咀嚼着,只见阿元从托盘里拿起一枚鸡蛋,娴熟地剥了起来。 “阿元,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 “所有。” 薛凛突如其来的感谢倒让阿元很意外,作为薛家司机的儿子,阿元自小就跟在薛凛和龚炎的屁股后面跑,薛家早就把阿元当成了自家的孩子。 而阿元也一直是个懂得感恩的男孩,无论是之前跟在薛怀远的身边,还是现在做薛凛的助理,他都一直兢兢业业,真心实意地为薛家出力,平日里两兄弟一直打打闹闹惯了,薛凛突然这么说,阿元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叫你一声哥,还跟我客气啥!快吃,再不吃都凉了。” 薛凛笑着点点头,不再言语。 ---- “尊敬的各位旅客,飞往A市的航班CA456现在开始登机,请到28号登机口登机。” 姚织夏从书里抬起头,拍了拍在一旁打盹的本。 “时差真是要人命。”本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将姚织夏的行李拉了过来。 “本,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吧。” “你又跟我客气!” “我只是……” “薛凛?” 一听到这个名字,姚织夏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她震惊地顺着本的目光向身后望去。 薛凛神色如常,平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身后的阿元却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薛凛,你也是今天回A市吗?我还以为你会多呆几天呢!” 能在这遇到薛凛,本倒是很开心,有些事情他还想跟薛凛打听打听,这倒刚好是个机会。 “是啊,好巧啊。”薛凛说着便瞥了眼本手里的两个行李箱。 “太好了!我正好有事想问你,走!” 本拉起行李便向前走去,姚织夏沉默地快步跟了上去。 薛凛望着远去的那个背影,心头升起一种不快的烦闷感。 ---- 姚织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本放好行李便坐在了她旁边。 阿元拿着登机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本以为他的座位会和薛凛挨在一起,可没想到,他的座位竟是在姚织夏和本的后面。 阿元走到服务公务舱的空姐面前问道:“你好,请问一下,我们是一起的,我可以换到这位先生旁边吗?” “不好意思先生,您朋友旁边的位置是有乘客的,他应该是迟到了还没登机,今天公务舱是满员的,如果待会儿那位乘客没有上机,我会给您安排调座,您看可以吗?” 见空姐这般为难,阿元只好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见薛凛坐在了过道对面的位置上,本兴奋地转身开口道:“薛凛,这次我真是要大大地感谢你!” 薛凛扭过头,挑了下眉,“听说你昨晚很受欢迎啊!” “哎!这就别提了,我今天主要是想跟你打听打听林……” “奥!可算赶上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舱门口处传来,本好奇地扭过身向后望去,只见拉着行李的林晴羽正在空乘的指引下往他这边走。 薛凛见本的脸色突然变了,便也向后望去,可目光还没停留超过两秒,便又绕过本,向他身后的姚织夏望去,他不由得深陷在那双像湖水一样平静的眼眸中。 当林晴羽发现坐在自己旁边的是薛凛时,她立即紧张了起来,更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姚织夏居然也在这里。 飞机起飞后,有好一段时间,整个公务舱都静悄悄的,见身旁的姚织夏已经倚着窗户睡着了,本便望向过道对面的薛凛。 此时的薛凛虽闭着眼,身体却一直坐得直直的,就连神情也依旧保持着优雅。 “薛凛,薛凛?”本小声地试探。 薛凛睁开眼,扭过头看着他。 “我们,换一下座位可以吗?” 本说着还伸头打量薛凛身后的林晴羽,她正在看项目资料,脸上还敷着面膜。 薛凛一听这个提议便立即站了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本。 在此之后,薛凛便一直安静地坐在姚织夏的身边,他侧过头凝望着睡梦中的姚织夏,耳边传来本滔滔不绝的说话声,他却难得地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平稳的机身却忽然开始颠簸,姚织夏被剧烈的起伏和晃动惊醒,她惊恐地睁开眼,紧紧地抓着扶手。 就在她恐惧之际,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地覆在了她颤抖的手上。 她转过头,惊讶地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竟不是本,而是薛凛。 “别怕,只是遇到气流了。” 薛凛镇定的声线让姚织夏瞬间安下心来,她慢慢平复了呼吸,闭上了眼,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却意外地瞥见了薛凛手上的深紫色淤青。 “你的手……” 明知自己已没有资格再过问,可姚织夏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不小心磕到了。”薛凛淡淡地回。 ---- 飞机平安落地,在与本匆匆话别后,姚织夏飞也似的坐上出租车逃离。 即便她表现得有多么洒脱与释怀,可骗过了别人却终究无法欺骗自己,当薛凛手心间传来那久违的温热时,她的心理防线还是被一举击破了。 两年的时光,竟无法磨灭丝毫对他的感情,反而让她脑海中关于他的一切都更加清晰了。 “阿凛哥,刚刚为什么不挽留她?”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薛凛一动不动地倚靠在后座上,眼睛望着窗外,许久不发一语。 飞机上发生的事,都被阿元看在眼里,他实在想不通,明明还互相爱着的两个人,为什么要选择用相忘于江湖的姿态来判定彼此。 “她离开我的那两年,我始终没办法理解她所做的决定,可当我再次见到她,我才明白,曾经的她活得有多么的没有底气,她只是想找到她自己,找到她的价值,找到她的信仰而已,这些东西是任何人都无法给予的,包括我在内。当我看到她带着笑容给本做翻译时,我才发觉,那才是我看到的真正的她,她是那么自信,那么坚定,重要的是,她现在过得很快乐。” “可是,你明明……” “姚织夏在遇到我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很清楚,我现在只希望,往后的日子,她能完完全全按照她自己的意愿走下去,不再受任何人摆布。” 薛凛的话让阿元沉默了下来,以前他简单地觉得,两个人相爱便在一起,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是成全。 下了车,薛凛刚走到院子里,便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了三个兴奋的小家伙,薛凛嘴角噙着笑意打开门,刚一踏进屋,便被蓬蓬扑了上来。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这两天有没有给我岳哥惹麻烦?” 薛凛在三小只热情的迎接下瘫倒在了沙发上,蓬蓬乖乖地在地毯上趴下来,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停地来回甩啊甩,丁满则躺在薛凛怀里撒娇。 还有一位小不点在拼尽全力地用爪子向上够,奈何沙发对它来说太高了,急得它直嗷嗷叫,这个在一个月前刚刚到来的新成员,便是一只毛色外表都继承了蓬蓬的小狗崽。 这只小狗崽算得上是薛凛“人性计划”的成果,这两年,每晚带着蓬蓬出去散步算得上是薛凛除了工作之外唯一的休闲时光,看着蓬蓬在外面越来越野的表现,他愈发觉得,是时候让这个单了这么多年的光棍在绝育之前当一回父亲了,于是,在找寻到合适的母狗后,蓬蓬变成了一位单亲父亲。 初见这只小狗崽,薛凛便格外喜欢它的活泼,于是这只幸运的小家伙便有了一个主角的名字,辛巴。 在完成了蓬蓬的狗生大事后,薛凛便盯上了已经长大了的丁满,丁满可是薛凛一手带大的小姑娘,选择夫婿自是非常慎重。 由于薛凛的阿姨曲晚仪和梁唯是丁克一族,两人领养了三只猫,薛凛便组织了一场相亲活动,可丁满却是个铁娘子,愣是把相亲对象揍得躲在角落里不敢动弹,至此,丁满走上了黑寡妇的路线。 薛凛轻轻一拎,便把团子一样的辛巴提到了沙发上,他扭过头,向蓬蓬望过去,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 “蓬蓬,我遇到她了。” 蓬蓬歪歪头,发出了一声呜咽,它起身走到薛凛面前,盯着他半晌,将头搭在了沙发边缘。 “她的头发长了,但还是有些发黄,她比之前更瘦了,肯定又没有按时吃饭,她昨晚穿着那条黑裙子,让我差点没认出来她,她做到了,她真的成为了出色的翻译。” 薛凛抚摸着蓬蓬的脑门喃喃自语,察觉到眼眶有些酸涩,他立即闭上眼。 “姚织夏,要幸福啊。” ---- 纵使心中百转千回,可每当太阳升起,日子还是要照过,A岛之行结束后没几天,姚织夏便整理好心情,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 这天工作结束后,姚织夏已然精疲力尽,在洗手间换好衣服,她背着装有资料和西装外套的包离开了会场。 往日的姚织夏一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除非必要,她从来不会去逛街或者玩乐,可此时的她却感到饥肠辘辘,实在等不及回家自己做饭,便决定去会场附近那条很受年轻人欢迎的旧街巷去逛逛,填饱了肚子再回家。 天渐渐黑了下来,这条街巷也随着人潮的涌动变得热闹起来,姚织夏悠闲地漫步在人流中,当她走到街角的一家餐厅时,门口的黑色铁艺窗框和满满的鲜花让她停下了脚步。 店内的主色调是神秘的黑色,可整个店内到处都点缀着鲜艳芬芳的花朵,她抬起头,只见招牌上写着“汤之味”三个字。 带着好奇心,她推开了餐厅的大门,屋内的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鲜花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那是一种既浓醇又清新的独特味道。 “欢迎光临!” 姚织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在看到来人时惊在了原地。 “小姐,你一个人吗?” “啊?哦,我、我一个人。” “好的,这边请。” 姚织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不就是她两年前在咖啡馆见过的那个尤总监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 第七十二章 心锁 姚织夏点了牛肉萝卜汤和一份腊肠炒饭,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发现有两个女生正一边说笑一边分食一块山楂酪。 姚织夏不禁想起了那个曾给她带来过无数欢笑的人,他自负又高傲,死要面子还常常很霸道,可他却把自己的真心完完整整地给了自己,让她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您好,您的菜品。” 服务员的到来打断了姚织夏的思绪,她低头闻了闻那罐冒着热气的汤,“好香啊!”姚织夏赞叹道。 半晌过后,酒足饭饱的姚织夏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起来,好奇心驱使她向正坐在不远处休息的尤佳望过去。 相比两年前,尤佳的脸圆润了不少,红扑扑的气色很好,她依旧留着一头乌黑的秀发,只是长度不似之前那么长,现在仅到耳垂处,想必是因为怀孕才剪短的。 可最让姚织夏好奇的是她究竟嫁给了什么样的人,能让一个曾在大华担任项目运营总监的独立女性放弃原本的事业,心甘情愿做一个咖啡馆老板娘的人,定然是尤佳深爱的人了。 正想着,一个带眼镜的男人从咖啡台后面走了出来,和其他服务员交代后,他走到尤佳所在的桌旁,俯下身轻声说:“老婆,你预产期也快到了,明天开始你就在家吧,我也在家照顾你,店里就交给小林,你看怎么样?” 尤佳乖巧地点点头,拉着男人的手说道:“你也歇会儿吧,忙一天了。” 男人握着她的手兴奋地说:“我看街头新开了一家臭豆腐店,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你等我一下,我去买。” 说完,男人便站了起来,尤佳拽着男人的衣袖嘱咐道:“那你小心,快点回来奥!” 男人在尤佳的额头留下一记吻,便离开了咖啡店。 一旁的姚织夏看到他们看彼此的眼神和那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便默默地为这个曾经被家里催婚的女子感到开心,看来,经过了漫长的踽踽独行,她终究还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 结过账,姚织夏便提着包走出了店外,刚出了门口,她的目光便被街角对面那道墙上的涂鸦吸引了去。 那是一个遥望着远方的老人,他怀中站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他的目光与老人一致,眼中带着无限的向往和惊叹。 姚织夏当即认出了那个画面是出自哪里,那是让她永远都无法忘怀的一部电影,是薛凛陪她看的第一部电影,它的名字叫做《天堂电影院》。 当时的她是流着泪看完这部电影的,而此时的她,脸上却闪烁着明媚的笑意,她知道,如同电影中那位去大城市追寻梦想的男孩一样,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未来。 街对面的行人来来往往,姚织夏就这样站在街的这一侧凝望着那幅涂鸦,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匆匆路过的行人在那幅涂鸦下停下了脚步,他回过身,仰起头,久久没有动作。 姚织夏紧紧地盯着那个背对着她的人,心中产生了难以抑制的震惊,那个人的身高、体态和他后脑的弧度全都让她联想到了一个她曾经最熟悉的人。 “小姐,小姐,你忘了你的手机,啊……” 身后突然传来的叫喊声把姚织夏吓了一跳,可当她回过头时却意外地发现,尤佳正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她虚弱地抱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而那个撞倒她的人竟不管不顾地撒腿就跑。 “哎!你站住!” 姚织夏看到那个逃跑的背影立即大声地叫喊,她迅速跑到尤佳面前,跪在地上将她的上半身撑了起来。 “你怎么样?你坚持一下!我给你叫救护车!” 姚织夏说着便立即伸手将掉在地上的手机抓了过来,快速输入急救电话。 “喂!120吗?这里有孕妇摔倒了,地址是……” “快跟我走!” “你、你……” 没有丝毫犹豫,薛凛一把将尤佳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向街道的另一侧走去,姚织夏见状立即跟了上去。 “等救护车不知道要多久,我们开车去医院。”薛凛大声解释道。 姚织夏焦急地点点头,却在此时看到尤佳小腿内侧滑落的一丝血迹。 “还要多久才能到车那里?” “就在前面那!你把我车钥匙掏出来,就在……” 薛凛话说到一半,便见姚织夏想也没想将手伸到他左侧的衣服口袋里,迅速地取出车钥匙,又立即快跑到前方停车的地方,将车锁打开。 “快把她放到后座上,小心点。” 姚织夏先行上了车,在后排接应着被薛凛送进来的尤佳。 “薛凛,快、快打电话给岳群,额……”尤佳颤抖地抚着自己的肚子,可还是无法控制急速加快的呼吸频率。 “快放松!努力平复呼吸!” 姚织夏抹掉尤佳额前的汗,从包里拽出外套盖在她身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薛凛镇定地启动了汽车,急速向最近的医院驶去。 ---- 漫长的等待后,尤佳终于被平安地推出了病房,而那个急着来世间报道的宝宝则被护士送到了保温箱。 看着岳群抵着尤佳的额头喜极而泣的样子,姚织夏也跟着湿了眼眶,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薛凛凝视她的神情。 在两家的父母匆匆赶到医院后,薛凛便话别了岳群和尤佳,他走出病房,看到了正倚在墙边发呆的姚织夏。 “不走吗?” 姚织夏立即慌张地站好,手不由自主地抹了抹裤子两侧。 “走吧。” 姚织夏拎着包走在前面,薛凛则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两人沿着住院部的走廊向医院外走去。 一路上,身后那个近在咫尺的人没有说一句话,可那规律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却格外清晰,声声敲打在姚织夏纷乱的脑海中,她垂眼望着地面,却在看到那个被灯光拉长的影子后立即移开了目光。 明明是很短的距离,可此时的姚织夏却像走过了一条无比漫长的路,当他们二人终于到达医院门口处时,姚织夏像受到了解脱一般突然加快了脚步。 “我先走了。”姚织夏慌乱地转身想要逃,可她的胳膊却突然被拉住。 “我送你。” “不用……” 可薛凛却像没有听到姚织夏的话一样,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往停车场走。 “上车。”薛凛解了车锁,走到驾驶座拉开门。 没了束缚的姚织夏犹豫地站在原地,“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薛凛径直走到姚织夏面前,直接把她拉到了车上。 上了车,薛凛突然向她俯过身来,姚织夏立即紧张地别过脸去,双手紧抓着包。 “咔哒”一声,姚织夏回过头,只见薛凛正神色如常地启动车子,而她的身前则多了一道安全带。 “别那么自作多情。”薛凛淡淡地开口道。 ---- “地址。”当车子行驶到主路上时,薛凛嘴里蹦出生硬的两个字。 “你本就不必送我,前面停车就好。” “姚织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用不着担心,我薛凛向来不会纠缠二字,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我犯不着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听到这番话,姚织夏像被铅块压着一样难以喘息,可终究是她自作自受,又能怨得了谁呢? 告诉完地址,姚织夏便一直望着窗外,车子高速地行驶在环路上,接近午夜时分的城市格外宁静。 当车子到达姚织夏所居住的房子楼下时,姚织夏已昏睡在座椅上,眼角残余着一丝泪痕。 熄了火,解开安全带,薛凛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没有叫醒她,而是将外套脱下来盖在了她身上。 揉了揉太阳穴,薛凛依旧无法平静,休假的第一天,他本想去岳群那坐坐,当他看到街对面的姚织夏时,恍惚间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当他们两个人带着满身血迹坐在产房门外时,那种久违的感觉却再一次袭来。 他一直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姚织夏在A岛时说过的话,不再念念不忘,不再夹带私人感情,既然这是她所希望的事,他便配合,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给她的了。 一声响亮的手机提示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薛凛紧张地看了眼姚织夏,见她没有醒,他即刻松了口气。 “阿凛哥,我打听了一下,销售部下周会需要英语翻译,美国的一家养老机构对我们集团在星途岛开发的那个温泉度假村很感兴趣,下周要来考察,我按照你的要求让销售部联系姚织夏签的那家翻译公司了,而且指名要她去。” “酬劳呢?” “翻倍。” “好,辛苦你了。” 回复完阿元,薛凛将车窗露出一丝缝隙,而后放松地将两手交叉枕在脑后,他缓缓地闭上眼,意识渐渐遁入黑暗。 ---- 高速行驶的轿车直挺挺地撞击在一辆大卡车上,姚织夏跳下车冲到那个冒着白烟被挤扁的轿车前。 驾驶座的车门已被挤变形,姚织夏疯了似的不停地向外拽车门,终于在精疲力竭之时将不省人事的薛凛拉了出来。 她将他抱在怀里,他的身子软塌塌的,血染红了他和她,她绝望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可怀中的人却连气息都没有。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可她怀中的身体却在渐渐消失,她不知所措地在空中乱抓一气企图留住他,可任凭她如何努力,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空气中。 “不!” 一声惨烈的尖叫,姚织夏惊恐地睁开了眼,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平复脉搏的急速跳动。 “你怎么了!” 身旁急切而真实的声音让姚织夏缓过神来,她转过身,看到薛凛正担忧地望着她,她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这只是梦,他还活着,他还好好的。 “我没事。” 姚织夏恍然发觉自己身上正盖着薛凛的衣服,她想抬手将衣服归还给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已被薛凛紧紧地握住。 “做噩梦了?”薛凛紧盯着姚织夏。 姚织夏垂眼点了点头。 “你都出汗了。” 刚松开姚织夏的手,薛凛又把手覆在她的额间,想要将她额间的薄汗擦净。 姚织夏向后一躲,举起薛凛的衣服,犹如竖起了一道屏障。 “你的衣服,还给你。” 薛凛愣了一下,一把拽过衣服扔在了后座上。 “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请小心慢走。” 姚织夏说完便迅速提包下了车,她快步走到单元门处,开门跑了进去。 薛凛望着那扇缓缓关闭的铁门,直至发出“砰”的一声彻底落了锁,他发出一丝苦笑,如今紧闭的何止是那扇门? ------------ 第七十三章 遇见幸福 姚织夏做翻译的这两年,也并非一帆风顺,被骗过译稿,被合作的同行搬弄过是非,不过她一直相信,本着专业和真诚的精神就不会有错,所以她也在各种工作中积累了一些固定合作的客户,有的甚至还成为了朋友。 这其中便有最近几年一直往来A市参加旅游展会的斯洛文尼亚人亚娜,亚娜的父亲在当地经营着一家旅行社,近几年为了扩大客户群,便第一时间把市场对准了中国。 这天是展会的最后一天,收工整理物品时,亚娜把姚织夏拉到一边小声问:“我们是一会儿去中医院吗?” 姚织夏点点头,“我已经预约好了。” “谢谢你啦!我从来没看过中医,还真是挺紧张的。”亚娜笑着耸耸肩。 “别担心,万事总有第一次嘛,今天我就带你体验一下针灸。” 姚织夏笑着拍了拍亚娜的肩膀,亚娜一听“针灸”便紧张地抖了抖肩。 亚娜虽然只比姚织夏大几岁,可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近几年由于疲惫她总觉得身体不舒服,便趁着这次来中国体验一次中医。 大家一起吃过晚餐,姚织夏便带着亚娜来到了A市一家历史悠久的中医诊所,在前台报完预约信息后,她们便被护士领到了相应的坐诊房间,在经过了一系列的问诊流程后,亚娜便被中医大夫领进了针灸室,姚织夏则只好在诊所的走廊里慢慢等侯。 她漫无目的地边走边看走廊上贴着的海报,诊所门口的大门开了。 她下意识地向大厅望去,只见前台护士正带着礼貌的微笑向来人迎了上去。 姚织夏打量着远处那位穿着风衣戴着礼帽的女士,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 “戚女士,您来了,赵大夫已经在VIP诊室等您了,请跟我来。” 打扮优雅的女士摘下礼帽,微笑着向护士点了点头,便跟着护士向楼上走去。 “戚姨……她怎么会来这?难道身体有什么不适吗?”姚织夏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 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姚织夏顺着楼梯走到了二楼的VIP接待层,沿着安静的走廊,姚织夏轻手轻脚地向左右两侧的诊室打探着。 突然,前方的诊室门开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老妇人走了出来,老妇人头发花白,眼神却很明亮。 “你找谁?” “我……”姚织夏一时语塞。 “你是患者吗?有预约吗?哪位大夫?” “我、我是陪我朋友来的,她在做针灸,我走错了,不好意思。”姚织夏心虚地转身就跑。 “是织夏吗?” 熟悉的声音在走廊里被放大,姚织夏即刻停下了脚步,紧绷着神经。 “戚、戚姨……” ---- 姚织夏拘谨地坐在VIP诊室的沙发上等候,护士时不时地来给她更换新的茶水,可她却依旧忐忑不安,没一会儿便看一下时间。 可当她无意中听到大夫口中提起戚航曾流产的事时,整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直到问诊结束,她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织夏,让你久等了。” 护士去备药的时候,戚航面带着微笑走过来坐在姚织夏的身边。 “不会。”姚织夏不好意思地说。 “我前天刚和阿凛他爸爸回国,A岛的事,阿元都告诉我了。” 姚织夏抿了抿唇,内疚地说:“我终究是伤害了他,现在就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织夏,有些事情不经历时间的验证,我们没有人能够知道是对是错,但是在我来看,你当时执意要离开,对你对他或许都是一件好事。” “您真的这么想吗?” 在A岛遇见薛凛时,他的种种表现都让姚织夏感到无比的心痛,她不敢想象这两年薛凛都经历了什么。 “织夏,虽然我们当时相处的时间不多,可你愿意为了他甘愿冒险,甚至堵上自己的身体,我便知道,你对他是真心的,阿凛他也没爱错人。” 戚航说着便拉起姚织夏的手,将之握在手心里。 “虽然起初我真的打心底不赞成你就这样离开,可是后来,当你告诉我你的近况、你的生活时,我便立刻理解了,你不就是年轻时的我吗?有梦想,有干劲,想找到自己的位置,想知道自己究竟能成为怎样的人。” 姚织夏眼眶泛起了红,她哽咽地点点头。 “你们分开的这两年,你终于成为了你想成为的样子,而阿凛他也完成了自己的一次成长,如果当初你没有那样的勇气和决心,那你的心魔就永远都没办法摆脱,这样的你即使和阿凛在一起,也不会感到快乐,阿凛也不会幸福的。” “戚姨,可是我……我……当我听到他说那些伤人的话的时候,我真的好心疼这样的他,他从来都不是个会主动伤害别人的人,我知道,我知道的!他从来,都是个用真心善待别人的人。” 在戚航面前,姚织夏再也忍不住连日来的哀伤痛哭了起来。 “好孩子,我们不哭了,都过去了,既然你知道阿凛的秉性,又还放不下他,何不再去找他谈谈?”戚航温柔地抚摸着姚织夏的头。 “谈谈?” “嗯!告诉他一切实情,告诉他你还爱他啊!” 听到这句话,姚织夏的眼神沉了下去,她突然没了自信,更没有丝毫把握获得薛凛的原谅。 “织夏,有的路是要一个人独自走过才能圆满,可有的路,终究是要两个人相扶相携才能到达终点的,你扪心自问,除了阿凛,还有谁能和你一起走呢?” 戚航话音刚落,护士便拿着包好的药汁走了进来,接过药,戚航拉着姚织夏向门外走去,一路上一直轻抚着姚织夏的后背。 当二人走到大厅时,戚航停下了脚步。 “就到这里吧,阿凛他爸爸在外面等着呢。” “嗯,好。”姚织夏点点头。 戚航转身向门口走去,可手刚搭在扶手上,她又停下了脚步。 “织夏,有件事,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戚航犹豫地开口道。 “嗯?” “两年前,在阿凛康复期间,他妈妈生前最好的朋友曲晚仪和她丈夫曾去医院看望过他,也是在那次,他们夫妻告诉了我你的案子,不仅如此,阿凛还曾拜托他们帮他调查那个害过你的人。” “什么!”姚织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那个人曾经做过的所有恶事,包括行贿法官和执法人员的事,都被一一查了出来,她的后半辈子怕是都要在狱中度过了。” “薛凛他……”姚织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织夏,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份幸运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遇到自己的命中注定,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戚航说罢便转身离去。 姚织夏失魂落魄地站在大厅中央,无力地垂下头,任眼泪滴落在洁白干净的瓷砖上。 ---- 红灯亮起,老于随即踩下刹车,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时不时将聚集成流的雨水刮去。 望着车窗外的大雨,薛怀远感到有些惆怅,戚航瞥见薛怀远的表情,便知他心中所想。 “怀远,一会儿看到陈暖姐,可别这副表情哦,她会怪我的。” 薛怀远沉吟一笑,拉过戚航的手,“以前每次去见她,我都感到无颜面对,因为我没能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如今阿凛这么懂事,在公司做得也不错,各位董事都很满意他的表现,我也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了。” “陈暖姐会体谅你的苦衷的。”戚航安慰道。 “老于,一会儿还是去那家花店。”薛怀远吩咐道。 “好的,薛董。” 在出市区前的一家商场的一楼,有一家开了好多年的花店,每逢去扫墓,薛怀远都会亲自去那家花店选一束陈暖生前最爱的矢车菊。 “矢车菊的花语是遇见幸福”。 时隔多年,薛怀远依旧清楚地记得陈暖告诉他的这花中蕴含的美妙含义。 抵达商场时,雨下的更大了,薛怀远独自一人打着伞走进了花店,一进屋,一股清新的馨香扑鼻而来。 薛怀远环顾着四周,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束蓝色的矢车菊。 “先生,想买什么花?”一位年轻的姑娘热情地上前询问。 薛怀远转过头,倒对这位姑娘感到有些陌生,这家花店之前一直是一位中年妇女在打理,看这姑娘的容貌,想必是老板娘的女儿了。 “这束矢车菊我要了,我再看看其他的。” “好的先生,您来的真是时候,这种花我们平时进的少,这是最后一束了。” 姑娘说着便将那束矢车菊从花瓶中取出来,放在桌子上以备修剪。 薛怀远躬着身继续寻找其他心仪的花束,花店门口却传来了动静,他下意识地向外瞥了一眼。 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迟疑地站在门口处,一边收伞一边打量着店内的花。 “小姐您好,您有什么需要?” 今儿个下这么大的雨,这花店的姑娘原本没抱什么希望会有顾客,没想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便有两位顾客迎门,这可让她喜出望外。 “我……我想买一束花。”看着这一屋子各种各样的花,姚织夏一时之间不知该买哪种好。 “您买这花是什么用途?我可以给您推荐,您看这是我们新上的百合,还有这玫瑰,新鲜得很呐!”花店姑娘将姚织夏拉到屋子中央,热情地为她推荐。 姚织夏边走边搜寻,在她转身之时,桌子上的一束蓝色花朵吸引了她的目光。 “请问这是什么花?” “这是矢车菊,矢车菊的花语是遇见幸福。” “奥,是这样啊。”姚织夏的眼中亮起了一道光芒,“老板,麻烦你,我想要这束矢车菊,再给我配一些满天星吧!” 可花店姑娘却面露难色,她指着正在一旁挑选花束的薛怀远说:“实在不好意思,这束矢车菊已经被这位先生定下了。” “啊?那还有其他的吗?”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束了。” 听闻这个答案,姚织夏不免有些失落,她不舍地盯着那束矢车菊。 “小姐,请容我冒昧地问一句,这花,对你来说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姚织夏转过身,只见不远处的那位先生正拿着一束百合向她走过来。 “原本我并不知道这花有什么含义,只是,我今天要去看望一位对于我爱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才想着把这份祝福也带给她,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也可以遇见属于她的幸福。” 眼前这个陌生女子的虔诚口吻让薛怀远不禁心下一动,他凝视着那束矢车菊半晌,“这束花,就让给你吧!” 姚织夏一听立即连声拒绝:“这怎么行呢!是您先看中的,理应归您的。” “没关系,我这不是还有一束百合呢吗?而且,我确信,如果我送花的那个人也在的话,她也会愿意把这束花让给你的。” 姚织夏没想到这位彬彬有礼的先生竟会如此慷慨,被对方施以好意的她也不再拒绝。 “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真的谢谢您!真的太感谢您了!” 姚织夏说着便连连向这位乐善好施的先生鞠躬,脸上露出了喜悦之情。 “别客气,送花最重要的是心意,你要去看望的那个人知道你这般用心,定会很欣慰的。” 姚织夏微笑着点点头,心里暗暗地这样希冀着。 最乐呵的当属一下子卖了两束花的花店姑娘,见两人友好地确定了各自要买的花,她便走到薛怀远面前,准备打包装。 “先给这位小姐包装吧。”薛怀远有礼地谦让道。 于是,花店姑娘便在姚织夏的要求下选了一张白色薄纱质地的包装纸将矢车菊包装了起来。 姚织夏欣喜地接过那束静谧芬芳的蓝色花朵,因大雨而出行艰难的阴霾被一扫而空,付过钱,她再次真诚地朝这位好心的先生鞠了一躬,而后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小姐!” 姚织夏疑惑地扭过头。 “你爱的这个人真是个幸运的人,祝福你们!” 听到这句话,姚织夏的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喜悦,而后又被一层悲伤和失落所笼罩,她微笑着点了下头,开门离去。 ---- 就在戚航开始感到担忧的时候,薛怀远开门上了车。 “怎么这么久?是出了什么事吗?”戚航接过薛怀远手中收好的伞,将其放在车座下面。 “没什么事,老于,可以走了。” 薛怀远小心翼翼地将百合花放在胸前。 “怎么……” 戚航看到那束百合花,颇为惊讶,薛怀远的习惯她是知道的。 “人家只剩最后一束了,我就把它让给比我更需要它的人了。” 无需多说一个字,薛怀远便知晓戚航的疑问。 戚航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却暗自起了好奇心,这得是何等的“需要”? ------------ 第七十四章 轮回 雨越下越大,车流也变得越来越密集,薛凛不耐烦地拍了下方向盘,他看了眼手表,拨通了戚航的电话。 “阿凛,你到哪里了?” “才走了一半的路,怕是要迟到了,你们别等我汇合了,你们先去吧。” “好,那你开车小心,别着急。” “您放心。” 挂断电话,薛凛瞥了眼副驾上他刚买的那束矢车菊,深深叹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大雨,今日的墓园颇为冷清,薛怀远打着伞挽着戚航沿着墓园的小径在前面走,老于独自一人在身后跟着。 薛怀远向陈暖的墓地望去,远远的便看到一抹明亮的白色立在墓碑前,待他们走近时,赫然看到那抹白色竟是一束花,而被那白色薄纱包裹的居然是一束矢车菊,花朵已被雨水打湿,片片蓝色的花瓣零落在墓碑上。 戚航盯着这束花,表情却依旧平静,她扭过头,向身旁的薛怀远望去,只见他正微蹙着眉头,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怀远?” 薛怀远略作沉吟,有些慌张地蹲下身,将手中的那束百合花安放在了那束矢车菊的旁边。 “陈暖,我们来看你了,你现在不用再担心咱儿子了,这几年阿凛成熟了很多,也稳重了很多,他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已经变成了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男人了,我们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我总算可以放心交给他了,你在另一个世界也要好好开始新的生活,无论你在哪里都要记得,我和儿子永远爱你。” 薛怀远说完了话,却依旧无法将目光从那束不知来源的矢车菊上移开,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之前在花店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怀远,可以给我点时间吗?我想和陈暖姐单独说几句话。” 薛怀远点点头便将伞留给了戚航,他转身向远处走去,一直在附近等候的老于立即迎了上去。 “陈暖姐,你一定见过那孩子了吧?”戚航微笑着开口道。 ---- 站在伞下的薛怀远心绪有些混乱,有种说不出的疑惑和震惊一直在心间萦绕,可他却无法解释清楚,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吧? “爸!” 薛怀远循声转过身,只见薛凛正打着伞向自己跑来,地上的雨水也随之向四处飞溅。 “戚姨呢?” “她想单独和你妈说会儿话,我就先出来了,想必也差不多了,你去吧。” 薛凛点点头,向墓园更深处走去,刚走到半路,便迎面撞见了戚航。 “戚姨!” 薛凛见戚航双眼泛红,便知她刚哭过,于是他伸手抚了抚戚航的胳膊。 “阿凛,我没事,你快去吧。” 薛凛点了下头便抬脚往前走。 “阿凛!” 薛凛不解地回过身,“怎么了?戚姨。” “你爸本想买束你妈妈生前最喜爱的矢车菊,只可惜,花店里的都卖没了。” 戚航说完便转身离去,薛凛却不明所以,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束花,未及多想,便向母亲的墓地快步走去。 ---- 即使到了冬季,A市的港口码头也依旧游人如织,虽然这片海域在两年前曾发生过海难,可还是无法抵挡人们对星途岛的向往,一到节假日,大批市民依旧会从码头坐船去星途岛享受闲适的温泉度假。 今天的天气极好,海面甚是平静,天空也万里无云,强烈的阳光把姚织夏的后背晒得暖洋洋的,她坐在码头的石凳上向不远处的停车场那里张望。 噔噔噔……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立即站起身,接通了电话。 “好,我这就去停车场接他们,麻烦您了!”见客人们到了,姚织夏立即拉起行李向停车场跑去。 ---- “阿凛哥,你别走那么快啊!来得及!来得及!” 阿元踉踉跄跄地拉着两个行李箱,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 “我就说你不用跟着一起来,你小子倒好,关键时刻给我睡过头,真是托我后腿!” 薛凛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双眼迅速地扫视着所有停泊在港口的客船。 “大哥,你在休假期间天天那么清闲,我可是昨晚后半夜才改完项目文件呀!” 阿元抱怨着追上了薛凛。 “那你就今天给自己放一天假呗!跟着我干什么?你一大男人,不想着怎么找个女朋友,总跟着我一男人算怎么回事啊?” 两人走到登船口,看到检票员伸过来的手,薛凛跟阿元使了个颜色。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啊!又安排工作又涨费用的,嘴上说着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身体却很诚实嘛!你什么都好,就是一遇到姚织夏就不理智,没有我在,万一你又把别人打了,谁来处理啊!” 阿元掏了掏衣兜,将两张船票交给检票员,而后拉起行李跟在薛凛身后上了船。 “阿元我警告你啊!我们就是来度假的,我只是顺便关切一下我们度假村的客户接待事宜,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就别打扰她工作。” 薛凛两手揣着兜悠闲地沿着楼梯走上了甲板,可这陡直的楼梯可苦了拿着两个行李的阿元,他无奈地苦笑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行李提了上去。 ---- “各位也都看到了,星途岛这几年在千翔集团的开发下变得越来越受欢迎,无论是我们的本地市民,还是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全都会去星途岛体验一下那特有的高温温泉。” 负责接待美国养老机构此次商务拜访的是温泉疗养中心销售部的刘经理,她一边带着几位机构的负责人员往客船码头上走,一边熟练地介绍着星途岛的特色,而姚织夏则跟在她身旁翻译。 “我们星途岛的温泉泉水经过了专业机构的水质检测,其富含的各种微量元素和矿物质都对人体的健康大有好处,不仅有着保健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还对某些病症有治疗的辅助作用。” 听到这一讲解,几位机构的负责人员全都赞许地点点头,互相讨论了起来。 “姚翻译,你之前来过星途岛吗?” 见那几位客人自顾自地聊了起来,刘经理便与姚织夏攀谈了起来。 “我……算是来过吧。” 姚织夏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算是来过,要说她没来过,她却依旧清楚地记得游艇停靠在星途岛的那晚,在沙滩上独酌的薛凛和那晚格外明亮的月,可命运弄人,还没来得及欣赏岛上风光,她和薛凛便宿命般地踏上了另一条路。 “这次我们会安排客人们去体验一下温泉,你带泳衣了吗?” “啊?我没带,我也要泡吗?”姚织夏惊讶地问道。 “多好的机会啊!没关系,到了那儿现买就好。” 刘经理说完便跑到队伍的最前面,将手中的船票出示给检票员,可此时的姚织夏却感到一丝紧张,她担忧地搓了搓双手,拉起行李跟了上去。 “各位,我们会在三个小时后到达星途岛,这艘客船有两层甲板,大家可以去甲板上欣赏沿途的风光,也可以去船舱休息,祝大家旅途愉快!” 姚织夏翻译完,养老机构的拜访人员们全都在甲板上四散开来,甲板上挤满了人,姚织夏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她两手抓着围栏,放松地闭上眼,一阵清爽的海风拂面而过,互相追逐的海浪竞相拍打着船底,姚织夏渐渐陷入那些仿若前尘的回忆中。 呜……呜……呜…… 汽笛声突然在头顶响起,姚织夏猛地睁开眼,望向远处的海平面,阳光映照在海面上泛起层层波光,远处散落着几座未经开发的小岛。 她望了半天,又失落地收回目光,感叹自己怎么会犯这种傻,那个曾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岛恐怕再也无法在茫茫大海中被找到了。 倚靠在顶层甲板栏杆上的薛凛,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墨镜,盯着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阿凛哥,你这是何苦呢?”阿元叉着腰,向甲板上的背影望去。 “你懂什么!”薛凛不屑地瞥了一眼阿元。 ---- 三个小时后,轮船顺利靠岸,姚织夏他们一行人被专车接到了温泉疗养中心,而后又是在会议室做介绍,又是带领客人们参观疗养中心的各项设施,等到所有商务活动全部结束时,已经是傍晚了。 晚餐时,姚织夏为客人们介绍着一道道特色菜肴,期间还要不停地为刘经理翻译,直到晚餐结束,她都没来得及吃上几口饭。 这样的工作状态她也早就习惯了,待客人们回房休息之际,姚织夏在房间里打开行李箱,将事先准备好的面包拿出来,就着热水啃了起来。 还没吃几口,门铃却响了,她连忙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小伙子,他穿着侍应生的制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您好,这是您点的晚餐。”小伙子说着便进屋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又将几道菜品一一摆放出来。 “这……我没有点餐啊!”姚织夏疑惑地跟了上来。 “这是上级特意吩咐我们后厨做的,这有清蒸鱼,炒时蔬,三杯鸡,米饭,还有一份甜品,山楂酪,您请尽情享用。” 小伙子说完便转身离去,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姚织夏。 姚织夏望着门外愣了半晌,她转过身,打量着这一桌子菜,有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刘经理吧……”姚织夏喃喃自语。 十几分钟后,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姚织夏刚端起水杯,便收到了刘经理的信息。 “半个小时后我会带客人们去泡温泉,你也一起来吧!白天工作辛苦了,好好放松一下!” 姚织夏有些为难,可这毕竟是工作场合,不好就这样推脱,只好答应下来。 她拿上一条大毛巾,换好拖鞋,便向温泉馆赶去。 一路上她还碰到了不少只着泳衣披着大毛巾在走廊里走动的客人,为了方便来此做疗养和放松的客人们来往于房间和温泉馆,疗养中心在设计时便在室内安装了恒温空调,使温度始终保持在二十度以上,这样客人们就可以直接在自己的房间换好泳衣,省去要带着衣服去换的麻烦了。 当姚织夏来到温泉馆的前台时,其他客人们还没到,见前台旁边设有一处泳衣货架,她便开始挑选起来。 “您好,小姐,买泳衣吗?”售货员上前询问。 “额……您这没有那种能遮住肚子的泳衣吗?” 姚织夏惊讶地发现,这货架上挂着的全是布料少得可怜的比基尼泳衣,竟一件连体泳衣也没有。 “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本来我们这有不少连体泳衣的,但是这不天冷了,来这泡温泉做疗养的中老年客人比较多,你也知道的,中老年顾客一般都会买连体泳衣的,我这存货今天全都卖没了,新的要明天才能到呢!” 听到这个消息,姚织夏为难地看了看那几件比基尼泳衣。 “姚翻译!” 姚织夏扭过头,只见已换好了泳衣的刘经理正笑着向她走来。 “刘经理。” “买泳衣呢?选好了吗?这件就挺好看啊!” 刘经理将货架上挂着的一件墨绿色的比基尼泳衣拿下来,放在姚织夏身前比了比,满意地点点头。 姚织夏下意识地伸手挡了挡那件泳衣,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你不会是……害羞吧?” 面对姚织夏的反应,刘经理倒有些意外,来的路上,在闲谈中她便得知这个姚翻译比自己小了几岁,还没有结婚,本以为这学外语的女孩子会有比较开放的思想观念,没想到倒是个保守的主。 姚织夏咬了咬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这么瘦,浑身上下连点肥肉都没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像我这种结了婚又发了福的人都不介意,你有什么可怕的!来!就它了!”刘经理说着便将那件墨绿色的比基尼泳衣塞到了姚织夏手里。 姚织夏平生最没办法学会的便是拒绝二字,她看了看那件性感的泳衣,只好狠下心来接受了它。 当美国客人们都陆续到来后,刘经理便带着他们进入了温泉馆,温泉馆里分为好几个不同的区域,有装修豪华的室内温泉,也有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星空的室外温泉,还有一个区域是按摩疗养区,配有专业的工作人员在此服务。 “你快去换衣服吧!我带他们先去泡了,这里的室外温泉夜景很美的,呆会儿一定要去试试!”刘经理说完便跑到客人们的最前面,领着他们往前走。 姚织夏拿起手中的比基尼,犹豫了片刻后便走进了更衣室。 ------------ 第七十五章 伤痕 穿过室内温泉池,姚织夏来到一个露天庭院里,地上铺着大小各异的白色鹅卵石,步道的一侧栽满了绿色植物,另一侧则是一个个小型的温泉池,仅能容纳两三个人,每个温泉池之间都有一道灌木丛以起到隔挡和保护私密的作用。 见前几个温泉池全都坐了人,姚织夏便小心翼翼地踩在鹅卵石上往里面走,终于,在庭院的尽头找到了一个没有人使用的温泉池。 她刚解开围在身上的毛巾,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好在温泉一直冒着股股热气,将周身的寒意压下去不少。 她将一只脚探进水池中,在大致感受到水温如何后,便慢慢踏进了水池中,一点一点地将整个身子都浸在温泉之下。 当她终于适应了水温时,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细细的汗,额前的碎发也一缕一缕地服帖在鬓边,她抬手想要将汗擦去,却突然被庭院正上方的星空吸引住了目光。 如墨般漆黑的夜空里点缀着无数颗星星,无边的天幕似乎在慢慢地移动,姚织夏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Asteria……” 脑海中不经意间蹦出的词汇仿佛咒语一般让姚织夏渐渐松懈了白日一直紧绷的神经,在水雾蒸腾间,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好像浮在水面上一般,她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在这寂静的氛围下,时间都静止了。 “你许了什么愿望?” “秘密!” 梦中的那张脸突然变得模糊,像破碎的玻璃般渐渐向周围四散,姚织夏在空中焦急地乱抓,也无法阻止那些碎片的消失。 幻境中的无力感深深折磨着她,耳边却忽然响起了清晰的水流声,她紧缩着全身,试图捕捉更多的声音,可周遭的一切却在片刻间回归平静,鼻间的细汗被夜晚的风吹了个透心凉。 姚织夏猛地惊醒过来,迷惘自己身在何处,透过氤氲的白色水雾,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人影。 姚织夏吓得连忙向温泉池边抓去,可由于过度害怕,她的手在碰到池边时滑了一下,整个身子随即失去平衡栽倒在了池水里。 极度的恐惧向她袭来,她紧闭着双眼试图从水中站起来,可就在她挣扎之际,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环在了她腰间,迅速将她从水中拽了出来。 姚织夏在水中扑腾着,双手在慌乱中抓住了两个坚硬的把手,她深深地吐了口气,在惊吓之余缓缓地睁开了眼。 “你……” 姚织夏睁大了眼,难以相信眼前这个距她只有十几公分远的脸竟是薛凛! “你……怎么可能……” 姚织夏有些恍惚,她觉得自己还在梦中尚未醒来。 “我怎么不可能?” “声音都这么真实……” 姚织夏躲开那双眼睛的凝视,企图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正思索着,腰间却突然传来了一股力道将她压向那个幻影。 “你在跟我装傻么?”幻影的语气有些不太好。 姚织夏却无暇顾及这句问话,她被钳制得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她用手狠狠地推那幻影湿热的胸膛,想挣脱这令人窒息的禁锢。 “快醒醒!姚织夏,你快醒醒!”姚织夏惊恐地自言自语。 可就在下一秒,一只大手果决地按在了她的脑后,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的那张脸已经压了过来,她微张的唇也没能幸免遇难,被彻彻底底地包裹了起来。 灼热的温度和真实的侵略让姚织夏瞬间清醒了过来,她震惊地意识到这不是梦! 眼前的这张脸也不是幻影,是真实的他!是薛凛! 恢复理智的姚织夏立即用手抵着薛凛的胸膛,企图拉开和他的距离,可眼前的薛凛却全然没有她记忆中的那般温柔,他像一只丧失理性的野兽般巧取豪夺,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法从他设下的陷阱中逃脱。 “啊!” 薛凛不甘地移开了唇,双眼却依旧紧紧地盯着姚织夏,瞳仁中仿佛燃了一把烧不尽的火,灼烧着姚织夏的每一寸肌肤。 薛凛抿了下被姚织夏咬伤的唇,松开了按在她头上的手。 姚织夏撇开眼,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抱起双臂。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薛凛垂着头,眼中没了往日的狂妄,只剩下了一片荒凉。 姚织夏咬了咬牙,却无法给出答案,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答案是什么。 不敢再面对这样颓丧的薛凛,姚织夏狼狈地向池边上爬。 即使看到她踉踉跄跄的样子,薛凛也只能紧盯着她,却再也不敢伸手去触碰她。 蒸腾的热气让姚织夏有些晕眩,她努力将身子撑在池边,刚一出水,一股凉意便笼罩在她全身,她慌张地抓起毛巾围在身上,而后便逃跑似的消失在了薛凛的视线里。 薛凛沉默地从没腰的温泉池中站了起来,眉间紧蹙,他颤抖着抬起手,抚上下腹部那道长长的疤痕,脑海中闪回着刚刚在姚织夏腹部瞥到的那条刺眼痕迹,一种可怕的猜想袭上心头。 ---- 第二天一早,吃过了早餐,姚织夏便到疗养中心的门口提前等候,按照事先计划好的行程,今天刘经理会带着客人们去位于星途岛另一侧的森林氧吧,那里本是一片原始森林,现在经过开发,林中便有了一条可供游客行走的环形步道。 姚织夏抬头望着天,心情有些沉闷,昨天还是万里无云的晴天,今儿个却乌云密布,天也跟着变得昏暗,似是要有暴风雨袭来。 “姚翻译!” 姚织夏转过身,正要开口跟身后的刘经理打招呼,却惊讶地看到站在她身边的薛凛。 “姚翻译,你这么早就到啦!我还以为我们会是第一个到的呢!” 刘经理未曾察觉姚织夏表情中的异样,大方地介绍起来。 “认识一下,这是我们千翔集团旗下酒店管理公司的高级副总裁薛总……” 刘经理话音未落,薛凛便已将右手伸到了姚织夏的面前,神色却好像从不曾认识她一般平静。 见薛凛这般态度,姚织夏只好假装坦然地伸出自己的手与之相握。 “薛总,这是我们这次为了接待美国橡树养老中心的访问团特意聘请的翻译,姚织夏小姐。” 薛凛微笑着点了下头,暗暗加重了手上的力量,他看到姚织夏的睫毛开始闪烁,才松开了手。 “幸会,还请姚小姐多费心了。” 姚织夏缩回手,不动声色地藏在背后握了握,试图缓解酸痛。 “薛总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见姚织夏动作有些拘谨,刘经理笑着宽慰道:“姚翻译你别紧张,我们薛总平时很平易近人的,他现在在度假期间,今天不过是凑巧和我们一起去森林氧吧转转而已,你就像昨天那样表现就很好。” 姚织夏点点头,心里却因突然得知薛凛也要一同出行的消息叫苦不迭,昨晚那样不欢而散,他今日跟来又怎会是单纯的“转转”呢? 当所有美国客人都赶来集合后,这一行将近十人便乘坐着观光车赶往不远处的森林氧吧。 远处海面上空的云彩越积越厚,姚织夏变得有些心绪不宁,许是两年前的那场海难至今都没能让姚织夏完全走出来,她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担忧。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森林的入口处,刘经理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大声地叮嘱道:“各位客人们一定要注意,我们只能沿着带有指示牌的人行步道走,这里虽然经过了人工的开发,但是为了维护原始森林的生态平衡,森林的大部分区域都保留着原始的风貌,所以大家千万跟上大部队,不要偏离步道,这样很容易会迷路的!” 一路上,客人们全都兴奋地环视着四周的风景,这片森林里大多数树都是树龄极长的古树,有着粗壮的树干和高耸入云的树枝,树叶丰茂得遮天蔽日。 本就被乌云遮挡了一大半的阳光再经过树叶的层层阻隔几乎已经无法再照射到地上,整个森林因而变得又昏暗又阴冷,姚织夏拢了拢自己的围巾,试图保存些热度。 薛凛像幽灵般在队伍的最后面悠闲地迈着步子,目光却一直不离身前不远处的那个背影,企图看穿那背影蕴藏着的秘密。 当他们走到一处宽阔的平台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姚织夏仰起头,只见湍急的流水正从上方的山涧缝隙中流下,形成了一条瀑布,因这山涧的垂直高度也非常高,使得这处瀑布景观变得极其壮观,路过的游人们全都仰头观赏着这难得的景色。 仰头看了一会儿,姚织夏便觉脖颈有些酸,她向后退了一步,打算拉远点距离,可这一后退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人。 姚织夏连忙转身要向那人道歉,可那人的样貌却着实吓了她一跳。 那男人估摸着有三十多岁,头发有些凌乱,还附着着灰尘,看样子已经几天没洗了,两腮带着一圈青黑色,衣服也不甚整洁。 在姚织夏打量他的当下,他立即谨慎地拉开了距离,而后迅速垂下头离开,姚织夏还没来得及说声抱歉,那个举止古怪的人便已消失在了人群中。 姚织夏纳闷地收回目光,却无意间瞟到了离她不远的薛凛,此时的薛凛正冷着脸,严肃地向她这边张望,她立即转身背向他。 这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就这样悄然度过,拍过了照,大家继续沿着人行步道向森林更深处走去。 又走了半个小时,他们抵达了一个山洞入口处,一位美国客人提出在进洞前先去一下卫生间,于是姚织夏便自告奋勇留下来等这位客人。 “其他人也都走累了,我看这样吧,我和薛总先带着其他人进洞,这个洞也没多深,差不多走一分钟就能走到出口,洞口外就有一处休息的凉亭,我们就在那等你俩。” “好,那我们一会儿凉亭见。” 决定好计划后,刘经理便带着其他客人向洞里进发,薛凛却站在洞口处,久久没有跟上来。 “薛总!怎么了?”刘经理走了几步,见薛凛仍站在洞口,便回头询问。 薛凛凝视着正站在卫生间门口处的姚织夏,心里打起鼓来,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吧? “这就来!”薛凛回过身,隐在了洞中。 将几位客人在凉亭安顿好后,薛凛便站在洞的出口处向里面来回张望。 “应该也差不多过来了吧?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人影?” 刘经理见从洞里出来的零星几个人中依然没有姚织夏的身影,开始有些担心。 “你在这照顾客人,我去找她!”薛凛撂下这句话便钻进了昏暗的洞里。 不一会儿,薛凛便又返回到了洞的入口处,他快速地扫视着过往的游客,可找了半天也一无所获。 他焦急地跑到卫生间附近,却只看到了那个正茫然地在原地徘徊的美国客人,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双臂。 “姚翻译呢?” “我也正找她呢!我进卫生间之前,她就是站在这等我的,可我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见了!” 那位美国客人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女士,此时也慌张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您先跟我走!” 薛凛说着便扶着那位女士进了山洞,打算去找刘经理汇合。 “什么!姚翻译不见了!”一听到这个消息,刘经理脸色瞬时变得惨白。 “各位客人,请大家保持冷静,先呆在这里不要动。” 稳住客人们后,薛凛便有条不紊地交代道:“刘经理,你快打电话报警,警察来了先告知他们详细情况,你再把客人都带回中心去休息,我现在就去找她!” 薛凛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刘经理一把拉住,“薛总,您一个人去找怎么行呢!我们还是等警察来吧!” “我等不得了,姚织夏绝对不准有事!” 薛凛随即挣脱了刘经理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地重新钻进了洞中。 “他们……不是刚认识么?”刘经理有些发懵。 ------------ 第七十六章 迷途 “喂!你给我醒醒!” “你他么乙醚放多了吧!怎么这么久都醒不过来!” 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姚织夏恢复了意识,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密林中,而她眼前正站着三个男人,为首的那个正蹲在她面前观察她。 姚织夏立即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她这才发觉自己已被一根麻绳紧紧地捆了起来,双手也被绑在了背后。 “你们要干什么?”姚织夏本能地倚向身后的大石头。 “你说你这个样子,我们是要干什么?” 为首的那人阴险地笑了笑,而后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小刀,拔了刀套,在姚织夏眼前晃来晃去。 “姚织夏!” 尖利的声音突然从姚织夏身后传来,她想转身却动弹不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可她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草地被践踏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身影慢悠悠地晃到了姚织夏的面前。 “还认识我吗?主持正义的姚小姐!” 姚织夏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半晌,先是疑惑地皱起了眉,而后忽然睁大了眼,“你是……那孩子的妈妈?” 眼前的女子穿了一身黑,乍一看却是认不出,可姚织夏却记得那双傲慢又功利的眼睛,她就是之前曾在A岛酒店与自己闹过不愉快的那个暴发户太太。 “哎呦!不容易啊!我这种没钱没势的人你也会记得啊?”女子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睥睨着姚织夏。 “你们绑我做什么?你丈夫已经因为故意伤害判了刑,你现在还要罪加一等吗?” 姚织夏回到A市后曾接到过警方的通知,那个在酒后企图殴打她的暴发户已经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刑。 得知这个消息时,姚织夏只为那孩子感到担忧,本以为经过这一劫,这女人会带着孩子老实本分地过日子,可没想到,这女人竟会找人绑架自己。 “亏你还记得你把我前夫弄进监狱里的事啊!就因为你多事,不仅让他公司倒闭了,还害得我唯一的生活来源也被切断了,我本来是该过上等人的生活的!可这一切都被你给毁了!” 女子气急,随即用力扇了她一巴掌,姚织夏被这一巴掌扇得耳中嗡嗡作响,脸颊上一波接一波的酥麻感几乎让她晕眩过去。 啪! 又是重重的一巴掌,姚织夏强撑着上半身,嘴中泛起一股血腥之味,她强忍着咽了下去。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要钱?还是要命?”姚织夏咬着唇,抬眼瞪着那女子。 女子看到姚织夏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哈!没想到你还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死到临头了还在这给我逞强呢?” “妹妹,别跟她废话了,这地方离步道可不够远,那帮和她一起走的人现在也应该发现她不见了,我们得先把她转移到我们的大本营去,再联系那个叫薛凛的。” 为首的男子说完便抬手示意另外两个男人把姚织夏架起来,可姚织夏一听到薛凛的名字便立即变得不淡定了。 “你们找薛凛做什么!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姚织夏紧张地质问着说话的男子,却在看到那男子嘴边的黑痣时恍然大悟,他就是之前被自己不小心撞到的那个人,原来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她附近跟踪自己,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安排。 “别着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男子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手机,还得意地在姚织夏眼前晃了晃,“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帮我们解了指纹锁呢!” 姚织夏刚要开口追问,就被另外两个男子用一块脏兮兮的毛巾堵住了嘴,接着便被强行拽着往森林深处走去。 一路上除了偶尔传来的鸟叫声,一个人影都看不到,由于常年没有人踏足此地,脚下的杂草都茂盛得足以淹没脚踝。 姚织夏知道自己绝对没有机会能逃走,便决定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她暗暗加重了自己的步伐,企图偷偷地在草地上留下一条行走过的痕迹,身旁的两个男人似乎也没什么绑架的经验,全都只顾着找路,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走了没多久,姚织夏便被带到了一个空旷地带,周围依旧是参天大树,可地上确是光秃秃的,空地中心有一个燃烧过的火堆,四周散落着一些啤酒瓶和食品包装袋,火堆旁边甚至还有一个简易帐篷,姚织夏心下一惊,看来他们早就生活在这片林子里了。 那两个架着她的男人一把将她按在地上,而后拿出一根麻绳把她的双脚也绑了起来,那女子则从帐篷里拽出一个坐垫,她嫌弃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别别扭扭地坐了下来。 而称呼她为“妹妹”的那个男人则一直拿着姚织夏的手机在输入着什么,打完字后便一直举着手机来回踱步。 “妈的,这儿信号太差了,半天才发出去。” “哥!你快告诉一下这位姚小姐我们的计划啊!这地方脏死了,走路走得我累得要死,我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女子不耐烦地拍了怕衣服上的尘土。 男人将手机放回衣服口袋,走到姚织夏面前开口道:“其实你也算是撞到枪口上了,最近我刚出狱,手头有点紧,就来星途岛碰碰运气,谁知道我这个机灵的妹妹会在码头上看到你还有那个薛凛,她一见到我就向我诉苦啊!说你们俩联手把她的好日子给毁了,你说我这个做哥哥的能就这样袖手旁观吗?” 听闻此言,姚织夏也算弄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你要找便找我一个人,跟薛凛有什么关系?” “你是真傻还是跟我装傻呢!”女子气愤地质问姚织夏。 “我和我前夫被赶出度假村的那晚,他就一直把所有错都怪在我头上,喝酒喝疯了还出手打我,最后被我赶了出去,谁知道,后半夜警察局就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去配合调查,那个一直跟在薛凛身边狗仗人势的助理丝毫不顾及我的求情,说什么也不放过我前夫,我前夫被那个该死的薛凛揍得面目全非不说,还要去坐牢,你说跟他有没有关系?” 姚织夏震惊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来那晚,那个救她的黑影,竟是薛凛。 “事到如今你还在这跟我装傻?我一早就看出来你和那薛凛有一腿,不然他怎么会那么不依不饶地不肯放过我们,非要把我们往死路里逼呢?” “薛凛只不过是来这里度假,我是工作而来,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绑了我也没有用的!”隐隐地预感到这帮人会用自己来要挟薛凛,姚织夏立即撇清关系。 “我可不这么认为,刚才我跟了你一路,那个薛凛可一直在你身后盯着你,你可以否认你们的关系,不过我刚才已经把你被绑架的事传达给那个领队的刘经理了,我想很快你的薛凛就会知道这件事,然后心甘情愿地接受我们的交易了。” “交易?你们要赎金?”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不愧是有学问的翻译啊!是个聪明人!我们哥几个费半天功夫把你请过来,自然是需要那个富二代放那么一点血才行啊!你放心,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保证不撕票!” 姚织夏微微点点头,思索着该如何脱身。 ---- “阿凛哥,我接到警方消息说织夏姐失踪了,我现在正开车去森林氧吧呢!警察已经到了吗?” 薛凛正仔细辨别着林中被踩倒的草丛,手里攥着一条之前一直戴在姚织夏脖子上的围巾。 “还没到,不过刘经理刚才打电话给我了,她被绑了,这伙人要一千万赎金,地点等通知,你联系一下戚姨,让她帮忙准备好钱,你跟警方汇合后告诉他们绑匪往那个洞穴的东南方向转移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去哪了?” 薛凛在一块石头前停下了脚步,“我在跟着他们。” 挂断了电话,薛凛便一直观察着石头的周围,这里的一大片草地都被踩扁了,地上还残留着几根烟头。 薛凛将手中的围巾又攥紧了些,向远处的林间望去,“姚织夏,再坚持一下。” ---- “哥,要我说,明天我们四个人兵分两路,让薛凛一个人把钱拿来,在海上跟我们两个交易,钱一到手,就让你弟兄在林子里放人,我们找个偏僻的海岸汇合,最后从海上溜。” 为首的男人思忖了一下,“这主意倒不错,我看我们就这么办。” 被捆在地上的姚织夏立即插话道:“如果你们两个拿到钱就自己开船走了呢?”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站在她身侧的男人互相对视了一下,狐疑地望向这兄妹二人。 “大哥,不是我们不信任你,实在是人心难测,俺们从没干过绑架这活,您得给我们吃一颗定心丸才是啊!”其中一个男人委婉地质疑道。 领头的男人瞥了眼姚织夏,心中不免开始防备这个想要挑拨离间的女人,他顿了顿,“不如这样,我和你一起去拿钱,我妹妹和你弟负责看管姚织夏,如何?” 听闻这个提议,二人又互看了一下,年长的人点了下头,“好,就这么着了!” 大家商量一致后,便带着姚织夏一路向南,打算在离岛屿南部海岸较近的林子边上度过今夜,那里的一个背湾藏匿着他们事先租好的一艘快艇。 见使计不成,姚织夏只好按兵不动,乖乖地跟着他们前进。 “今晚篝火不能点,以防海警发现我们,我们三个男的轮流值夜,记住了,无论这娘们儿说什么都不准给她解绳!” 为首的男人特意警告另外两个兄弟,他刚从狱里出来,可不想栽在这个女人手里。 几人分食完事先准备好的面包和香肠,便各自挑了个地儿睡下了,只留那两兄弟中年龄稍小的男孩看着姚织夏。 四周的林间一片漆黑,海上传来的冷风让姚织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一直观察着那几个先行去睡的人,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感觉他们已经睡着了,她才动了动身子。 “别动!老实呆着!” 负责看着她的男孩立即低声喝止她,由于四周太黑,姚织夏看不清那人的脸,可她却从那人的声线中听出了一丝紧张。 “那人是你亲哥吗?”姚织夏小声开口道。 身旁的黑色轮廓显然一怔,“别管那么多!你不要和我说话!” 姚织夏白天时便注意到了这个没怎么说过话的男孩,他的眼神一直飘忽不定,还时不时地舔唇,想必是因为第一次做这种绑架的勾当才会如此紧张。 “我都被你们绑着了,还能把你怎么样?”男孩的语气让姚织夏多了几分把握。 “你、你、你别想耍花招!” “反正我只是个人质而已,明天你们拿到了钱,我就自由了,我有什么可跑的。” 男孩那边没了动静,半晌后他开了口:“俺和俺哥就是想弄点钱而已,俺们可不想杀人,只要你乖乖配合,明天就放你走。” “我知道,我一看你和你哥的样子,就知道你们不是那种坏人,不过是生活所迫而已。”姚织夏的语气中带着怜悯。 “俺和俺哥也是没办法,为了给俺妈治病,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要不是为了医药费,俺们才不冒这个险。”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绑架可是重罪,万一你们被抓了,恐怕是要在牢里度过很多年的,到时候你妈妈谁管啊?而且她老人家得多伤心啊!”姚织夏说着便向那男孩身侧移了移。 那男孩似乎被姚织夏这番话所击中了,对她的动作竟没有一丝反应。 “只要挺过了明天,拿、拿到钱就好了。”男孩紧张地自言自语。 “其实要拿到这笔钱,我倒有个更简单易行的方法。”姚织夏特意将声音压低了些,生怕吵醒正在睡的其他人。 “什、什么?” “你和你哥不就是需要钱么?实不相瞒,其实薛凛是我未婚夫,我之前否定跟他的关系不过是怕牵连他,我想你也知道他家有多么有钱吧?对于他来说,我就是他最重要的人,如果你能够把我平平安安地救出去,你觉得他会如何反应?” 男孩低头想了想,没有把握地试探道:“他会用钱感谢俺么?” “当然啦!你们要的一千万,可是要跟他们兄妹一起分的,而且从此以后,你和你哥就是在逃犯了,随时会有被抓的风险,但是如果你把我送回去,薛凛会酬谢给你们的可不止这个数,而且你算戴罪立功,我会在法官面前给你们求情的,你是希望从此以后颠沛流离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还是在你妈妈床前尽孝呢?” 男孩突然没话了,他一动不动地在想着什么,姚织夏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看穿了他的心。 “我、我……” “别动!” 姚织夏正期待着男孩的回话,却被从他身后突然窜出来的黑影吓了一跳,那黑影一手紧紧地捂着男孩的口鼻,另一只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正抵在男孩的脖子上。 男孩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就连最开始的那声惊呼都立马憋了回去,被吓破胆的他只好连连点头。 可这头刚点完,那黑影便迅速抬手,一掌劈在了男孩的颈项外侧,姚织夏还没反应过来,那男孩便一头栽在了她身旁。 那黑影见状立即上前将姚织夏拉起来,可她身上被缠着一圈圈的绳子,根本没办法自己走。 “该死!” 黑影立即捞起姚织夏,将她扛在自己的肩头,大步流星地钻进漆黑一片的树林里。 被踩过的草丛随之发出了“簌簌”的响动声,正在睡觉的三人立马被这声音吵醒,全都站起身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弟弟!这、这,他是晕过去了还是受伤了?你们快帮俺看看啊!” “那女的呢!跑哪去了!” “还不快去找!到手的鸭子都能飞了!” 姚织夏的下巴卡在黑影的肩头,身后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可被绑的她却无法回头看,那些喊声越来越小,最后归于寂静。 愈往林子的深处走四周就愈黑暗,视觉被掩埋,听觉和嗅觉就会变得清晰起来,姚织夏感觉到粗重的喘息声和一种熟悉的味道,那味道裹挟着林间特有的枝叶味。 “你……” 刚要开口,身下人一个踉跄便重重地扑到了地上,背后的姚织夏自然不偏不倚地压在了那人身上。 “你没事吧!你还好吗?有受伤吗?”姚织夏惊慌地连连追问。 黑影趴在地上痛苦地哀嚎:“妈的!我的膝盖!” 那黑影刚一开口,姚织夏便连忙扭动自己的腰,一个翻身便从那人的背上滚了下来。 “薛凛,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啊!你快告诉我啊!我看不清你!” 薛凛用手撑着地,将自己翻过身来,他摸了摸膝盖,只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烫,“嘶……膝盖应该是摔伤了。” “你快用刀把我身上的绳子割开,我来扶你走!” “这荒郊野岭的,我哪来的刀啊?” “你刚才不是用刀威胁那个男孩的吗?” “我哪会随身带刀啊!那就是我随手捡的一块石头片,蒙他的!” “那你用手把绳结解开!” 薛凛凑到姚织夏身边,而后根据她声音的方向在黑暗中摸索着,可他摸了半天也找不到绳结在哪里。 被薛凛一顿乱摸的姚织夏有些困窘,“你把手停在那!” 薛凛一听立即乖乖地将手停在了姚织夏的身上,后背感受到薛凛手掌的温热,姚织夏向前用力地扭动着身子,直到她被绑在身后的双手触碰到薛凛的手才停了下来。 “就是这儿!” 薛凛随即伸手开始摸索绳结,花了好一番功夫,姚织夏终于重获了自由。 扯开身上缠着的绳子,姚织夏立即坐起身,摸索着将薛凛扶了起来。 “你怎么会找到我们的?就你一个人吗?” “我看到了你在草地上留下的痕迹,就一路跟在后面找到了你们,我在离你们不远处的地方等了好久,这才找到机会救你出来,刘经理已经报警了,估计他们下午的时候已经开始找我们了,可这片森林这么大,到了晚上又这么黑,估计要明早才能继续找我们了。”薛凛说罢便用力将自己撑起来些。 “你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就跑来找我了!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啊!”一想到那几个人,姚织夏就一阵后怕。 “就是因为知道危险,我才没办法等。”薛凛的嗓子有些哑。 薛凛的话让姚织夏鼻头发酸,她不再反驳,只是心疼地将他搂在自己怀中。 薛凛舒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只见层层墨黑色的树顶黑压压地笼在天上,透过树叶间的点点空隙,依稀可见一颗明亮的星星。 这时候还搞什么浪漫啊?薛凛心中暗自咒骂道。 ------------ 第七十七章 心声 深陷在黑暗的森林中,手机又没有信号,一想到薛凛受伤的双腿,姚织夏便心急如焚。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过是小伤,倒是你,他们有伤害你吗?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白天发现姚织夏失踪时,薛凛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无边的恐惧,曾经看过的那袋案件卷宗占领了他的所有思绪,他生怕姚织夏会再遭此不测。 “没有,他们只是想要钱,他们原本计划明天在海上和你交易的,主谋就是在度假村开幕活动上跟我发生冲突的那个女人,听他们口气,策划绑架的是她哥哥,坐过牢,他们一共四个人。” 薛凛一听面有愠色,当初用尽一切手段把那行凶之人扔进牢里,本想着他们毕竟有个孩子,便决定放过那女人,没想到却留了后患。 “既然他们送上门来了,就别怪我对他们不客气。”薛凛冷冷地说。 “可眼下就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在哪里,更何况你的腿还受伤了!” “你忘了,我们可是在孤岛上生存下来的人,还怕这个吗?现在半夜,那几个混蛋肯定也不敢贸然往林子里走,我们索性就呆在这儿保存体力,天一亮我们再行动,相信我,我们会没事的。” 薛凛顺着姚织夏扶他的胳膊向下摸索去,将她的手裹在了自己的手里。 一如记忆中那样,她的手冰冰的却非常柔软,原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牵起这双手,谁知会在如此境遇中重获那份往日的依恋,薛凛不免在心中嘲讽起“命运”二字。 此时的姚织夏也无力再强撑下去,她忍不住开口道:“薛凛,那晚救我的人是你,为什么在回A市的路上,你不告诉我?” 薛凛苦笑,“本能的事,何必大张旗鼓呢?更何况,形同陌路,是你的决定。” 姚织夏无法再开口,明明是自己的决定,明明薛凛从了自己的心愿,可如今她却只感觉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当初离开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见姚织夏沉默不语,薛凛反倒打开了话匣子,“姚织夏,你知道你有多混蛋吗?在你离开的这两年,我真的希望从来都没认识过你,可我偏偏又是个记仇的,心里想过千万种报复你的方法,可直到我再次见到你,我才发现,在你面前,我这辈子都只能是个输家。” “薛凛,对不起,都是我太自私。” 虽然看不清姚织夏此时的表情,可薛凛却看到了她心里的表情,“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以前还真是蠢啊,以为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给你幸福,可是当我看到你工作时候的样子,我才明白你当初执意要离开的原因,你人生中缺少的那部分只有你自己才圆得来。” “薛凛,谢谢你,认识你之前,我活的没有自我,可是遇到你以后,我只想变成一个更强大的人,我不想给你的人生拖后腿,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拥有最好的人生。” “对不起,谢谢你,姚织夏啊姚织夏,你这三字经什么时候能念到头啊?” 本以为这场黑暗中的对话会让双方都变得沉重,可薛凛轻松的口吻却让姚织夏很是诧异,他们明明正在逃亡,明明在林子里迷了路,明明,还有未解开的结…… 薛凛不声不响地离开姚织夏的怀里,就近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根部,而后拉过姚织夏,将其安置在自己的胸膛里。 “别想那么多了,睡觉!养足了精神明早赶路。”薛凛悠然地舒了一大口气,而后将手覆在姚织夏的头上,敦促她赶紧休息。 薛凛这诡异的淡定让姚织夏一时间有些摸不到头脑,可眼下她也只好乖乖地枕在他的胸膛上,在他心跳的起伏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当姚织夏醒来时,天刚蒙蒙亮,她揉了揉眼坐起身,发现薛凛的外套正罩在自己身上,而薛凛正背对着她低头摆弄着什么。 “薛凛?” 薛凛肩膀一缩,“吓死我了!你怎么都没动静的!” 姚织夏伸着头问道:“你的腿还好吗?我看看。” 说罢,姚织夏便起身绕到薛凛的身前,薛凛立即将挽起来的裤管都褪了下去,“没事没事,破了点皮而已。” 可薛凛紧张的神情却没办法骗过姚织夏,“我看看!” 说着,姚织夏便不由分说地将裤腿又向上挽了回去,这一看不要紧,只见薛凛的双膝全都像馒头一样肿了起来,肿胀的地方都变成了深紫色。 “你还说没事!你这都肿成什么样了!”姚织夏又气又自责。 “这算什么啊!我早就死过八百遍了!这点小伤就是毛毛雨!”薛凛说着便把裤管又褪了下去,低头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姚织夏一听,瞬间回想起了她曾经目睹过的那场车祸,强烈的恐惧感立即向她袭来,她迅速展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薛凛。 “你、你怎么了?” 可薛凛却没有听到任何答案,只是感觉拥着自己的胳膊又紧了些。 “好啦好啦,我死不了,你放心吧,我向你保证,今天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平安无事地在吃着大餐了,信我不?” 姚织夏一边点头一边哽咽地说:“我信你,薛凛,你要好好的。” 薛凛不禁莞尔,伸手安抚着姚织夏,原来这家伙是太过担心自己,才这般不理智,思及此,他暗暗地在心里骂自己愚笨。 整理好情绪,薛凛便在姚织夏的搀扶下在林子里寻找出路。 “这片树的叶子太茂盛了,我们得找个能看到太阳的地方。”薛凛望着蔽日遮天的参天大树说道。 姚织夏向四周环视,看到不远处一个山坡上投下了一束微光,“那有光!如果我们向坡上爬,说不定能看到天空。” 可平日里只需五分钟便能抵达的坡顶,今日却耗费了他们两个人整整半个小时,当他们终于爬到坡顶时,已经精疲力竭。 “薛凛,你快看!这里能看到太阳!” 姚织夏仰起头,发现坡顶的树干远不及坡下那样枝繁叶茂。 薛凛用手遮着额头,抬眼观察太阳的方位,一会儿抬手看看手表,一会儿又垂眼看身后影子的方向。 过了好半天,姚织夏才恍然大悟,原来薛凛是在根据太阳的方向来辨别他们的位置。 “我们就一直向这个方向走,不管我们怎么走最终都能走回东西走向的人工步道。”薛凛指着一个方向笃定地说。 姚织夏点点头,把薛凛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后扶着他的腰,两人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挪动。 走了不一会儿,薛凛的肚子里便传来了抗议声,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下意识地挺了挺无力的腰背,姚织夏没说什么,只是将扶在他腰间的手多施了几分力气。 大约走了快半个小时,姚织夏隐隐地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喊声和狗叫声,“是警察吗?” 薛凛艰难地喘着粗气,“应该是了。” 姚织夏一听立即欣喜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呼喊:“救命!救救我们!我们在这里!” 姚织夏正卯足了最后一点力气求救,却忽然感到身上的重量压了下来。 “你怎么了?” “没事,你把我放下来,我站不住了。”薛凛说着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咬着牙想要呼喊出声,可奈何竟提不起一丝气力。 “你休息一下,我来求救!” 姚织夏将薛凛的头枕在自己怀中,这才发现他的头发都湿了,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发抖,她立即用手检查他的额头和脸颊。 “你发烧了!”姚织夏说着便将自己的风衣脱下来裹在薛凛身上。 “冷……”薛凛双眼迷离,眼皮渐渐沉重地再也抬不起来,随即彻底晕了过去。 “薛凛!” 姚织夏一把按住他的人中,企图让他苏醒过来,可任凭她怎么使劲按压,薛凛都没有任何反应。 姚织夏将薛凛紧紧地搂在怀中,一遍遍地朝着林间的不远处大声呼救。 “薛凛,他们就快来了,再坚持一下,只要一下下……” 姚织夏的呢喃声越来越小,直至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 当姚织夏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插着输液的针管。 她扭过头,看到一米之外另一张床上仍在昏睡的薛凛。 “病人目前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他们两个都做过肾脏移植手术,所以现在还都比较虚弱,建议多住两天院,再观察观察,等各项指标都平稳了再出院。”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谢谢!” 交谈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到姚织夏的耳朵里,听到医生这么说,她随即放下心来。 “织夏,你醒了!”戚航走进屋,惊喜地发现姚织夏已经醒过来了。 姚织夏点点头,“戚姨……” 戚航拉过椅子,坐在了姚织夏的床边,“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你还需要休养几天才能下床呢!” “薛凛他……” “他没事的,腿上的伤过些时日便能好,所幸没有伤到骨头,估计是因为夜里森林气温低,再加上没有吃任何东西,他身子就顶不住了,不过他已经退烧了,现在只是在睡觉,你放宽心!” 戚航的话让姚织夏放松了下来,她想翻身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劲。 “你先乖乖躺着,阿元去买饭了,输完液咱就开饭!”戚航起身将姚织夏身上盖的被子又掖了掖。 “薛凛他……薛董没来看他吗?” “这事我还没告诉他爸,他爸前天和几个老友相约去德国看比赛去了,我觉得无聊就没去,是阿元告诉我你被绑架了,阿凛一个人去找你,我才吓得立马赶过来,好在你俩被搜救队及时发现了。” 戚航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这俩孩子也真是邪了门了,怎么总能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呢!以后我可不准你们再去离海近的地方了!” “都是因为我,是我连累了他。”姚织夏自责道。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他的命都是你救的,他珍惜你是应该的。”戚航反驳道。 姚织夏乍一听这话尚未察觉到丝毫不妥,可转念细品,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微微蹙眉,盯着戚航。 戚航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顿了顿道:“他都知道了。” “什么时候?”姚织夏震惊地问。 戚航叹了口气,低声道:“阿元说,他看到了你腹部的缝合疤痕就觉得不对劲,当晚就去找阿元严刑逼供了。” 姚织夏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别怪阿元,他也是希望你能和阿凛好好地在一起,不要再因为一些误会错过彼此,织夏,你诚实地告诉我,你难道就能放得下阿凛吗?” “我……” 姚织夏的心意,戚航心知肚明,“当年你为了保住他的命,连自己的一个肾都可以不顾一切地给他,你就是躲他躲一辈子,又能怎样?阿凛这两年虽然对你绝口不提,可我清楚,他到现在都一直深爱着你,如今既然老天爷又让你们重逢了,何不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呢?” 听闻这番话,姚织夏向昏睡中的薛凛望过去,心里不再彷徨犹豫。 ---- 肌肉一阵发酸,薛凛睁开眼,感觉天花板上的灯有些刺眼。 他扭过头,看到旁边病床上的姚织夏正窝在被子里睁着眼睛发呆,薛凛安心地扬起嘴角。 “想好今晚吃什么大餐了吗?” 姚织夏“啊”的大叫一声,她猛得一扭头,随即掀开被子要下床,可一只脚刚落地,就被薛凛大喝一声,“你别动!” 姚织夏僵住了动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左手上还打着点滴,“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叫医生来?” “我没事,你别紧张。”薛凛侧过身,笑眯眯地望着姚织夏。 “你饿不饿?阿元买了你爱喝的紫米粥,还热乎着。”姚织夏指了指两张病床之间小柜子上的保温桶,转身就要去开盖子。 “姚织夏!” 姚织夏停下动作,疑惑地望向薛凛。 “把手给我。”薛凛淡淡地开口道。 姚织夏将没有针头的那只手伸到两人的病床之间,薛凛的笑意加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姚织夏,以前你把你生命的一半给了我,如果从今往后,我把我生命的一半也交给你,你会不会拒绝我?”薛凛深深地望着姚织夏的双眼,渴求一个早就想知道的答案。 “你不怪我当初离开你?”姚织夏问。 “你不怪我当初说了那些伤你心的话?”薛凛回。 安静的病房里,相对而视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仿佛那个答案早已没了意义。 ------------ 第七十八章 想你 傍晚时分,警方传来了消息,那四个半吊子绑匪在海上被海警逮了个正着,在接受警方的询问时,姚织夏终究还是心软了,她特意告知警方,那对兄弟家里还有个重病的母亲,弟弟曾动摇过想要放了她,以此希望警方能够对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从轻发落。 警察走后,绑架风波也算了结了。 “我、我去买晚餐!” 阿元今天见到姚织夏时,便一直不敢正眼瞧她,大写的心虚全写在脸上。 两年前发生车祸的那晚,一边是躺在急救室里的薛凛,一边是因悲伤过度直接晕过去的薛怀远,吩咐老于在住院部守着薛怀远后,戚航便带着阿元前往急救室,谁知在门外的走廊上撞见了正捂着头哭泣的姚织夏。 当医生宣布薛凛的双侧肾脏全都严重破裂,恐怕无力回天时,就连一向坚强的戚航都站不住脚要瘫坐在地上。 在三人的苦苦哀求下,医生也只能给出为薛凛进行肾移植的建议,这事说得简单,可在短时间内上哪去找愿意捐献又刚好能够匹配薛凛的肾脏呢? 戚航本就身子弱,医生第一时间便否决了她的移植请求,阿元和姚织夏都做了检查,可只有姚织夏的各项指标显示她的肾脏会产生排异反应的可能性更低。 在姚织夏的执意坚持下,她和昏迷中的薛凛一同被推进了手术室,从那天起,她的一颗肾脏便成为了薛凛身体中的一部分,为他延续着生命。 手术虽然很成功,可术后的姚织夏却经历了一系列后遗症,戚航将姚织夏安置在医院最好的病房里,日夜细心地照顾她,而薛凛那边则由阿元照顾着。 可就在姚织夏恢复的差不多时,趁着戚航回家休息的空挡,她留下一封信,便悄悄地从医院溜走了。 信中唯一的请求,便是希望戚航和阿元可以保守秘密,不要把移植的事告诉薛凛,她怕他会更痛苦,她怕他会一直放不下过去。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爱的这个人是薛凛,是一向死脑筋的薛凛,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薛凛,是一条路走到黑的薛凛。 “你知道你织夏姐要吃什么吗?”薛凛悠闲地躺在床上,将胳膊枕在脑后。 阿元一愣,为难地挠了挠头发。 “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的。”姚织夏立即打圆场。 “昨天我是怎么说的?今晚我们是要吃大餐的!只可惜现在我们不能吃荤腥,只能吃些清淡的菜了。” “那我多点几个菜,给你们补补!” 阿元说完便离开了,戚航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她安静地坐在姚织夏床边的椅子上,全神贯注地拿着一把水果刀给苹果削皮。 姚织夏对她的刀工甚是惊讶,那条苹果皮长得都快拖到地上,竟没有一点断裂。 “戚姨,你好厉害呀!”姚织夏忍不住赞叹道。 戚航笑笑,“总照顾怀远,也算是练出来了。” “我爸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了?我在这卧床不起呢,他倒逍遥,和那几个老友在国外潇洒,还不回来。” 将手里的苹果一切为二,戚航将其中一块递给姚织夏,“我怕他担心,你们被绑架这事他还不知道呢!你爸这头老黄牛忙活了一辈子,这也算难得的假期了。” 姚织夏接过苹果又立马递给了薛凛。 “这颗苹果该是你们两个平分吧!毕竟是一个战壕里一致对我的战友不是吗?”薛凛摆摆手戏谑道。 姚织夏心虚地移开目光,与戚航对视,戚航却抿嘴笑了一下,“阿凛,隐瞒你这事儿可怪不得我和阿元,要找就找织夏算账去,你可得好好看紧她,别让她再跑了!” 薛凛轻挑剑眉,“姚小姐,不知你可否赏脸陪我赴宴啊?” “赴宴?赴什么宴?” “家宴。”薛凛眼中散发着一缕柔光。 姚织夏有些忐忑,扭过头望向戚航。 “织夏,你早该来我们家了,趁着过两天阿凛生日,我们一家人在家吃顿家常的,你薛叔叔直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呢!”戚航鼓励道。 “生日?” 姚织夏不解,薛凛的生日明明是在盛夏的时候啊!她清楚地记得他们流落荒岛时那次特别的二人生日派对,这大冬天的12月,哪来的另一个生日? 薛凛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咳了两声,眼神也开始飘忽起来,“就这么定了!那个、那个,我去趟洗手间。” ---- 入夜,昏暗的病房内只剩下了薛凛和姚织夏两个人,他们安静地躺在各自的病床上,相对无言。 薛凛竖起耳朵听着一米外的动静,却连被子的摩擦声都不曾听到,难道她就这么淡定地睡着了? 薛凛气馁地翻了个身,让自己正对着姚织夏的病床,可屋内太暗,他根本看不清黑暗那头的姚织夏。 “你还没睡吗?” 姚织夏轻柔的声音突然在清凉的室内响起。 “嗯。”薛凛的嗓子有些哑。 “我……”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薛凛顿了顿,开口道:“我看到了那束矢车菊。” 姚织夏心里一紧,“你会反感吗?” “两年前我就想带你去看她,我知道她一定会很喜欢你,只是没想到,你会记得她的祭日。” “她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这是应该的。” 姚织夏说完这话,床的那边却没了动静,正当她担心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时,床上的人却突然将被子一掀,起身下了地。 “你……” 薛凛毫不犹豫地掀起盖在姚织夏身上的被子,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钻进了被子里面。 “别动。” 姚织夏害羞地向床边挪了挪身子,却被薛凛一把捞了回来,他的胳膊裹挟着姚织夏的肩背,温热的手掌抚在她的后背上。 姚织夏看不到薛凛此时的表情,她的脸被埋在了他的胸膛处,那种只属于他的清新味道混合着医院的消毒水味迎面而来,让她不自觉抓紧了自己的病号服。 薛凛将下巴抵在姚织夏的发丝间,安心地闭上了眼,怀中的人如他所料没有一点长进,依旧僵硬地像跟风干的腊肠一样,可身前的温暖却已经让他非常满足。 “我好想你。” 温润的声音在姚织夏头顶响起,她鼻头一酸,闭上了眼,将额头轻轻地抵在薛凛的胸膛间,原本抓着病号服的手也悄无声息地松了开来,慢慢地抚上薛凛的脸颊。 指尖传来些许刺痛,可姚织夏却无力拒绝这份令人欲罢不能的沉沦,只想就这样天长地久地窝在薛凛的怀里。 “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姚织夏哽咽地呢喃。 ---- 养好伤,薛凛便领着姚织夏出了院,刚回到A市,薛凛便叫来了一个搬家公司,将姚织夏的全部家当一并打包起来,马不停蹄地拉回了薛凛这两年一直独居的老屋。 薛凛这边门还没打开,姚织夏便听到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和猫叫声,像是在抗议主人的多日未归。 “你不在的时候谁照顾它们?”姚织夏问道。 “之前都是岳哥来帮我喂,最近他照顾嫂子和宝宝就没办法来了,我就劳烦刘嫂来帮我照顾它们。” 薛凛刚将大门开了个缝隙,几团毛茸茸便从中挤了出来,为首的蓬蓬一蹿出来便直奔姚织夏,显然,当它听到姚织夏的声音时,就已经认出了这个两年没回家的主人。 蓬蓬比之前更壮也更胖了,它兴奋地站起来,将两只大爪子扒在姚织夏的身上,呜嗷呜嗷地不停吠叫,似是在抱怨姚织夏的久久不归家。 “我这又当爹又当妈的,还没说自己委屈呢!它倒先委屈上了!”薛凛说着便将门大敞开,让搬家公司的人将姚织夏的行李都拿进来。 姚织夏紧紧拥着蓬蓬,“蓬蓬!我好想你!你过得还好吗?” “这话你怎么从不跟我说?” 薛凛说着便将摇着尾巴四处乱窜的小辛巴捞起来举到姚织夏的面前。 辛巴眯着眼,四肢小爪子在空中乱蹬,尾巴像根小鞭子一样甩来甩去。 姚织夏盯着辛巴半晌,又低头看了看蓬蓬,一种狂热的欣喜涌上心头,“这是蓬蓬的?” 薛凛骄傲地点点头,“它儿子!” “天啊!蓬蓬!你都做爸爸了!”姚织夏开心地捧着蓬蓬的脑袋来回揉搓,觉得自己像亲妈一样为蓬蓬的成长感到骄傲。 存在感及低的丁满有些不满,它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姚织夏的肩膀上。 “丁满!你这个屋檐小贼!身手越来越敏捷了!”姚织夏歪过头和丁满额头相抵,耳边传来了丁满的呼噜声。 薛凛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也跟着柔软了起来,曾几何时,家对于他来说只是个早已逝去的梦而已,可如今,家却近在眼前,一伸手便够得到。 傍晚,两人驱车去超市大肆采购了一番,最终载着几大袋子的生活用品和水果蔬菜回到了家,一进家门,薛凛便殷勤地倒好一杯温水递给姚织夏。 “你歇着,晚饭我来做!” 姚织夏被薛凛按在了沙发里,她索性将腿盘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薛凛忙前忙后四处跑。 “乖乖等着朕给你打江山!” 薛凛在姚织夏的脸上抹了一把便急匆匆地跑去厨房,姚织夏好奇地扭过头,只见他一会儿手里拿着刀慌慌张张地找食材,一会儿又放下刀洗菜,一会儿又转来转去找刀。 姚织夏忍不住“扑哧”一笑,高声喊道:“薛凛,我想吃刚才买的草莓!” 正在到处寻觅那把刀的薛凛立即立在原地,“好好好!马上来!” 薛凛说完便立即在那几个购物袋里寻找草莓,姚织夏见他焦头烂额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调戏他。 “还是我来吧!” 薛凛的手忽然被姚织夏按住,他看了看还没开始使用就已经一片狼藉的料理台,终是败下阵来。 “好吧!这饭要是交给我,估计咱俩要后半夜才能吃上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薛凛迅速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大土豆,像一个在家长面前想极力表现自己的孩子一样举起那颗土豆,“我会削皮!” 姚织夏宠溺地点点头,薛凛浓眉一挑转身去拿削皮器,可当他回过身来时,姚织夏的吻却猝不及防地印在了他脸上。 薛凛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那颗大土豆随即滚落到了地上,姚织夏俯身去捡,却被薛凛一把揽进怀中。 “薛凛?” 搂在姚织夏腰身上的手变得更紧了。 “先抱了再说。” 姚织夏心下有些无奈,晚饭怕是真要变成夜宵了。 ---- 吃完饭,两个人便牵着蓬蓬和辛巴去附近的公园里散步,一路上两人津津有味地互相分享着这两年里的喜怒哀乐,双方都迫切地希望弥补自己曾缺席过的时光。 “薛凛,你父亲他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姚织夏好奇地问道。 薛凛舒了口气,皱了皱眉道:“他喜欢收藏古董和红酒。” “哦。”姚织夏为难地应答了一声。 像是看穿了姚织夏的心思,薛凛脸上露出一抹坏笑,“怎么?这么着急要贿赂你公公啊?” “我才不是呢!只是作为晚辈,去见长辈总要有些礼仪吧?那种有收藏价值的红酒,我恐怕连个酒瓶子都买不起,有点伤脑筋。” 薛凛不以为然,“你啊,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什么都不用带,你人去了就是给他的最大的礼物了,这几年他一直跟戚姨念叨我怎么还不谈恋爱,我怎么从来都对女孩子不上心,还总神神秘秘地暗示我,他不是那种不开明的人,我看他八成是把我当gay了,所以你不用怕,他肯定会喜欢你的。” 姚织夏点点头,心中依旧有些忐忑。 ------------ 第七十九章 誓言(大结局) 几日后便是薛凛的生日,去薛家的路上,薛凛正开车,余光里却感觉到坐在副驾上的人一直动来动去的。 “你折腾什么呢?” “我、我头发有点乱。” 姚织夏一手拿着手机在镜头里审视自己,一手不停地捋头发。 “乱个屁!你就是心理作用。”薛凛无奈地开口道。 姚织夏放下手机,想了想,又立即俯下身在放在脚边的包里翻找。 “你又找什么呢?” 姚织夏埋头掏了半天,终于直起身,“我喷点香水。” 薛凛摇了摇头,感到哭笑不得,他认识的姚织夏素来是个不热衷于打扮的,平日穿着也及其朴素,今天她不仅从头到脚都精心修饰一番,还难得地喷上了香水,面对她的用心,薛凛也不好再吐槽什么。 半小时后,二人到达了薛家宅邸,薛凛将车停在前院里,二人还没下车,一个男孩便飞快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他是……”姚织夏盯着那孩子,心中隐隐地期待起来。 男孩想也没想直奔副驾驶,一把将副驾驶的车门拉开。 “姚织夏!姚织夏!” 男孩兴高采烈地扑到姚织夏的怀里,紧紧地抓着她的外套,“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姚织夏环住怀中的男孩安慰道:“怎么会呢!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们元朗这两年真的长高了不少呢!” 元朗从怀中挣脱开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姚织夏,他紧紧地抓着姚织夏的手,迫切地想拉她下车,“织夏姐姐,我带你去见我爸爸妈妈。” 姚织夏边向屋门口走,边回头看,只见站在车旁的薛凛一脸铁青。 “织夏!你们可算到了!元朗都急死啦!” 戚航笑着从屋里走出来,和她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位面目和善的女子,那女子五官轮廓都与元朗极其相似。 “戚姨好!”姚织夏恭敬地开口道。 戚航牵起姚织夏的手,笑着介绍:“妹妹,她就是你儿子嘴里一直念叨的姚织夏。” 那女子绕有深意地望着姚织夏,“你好,织夏,今天可算见到你了,我儿子以前孤僻得很,自从两年前从阿凛那回来,就突然变得格外的开朗,一开始我还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问我姐才知道,原来他是认识了个好嫂嫂。” “这都要归功于我眼光好啊!” 姚织夏腼腆地低头笑笑,薛凛走上前来,揽着姚织夏的肩膀笑着说。 “没错,你不仅眼光好,重要的是,你还死缠烂打!”戚航打趣道。 “我爸他们呢?” “他们几个大男人在书房里聊天呢!我这就叫他们过来,咱们进屋吧!” 戚航说完便带头进屋,跟在后面的姚织夏一手被元朗牵着,一手被薛凛牵着。 “怀远!你们快下来啊!阿凛回来了!”戚航站在楼梯口处大声喊。 姚织夏绷紧了神经向楼上望去。 “别怕,有我在。”薛凛握紧了姚织夏的手。 不一会儿,几个人的脚步声便从二楼传来,薛怀远低着头,边下楼梯边说道:“阿凛,你戚姨说你带了女朋友来,你可总算听你爸一回话了!” 站在客厅里的众人皆向楼梯处望去,谁知薛怀远刚走了一半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怎么了,怀远?”戚航纳闷。 薛怀远愣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盯着站在薛凛身边的姚织夏。 似是看出了些许端倪,薛凛侧过头去看身边的姚织夏,却发现此时的她竟也一副惊讶的神情。 薛怀远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而后开怀大笑起来:“看来那日的花我是没让错人啊!”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全当是薛怀远在打哑谜,只有姚织夏对他的话了然于心,掩不住笑意。 “阿凛!你动作还真是慢吞吞的,这姑娘早该带回来了!”薛怀远笑着走下楼梯。 薛凛瞥了眼姚织夏,心里揣测着这二人之间有什么猫腻。 “我们开饭吧!大家边吃边聊!”薛怀远张罗道。 ---- 几个小时后,热闹的家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了,姚织夏和薛凛离开薛家时,被薛怀远再三嘱咐要抓紧时间准备结婚的事,搞得初次登门拜访的姚织夏诚惶诚恐。 “姚织夏呀!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的?谁能想到,原来你早就无声无息地打入敌人内部啦!”薛凛打趣道。 姚织夏得意地嘴角上翘,“我可没有特意隐瞒你,只能说,我跟叔叔的缘分深啊!谁能想到我们会想买花送给同一个人啊?” “哎,我爸和戚姨都这么喜欢你,这以后你在家,岂不是要作威作福了?” 姚织夏皱了皱眉,“怎么?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好不容易把你逮回来,每天三顿供着我都愿意。” 两人正聊着,姚织夏却发现他们走的路并不是回家的路。 “我们要去哪?不回家吗?” “带你去见个人。” 二十分钟后,薛凛的车在一个高档公寓小区的门口停了下来,在门口站岗的保安上前询问。 “您好,您是访客吗?找哪家业主?” “1号楼2101,说是薛凛来找他。” “您稍等,我去核实一下。”保安说着便回到岗亭去打电话。 不出一分钟,薛凛的车便顺利地驶入了小区,停好车后,薛凛拉着发懵的姚织夏走进了电梯。 “我们不用带点什么吗?这么晚了,不会打扰人家吗?”姚织夏有些忐忑。 “跟他们用不着。” 电梯到达21层,薛凛拉着姚织夏走到一户门前,他按下门铃,而后带着微笑望向姚织夏。 “来啦!来啦!” 屋内传来一个女声,语气中满满的焦急,姚织夏瞬间便认出了那个声音,她惊讶地扭过头与薛凛对视。 下一秒,眼前的大门被打开,姚织夏心急地向前迈了一大步,将来人一把抱住。 “织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柳飘飘激动地大哭起来,思念的泪水如豆子般滚滚落下。 姚织夏抱紧柳飘飘,一边流泪一边安慰道:“我回来了,飘飘,我这次回来再也不走了。” 柳飘飘一抽一抽地点点头,“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一走就是两年,音信全无,你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飘飘,我的梦想实现了,我这两年一直在做翻译,对不起,我一直没有联系你,我怕我一联系你,就会心软回来找你,不过我知道你跟龚炎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姚织夏说着向站在柳飘飘身后的龚炎望去。 柳飘飘回身将龚炎拉到自己身旁,开心地说:“织夏姐,我们已经订婚了,就等着你回来参加我们婚礼呢!” 龚炎揽着柳飘飘的肩头开口道:“你俩啥时候暗度陈仓的,从实招来!” 姚织夏和薛凛心照不宣地望着对方,仿佛一眼便是天堂。 ---- 自那夜通宵畅谈,四个人便约定在几日后龚炎母亲尹思渺的画展上再碰头,尹思渺的画廊位于城中一片年轻人都爱去逛的艺术区,有情调的咖啡馆和艺术画廊不胜枚举,尹思渺向来以极致的浪漫主义绘画风格见长,颇受年轻人的追捧。 当薛凛和姚织夏手拉着手走进画廊里时,厅内已经来了不少看画的人。 “织夏姐!这里!” 姚织夏扭过头,只见柳飘飘正兴奋地向她招手,她用手指点了点薛凛的手,拉着他向柳飘飘和龚炎走去。 “织夏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龚炎的妈妈,尹阿姨。” 柳飘飘挽着尹思渺的胳膊,两人亲近的像母女一样。 “还叫我尹阿姨呢!该改口叫妈妈了!”尹思渺逗趣地打了一下柳飘飘挽着她的手。 “尹阿姨,您好,我叫姚织夏。” 尹思渺开怀大笑道:“织夏,你好,之前我总听飘飘说她能跟我家炎炎在一起,多亏了有你,可是我这干儿子没个正事,今天才带你来见我。” 薛凛撇了撇嘴,“干妈,您干儿子我也是难啊,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劲儿,这才把她哄到手就带来见您了,您可别冤枉我。” 尹思渺笑意更深,“你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干妈就放心了。” 跟薛凛说完,尹思渺便上前对姚织夏说:“织夏,我听飘飘说你是做翻译的,我有个画商朋友今天也来给我捧场了,她说自己最近需要一位翻译跟着她去国外买画,你感兴趣吗?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带你去见见?” 姚织夏扭头望向身旁的薛凛,打算征求他的意见。 “男的女的?”薛凛问道。 尹思渺无奈地摇摇头,“当然是女的!你干妈还能坑你吗!” “那就麻烦您朋友多多照顾我家织夏了。”薛凛立即恭敬地俯首作揖。 ---- 几个女人前去谈正事,薛凛便和龚炎在画廊里到处闲逛。 “前面这一区是我妈两年前的作品了,就是以星途岛为灵感的那一系列作品,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本来是想推荐你和林晴羽去星途岛约个会的,谁知道……哎,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薛凛轻哼一声,也觉得命运不可揣测。 走着走着,薛凛却停下了脚步,他盯着角落里一幅尺寸很小的画看了半天。 画中是一片星空,在浩瀚的星空下,一对男女相依相偎,仰首遥望着头顶的夜空,仿佛已经融为一体的脊背上伸展出了一对银白色的翅膀,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薛凛心中的某处柔软被这幅画狠狠地击中,瞳仁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动容,他扭过头,在远处的人群中搜寻姚织夏的身影。 看到姚织夏正开心地与别人攀谈,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哎!薛凛!你看那是谁!” 沉浸在幸福之中的薛凛突然被叫醒,他顺着龚炎的目光向身后望去,只见一个背影窈窕的女子挽着一个高大的棕发男子悠闲地看画,两人还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什么。 “这不是……” “咦?站在林晴羽身边的那个老外,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啊?”龚炎摸着下巴苦苦思索。 薛凛大笑道:“这个本,动作还真是快啊!” ---- 傍晚,两人驱车回家,一路上薛凛一直沉默不语,姚织夏有些不适应,他向来是个会在二人独处时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人。 “薛凛,怎么了?”姚织夏忍不住开口。 “没什么。”薛凛淡淡地回。 “哦。”姚织夏知道他有心事,却也知道他的脾气,他若不主动说,她便不追问。 车内寂静半晌,姚织夏耳边只听得到空调暖风的声音。 “我们去海边吧!” 姚织夏凝望着薛凛的侧脸,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海边”二字仿佛是专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密语,让她忍不住忆起两人曾在海边经历过的事。 今夜的港口很静很静,薛凛拉着姚织夏沿着海岸线漫步在沙滩上。 见薛凛一直低着头,半天也不说一个字,姚织夏的心跳更快了。 “薛凛……” 姚织夏紧张时就会不自觉地叫薛凛的名字,这两个字对她而言就像定海神针一样,会让她感到安心。 薛凛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深呼一口气,松开了姚织夏的手,一个转身便走到了姚织夏的正对面。 姚织夏还没来得及反应,薛凛便已单膝跪地,他慌乱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又颤抖着双手将那个小盒子打开。 “姚织夏,有些话是我两年前就想对你说的,从小到大,我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可是在两年前那场海难后,我虽然重新拥有了一切,可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真的过得不好,我甚至无数次幻想我们又回到了那个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小岛,挨饿也好,受伤流血也好,中毒也好,只要能够和你一起度过,我都甘之如饴,今天我想要你的一个答案,你愿意陪我冒一辈子的险吗?” 姚织夏颤抖着连连点头,“我愿意!我愿意!以后不管你去哪,我都赖着你!” 薛凛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用眼神示意姚织夏看他手中的盒子。 “这、这是……”姚织夏震惊地看着盒子里的一对金戒指。 “你送我的这枚男戒我一直有好好地保存着,可我觉得它自己呆在盒子里未免有些孤单,所以在我回岛上去接蓬蓬和丁满的时候,就把我们落在洞里的这枚女戒也带回来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我当然不嫌弃它!”姚织夏高声打断他。 薛凛满意地笑了,“把手给我!” 姚织夏将手伸到薛凛面前,看着他把那枚金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现在换你给我戴!”见姚织夏盯着那枚戒指傻笑,薛凛忍不住提醒她。 “奥!好!”姚织夏连忙将盒中的另一只戒指取出来,小心翼翼地套在薛凛的无名指上。 刚把戒指戴好,薛凛便起身将姚织夏拥入怀中,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丝。 天渐渐黑了下来,远处的海平面已完全淹没在黑暗中,可薛凛和姚织夏却依然坐在沙滩上不肯离去。 姚织夏倚在薛凛的怀中,被他用风衣包裹了起来。 “姚织夏,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岛上看流星的那晚?” 姚织夏点点头,“当然记得,你当时好兴奋好开心呢!” “你那时候问我,我小时候对着流星许下了什么愿望,当时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怕这愿望要是说出来就不灵了。” 姚织夏闻言直起身,好奇地问:“那,现在能说了吗?” 薛凛伸出一根手指搔了搔姚织夏的鼻头,“那个愿望,就在今天已经实现了。” 姚织夏有一瞬的不解,而后忽然反应过来,她抿着唇笑,却不追问。 薛凛把姚织夏又按进怀中,怕海风吹到她。 “姚织夏,你说你以前那么胆小,又畏畏缩缩的,我怎么就喜欢上了你呢?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船上吧?你都一直不说话的,谁知道后来却是你救了我的命。” 姚织夏没有回应,倒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想什么呢?” “薛凛,你还记得两年前,你请朋友们在KTV喝酒时,一个服务员把酒洒在了你身上吗?” 薛凛一听这话傻了眼,他不自觉地抓紧了姚织夏的胳膊,“那个服务员,是你?” 姚织夏咧嘴笑着点点头,可薛凛的脸色却突然变了,他抬起一只手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天啊!我那时候……” 姚织夏回身抱住薛凛,“其实我一直很感恩我们那次的相遇,要不然,又怎会有今天呢?” 薛凛叹了口气,只觉造化弄人。 怀中的人散发着温热,薛凛凑到姚织夏的耳边,在海浪声中低声道:“姚织夏,我爱你。”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